黑暗塔系列之七:黑暗之塔-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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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显得肃穆沉稳,几乎摒弃了一切雕饰——只有主通道口上方的拱心石弧顶上刻有那只圆睁的红眼。半空走廊中有两段已塌陷,跌落的碎石堆积在正庭的地面上,但其余的六条走廊依然各就其位,在不同高度上展开,形成交叉层叠的效果,她不禁联想到复杂的立交桥,同样有许多不同的上下出入口,以使不同的高速公路在此衔接交转。至于房子的构造么,门也好、窗也好,都是怪诞的狭长造型。肥硕的黑鸦蹲栖在窗台上,或沿着半空走廊立成一排,盯着他们看。
苏珊娜从手推车上下来,罗兰的枪已处于备战态,揣在她的皮带里,触手可及。她跟上了他,站在护城河边打量着城堡大门。门是敞开的。门后,一道弯弓形的石桥横跨于河上。桥下,黑漆漆的水从四十英尺宽的水喉里湍流而出。水闻来又刺鼻又恶心,而且,流经不少利齿状的石头时,泛起的泡沫不是白的而是黄的。
“我们现在做什么?”她问。
“听听这些家伙说什么,作为开始。”他边说边冲着城堡里圆石前庭那头的大门点了下头。那扇门半开半闭,有两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完全是普通的人类,一点儿不像她非常期待的哈哈镜里的长条人。当那两人差不多走到正庭中央时,第三个人也闪身而出,小跑着跟上来。看起来这三人都没带武器,当前面的两人走近石桥时,她才看清他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但老实说,她看到双胞胎已经不再惊诧了。后面跟上的第三人也长着同一张脸孔:白种人,高挑的身材,长长的黑发。这是三胞胎,俗话说得好:两个孩子相见好,还有一个图运道。他们都穿着牛仔裤和双排扣厚大衣,她立刻(甚至迫切地)嫉妒起来。前面的两人各自提着一只皮条把手的柳条篮。
“要是加上胡子和眼镜,他们就像是我和埃蒂第一次看到的斯蒂芬·金的翻版。”罗兰压低了嗓音说道。
“是吗?你当真?”
“是啊。你记得我怎么跟你讲的吗?”
“你再说一遍。”
“胜利之前必遭诱惑。还要记住这一条。”
“我会牢记在心的。罗兰,你害怕他们吗?”
“我认为他们三个没什么好怕的。但要准备好随时开火。”
“他们好像没有武器。”当然啦,他们有柳条筐;什么都可能放在里面。
“无论如何,随时准备。”
“放心吧。”她说。
3
尽管桥下的护城河咆哮不止,他俩还是能清楚地听到陌生人的靴子踩踏出的稳健步伐。提着篮子的两人已经走到了桥上,并在拱形桥最高处停下了脚步。接着,他俩把手中的篮子紧挨着放在地上。第三个人则在城堡里止步,手中虽空无一物,十指优雅地相扣于身前。现在,苏珊娜闻到了熟肉的香味,显然是从其中一篮里飘出的。也不是猪肉。她觉得那是烤牛肉和烤鸡肉混杂的浓香,像是从天堂里飘来的。口水立刻泛涌在她嘴里。
“向您致敬,蓟犁的罗兰!”他们右边的黑发男子说道,“也向您致敬,纽约的苏珊娜!嘿,还有中世界的奥伊!祝天长夜爽!”
“一个丑,别的就更丑。”他身边的兄弟却这样说。
“别理他。”右边长得像斯蒂芬·金的男子说。
“‘别理他’。”另一个模仿道,还挤眉弄眼地扮了个可笑的鬼脸。
“也愿您收成加倍,”罗兰对着两者中较有礼貌的那人回应道。他踮了踮脚后跟,敷衍地回了一个屈膝礼。苏珊娜则采用卡拉镇的屈膝礼,扬了扬不存在的裙边。奥伊正坐在罗兰的左脚边,只是瞪着桥上的这两位。
“我们是巫飞思。”右手边的男人说,“你知道什么是巫飞思吗?罗兰?”
“是的,”他答,转而略微倾向苏珊娜,说道:“这是个古老的词……事实上,是远古的词。他宣称他们都是变形人。”为此,他还特意压低了声音补充了一句,桥上的人应该听不见。“我怀疑是真的。”
“是的,是真的。”右边的男子立刻应道,看起来欣喜有余。
“说谎的人在哪儿都能找到同类,”左边的男子仿佛在一针见血地评说,还不屑地翻了翻白眼。就一只眼。苏珊娜以前根本不会相信有人可以只翻一只白眼。
他们身后的第三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十指相扣的手。
“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形体。”右边的人继续说,“但是我们得到的指令是:变成你们能一眼认出、并愿意信赖的人。”
“我可不太信任金先生,”罗兰说,“那个人,像只啃裤子的山羊,尽惹麻烦。”
“我们尽力了。”右边的斯蒂芬·金说,“我们还可以变做埃蒂·迪恩的形貌,但又惟恐会让这位女士很伤心。”
“这位‘女士’看起来乐于和一根绳子干一下,只要她能让绳子在她两腿之间竖起来。”左边的斯蒂芬·金评论道,还抛了个媚眼。
“太无礼了。”后面那人开口了,他将两臂交叉抱在胸前。口气俨然像个辩论赛裁判员。苏珊娜几乎要指望他宣判坏嘴巴·金在体罚室里禁闭五分钟。其实,她并不会因为坏嘴巴·金的粗鲁笑话伤了她的心而生气;那只会让她想念埃蒂。
罗兰则对所有的插科打诨毫不在意。
“你们三个可以变换成三种形貌吗?”他问好嘴巴·金。苏珊娜清楚地听到枪侠在发问前咕噜一声咽了口水,便知自己不是惟一一个勉强不在食品篮前流口水的人。比如说,你们是否可以同时变成金先生、肯尼迪先生和尼克松先生?”
“问得好!”右边的好嘴巴·金说。
“问得蠢!”左边的坏嘴巴·金说。“根本没问到点子上。偏题偏得太离谱了。哦好吧,哪个动作派英雄还是知识分子?”
“丹麦的哈姆雷特王子。”裁判员·金在他们身后不动声色地说。“但考虑到这是在第一时间内反应出的名字,所以他可能只是个特例,不足以证明这条规则有普遍性。”
好嘴巴和坏嘴巴同时回头看他。等他们确认他说完了,再回过头看着罗兰和苏珊娜。
“鉴于我们其实是一体,”好嘴巴说,“并且相对而言能力有限,答案是否定的。我们可以都变成肯尼迪,或者都变成尼克松,但——”
“‘搅乱昨天,搅乱明天,但绝不搅乱今天。’”苏珊娜插嘴道。她也不知道这句俗语怎么突然蹿到她脑子里(也不知道又怎么突然蹿出口来),可是没想到,裁判员·金却立即应声道:“准确极了!”并朝她一点头,俨然是表扬班上最好的学生的老师。
“继续啊,看在你爹的分上,”左手边的坏嘴巴·金嚷嚷起来,“光是看一眼这几个背叛血王的叛徒,我就实在忍不住要吐了。”
“好吧,”他的同伴说,“尽管称他们为叛徒相当不公平,至少可以加上卡作为这番定名的砝码。考虑到我们给自己的名字对你们来说可能难以诵读——”
“就好像超人的死对头,迈克赛泽普特克先生,”坏嘴巴说。
“——你们也可以像洛杉矶人那样说话,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血王。简而言之,我是自我,使用的名字是毕玛乐。站在我身边的是富玛乐。他是我们的本我。”
“那么站在你们身后的那位就该是飞玛乐,”苏珊娜将重音放在了“飞”字上,“他呢,你们的超我吗?”
“噢!真聪明!”富玛乐叫起来,“我打赌你还可以说是弗洛伊德呢,那样就不和淫乐押韵了。”说着,他探身向前,又冲着她摆出那副招牌式的猥琐鬼脸。“可你能拼写出来吗?纽约来的短腿小黑鸟?”
“别理他。”毕玛乐说,“他总是受到女性的威胁。”
“你们是斯蒂芬·金的自我、本我和超我?”苏珊娜问。
“问得好!”毕玛乐赞许地应道。
“问得真蠢啊!”富玛乐就立刻不以为然地反驳。“小黑鸟,你父母膝下还有别的孩子活着吗?”
“你别想和我玩什么把戏。”苏珊娜说,“我会把黛塔·沃克召出来,把你骂倒为止。”
飞玛乐·金说道:“我和金先生没太多瓜葛,只不过暂时仿效他的体貌特征。而且我很明白:所谓的暂时其实是你们能拥有的所有时间。我对你们的使命不寄热望,也无打算自找麻烦助你们一臂之力——至少,不想找太多的麻烦——况且,我也很清楚:你们两个对洛杉矶人的离去负有一定的责任。由于他令我身陷囹圄,几乎把我当成宫廷小丑来耍玩——甚至是他的宠物猴子——所以看到他离去,我一点儿不伤心。我会给予你们我力所能及的帮助——至少一小点——但是,不,我绝不会为此自添麻烦。‘丑话说在前头’,就像你们过世的朋友,埃蒂·迪恩会说的那样。”
苏珊娜努力不回避那个名字,但这话伤到了她。伤到了。
和刚才一样,毕玛乐和富玛乐转身去看飞玛乐,等他说完,再回头面对着罗兰和苏珊娜。
“坦白是最佳策略。”毕玛乐一副恭敬的神情,说,“语出塞万提斯。”
“说谎者诸事顺遂。”富玛乐在一旁酸溜溜地冷笑,说,“语出匿名者。”
毕玛乐接着说,“他总是把我们分为六块、甚至七块,没别的原因,就因为那样很疼很疼。但我们和城堡里的其他人一样,都走不了,因为他在城墙边划下了死界。”
“我们原以为他走之前会把我们都杀了呢,”富玛乐说道,全然不像刚才那般粗鲁刻薄。一个人只有在回顾某次濒临险境的经历时,才会有那种凝重反省的神态。
毕玛乐:“他是杀了很多人。还砍了内务大臣的脑袋。”
富玛乐:“那家伙得了梅毒,比屠宰场里的猪聪明不了多少,倒是更多一点可怜相。”
毕玛乐:“他让厨房员工排成一排,还有打杂的女工——”
富玛乐:“所有这些人对他都非常忠心,真的非常忠心——”
毕玛乐:“然后让他们当着他的面吞下毒药。如果他乐意,完全可以在他们熟睡时把他们杀死——”
富玛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毕玛乐:“可他却决定让他们服毒。老鼠药。他们吞下那些棕色的大药片,之后就倒地抽搐一阵,而他站在王位上目睹这一切——”
富玛乐:“王位是由无数骷髅做成的,你们知道——”
毕玛乐:“他就坐在王位上,胳膊肘支着膝盖,拳头撑住下巴,就像陷入长久沉思的人,大概在琢磨着正方形套圆形的公式、或是终极素数,就那么一直看着他们在听者厅的地板上翻来滚去,一边呕吐一边抽搐。”
富玛乐(在苏珊娜看来,其热忱的姿态既淫荡又极其丑陋):“有些人死之前央求着喝口水。没错啊,那种毒药会让你口渴难耐!于是我们坚信,接下去就该轮到我们了!”
终于,毕玛乐被惹恼了,就算不是恼怒,也气得够呛。“你能不能让我把这事儿说完,接着让他们决定是走是留?”
“总是这么专横!”富玛乐说着,闷闷不乐地闭上了嘴巴。在他们头顶上,好多城堡鸦推推搡搡抢着位置,瞪着晶晶亮的小圆眼睛俯瞰。苏珊娜心想:不用问了,它们就等着把留在这里不走的人当作一顿美餐呢。
“他有六个留存的巫师的玻璃球。”毕玛乐继续说,“当你们还在卡拉·布林·斯特吉斯时,他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并因此彻底疯了。我们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什么,因为我们没看到,但我们都认为,是因为你们得胜了,不仅在卡拉镇,还有随后在厄戈锡耶托。如果确实如此,那就意味着他欲图以摧毁光束从而远距离操控塔之倒塌的计划终结了。”
“当然是这么回事儿了。”飞玛乐静静地说,于是,前面两个斯蒂芬·金又一次回首观望他。“不会是什么别的了。将他逼到疯狂边缘的首要原因就是他思绪中的两种矛盾的执念:让塔倒塌,再先于你,罗兰,到达那里,并攀上塔顶。摧毁它……或是,主宰它。我不能确定,他是否在理解这件事情上走得过头了——只要抢在你之前抵达你想要之物,在你面前夺走它。他在意的就是这些。”
“得知他因你们而有多恼怒你们一定会高兴的,在他摧毁自己一切珍贵玩物之前的几周里,他不停地念叨你们的名字,诅咒你们,”富玛乐说,“他变得多么害怕你们啊!能多害怕就有多害怕。”
“不是这么回事,”毕玛乐反驳道,苏珊娜觉得他有点动怒了。“虽然这决不至于让他高兴。他赢得的荣誉不比他失去的多。,”
飞玛乐说:“当血王眼见厄戈将败在你们手里时,他明白存活的光束必将再生,并比以前更茁壮!到最后,这两道仅存的光束将再造出其他的光束,一尺一尺、一轮一轮地重新接合它们。如果那一切发生了,最终……”
罗兰点着头。苏珊娜在他眼中观察到一种全新的神情:惊喜。也许他真的知道怎么赢得胜利,她想。“到最后,原已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