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说-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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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张打开的纸,摊在他面前,一切一切,真情假意,全看得明明白白。
他们之间,所有的情意,所有的关系,全部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她呢?
象他这样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伴侣,这样的关系,才可以让他接受,让他相信吧?
所有的交易,都清楚,明白,公公道道,各取所索,确实没有什么不好。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微笑,也感觉不出丝毫快乐。
天边华彩流霞,身旁灯火辉煌,满街笑语喧哗,多少人间烟火,多少世人欢乐,然而,一切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么多的光芒,照不亮他一片衣角。
他人就在街心,却仿佛永远只属于黑暗。
苏眉怔怔看着他的笑容,忽然轻声唤:“狄爷……”
那一刻,她几乎忍不住想说些由衷的话,她几乎想要劝几句,不太本份但极真心的言语,然而,她只唤了一声,便止住了。
而狄九却轻轻道:“其实,我不姓狄……”
他的眼神,终于在这一片辉煌明亮之间黯淡了下去。
这么久的相处,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表露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
“其实,我非常憎恨狄这个姓,可是,等到有一天,我可以摆脱这个狄字时,却忽然间不知道该用哪个字来代替它了。”
这一刻,他的神情,几乎是悲痛的。
他的目光从苏眉身上穿过,越过了重重灯火,道道虹霞,越过了一个个笑语欢声的百姓,静静地凝定在长街尽头,一片喧闹繁华中,那凝立不动的身影上。
“如果不姓狄,我们又该姓什么呢?”他微笑着遥问那不知是隔着一条长街,还是隔着整个世界的人“狄一!”
第113章 夜下相逢(下)
顺着狄九的目光望去,入目一张满是伤痕,乍看之下极之狰狞恐怖的面容,苏眉心头一惊,情不自禁后退半步,耳旁听到狄九淡淡的一声吩咐:“眉儿,我遇上老朋友了,今夜要好好叙叙旧,你就先回去吧。”
老朋友吗?
苏眉无声地向长街尽头那个沉凝如山的身影投去诧异的目光,随即低眉敛目,轻轻应是。转身独自悄然而行,仿佛刚刚那烟火下的欢笑与承诺,全然与她无关。
狄九不曾再多看那黯然而去的身影一眼,只信步向前。
穿过长街,穿过人流,穿过灯光,穿过烟火,穿过一切的繁华热闹,走到那与他有着相同悲惨岁月的人身旁,然后,擦肩而过,脚步不停地依旧向前行,只有一句冷淡的话悄然消失在夜风中:“陪我走走吧。”
那样平和的语气,倒似是曾经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狄一无声地转身,跟随着他的步子,一前一后,沉默着离开了这条最为热闹繁华的长街。
走向冷清,走向黑暗,走向那幽深到几乎没有尽头的未来。
身边人声渐稀,笑语渐渐寥不可闻,头顶烟花零落,渐渐再不见焰彩闪亮。
望着前方那看似毫不设防的背影,狄一终究沉声道:“这样放心地把空门对着我,是你自峙武功够高明不怕我暗算呢,还是真的以为我绝不会暗算你?”
“你当然不会。”狄九头也不回淡淡答道“阿汉不会让你杀我。”
狄一怔愕,不为他话里深意,却只为,他竟可以用如此平淡地语气,说出“阿汉”两个字,仿佛那个叫阿汉的人,同张三李四,并无半点区别“你还记得阿汉。他受你穿心之剑,尚且心心念念你的安危,你却在这里……”
“在这里拥美而游!”狄九语气轻淡地替狄一把话说完“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哭天抢地,悔不当初,日日夜夜思念他,从此再不近女色或男色,替他守身如玉,为他心丧如死,用我的一生来后悔我当初对他的亏负……”他止步回首,俊朗的眉眼满含讥讽“你觉得我应该这样……那么,真是抱歉,我让你失望了。”
他的唇角微微上勾,带出森然冷笑:“只有最愚蠢,最无能,完全没本领替自己讨回公道的家伙才会在被伤害后,整天幻想着恶人会良心发现,会因为自己做的坏事倍受折磨,并从这种荒堂的想象中得到快乐。想不到,连你也会这么天真,真的是同那只笨猪在一起待得太久了。”
他漫然转首,信步又向前行,夜色里,他的长笑冰凉入骨“若是后悔,何必当初,即有当初,又何需相念?”
狄一咬牙快步跟上,冷声道:“你不知道这三年来,他过的是什么日子,才能轻松地说出这样的话。”
“我知道。”平淡至极的三个字,听得狄一一怔复一惊。
而狄九依然袖手信步前行,平平淡淡地说:“我知道他受伤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是阻止那帮家伙对我报复。我知道,他费尽心神,只为拖延我与修罗教决一死战的日子。我知道,他用了足足一年时间,才勉强把伤完全养好,我知道,他的内力再也救不回来,他的身体已经彻底毁掉了。我知道,以前那个最喜欢吃吃喝喝睡懒的家伙,现在每天吃不了半碗饭,每个夜晚,都被咳嗽和体虚折磨,一夜数惊,难以成眠,我知道,那个以前让人砍一刀拍一掌,全部当成蚊子咬的人,现在虚弱地一阵风就能吹倒,照料得再好,也总是大病小病从不断,各种药物,当茶当饭地吃个不停。我知道,即使是这样,三年来,关于我,他从没有过一句恶语。三年来,他甚至不愿听别人在他面前骂我。我知道,他始终坚持我并无亏负他什么,他始终坚持,我曾经帮过他很多,我曾经对他很好,我曾经给过他很多。我更知道,今夜你出现在我面前,也一定是他的嘱托……”
他一句句淡淡言来,狄一听得只觉惊心动魄,不为狄九能对修罗教总坛教主的起居秘事,如此了如执掌所代表的可怕现实,只为,这一声声“我知道”,狄九竟能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来。
说这些话时,狄九一直徐步向前,天这么黑,夜这么冷,他始终不曾回头。
看不到他的脸色,见不到他的目光,只能听到如此冷淡冰凉的语气。
他说那一声声“我知道”,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今晚月亮很圆。
要有怎样残忍决绝的心,才可以在知道那人的这一切做为之后,仍能如此冷漠地说出来。
当他看着那一份份细述那人起居行事的密报时,是怎样的心境?
当他想象着那人如今的形容生活时,是怎样的心情?
当他这么一声声说着“我知道”时,他的心里,又到底在想着什么?
狄九终于止步,仰首望天边冷月:“是否修罗教那边终于要全力对付我了,他没有立场阻止,却又放心不下我,所以才拜托你,你今夜来,是为着提醒我,还是劝我?”
狄一定定望着他的背影:“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他那样替你操心,倒是场笑话了,只是我真不明白,你全都知道,还可以说出这种话?”
狄九轻轻笑起来:“我也同样不明白,和我一起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你,怎么会觉得,那地狱里的恶鬼还会有良心,还会懂得内疚?”
狄一定定看着他那月色下冰冷的背影,他的背挺得笔直,太直了,那样一种紧崩着准备对抗一切,冰冷地拒绝一切的僵硬,让狄一微微皱了皱眉头。
为什么说了这么长一番冰冷的话,却始终不肯回一次头,为什么,不在平淡地讲述那人的苦痛之时,让我能看到你的眼睛你的脸。
然而,他没有时间去多问,甚至没有空闲去多想。
狄九袖手前行,初时似闲庭信步,渐渐步子加快。他内力精深,武艺出众,提气飘然而行,口里朗朗然的话语竟连节奏也无任何波动。
夜色里寒风呼啸,身旁的灯光人迹如迅雷疾电般消失在身后,渐向前行渐冷寂,渐向前行渐孤绝。
二人对话之间,一路已出小城,一路已入荒郊。因四周再无人迹,狄九的身法愈发快捷如电,便是迎面而来的寒风,也是刮脸生疼了。
狄一不得不施出全力,才能勉强跟上他的速度,实在没有太多力气长篇大论地说话了。
“你要去哪?”
狄九不答后问:“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苏眉做我身边的女人?”
“苏眉?就是刚才那个女子?”狄一沉默了一会,才问“为什么?”
第114章 当年旧事(上)
初见苏眉的时候,狄九还是修罗教的天王,那次巡视分坛。分坛主诚惶诚恐,为他献上了最好的歌舞。
每一个名角上场,每一段惊艳歌舞开始,分坛主都要在旁边小心地解说介绍。
苏眉出场时,分坛主的解说是:“此女乃本地名妓,素有才名,妙擅歌舞,号称妙人儿。”
那“妙人儿”三字的外号,实可叫人听出无限轻眺之意,只是狄九本来就不爱女色,苏眉再美再妙,与他本也无关。
只是那日,正好心情甚佳,旁边那分坛主拼了命献勤的样子,也颇有趣,做为上位者,即使本心并不以为然,至少要顾全下属的脸面,做出点欣然接受,并颇为欣赏的样子来。
何况那高台上的女子一舞之下,确是舞尽了江南,舞遍了春色,令人不能不赞一个“好”字。
狄九拍案称好,欣欣然望那高台之上,满是欣悦地说:“好,好一个妙人儿,这一舞真个少有。”
这一声赞,他不过半是真心,半为应酬,只是太擅做作,脸上欣然欢愉喜爱之色甚浓。
说起来,也不是有意要骗人,只不过已经习惯了,用种种的假面具去应付一切,永远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来展示情绪罢了。
然而,这一次分坛主没有象他以为的那样,为他一句夸奖而欣然得意,反而全身一僵,额上竟隐有汗水。然后慌乱得找了个借口告罪离开。
狄九这么聪明的人,一时竟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分坛主的反应如此奇怪。
直到后来歌舞尽散,闲人皆去,分坛主才诚惶诚恐地跑来请罪。
原来,在狄九说完那句赞语之后,分坛主便赶紧去了后台,重金相谢苏眉,却又立刻派人把她送走。之后才硬着头皮到狄九面前,期期艾艾了半天,结结巴巴说了好久。
无非就是“教主那边不好交待,请天王恕罪那一类的话。”
至此,狄九才恍然大悟。
修罗教的上层都知道天王与教主之间的关系,便是行走各地,哪一处的分坛主不把他当做教主的情人来看。虽是尽力服侍周到,却从不敢献美男美女以侍,便是看尽歌舞,也不过纯为取乐,谁也没想过献美邀宠,谁也不觉得,天王会有这样的要求,这样的想法。
刚才那一声“妙人儿”相赞,想是这位分坛主自作聪明听出别的意思来了,赶紧去把这个惹祸的美人送走,然后来请罪。
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误会啊,自己应该仰天长笑,若有心情就闲闲解释几句,若无兴致,不妨装作不悦拂袖而去,让这个白痴在这里坐立不安便是。
然而,在那一刻,他的感受,只有屈辱。
天王之尊也罢,位高权重也罢,他始终都居于教主之下。
各方弟子尊敬也罢,各地坛主畏服也罢,在他们眼里,天王肯定是教主的人。背了教主,和别的女人好,这还了得,什么人担得起这个责任,就是拼死,也要劝住天王才是。
狄九想笑,却发不得声。
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人是阿汉又怎么样呢?如果是教主大人,满面欣赏喜欢地说出“妙人儿”三字,又如何呢?
那个美女当晚就会送到教主床上去的吧?
教主就是教主。
他与傅汉卿,其实从来不曾对等过。
无论他如何努力去做,无论阿汉如何无心去争,一直一直,不能对等。
困在那修罗教的重重规则之中,不管他做过什么,付出了多少,他都只能居于那个整天吃饱喝足睡大觉的懒猪之下。
他并不愤怒,只觉屈辱。
原来那段情人之约,使得他在所有人眼中,再不是独立的人而只属于某个人。
原来,那段情人之约,竟让他失去了自由地喜爱美好之人的权力。
他不爱美色,他不贪床弟之欢,他根本没想过自己要去另找什么新宠床伴。然而,想不想是一回事,被别人约束监视控制不允许他这样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那件事发生之后不久,不动明王找到了他,在那次并不算长的密谈之中,他们达成了携手的合作的约定。
这几年回首往事,也曾自问,如果不曾有过苏眉之事,他还会不会同明王合作。然而,每每自思,也每每自嘲。
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还要为自己寻找借口。
自私,残忍,贪婪,狠毒,这一切难道不是最好的理由吗?
即使没有苏眉的事,他也一样会与明王合作,最多,只是答应得没有那么爽快罢了。
当日他几乎毫无思想挣扎地一口答应了明王,但却还是顶住了所有的压力和责难,坚持与傅汉卿共游大半载,那些朝夕相处的时光,是他以一次次争执,一次次利益交换中的妥协约定换来的。他还是不理明王以及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