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说-第5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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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轻尘没有说话。
是的,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秦旭飞不会答应。
这个人虽然骨子里是个豪杰而不是帝王,这个人虽然执着地守着许多原则不肯向君主的身份妥协,然而,他有他身为君主的责任。他没有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晕头晕脑地支持自己这种荒唐,其实再正确也没有了。
所以其实他不答应,方轻尘也并不失望。他有足足五千年的时间呢,这种事,他早已准备好了要用个用个几百上千年慢慢来磨。
只是……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
他不是气秦国的君王没有因为欠他人情,就答应这个其实并不会动摇这位秦王本身权位的要求。
他气的不过是秦旭飞这个明明没有政治头脑,而且经常冲动蛮干的家伙,居然是如此理智,如此冷静,又如此干净俐落地,想也不想地就一口回绝了他。
几世几劫,他总是输给皇权,这一次,似乎……应该……也算是输了吧……
那人的选择,依旧是以皇权为重的。
然而,他却莫名地在心间一笑。
这一次,没有伤心,没有怨怪,没有愤怒,他居然只是小小地生气。
说到底,他从来没有要求过别人要将自己看为至重,他只是赌了那一口气,不肯不相信那些本来美好的心灵,总会被那巨大的力量,一次次拉着沉沦下去,冰冷下去而已。
方轻尘的神情忽然间沉静起来,而秦旭飞深深地看着他凝视远方的侧脸,想着他几世几劫,千年流转的遭遇,声音越发低沉:“其实,我很想和你一起做这样疯狂的事,和你一起,去挑战这几千年来,已经牢不可破的制度。但是,只要我一天是秦王,一天是秦家的后人,我就不可能这样做。想要和你一样,想要这样和你一直并肩站在一起,也许只能是下辈子的事了。”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有些喟叹,有些自嘲,有些落寞,也有些怅然。
方轻尘却只是一笑。
下辈子啊……他侧首看向秦旭飞,悠然问:“说话算数?”
阳光下,他这一笑极是明亮,他这一问,语气悠远得也有些奇异,阳光下,秦旭飞看他忽然间有些发亮的眉眼,一时怔住,竟是忘了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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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林木茂盛的山巅,如今只余一棵大树孤零零独立。树顶一根柔弱枝条上,居然并肩坐了两个人。
清风来处,树枝轻摇,那两个高大的男子,仿佛根本没有任何重量一般。
那白衣紫袍,被山风吹得悄悄交错纠结于一处,转眼又被吹拂开去,几声笑语,几句低斥,一些并不高昂的细微争执声,也被那浩荡山风吹起,转眼消逝而去。
阳光下,并肩坐在最高最柔最不可着力处的人,脸上或有怒色,或有无奈,或有苦笑,或有得意,但眼睛却始终是灿然得反映着这天地间,最明亮的光芒。
方轻尘自问了秦旭飞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后,便没再等秦旭飞的回答,径自转了话题去说旁的闲话,或说或争或笑或斥,他与他相处,仿佛从来不曾和平过,然而他与他,却又始终并肩坐在一处,谁也不曾觉得,这样亲近的姿式有何不对,谁也不曾想过,要先一步微微让开距离。
二人或说或饮,不知不觉,十几壶酒都给喝得尽了。方轻尘扬手又将最后一个酒壶也远远抛了开去,伸个懒腰,笑道:“算算时间,再不溜,我怕就要让那位定襄将军给堵到山上了。”
秦旭飞一笑摇头:“别担心。鸿成他是跟随我多年的旧部了,我的性子他清楚,对你也算是熟悉。咱们暗中搞的那些事,他们多少也知道一些,听了回报,看了信物,知道是我们在这里,不但不会大张旗鼓来接,反而会替我们圆谎,顺便把这一带巡查的人都调开了去的。”
这几年方轻尘日子过得很悠闲,到处走走看看,许多事情都是随性而为。悠悠闲闲做正事的间隙里中,他也常常去找秦旭飞。
有时候是正好在秦国京城附近,忽然间想念起打人的痛快,于是跑去皇宫串门。
有时候却是遥遥身在楚国,一时兴起放骑纵马,一时意动,江上长啸,忽而心有所感,便日夜不停地奔波上几千里,穿州过府进入异国,往往只为了在某个夜晚,轻轻敲响某人的窗子,同他闲话几句,喝几杯酒,便又施施然,兴尽而去。
有时候,他正难得认真地在忙碌他的诸般所谓大事,看看楚国各方势力的动静情报,听听学社里学子们关于轻淡君权学说的争辩,又新弄到了一样能在山地生长的好种子,正准备推广到农家,却因为,某个夜晚,抬头看月时,忽然觉得有些寂寞孤单,便把这些事又全扔开不顾,跑去找那个忙于国政的武夫皇帝,陪他打发无聊的时间。
秦旭飞不是一个适合做皇帝的人,即使已渐渐能熟练地处理政务,他也很少从自己丝毫不曾热爱,也绝对不感兴趣的干燥工作中,感到什么快乐和满足。
然而,他一直坚持着将自己的生命投注在干燥单调又复杂繁琐的政务里,让曾经在军伍中驰骋如风的身心,拘束在沉沉寂寂的皇宫里。
这不止只是因为对国家的责任对百姓的亏欠,也是因为,他心中始终记着,当年默默遥送方轻尘离去时,曾在心中发下的誓言。
他的每一分努力,每一点坚持,换来的,也许就是方轻尘悄悄在自己心上加的枷锁,减轻一分重负。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日子里,那总是倏然而来,又洒然而去的飞扬白衣,总是他生命中最灿烂的色彩。
第386章 年年放风
说起来,这几年,柳恒对方轻尘这个惹祸精真算是咬牙切齿,可偏偏却又无可奈何。
方轻尘跑来找秦旭飞打架喝酒闲谈争执,柳恒其实倒没有什么不欢迎的,可是,方轻尘总是偷偷拉秦旭飞出宫去胡作非为,这可就实在是不太妙了。
半夜里带秦旭飞去皇城中最混乱的赌馆,豪赌一番,很不厚道地大把大把赢钱,直逼得庄家脸红脸白之后,再大摇大摆地出门去,兴高采烈地故意在暗巷里等着一帮倒霉的流氓混混赌馆打手追出来,再把秦旭飞一脚踢出去做苦力去用拳脚欺负人。
或者大白天把秦旭飞骗进价钱最贵的青楼,让这个可怜的顶尖高手,秦国的皇帝陛下,被忽然间冒出来的一堆莺莺燕燕淹没,然后带了一身脂粉香,手忙脚乱地从一堆粉臂纤指,娇呼柔唤里慌不择路地逃出来。
再不就故意去挑衅黑帮,完全不顾绝顶高手的身份,拉着这个天下最“高贵”的打手死命欺负人家那些只有半桶水的低手们。
更有的时候,专门去招惹些不认识秦旭飞的纨绔子弟来仗势欺人,再把人狠揍一顿,然后乐呵呵地听人家口不择言地一个劲报,自家的老爹干爹叔叔大舅子爷爷姥爷是何方神圣,要如何如何地找回场子。通常方轻尘就会很兴奋地指着秦旭飞,笑问对方又知不知道这位是何方神圣,然后被满脸郁闷的秦旭飞生拉硬拽着扯走。
秦旭飞少年时一心习武,一意从军,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努力提高自己的武艺和兵法上了,哪里尝试过权贵少年轻狂肆意的生活,又哪里经得方轻尘这般胡闹胡带。可是哭笑不得之余,这样新奇的体验,到底也是觉得有些痛快的。
这些事情方轻尘做来毫不在意,秦旭飞又给弄得晕头转向,然后跟在他方大侯爷屁股后头收拾残局的可不就是柳恒了吗。话虽如此,看秦旭飞每次胡闹回来精神抖擞的样子,他纵有多少埋怨,也终是说不出口了。
其实,方轻尘也不是完全不干好事的。有时秦旭飞也会认真起来,拿自己一时不能决断国政难题请教他。而方轻尘总也是一副懒得理他教他的样子,听而不闻地照旧拉他胡闹,满嘴同他胡扯,但往往一场架打下来,几壶酒喝过去,一块出来胡闹一番,秦旭飞便总是天外飞来地想起解决之道了。但自然,要是谁说他暗中给了什么暗示指引,方轻尘自己也是绝对不肯承认的。
秦旭飞也一直很争气。无论再如何偷偷胡闹,哪怕是打架打得一身内伤,喝酒喝得头晕脑胀,夜里把全城的混混黑帮都给打服,不知不觉成了京城老大,他每天倒也还是会端出道貌岸然,君主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式照样上朝,照常处理政务。
这几年来,除了每年的出巡,他竟是没有误过一次早朝,如此敬业,自然让人无话可说。当然,他出巡的日子,也就等于成了他放风的日子了。
秦旭飞的出巡是每年一次,每次直接到一处重要的驻军处巡视检阅慰劳官兵,沿途也并不驻足巡游,一路车驾都尽量从简,沿途官府也不需接送,不必扰民。这样的出巡,历时快则半月,慢则两旬而已。
虽说时间确实是很紧,但秦旭飞却还是能挤出几天的自由时光,卸了皇帝的光环和重责,放任自己得一回肆意和轻松的。
每回都是从一出京的时候,他就悄悄离开队伍,吩咐了随行的侍卫太监亲信官员们还是护着皇帝车驾照常前进,他自己则是骑了神驹快马,争抢节约出路上的时间,偷偷去和方轻尘见面。
方轻尘居无定所,飘泊无定,但每一次不管隔了多远,不管手头有什么事要做,他也都会在秦旭飞这难得的数日自由时间里,赶到他们约定相会的地点。然后,两人一起纵马乘舟,穿城跃岭,沿着出巡的道路,并肩看这片也许因他们而疮痍满目,却也同样因他们的努力而一点点恢复生机的国地。
也曾在漫漫古道上双骑竟驰,扬奔腾之烟尘,也曾于秋水浩波中,放手相搏,激千顷之碧浪,也曾山间纵饮,同看高空朗月。也曾市井闲游,共见红尘繁华。
而每过险峰雄关,不免指点山河,说起兵戈之事,开始时,不过是笑说此处如何险要,可以怎样驻防,又当如何进攻,但到了最后,总是不知不觉成了兵法争斗,借此地势,设想战局,你攻我守,争得个不亦乐乎。唯一让秦旭飞有些郁闷的是,大部份时候,都是他输。
这样肆意的日子,每次多则五六日,少则不过两三天而已。其实这偷来的几日自由,也多是近臣心腹们齐心合力,为他包庇隐瞒,才能安安生生持续到如今的。
此刻,方轻尘轻轻笑笑:“这位定襄将军,也是帮着你撒谎搞鬼的知情者之一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文官们实在是一个比一个麻烦。你坐在皇宫里不出来,他们说你不识民间疾苦,你离宫出巡,他们又说你会耽误政事。你摆出全副仪仗,他们要说你扰民,你轻骑简从,他们又说你损害了天子的威仪,让百姓对君主失了敬畏尊崇之心。总之,就为了我出巡的事,我真不知道已经被他们念叨了多少回了。如果再知道我这所谓办正事的出巡,其实是为了自己开小差出来闲逛胡闹,我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说起这些害自己束手束脚的事来,秦旭飞的语气也是颇有些悻悻的。
方轻尘有些不怀好意道:“你不是皇帝吗?想干什么,又何必听别人指手划脚,你就真正翻脸发作一场,看看还有什么人有天大的胆子,继续跟你对着干。”
秦旭飞知道他是取笑自己而已,郁闷道:“他们反对我又不是不对。不管怎么从简,我出门总要花钱。每次离京半个月一个月的,又哪里真能一点也不耽误国政。”
对于他这种虚心认错,坚决不改的态度,方轻尘不是不理解,只是漫不经心故意当作不知道:“你出巡不也是稳固国家根基吗,游山玩水瞎玩胡闹那都是顺带的,又有什么可太心虚的。”
秦旭飞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样的出巡到底是益处大些,还是害处大些,最终不过是放纵我自己的一点私心罢了。”
所谓的枪杆子里出政权,虽然秦旭飞没有玩过“步枪”,这个道理,他带兵打仗多年,却是比谁都懂。而要确保自己在军中绝对的权威地位和影响力,并不是仅仅靠皇帝的虚名就可以轻易做到的。
好在他那个军中战神之名非常好用,尤其是回师定国危,力战诸国之后,秦军几乎是狂热地崇拜着他。就是新征召的士兵们,也对他极为尊崇。他只需要偶尔走出皇宫,来到军中检阅,对将士们的辛苦表示一下认可,再说上几句激励人心的话,最后,和他们如同一家人般地相处一两天,就可以惠而不费地让全军上下永志效忠了。
至于文官们对他出巡的反对,其实更多的倒只是一种制衡的手段。皇帝对于军方过于亲昵,文官们的地位就不免式微,所以无论如何,也是要争一争,吵一吵,摆一摆样子的。而这种制衡,却也是秦旭飞所乐于接受的。
方轻尘哈哈一笑:“要不然,你也多巡视一下州府县郡,玩点儿皇帝微服私访的把戏,或搞些浩浩荡荡的南巡北上游河封禅的大事,让文官们也兴奋一把,也顺便给后世留点儿美谈好了。”
秦旭飞失笑:“你是嫌我太闲,还是觉得我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