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菊刃-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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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菊，我千方百计想留你在身边，不愿失去你，当然是因为我对你有爱啊！不然，我何不放了你，让你解脱？无论在不在你身边，我心中都在为你牵挂，为你忧心。我派人全力救治你，望你能最大限度地复原，这样还不够吗？你体谅我，对我要求别那么高，待在我身边陪着我，好不好？”她柔声恳求。
有那么一瞬间，山野菊心软了。可是……
“傲霜，我的身子不会好了。你体会不到我是多么痛苦，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而且，我真的已经累了倦了。你不知道，等待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等你，已经让我老了。我再也没有心情，待在你身边，只为了陪着你。你体谅我，好不好？你不是只有我陪着，没有我的牵绊，你可以找到更适合你的人陪着你。”
“即使有别人可以陪我，但他们都不是你啊！”
“傲霜，我不能配合你，跟不上你的脚步，我已是一个废人，只能阻挡你的步伐，不能给你任何帮助。”
傲霜喃喃道，“不是这样的。”
“傲霜，本来我可以放弃自己，放弃一切，一心求死的。可我不愿我的死，在你心里留下一丝阴影。所以，我希望能说服你，开导你，让你明白，死，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归宿，对大家来说，都是解脱。”
傲霜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的情感，怜惜，感动，热爱，不舍……全化作泪水流出来。
“山野菊，对不起，我不能放弃一切，只求与你在一起。我有太多需要考虑的东西，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手下兄弟，我的身份，还有叶家的事业，还有大明的抗倭大业。我做不到时刻陪在你身边，以你为中心。我心中承载的东西太多。”
山野菊叹息，“我明白。我不怪你。”
“山野菊，难道你真的不能为了我，留在这世上吗？我知道，这样要求你，是我太自私。可是，对于你，我不是无动于衷，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一直有你。”
“傲霜，我……”
傲霜俯下身拥抱他，“山野菊，我爱你。我真的爱你。”终于说出来了，傲霜心中突然轻松了许多。
山野菊心中大震，什么都说不出来，“你……”
急促的喘息声再次响起，傲霜忙伸掌抵在他胸口，“放松，用力呼吸，用力……”
待他平静下来，傲霜又道，“山野菊，我们都放下沉重的包袱，别那么刻意，一切顺其自然，好不好？我知道你忍受病痛，非常辛苦，而我心有旁鹜，不能时刻陪在你身边。今后，我努力调整，尽可能多地陪你，而你努力复原，不再总想着死，好不好？”
山野菊仍觉浑身无力，只点点头，对傲霜温柔的注视报以微笑。傲霜也笑。温馨的气氛弥漫开来。
是啊，别再要求更多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把一切让给时间，让时间来证明，来解决一切吧。
一切好象又回到了原点。山野菊心中郁结之气解开，一下子轻松许多。满腔热爱得到了佳人回应，希望重又点燃。本来已毫无生气的身体，突然贯注进了活力与精神。不过，由于身体底子太差，受伤太重，又曾经一度失去气息，昏迷时间过长，所以他依旧不能行走，骨痹之症的影响还在，心疾发作的可能仍然如影随形，仍需要众人小心翼翼地照顾。饶是如此，大家已经很开心知足了。起码他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愿望。后来，双手恢复了些许功能，不太重的东西，可以拿得动，不过，吃饭还是要人喂食。一天中，也有那么一会儿，可以坐起来，直视这个世界，不再看什么都要仰望。
傲霜不再整日往外跑，而是花更多时间陪在山野菊身边，聊天读书下棋，有时什么都不做，她只是静静拥他入怀，任时间慢慢流走。
邓刚觉出了傲霜的转变，心中警觉又懊恼，更不明白，她一向果断决绝，为何对一个倭寇，一个仇敌，如此优柔寡断，反反复复。他终于沉不住气，借与傲霜独处，一起寻视叶家产业之机，把话挑明了跟她讲出来。
“霜妹，有些话也许我不该讲，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听进去。”
傲霜心中有些了然，嘴上仍问，“刚哥，什么话？”
“你是不是对那个山野菊产生了真情？”
傲霜不语，没承认也没反驳。
“霜妹，一时的迷惑可以，但是，你千万不能深陷其中。你不能忘了义父义母乃至大哥的惨死。”
“我没忘。我又怎么会忘。”傲霜低声说。
“我相信你。霜妹，旁观者清，你现在可能悟不出，可我看得清楚，你跟他之间永远不可能。他的身份，你与他之间抹煞不掉的仇恨，会永远横在你们之间。”
“我明白，我也没想过要与他有什么结果。我只是不想一味压抑自己的感情，我也想知道，我对他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我们之间能走到何时何处。我不想忽略与逃避。”
“那你现在是自我放逐，走一步算一步了？傲霜，这可不象你了。”
傲霜不语。
“霜妹，既然不可能抛下世俗仇恨，那你为什么还要放任自己呢？这种事情，拖得越久，越不好办。你该知道的。”
“道理我都明白。一度我也曾想忽视放弃，可当我面对他时，不知不觉就推翻了自己先前的想法。我也很矛盾，常常为此烦恼。”
“长痛不如短痛。霜妹，送他离开，远离你的生活，眼不见心不烦，好不好？”
“不行。那样他一定会死的。我不能这么做。”
“可是，事情总这么悬而未决，也不是长久之计呀。霜妹，你做事坚决果断，运筹帷幄，面对千军万马，照样指挥若定，倾刻间作出决断，可说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怎么在感情上，会如此这般？”
傲霜皱眉，“刚哥，别说了，我已经很心烦燠丧了。事已至此，我不想勉强自己做什么决定。一切就留给时间吧。”
邓刚叹气，拥住傲霜，不再说什么。
傲霜没有太多时间再去想这些儿女情长，不久，她与萧浚接到命令，随刘家军入闽剿倭。
傲霜与众人告别，与山野菊告别。
当她面对着孤卧床间，满是不舍的山野菊时，一时竟理不清心中荡漾着的强烈的情感是什么，只觉热泪上涌。
握着他的手，傲霜哽咽道，“对不起，又要离开你。”
“傲霜，不要说对不起，也不要为我担心。我等你回来。战场上危机四伏，非常凶险，一定要保重。”
傲霜重重点头，贪恋地再看他一眼，在泪水滑落前转身离去。
山野菊最后看见的，仍是她的背影。须臾间，背影也已不见，只留满室空落。
任谁都没想到，傲霜此次一去，会是三年多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刘家军先是转战福建，多次击退从浙江逃亡而至的日本倭寇残部，及其国内重新汇合的新寇的攻掠，相继收复被攻陷的县城府城，解救出众多被俘民众，斩敌万余。之后，对残寇紧追不舍，使其受到惨重损失。第三年春，残存倭寇逃到广东。
朝廷再任命刘晨光为广东总兵，与两广总督密切配合，在刘家军原班人马基础上，招蓦训练新军，同时建造战船，海上陆上联合进剿倭寇，连战连胜，大部倭寇被歼，完全失去了入侵实力。残存倭寇欲逃回日本，被叶傲霜、萧浚率舰队追击歼灭。福建、广东倭寇也被肃清，自此，倭寇消声灭迹。
此时，已是傲霜离家后的第四年冬季，三年多时间，傲霜征战各地，行踪不定，只寥寥几封书信与家中报平安，连回复都难收到，几乎断了联络。终于，战争结束，可以回家了。傲霜先修书一封回去报讯，自己则与萧浚一起踏上返乡之路。
多年军营生活，匆匆转战各地，未曾好好放松。此次两人特从陆路返乡，一路游山玩水，除去满身风霜疲惫。
终于回到了杭州，绿云山庄远远在望。门房也瞧见了他们，跳起来，转身跑进去通报。一会儿，呼啦啦出来一大帮人。
邓刚快步迎过来，一手拥抱一人，以少有的激动语气说道，“霜妹，萧兄弟，你们可回来了。”
三人笑着拥抱，眼中都有泪光。
一帮人鱼贯而入，院中到处喜气洋洋，一看便知经过精心准备。
邓刚道，“知道你们要回来，全山庄上上下下都沸腾了。这些日子，都在为你们回来做准备呢。”邓刚笑得只看得见嘴，看不见眼睛。
几番喧嚣热闹过后，山庄中重又恢复了宁静，只是空气中的喜气未曾散去。月光清淡，照着宽阔的庭院，映上各式楼阁、绿植，形成处处阴影。
傲霜独行于夜色中，心中惴惴。三年多，都未踏足过枫霜园了，真是物是人非之感。那个人，那个一直放在心中的人，时不时会挂虑的人，可安好？欢迎她的人群中看见了小翠、大壮，随后的宴席中又看到了阿满、吴大夫，却没有时间搭话。想必他一定知道她回来了吧？事隔多年，再次相见，会是怎样的情景与心情？
烟雨楼仍静静矗立，室内透出灯光。他还没睡吧？在等她吗？
深吸口气，推门而入，只见床上一人静卧。心咚咚跳着，来到近前，见到憔悴的容颜上一双深邃幽然的大眼，莹莹注视着她，眼中及睫毛上满是水光，一眨眼，水光流转，化作泪水滑出来，一发而不可收，更多的泪水涌出来，悄无声息地滑落。
傲霜心中痛惜不已，坐在床上，轻轻为他揩拭泪水，又倾下身子，拥抱着他，脸埋在他怀中，感觉他的气息。三年的疏远，一下子被冲走。
“傲霜！”山野菊喉咙中象堵着东西，勉强吐出她的名。仍是熟悉温暖的怀抱。
傲霜直起身，深深凝视着他，伸手抚上他的面颊，“怎么还是这么瘦啊？这几年，身子可好些？”
“好多了。”
“真想不到，我一去就是三年。你一切都好吗？”
“好。”
沉默降临。三年的时间不短，两人各自经历不同的生活，一时之间，这份空白都不知怎么填补。好多话想说，不知从何说起。
傲霜想抱他入怀，却感到他身子的僵硬。凝神再看，见他脸上身上已渗出薄汗，表情凝重。
“山野菊，怎么了？”
他咬牙不语。
“是不是很痛？”
他摇头，好半天，才道，“不……不痛。”
“别瞒我了。我知道你一定很痛。现在正是冬天。”
一波疼痛过去，他轻声道，“我没事，这么长时间了，早已习惯了。如果痛得厉害，我会服药的，现在还好。”
“这几年，真苦了你了。对不起。”
“别这么说。只是冬天时有此活动不便，过了冬天，就好多了。”
“是吗？”
“是啊。这几年，你在外征战，奋勇杀敌，我也没虚度，在努力复原。到了春天，你就可以看到我的进步了。没想到你冬季回来，若在其它季节，我就可以给你惊喜了。”
“真的？”傲霜满是喜悦，语气轻快起来。
“真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可以象以前一样，坐轮椅到处走了，还可以不用人推，自己滚动轮椅到处走。”
“啊，真太好了。”傲霜再次俯下身，轻轻拥着他。
尾声
不用等待的日子总是过得快，春天来了，春光日渐明媚。
因为有了傲霜的陪伴，这个冬天在山野菊眼中不再是一味的灰色。天气转暖，他的身子日渐活络，终又可以坐轮椅下地活动了。
枫霜园中一派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景象，微风拂面，暖阳沐身，感觉很是舒爽。未让大壮跟随，他自己慢慢转动轮椅，边呼吸久违的清新之气，边贪婪地看着周围美丽的景致。
好心情想有人分享，去找傲霜吧。
此次回来，傲霜未住在烟雨楼，而是住在隔壁燕留园的至爽楼。他经过小径，门廊，缓缓来到燕留园，要给傲霜一个惊喜。
此时，傲霜正在园中烟波亭上与萧浚对弈。她刚落下棋子，手就被萧浚握住。一抬眼，对上他的黑眸。她笑了，他也笑，手一拉，她顺势绕过石桌，跌入他怀中。
傲霜伸手搂住他，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
萧浚一手把她揽在怀中，一手轻抚她发梢，看着她宛若清瓷的面孔，英气中透着婉约的眉目，饱满欲滴的红唇，情不自禁地吻上她……
一声巨响传来。
两人均一愣，直起身朝声源处望去，见山野菊躺在地上，双手紧抓住胸口，轮椅歪在一旁，一只轱辘兀自转着。
傲霜跳起来，跑到他身边。他满脸痛苦，气息若有若无，面色发黄，一双眼却大睁着，看着她的目光中，有惊讶，不信，却也有着了然。只片刻功夫，双眼眸光也黯淡下去，眼睛慢慢闭起，吐出一口气后，身子也瘫软下来。
傲霜忙从他怀中取中药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