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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笑傲江湖(修正版)-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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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不是大失青城掌门的身分?急忙放手。岂知那小姑娘越哭越响,叫道:“你抓断
了我骨头,妈呀,我手臂断啦!呜呜,好痛,好痛!呜呜。”这青城派掌门身经百
战,应付过无数大风大浪,可是如此尴尬场面却从来没遇到过,眼见千百道目光都
射向自己,而目光中均有责难甚至鄙视之色,不由得脸上发烧,手足无措,低声道:
“别哭,别哭,手臂没断,不会断的。”那女童哭道:“已经断了,你欺侮人,大
人打小孩,好不要脸,哎唷好痛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众人见这女童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穿一身翠绿衣衫,皮肤雪白,一张脸蛋清秀
可爱,无不对她生出同情之意。几个粗鲁之人已喝了起来:“揍这牛鼻子!”“打
死这矮道士!”余沧海狼狈之极,知道犯了众怒,不敢反唇相讥,低声道:“小妹
妹,别哭,对不起。我瞧瞧你的手臂,看伤了没有?”说着便欲去捋她衣袖。那女
童叫道:“不,不,别碰我。妈妈,妈妈,这矮道士打断了我的手臂。”
    余沧海正感无法可施,人丛中走出一名青袍汉子,正是青城派中最机灵的方人
智。他向那女童道:“小姑娘装假,我师父的手连你的衣袖也没碰到,怎会打断了
你的手臂?”那女童大叫:“妈妈,又有人来打我了!”
    定逸师太在旁早已看得大怒,抢步上前,伸掌便向方人智脸上拍去,喝道:
“大欺小,不要脸。”方人智伸臂欲挡,定逸右手疾探,抓住了他手掌,左手手臂
一靠,压向他上臂和小臂之间相交的手肘关节,这一下只教压实了,方人智手臂立
断。余沧海回手一指,点向定逸后心。定逸只得放开方人智,反手拍出。余沧海不
欲和她相斗,说声:“得罪了!”跃开两步。定逸握住那小姑娘的手,柔声道:
“好孩子,哪里痛?给我瞧瞧,我给你治治。”一摸她的手臂,并未断折,先放了
心,拉起她的衣袖,只见一条雪白粉嫩的圆臂之上,清清楚楚的留下四条乌青的手
指印。定逸大怒,向方人智喝道:“小子撒谎!你师父没碰到她手臂,那么这四个
指印是谁捏的?”那小姑娘道:“是乌龟捏的,是乌龟捏的。”一面说,一面指着
余沧海的背心。突然之间,群雄轰然大笑,有的笑得口中茶水都喷了出来,有的笑
弯了腰,大厅之中,尽是哄笑之声。余沧海不知众人笑些甚么,心想这小姑娘骂自
己是乌龟,不过是孩子家受了委屈,随口詈骂,又有甚么好笑了?只是人人对自己
发笑,却也不禁狼狈。方人智纵身而前,抢到余沧海背后,从他衣服上揭下一张纸
来,随手一团,余沧海接了过来,展开一看,却见纸上画着一只大乌龟,自是那女
童贴在自己背后的。余沧海羞愤之下,心中一凛:“这只乌龟当然是早就绘好了的。
别人要在我背心上作甚么手脚。决无可能,定是那女童大哭大叫,趁我心慌意乱之
际,便即贴上,如此说来,暗中定是有大人指使。”转眼向刘正风瞧了一眼,心想:
“这女孩自是刘家的人,原来刘正风暗中在给我捣鬼。”刘正风给他这么瞧了一眼,
立时明白,知他怪上了自己,当即走上一步,向那女童道:“小妹妹,你是谁家的
孩子?你爹爹妈妈呢?”这两句问话,一来是向余沧海表白,二来自己确也起疑,
要知道这小姑娘是何人带来。
    那女童道:“我爹爹妈妈有事走开了,叫我乖乖的坐着别动,说一会儿便有把
戏瞧,有两个人会飞出去躺着不动,说是青城派的看家本领,叫甚么‘屁股向后平
沙落雁式’,果然好看!”说着拍起手来。她脸上晶莹的泪珠兀自未曾拭去,这时
却笑得甚是灿烂。众人一见,不由得都乐了,明知那是阴损青城派的,眼见那两名
青城派弟子兀自躺着不动,屁股朝天,屁股上清清楚楚的各有一个脚印,大暴青城
派之丑。
    余沧海伸手到一名弟子身上拍了拍,发觉二人都被点了穴道,正与先前申人俊、
吉人通二人所受一般无异,若要运内力解穴,殊非一时之功,不但木高峰在旁虎视
眈眈,而且暗中还伏了大对头,这时可不能为了替弟子解穴而耗损内力,当即低声
向方人智道:“先抬了下去。”方人智向几名同门一招手,几个青城派弟子奔了出
来,将两个同门抬了出厅。那女童忽然大声道:“青城派的人真多!一个人平沙落
雁,有两个人抬!两个人平沙落雁,有四个人抬。”余沧海铁青着脸,向那女童道:
“你爹爹姓甚么?刚才这几句话,是你爹爹教的么?”他想这女童这两句话甚是阴
损,若不是大人所教,她小小年纪,决计说不出来,又想:“甚么‘屁股向后平沙
落雁式’,是令狐冲这小子胡诌出来的,多半华山派不忿令狐冲为人杰所杀,向我
青城派找场子来啦。点穴之人武功甚高,难道……难通是华山派掌门岳不群在暗中
捣鬼?”想到岳不群在暗算自己,不但这人甚是了得,而且他五岳剑派联盟,今日
要是一齐动手,青城派非一败涂地不可。言念及此,不由得神色大变。
    那女童不回答他的问话,笑着叫道:“二一得二,二二得四,二三得六,二四
得八,二五得十……”不住口的背起九九乘数表来。余沧海道:“我问你啊!”声
音甚是严厉。那女童嘴一扁,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将脸藏在定逸师太的怀里。
定逸轻轻拍她背心,安慰她道:“别怕,别怕!乖孩子,别怕。”转头向余沧海道:
“你这么凶霸霸吓唬孩子干么?”余沧海哼了一声,心想:“五岳剑派今日一齐跟
我青城派干上了,可得小心在意。”
    那女童从定逸怀中伸头出来,笑道:“老师太,二二得四,青城派两个人屁股
向后平沙落雁四个人抬,二三得六,三个人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就得六个人抬,二四
得八……”没再说下去,已格格的笑了起来。
    众人觉得这小姑娘动不动便哭,哭了之后随即破涕为笑,如此忽哭忽笑,本来
是七八岁孩童的事,这小姑娘看模样已有十三四岁,身材还生得甚高,何况每一句
话都是在阴损余沧海,显然不是天真烂漫的孩童之言,暗中另行有人指使,那是绝
无可疑的了。余沧海大声道:“大丈夫行为光明磊落,哪一位朋友跟贫道过不去的,
尽可现身,这般鬼鬼祟祟的藏头露尾,指使一个小孩子来说些无聊言语,算是哪一
门子英雄好汉?”他身子虽矮,这几句话发自丹田,中气充沛,入耳嗡嗡作响。群
豪听了,不由自主的肃然起敬,一改先前轻视的神态。他说完话后,大厅中一片静
寂,无人答话。隔了好一会,那女童忽道:“老师太,他问是哪一门子的英雄好汉?
他青城派是不是英雄好汉?”定逸是恒山派的前辈人物,虽对青城派不满,不愿公
然诋毁整个门派,当下含糊其辞的答道:“青城派……青城派上代,是有许多英雄
好汉的。”那女童又问:“那么现今呢?还有没有英雄好汉剩下来?”定逸将嘴向
余沧海一努,道:“你问这位青城派的掌门道长罢!”那女童道:“青城派掌门道
长,倘使人家受了重伤,动弹不得,却有人上去欺侮他。你说那个乘人之危的家伙,
是不是英雄好汉?”余沧海心头怦的一跳,寻思:“果然是华山派的!”先前在花
厅中曾听仪琳述说罗人杰刺杀令狐冲经过之人,也尽皆一凛:“莫非这小姑娘和华
山派有关?”劳德诺却想:“这小姑娘说这番话,明明是为大师哥抱不平来着。她
却是谁?”他为了怕小师妹伤心,匆忙之间,尚未将大师兄的死讯告知同门。仪琳
全身发抖,心中对那小姑娘感激无比。这一句话,她早就想向余沧海责问,只是她
生性和善,又素来敬上,余沧海说甚么总是前辈,这句话便问不出口,此刻那小姑
娘代自己说出了心头的言语,忍不住胸口一酸,泪水便扑簌簌的掉下来了。余沧海
低沉着声音问道:“这一句话,是谁教你问的?”那女童道:“青城派有一个罗人
杰,是道长的弟子罢?他见人家受了重伤,那受伤的又是个大大的好人,这罗人杰
不去救他,反而上去刺他一剑。你说这罗人杰是不是英雄好汉?这是不是道长教他
的青城派侠义道本事?”这几句话虽是出于一个小姑娘之口,但她说得爽脆利落,
大有咄咄逼人之意。余沧海无言可答,又厉声道:“到底是谁指使你来问我?你父
亲是华山派的是不是?”
    那女童转过了身子,向定逸道:“老师太,他这么吓唬小姑娘,算不算是光明
磊落的大丈夫?算不算英雄好汉?”定逸叹了口气,道:“这个我可就说不上来了。”
    众人愈听愈奇,这小姑娘先前那些话,多半是大人先前教定了的,但刚才这两
句问话,明明是抓住了余沧海的话柄而发问,讥刺之意,十分辛辣,显是她随机应
变,出于己口,瞧不出她小小年纪,竟这般厉害。
    仪琳泪眼模糊之中,看到了这小姑娘苗条的背影,心念一动:“这个小妹妹我
曾经见过的,是在哪里见过的呢?”侧头一想,登时记起:“是了,昨日回雁楼头,
她也在那里。”脑海之中,昨天的情景逐步自朦胧而清晰起来。昨日早晨,她被田
伯光威逼上楼,酒楼上本有七八张桌旁坐满了酒客,后来泰山派的二人上前挑战,
田伯光砍死了一人,众酒客吓得一哄而散,酒保也不敢再上来送菜斟酒。可是在临
街的一角之中,一张小桌旁坐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和尚,另一张小桌旁坐着二人,
直到令狐冲被杀,自己抱着他尸体下楼,那和尚和那二人始终没有离开。当时她心
中惊惶已极,诸种事端纷至沓来,哪有心绪去留神那高大和尚以及另外两人,此刻
见到那女童的背影,与脑海中残留的影子一加印证,便清清楚楚的记得,昨日坐在
小桌旁的二人之中,其中之一就是这小姑娘。她背向自己,因此只记得她的背影,
昨日她穿的是淡黄衫子,此刻穿的却是绿衫,若不是此刻她背转身子,说甚么也记
不起来。
    可是另外一人是谁呢?她只记得那是个男人,那是确定无疑的,是老是少,甚
么打扮,那是甚么都记不得了。还有,记得当时看到那个和尚端起碗来喝酒,在田
伯光给令狐冲骗得承认落败之时,那大和尚曾哈哈大笑,这小姑娘当时也笑了的,
她清脆的笑声,这时在耳边似乎又响了起来,对,是她,正是她!那个大和尚是谁?
怎么和尚会喝酒?
    仪琳的心神全部沉浸在昨日的情景之中,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令狐冲的笑脸:他
在临死之际,怎样诱骗罗人杰过来,怎样挺剑刺入敌人小腹。她抱着令狐冲的尸体
跌跌撞撞的下楼,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胡里胡涂的出了城门,胡里
胡涂的在道上乱走……只觉得手中所抱的尸体渐渐冷了下去,她一点不觉得沉重,
也不知道悲哀,更不知要将这尸体抱到甚么地方。突然之间,她来到了一个荷塘之
旁,荷花开得十分鲜艳华美,她胸口似被一个大锤撞了一下,再也支持不住,连着
令狐冲的尸体一齐摔倒,就此晕了过去。
    等到慢慢醒转,只觉日光耀眼,她急忙伸手去抱尸体,却抱了个空。她一惊跃
起,只见仍是在那荷塘之旁,荷花仍是一般的鲜艳华美,可是令狐冲的尸体却已影
踪不见。她十分惊惶,绕着荷塘奔了几圈,尸体到了何处,找不到半点端倪。回顾
自己身上衣衫血清斑斑,显然并不是梦,险些儿又再晕去,定了定神,四下里又寻
了一遍,这具尸体竟如生了翅膀般飞得无影无踪。荷塘中塘水甚浅,她下水去掏了
一遍,哪有甚么踪迹?这样,她到了衡山城,问到了刘府,找到了师父,心中却无
时无刻不在思索:“令狐大哥的尸体到哪里去了?有人路过,搬了去么?给野兽拖
了去么?”想到他为了相救自己而丧命,自己却连他的尸身也不能照顾周全,如果
真是给野兽拖去吃了,自己实在不想活了。其实,就算令狐冲的尸身好端端地完整
无缺,她也是不想活了。
    忽然之间,她心底深处,隐隐冒出来一个念头,那是她一直不敢去想的。这念
头在过去一天中曾出现过几次,她立即强行压下,心中只想:“我怎地如此不定心?
怎会这般的胡思乱想?当真荒谬绝伦!不,决没这会子事。”可是这时候,这念头
她再也压不住了,清清楚楚的出现在心中:“当我抱着令狐大哥的尸身之时,我心
中十分平静安定,甚至有一点儿欢喜,倒似乎是在打坐做功课一般,心中甚么也不
想,我似乎只盼一辈子抱着他的身子,在一个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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