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 系列(正文+外传两篇) 精校版-第3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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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身千亿的鬼藏忍术,的确令人看不透。他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没能瞒过这位关白大人。
他猛然狂笑了起来。杀气,自他身上炸开,像是无数利箭,向四周射去。
“关白大人,您是来送死的吗?”
风间御静静地看着吴越王。杀气纵横的吴越王,就像是地狱中逃出的猛兽,周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他轻轻收手:“难道你不觉得,我既然前来,就有必胜你的方法?”
吴越王狂笑:“那我倒想看一下,你的方法是什么!”
黑马长嘶,猛然站立了起来。吴越王手中的长枪,化成一团狂风,猛噬风间御。
风间御双袖飞舞,竟然凭着吴越王的枪风,飞了起来。
他亦以光御敌,却不是空灵坦荡的风月剑气,而是将光芒凝聚成片片薄冰,从他的袖底飞出。万点银光在夜色中猛然亮起,又神鬼莫测地消失了。
吴越王身边的忍者惨叫着,倒下了几名。风间御飞舞在空中,就像是风筝一般,越飞越高,吴越王的枪风虽然凌厉,却也无法触及到他。
银光不断闪动,忍者一个接一个倒地。
吴越王狂吼道:“退后!退后!”
忍者们慌忙后退,拉开了几十丈的距离。只剩下吴越王与那匹巨大的黑马。
吴越王抬头,盯着空中飞舞的风间御。他的长枪凝住。空中窒闷的气息,却更加凝烈。
风间御冷笑道:“好办法。”
失去了吴越王枪风的支撑,他的身子慢慢飘落。衣如堆雪,与漆黑之气围绕的吴越王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在这一刹那,吴越王手中的长枪猛然擎起。
枪风仿佛令空间撕裂,没入了风间御的胸口。这一击,实在太凌厉,太迅捷,风间御竟然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风间御慢慢低头,凝视着枪杆。黑气弥漫,不住地从枪杆上传过来,透入他的身躯。他的身体仿佛破开了一个缺口,生命力急速地流失着。他仿佛看到了地狱的车驾正整装前来,迎接他到世界的尽头。
他抬头,缓缓微笑。
“欢迎,来到,死灵之舞。”
吴越王猛然一颤。他忽然发觉,黑枪噬中之人,并不是风间御,而是被他刚才杀死的一位忍者!雪白的衣衫中,裹着的不是风间御,而是一具忍者的尸体。
没有人能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变化!
吴越王一怔之间,脑后锐风猛响!
长枪毒蛇般从尸体胸口抽出,闪电般撩向后方。吴越王能感觉到枪尖刺中了敌人,方才转过身来。
那是另一具尸体。
他遽然回首。
漫天银色的微尘洒落,风间御正闪闪看着他。
白衣上雪亮的反光刺得他几乎张不开眼。
地上凌乱的尸体,不知什么时候,已布成了一座诡异的阵法,恰恰将他困住。银光闪烁,风间御悠然道:“欢迎来到死亡之舞。”
疯狂的杀戮展开。
夜色中,无数的日出之国武士从四面八方涌出,向着伊贺谷忍者部队展开了潮水般的攻击。这些忍者们在猝无防备间,奋力迎击着。不断地有人倒下,同伴的,或者是敌人的。在这个猩红而疯狂的夜晚,无数生命被收割。
吴越王盯着风间御。
他身上已染满了死尸身上的鲜血,但风间御的白衣依旧一尘不染。这令他仿佛是个看客,静静地凝视着这场屠杀。
两人已交锋了三十多次,吴越王仍然无法冲破这个死亡之舞之阵。
要命的是,他能听到身后不断地传来忍者们凄惨的叫声。他倚为长城的部队,正在一个又一个减少。
缓缓地,他跨下黑马。
抬手,一件又一件,将他身上那笨重的黑色铠甲去除。
王者气势,慢慢地从他身上展现,就像是一缕阳光,在夜色中茁壮绽开。他凝视着自己的手掌。
他觉悟了,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他过于依赖于强绝的力量,因而忽略了其他的东西,这致使他在中原惨败。
如果还可以,他很想告诉那位叫欧天健的人,他很后悔、很后悔杀了他。
如果还可以,宁愿让孟天成回到那条开满花朵的小溪旁,去和他心爱的女子归隐为伴。
如果还可以,他愿意用满身的武艺,换取那众多曾被自己轻贱的生命。
曾经三个人,三柄剑,浪迹江湖,是多么美好、多么美好的事情。
那才是他的霸业,他的天下。
他挥手。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风间御眸中瞬间闪过一抹惊恐。他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尸体身上裂开了一个巨大的洞。
也包括他自己。鲜血,从胸前飙出。
他甚至没看到吴越王是怎么出手的!
吴越王的声音中有一线寂寥。他没有感到胜利的喜悦。身负如此绝顶的武功,只会让他感到羞耻。
“我不杀你,走吧。”
他并没有看风间御一眼。因为,他了解自己的武功,这一掌携三花聚顶之力,无坚不摧,一旦击在对方胸前,就算没有毙命,也足以让他经脉逆乱,武功全失。
风间御跪在地上,低头咳嗽,似乎连心都要呛出。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头,苍白如纸的脸上绽出了一丝笑容。
“你错了,败的人是你。”
他用力向后挥了挥袖。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再度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白衣。但他脸上却始终带着阴森的笑容,仿佛如此重的伤势,竟也不足挂怀。
得到他的号令,正在厮杀的日出之国武士踏着整齐的步伐从战场上撤出,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满地的尸体。
吴越王怔了怔,看着满地尸体,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惊恐。
——你若敢干预高丽战争,杀掉倭兵一兵一卒,我必将亲手取你的首级!
卓王孙冰寒的话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抬头,风间御阴笑着,染血的手指缓缓划过自己的咽喉。
这该死的平秀吉,他一定知道卓王孙对自己说过的话!
这该死的借刀杀人之计!
吴越王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
“用这样的计策来杀我,是因为你知道,凭你的力量,杀不掉我吗?”
风间御看着他,不怒,不动,对于濒死的人,还有什么不能宽恕的呢?
吴越王的笑声猛然顿住,冷冷道:“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军队能存活到现在吗?”
“因为卓王孙想要寻找第三人。他要让第三人,也就是高丽人击败你。不是卓王孙,也不是杨逸之。因此,他才极力阻止别的人攻打你!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但,这是你十万大军,为什么能安然驻扎在平壤城旁的唯一原因!”
风间御的脸色倏然改变。
吴越王再度狂笑起来:“我即将浪迹天涯,无处容身,但我至少曾是他的对手;而你,日出之国最伟大的关白大人,却连他的对手都不配做!你只不过是他随便找个人就能打败的可怜虫!”
他狂笑着,翻身上马,率领着残存的忍者们,隐没在黑夜里。
风间御僵立在满地死尸中,脸色惨白,久久不能移动。
夜色更深。
一个漆黑的影子闪过。
风间御突然抬头,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讶然、一丝恐惧:“关白大人……”
黑影隐藏在夜色深处,看不清面目。
雨声细细。那人注视着风间御,良久无语。
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你已经没用了。”随着这一声叹息,他的影子变得恍惚起来,一点点消失在夜幕中。
就连最轻的雨丝,都没有惊动。
风间御的身体却一寸寸委顿下去。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没有鲜血,没有光芒,甚至没有一丝风声。当月光再度照临时,一切都消失了。
茫茫大地上只剩下一团白色的衣衫,衣衫里裹着一摊碧血。
尚有余温。
第三十四章珍重雕栏白玉花
两千最精强的忍者部队,经过刚才短促的狙杀,只剩下五百人。一千五百人的生命,永久地埋葬在了这片土地上。
吴越王看着满地尸体,心在一点点变冷。他所有的资本,便仅仅剩下五百人了,不要说争雄天下,连啸聚一方都成为妄想。如今的他,仅仅比丧家之犬好上那么一点。
倭军的目的达到了,迅速撤退,但他却已无路可退。他知道卓王孙若得知他与风间御交战,一定会震怒,或许会立即兑现他的话,移兵将他赶尽杀绝。
卓王孙的话,从来言出必行。
或许他应该尽快撤走,逃到海上。
但吴越王并没有这么做,他率领着剩余的忍者们,将亡者的尸体一具具埋了起来。他已经懂得,士兵并不仅仅是棋子,而是朋友,是伙伴。如果他将他们当成是棋子,他们也会仅仅当他是弈棋的人,不会与他同甘共苦。而若他将他们当成是朋友、伙伴,他们也会当他是朋友、伙伴,那时,他们才会同心抗战,战无不胜。
只是,这个道理,他知道得太晚、太晚了。
他抬起头来,仰面看着天。纷纷雨下,他眼中都是泥泞。
吴越王率着仅存忍者部队在黑夜中潜行着。他必须要保证这支部队的安全,否则,他将一无所有。他只想尽快离开这片杀域,先隐藏起来。
一缕琴音自寂静中传来,吴越王急纵的身影猛然窒住。
大雨倾盆,天风环佩的琴弦被敲打着,自然而生妙音。
琴言一袭鹅黄的衫子,站在天风环佩之旁,静静凝视着他。雨将他们隔得很遥远,仿佛再大一点,就会将彼此的影子永远冲刷掉。
吴越王不由得驻马。
琴言淡淡道:“阁主命我镇守此处,擒王爷回去。”
大雨滂沱,琴音骤疾。
吴越王叹息:“琴儿,你至今还不愿意背叛阁主,随我浪迹天涯海角?”
琴言缓缓摇了摇头:“不。我终生不会背叛阁主。”
吴越王:“但你可知,我若跟你回去,一定会被处死。卓王孙跟我敌对多年,他怎么会放过我?我的王图霸业,将全部成空!”
大雨之中,他的慷慨陈词是如此鲜明。琴言怔怔地望着他。那曾是她痴迷的,如今,仍然撩拨着她的心弦。
她知道,若擒他回去,这豪情,这王气,将都湮灭。
她寄托在他身上的一缕柔情,也将成灰。
她悠悠叹了口气:“你走吧。”
吴越王:“你放我走?你一定会被阁主怪罪的!”
琴言微微苦笑:“我跟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怪罪,也不至于死。你走吧。等你登基为王时,我去找你,做你的王妃。”
“一定。”
吴越王的目光没有离开她,缓缓策马前行。
仿佛一旦离开,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琴言的笑容,在雨夜中就像是一朵凋残的菊,一片一片被雨淋湿,终于全部见不到了。
直到忍者部队全部投入了雨幕中,琴言才悠悠叹息一声,将天风环佩收起。
那是一阕凋零的琴音。
半月形的小楼被簇拥在连绵的花圃中,精致而华美。只是,花圃中的万株海棠已无踪,只剩下一片芦苇。
自从与公主成婚来,卓王孙便没有踏足过虚生白月宫,而是暂住在这座小楼里。
楼门敞开,冰冷的雨滴打在石阶上。
琴言跪在地上,低声道:“我放走了他。”
卓王孙看着窗外,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过身来。
琴言等着他说话,见他良久不语,她脸上露出一片幽怨之色:“我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后果,只请阁主放他一条生路。”
卓王孙依旧没有动。
琴言眉目间最后一线希望也残灭了。她苦笑了笑,缓缓坐了下来。她环顾周围,这里虽然是异国他乡,却是华音阁熟悉的一切。她曾在这里生活了十数年,她一生最愉快的记忆全都由这里而起。
亦将永远留在这里。
她慢慢理着丝弦,眼中却没有一滴泪。她的笑容有些凄然。十几年追随之谊,竟换不得他一声宽恕。她低下头来。
“我……为阁主最后弹奏一曲。”
她的袖子像是一片云,落在琴身上,就像是她在阁中的无尽年华。
有人说琴为心声,却不知琴是岁月的呢喃。
没有岁月,哪来的心?岁月若不惆怅,心又怎会凄伤?
于烟花之国中,弹寂寞之曲。
那是一年一年的岁月,自琴声中溢出。由欢乐到伤感,由青涩到落拓,由年少轻狂,到心如死灰。那是华音阁中,度过的十一年青春。十一年花都凋谢了的青春。
一弦一柱思华年。
她的手指凌乱着琴音,她的眼睛,却凝视着卓王孙的背影。
她希望能从背影中看出丝毫宽恕。但卓王孙的背影,却一动不动。
琴言笑了。
那是寂寞的笑,也是释然的笑。
这一刻,她的琴音高妙凄绝,没有半点人间烟火之气。十一年来最好的琴曲,却是她用生命弹成的,是死亡之音。
她的生命已流进了琴音里,在轻拢慢捻间,一点一点消失。
她用独特的方式,谏劝着卓王孙,祈求着卓王孙的宽恕。
终于,琴音画上最后一个休止符,猝然停止。
十三弦齐断,鲜血溅出。
琴音的笑容宁静而寂寞。
“琴言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