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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华音流韶 系列(正文+外传两篇) 精校版-第3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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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阁中的丝弦之声渐渐响起了,是迎亲的队伍出动了吧。

相思开始微笑。

贺客满堂,几乎已罗列了江湖上所有有名的人物,以及朝堂中所有的高官显爵。公主与华音阁主的联姻,又有谁敢不来贺喜呢?卓王孙端坐在高堂上,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他身上也只是随便的装束,因为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喜庆的日子。

这是个杀人之日。

看着周围这么多笑脸,他只觉得很好笑,他突然很想看着鲜血溅在这些人脸上是什么样子。他们会惊恐么?会喜悦么?

他只盼着这一切快快结束,他好前去相思湖边,收获他这七日的果实。

他将收回自己的剑心,他的力量,只有他自己能够控制,然后,他将赐给小鸾健康的生命。因为,这是他答应过她的。

丝弦之声更响,让人心中一阵烦乱。

他意已决,又为了什么而烦乱?

相思的微笑重叠在镜中,鼓乐远了又近了,却没有到这湖边来。他们一定会来的,按规矩是要转一段路的。

相思拈起一盒胭脂,打开。一滴清泪滴在胭脂上,那呆滞的红立即鲜艳起来。好啊,不需要再润和了。相思将所有的妆粉都打开,对镜妆饰起来。

那份幽静的美丽,就随着纤指的轻勾,慢慢清晰起来。那是岁月久待的美,跟重叠在一边的大红嫁衣正对称。

鼓乐已经寂了,他们也该歇息一下吧,山路难走。

相思望着自己镜中的容颜,轻轻地,一根一根地,描画着秀眉。花前月下,这份美丽足够相守了。

她非常仔细地匀着脸上的妆,是的,要慢慢描画,要足够的美丽,才对得起这守护多年的岁月。

杨逸之目中痛苦之色更重,他知道,公主已被鼓乐接了过来,已经到了华音阁之中,但相思却依旧微笑着,在描画自己的新娘容妆。

他看着她披起嫁衣,戴上凤冠,静静地坐在小木屋中,等候着。

她在寂静中等着,等着那永远不属于自己的花轿。

杨逸之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终于忍不住,踉跄着冲了进去,“你死心吧,他不会来接你了!”

话一出口,他忍不住惊讶——自己怎么会这么说!

相思被他的出现一惊,但随即幽静地笑了笑,“他一定会来的,这湖,这屋,都是我们共有的,他一定会来的。”

是的,在湖边,卓王孙才是卓王孙,相思才是相思,一入阁中,就全都变了。所以,只要他再来湖边,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就会记起我,记起送我的嫁衣。

相思静静地想着,杨逸之的出现让她有不祥的预感,眼中禁不住蕴起了泪水。

杨逸之看着她的泪,嘶声道:“嫁衣是千利紫石送过来的贺礼,放在了装冥蝶的箱底。他本不知道,有这件嫁衣。”

相思笑道:“你错了,是他把这件包裹,放在我枕边的。”

杨逸之无语。他不能告诉她,那天送她回屋的人是他。更不能告诉她,他也是无意中捞起这个包裹,放在她枕下。

相思依旧在笑,但笑意中已经透出隐隐的不安来。

这屋,这镜台,也许都可以忘记,但那飘飞的回忆呢?那拈在他手中的那朵莲花,那一条条木桩搭成的小屋,他们一齐偷偷逛集市,没钱了只好去当铺,还跟地痞打了一架……这些,与其说是礼物,不如说是积攒的回忆。

礼物在年轮的沉积中会消散,但回忆,却永久不灭,刻在寂寞人的心中,被午夜的梦惊醒时捧持在心。

那是她生生世世的爱。

杨逸之的颤抖越来越烈,若不是他带吴清风来,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口口声声要守护她的幸福,如今却亲手将她推向了一场骗局——最残忍的骗局。

他怎能一直站在夜露中,看她绝望的哭泣?他怎能继续躲在暗处,听她心碎的声音?

杨逸之一咬牙,用力握住相思的手,“走,我带你去找他!”

相思一惊,正要挣脱,抬头时却被他的神情一怔。

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神情。那个一直宛如魏晋名士般翩翩风仪、卓然高举的人,如今却已被痛苦与怒意占据。

他一字字道:“我绝不能让他这样对你!”

风月剑气卷起相思的嫁衣,向华音阁冲去。

那里,鼓乐煊赫着喜气,正浓。

第七日之天都(2)

朱紫藻绣,使公主的鸾驾。最华丽的嫁衣掩住了她的容颜,但掩不住皇家的气象,贵胄的尊严。礼官大声唱着,用最谨严的古礼敦促着这场婚礼按照最雍容的程序进行着。

卓王孙脸上绝没有半点笑意,他的目光偶尔注目的,是悬在高堂上的天舞宝轮。

因为这是大神的法器,所以被当作永乐公主嫁妆的第一物,珍而重之地放置起来。卓王孙的目光从未在公主的身上停留过。喜气卷天,奇怪的是,他的心竟然宁静无比,宁静得连一丝思绪都没有。

这不禁连他自己都诧异起来。这喧闹的鼓乐,似乎是别人的,被盛在一只精致的水晶匣中,虽然近在眼前,但却永不可触摸。滔天的繁华与富贵,却不是自己的,不是。

那么,什么是自己的呢?卓王孙的心中有些怅然,他忽然想起了满天蝶舞的湖心中,那团盈盈的月华。

那是自己的么?

他忽然很想,很想再看一眼,那时的月光。

突然,大堂的门被轰然推开了,杨逸之拉着相思的手,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卓王孙的脸刹那间一片冰冷。

是的,这是个杀人之日!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掌中升腾而起的丝丝杀气,它们在盘旋着,飞舞着,带起尖锐的啸声,提醒他取回他所有的一切。

这世间的一切,本该都是他的!

杨逸之冲到他面前,一字字道:“你……你不能这么做!”

卓王孙淡淡看着他。

杨逸之的脸苍白异常,这是急怒攻心的白,是气急败坏的白。

卓王孙忽然觉得有些有趣,因为他从未见杨逸之这样失态过。就算在对战无与伦比的姬云裳时,杨逸之仍然是从容的,镇静的,但现在,他却失去了他所有身为剑客的尊严。

既然失去了,那就该死。

卓王孙冷冷道:“我不能怎么做?”

杨逸之用力将相思推倒他面前,“你……你不能这样对她!”

他的眼睛变得一片赤红,怒声道:“你既然尚公主,却又为什么要欺骗她?你为什么要让她受着煎熬,却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花烛夜?你……你能感知到她的心么?”

他怒吼道:“你能否体会,她独自一人在湖边穿起嫁衣的心?你……你怎能这样!”

他的怒气化成烈火一般的狂炎,向卓王孙奔袭而来。但卓王孙的脸色却仍然那么淡,“这不正是你要的么?是你让我尚公主的。”

杨逸之断喝道:“现在不是!”他将相思拉到卓王孙面前,一字字道:“我要你娶她!”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尚公主的大典,岂是儿戏?

人皇之命,天下瞩目,满堂宾客,全副鸾驾,他竟要喝令将新郎让出来,留给另一个女子?!

卓王孙依旧冷笑,他转头看着吴清风,看着杨继盛,讥诮道:“两位大人,莫非这也是你们的安排?”

吴清风眼睛微微眯起,看着狂怒的杨逸之,他不明白杨逸之为什么会这么怒,但他隐约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所以他没有说话。

杨继盛却怒了起来。他绝不容许公主的婚礼被自己的儿子搅乱!他怒声道:“逸之,你疯了么!”

他那苍老的声音宛如一只鞭子,狠狠抽在杨逸之的身上。

杨逸之眼中忍不住一热。

多少年了,这是父亲大人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这证明,他还把自己当作儿子看待。这当众的一声“逸之”,是原谅,是恩赐,也是要挟。

多少年了,他岂不是在等这一天,等他的父亲,重新叫他的名字?

他拉着相思的手,也有一些颤抖。公主大婚,岂是儿戏!他隐约能看到父亲眼中的期望、愤怒甚至哀求。

自己若还不放手,父亲的那一点谅解又将重新失去,而且再不会有。

刹那间,他有一丝清醒。

相思惊惶地看着他,看着卓王孙,也看着众人,不知过了多久,她苍白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个凄凉的笑,“算……算了,我本不求什么的!”

大红的嫁衣碎在泪水里,这泪水碎在喜堂上。

一切都已破碎。

本不应该这样的……杨逸之被她的泪水一怔,竟忍不住退了一步。

无论面对多强的对手,多盛的剑气,他都从来没有退过。而今天,他为眼前这女子的眼泪,一退再退!

他用力地摇着头,突然定住了身形,嘶声道:“不!”

这一声呐喊,穿透了喜堂,让整个夜色也为之颤抖。

他猛地含泪仰头,仿佛是替自己解说,又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我本以为生命会有许多的意义,于是不惜禁锢了自己的心,去完成这些意义,但现在,我却已顿悟:生命所有的意义,就是守护所爱的人,让她永不流泪。”

他深深凝视着相思,缓缓道:“我爱你,所以,我决不能看你流泪。”

他的神情中满是坚定,坚定得有些疲惫。这本是他永远都不会说出来的话,但现在说出了,他竟然只感到了解脱,而并没有羞怯或者悔恨。

但大堂上瞬间寂静了,因为他的话令人太震撼,太愕然!

他的话宛如强雷,劈中了所有的人,又宛如大风,将他们的镇静吹走,只留下了惊骇。

这是惊世骇俗的一句话,但杨逸之却只是淡淡地说出了。

他知道,他说出之后,他面对的,将是他的父亲、卓王孙、天下,但他不管了!

那沾染嫁衣的泪水,让他不再管那些顾忌,他要痛痛快快地说一次,痛痛快快做一回真正的杨逸之。

这一回,他将只忠于自己的心。

这颗心,再不为了天下、为了家国而犹疑,而只用来守护所爱的人。

为此,他不再退步,而是勇敢地扬起头来,面对着所有的震骇与蔑视。

卓王孙的目光迅速地变得冰冷,寒光般盯着杨逸之,但杨逸之却绝不躲闪。他的目光中,竟只有一片纯净。

因为那是他的心。

卓王孙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难言的情绪,烦乱与怒意瞬间升腾交织。他冷冷一笑,“你爱她?”

杨逸之重重地点了点头。

杨继盛的期望终于化为怒吼:“畜生!你还有没有廉耻!还不快些滚下去!”

杨逸之无言,他只是注视着卓王孙。

他的一生,本只是为了重得父亲的认可——但如今,他悍然不顾。

卓王孙冷冽的杀气喷薄欲出,宛如九天雷云将他笼罩。这是天下无敌的力量——但如今,他绝不退缩。

天下英雄都在观看着,他是他们的盟主,他本应该成为他们的楷模,他们的依赖,但或许明天,他就将遭到他们一致的唾骂——但如今,他绝不动摇。

他所求的,并不是要得到她的爱,他只是要卓王孙好好对待相思,体会一下她的心。那么,他就算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卓王孙游移的杀气终于缓慢成形,他嘴角浮起一个讥诮的冷笑,“你终于肯说出来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绪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深深一触,他不禁霍然惊觉,自己的语调中,竟夹杂了一丝嫉妒。

杨逸之终于肯说出来了,而自己呢?自己到底在抗拒什么,追求什么?

卓王孙全身杀意猛然一提,将这些杂乱的思绪摒弃开去。只这一瞬,他全身又已被凌驾一切的杀意笼盖,正是这杀意,让他高高在上,完美无缺,不容谛视!

是的,这才是卓王孙。是生杀予夺的王者,是执掌毁灭的神祗。

但这一切,相比一颗为爱人守护的心,到底谁更重要?

卓王孙缓缓回过头,对相思道:“你知道么,今夜,我本要送给你第七件礼物的。”

相思摇了摇头,泪水簌簌地落在大红色的衣襟上。

寂静的喜堂中响起“唰”的一声轻响,是卓王孙缓缓拔剑。

天都剑,数百年没有沾过鲜血的天都剑。

“这把剑,是最后的礼物。我将用它杀死你,取回我的剑心……此后,我终身再不用剑。”

剑光宛如前世的梦幻,透空而下,相思似乎站立不住,跌倒在地上,直到此时,才啜泣出声。

杨逸之身子再度剧烈颤抖起来!

剑!居然只是为了剑!那么心何在?相思的心意就不如一把剑么?

卓王孙傲然凝视着喜案上的天舞宝轮,“就算是大神的法器又怎样?这天下并无我不能之事!”

杨逸之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的泪水也因之点点溅下。他狂笑道:“这个理由就对你这么重要么?”

他突然出手,喜堂中的光芒瞬时一暗,就宛如有形之物一般,迅速向杨逸之汇拢而去,化作一团晶亮的光芒,卷绕在他的手间。杨逸之狂笑之声不绝,那光华倏然脱手而出!

冷光浸浸,喜案上的天舞宝轮,突然炸开,化成粉末碎片,落满了整个喜堂。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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