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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雁飞残月天-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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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南雁才看了几眼,贺不疑却合扇而起,将孙教授叫到一旁,低声耳语。孙教授面现尴尬之色,跟刘知州商量几句,便对卓南雁道:“老弟,你既胜了,便请回馆歇息。贺先生说,你是他的最终之敌,你能揣摩他的棋路,他却不明你的棋风,未免有欠公道!”

卓南雁哈哈一笑:“那我便回去睡觉!”转身自回了驿馆。

一个人在屋中独坐,不由又牵挂起林霜月的伤势来,心底郁闷渐增,便去院中漫步。不知不觉地竟又走到沈丹颜的客房前。卓南雁想到她的让棋之事,心生感激,便要去进屋道谢。踱到门前,忽见大门早已上了锁,他叫来店伙计一问,才知沈丹颜今日一早已搬到别处去住了。

卓南雁怔怔立着,想到沈丹颜昨晚临别之语,心底微生惆怅。

一日无事,卓南雁便养精蓄锐,单待明日跟贺不疑的决战。到得晚间,孙教授忽然来访,还没坐稳,便笑吟吟地道:“恭喜老弟,又来了一桩好事。今日午间府衙中来了一位姓乌的金国特使,嗜好围棋,让刘知州多请些围棋高手去陪他下棋。可这乌金使棋力颇高,便连老夫都不是对手。老弟棋艺精湛,若去一试身手,哄乐了金使,白花花的银子还少得了吗?”他一路自顾自地说来,却没瞧见卓南雁的脸色已渐渐阴沉。

“又是陪金使下棋!”卓南雁暗自吁了口气,登时想起了师尊施屠龙因赢了金使而险些丧命的往事,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便摆手道,“多谢教授美意!南某明日还须赛棋,也无暇去陪什么金使银使!”

孙教授听他言语随意,浑没将大金国特使瞧在眼中,不由瞠目道:“今日无暇,那便明日去。大金特使何等风光,便连圣上都须高看一眼,谁不想去紧着巴结,这等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卓南雁不待他说完,便断然道:“赵官家自然要看金人脸色!在下一介布衣,却不须仰人鼻息!”

他双眉一蹙,登时便现出一股傲骨峥嵘之气。孙教授一愣,忽然发觉眼前这个后生崖岸杳然,竟有些捉摸不透了。

卓南雁不愿让这老好人难堪,便问起今日棋会之事。果然不出所料,贺不疑苦战得胜。孙教授笑道:“贺不疑的棋,老夫见过,决非公子之敌。只是这位贺先生有位堂兄在京师为官,颇有些势力,便连知州大人都须让他三分。明日交手,老弟也不可掉以轻心。”口中说笑,心内还在盘算:“这后生不知轻重,明日定须想个法子,说得他去陪乌大人下棋。”

两人各怀心事,略略寒暄几句,孙教授便即告辞而出。

转过天来,风和日丽。卓南雁跟贺不疑的决战便在府衙后花园的清乐亭中开枰落子。

这清乐亭坐落在花园正中,亭外点染奇花异草,香葩明艳,花木葳蕤,一泓碧波绕亭而过,载着开谢落水的花瓣,冉冉流淌。贺不疑特意穿了一身簇新的红袍,手中的折扇又换了一把,却才展开两折,只露出上面写的头个字:“胜……”

亭中观战的,除了刘知州和孙教授,却又多了一个身材雄伟的白袍客人。这人三十开外,双眸精光湛湛,嘴角总似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配上直垂胸前的漆黑长髯,颇有飘然出尘之气。刘知州对这白袍客甚是客气,只是却不说出此人的来历。

分先之后,是贺不疑执白先行。贺不疑一直紧蹙的眉毛这时才微微一展,拈起一枚白子,稳稳打下。那折扇才又展开半截,露出前面的“胜算”二字。

卓南雁端坐棋枰前,整个人便现出一股沉静如水、安稳如山的凝定之气,微一沉吟,便下了一手飞镇。贺不疑沉思多时,才小心翼翼地把一粒白子放在开拆之处。

两人一快一慢,卓南雁走出“双飞燕”攻角,贺不疑则以“金井栏”应对。双飞燕对金井栏,正是围棋中最经典的对阵,但相形之下,贺不疑的金井栏中规中矩,卓南雁的双飞燕却弈出了极新奇的变化。刘知州三人从未瞧过如此新棋,暗自揣摩,都觉眼界大开。

卓南雁昨日看了贺不疑的几手棋,深觉他的棋法度有余,灵动不足,便故意将棋下得深远飘逸,接下来的每一步中都深蕴十几种变化。旁观的三人全心凝在棋局上,均是看得入神。

清乐亭内悄寂幽清,静得似乎能听到亭外的闲花落入溪水中的声音。贺不疑沉思的工夫却是越来越长,不经意之间,他那把扇子竟完全展开,现出“胜算在我”四个大字。只是这时他满脸苦相,这四个字反倒成了一种嘲讽。贺不疑却浑然不觉,折扇呼呼狂扇。

直到午时封盘,才弈了四十六手。午膳之后,棋局重开。贺不疑这回却换了一把折扇,上面写着“无忧”二字。卓南雁展开算路通神、刚柔并济的绝艺,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在中腹蜿蜒而起,气势逼人。任是贺不疑殚思竭虑,极力纵横捭阖,仍觉形势渐窘。清乐亭中清风送爽,但他干瘦的脸上仍凝满了汗珠,脑袋低得似要撑住棋枰。当此之际,也显出了这位本地棋坛第一人的厉害之处,他的棋虽下得极慢,却借边角之势发力,犹如施展地趟刀法,死力缠斗。

由午后到黄昏,再撑到了傍晚,这一盘棋仍在鏖战之中。看盘面虽是贺不疑的白棋形势吃紧,却仍有翻盘之机。刘知州三人都觉大是过瘾,刘知州和孙教授端坐大椅上,不时窃窃私语。只那白衣人一直挺立不坐,凝目棋枰,肃然无语。

依着刘知州之意,晚膳后该当挑灯夜战。贺不疑却提议封盘,明日再下。刘知州不好驳他,一笑应允。

卓南雁回到驿馆后,吃罢晚膳,躺在床上歇息,闭目默思今日棋战,只觉贺不疑虽能缠斗,但以其棋力,终究难掀大浪。“要胜这厮也不难,只是这厮偏又长思频频,多耗了半日,当真恼人!”他正自心中郁郁,忽听门外有人叩门。

开门一瞧,却是今日在清乐亭观战的白袍客人。这人只带了一个随从,拱手笑道:“在下乌禄,特来拜会南公子!”

“阁下姓乌,”卓南雁想到刘知州在他跟前毕恭毕敬的模样,心中一动,冷冷道,“莫非便是大金特使?”乌禄瞥见卓南雁冷冰冰的眼神,却哈哈大笑:“什么狗屁特使,乌某今日只是个以棋会友的棋客!公子可有雅兴,你我秉烛手谈一局?”

卓南雁听他言语豁达,笑声爽朗,心底嫌意略释,却仍旧蹙着眉头没有吭声。乌禄笑道:“怎么?金人便如此可怕吗?”将手一拱,“公子既无兴致,那便改日。这一担酒菜,留给公子作夜宵吧。”他身后的仆人将一个礼盒挑子恭恭敬敬地放在地上。

望着他明朗的双眸,卓南雁也是心念一闪:“难道金国人当真如此可怕吗?婷儿和黎获可不都是金国人?便是完颜亨、仆散腾也都是慷慨磊落之士。嘿嘿,提起跟金使下棋,我便想到师尊的遭遇,未免太过杯弓蛇影。”眼见乌禄转身待走,洒然笑道:“慢走!既有好酒好菜,便该好朋友同享!”

乌禄回过身来,大笑道:“说得好!今晚咱们以棋佐酒,好朋友须得尽兴才是!”

两人在屋内落座,摆布棋局。乌禄道:“老弟棋力高我甚多,便让我四子吧。”卓南雁只当做官的都是趾高气扬,却不料他如此爽直,心中更喜,慨然应允。

乌禄的棋路看似平平常常,实则朴实无华,简捷有力。下了几手,卓南雁暗自吃惊:“这乌禄棋力不俗,我最多让他三子,饶他四子,可就吃力许多!”但越是吃力,越是激发了他的棋力,凝神苦思之下,愈发妙手迭出。乌禄面色沉静如水,始终波澜不惊,丝毫不为棋面优劣而变。

那仆人将美酒给二人斟上,两人初时还各自饮了两口,后来全神下棋,竟全将美酒佳肴抛之脑后。那仆人垂手肃立在乌禄身后,不发出半点声息。一时棋枰上风起云涌,屋中却静得只闻零星落子之声。

卓南雁正自凝思,忽听得屋外传来极轻极轻的“咯咯”声响。他经脉受损,再难施展武功,但耳根仍是极灵,听那声响正是两人蹑足前来的脚步声,不由心底一动:“莫非是有江湖朋友夜行来此?”

一直挺立不语的那位仆人忽地俯身对乌禄道:“主子,似是有些闲散人来了,我去赶他们走!”卓南雁暗自一凛:“这仆人毫不起眼,耳力也如此了得,莫非也是一位高手?”

“你赶走了他们,少时仍会再来,又有何用?”乌禄头也不抬,手拈着长髯,悠然道,“去将他们请来,问问到底为了何事深夜光临。”那仆人道声遵命,转身快步而去。他一直低眉顺眼一副仆从相,但忽一转身,龙行虎步,登时带起一股迫人气势。

屋门轻启,那仆人的身影在浓浓的夜色中一闪而逝。乌禄依旧凝目棋枰,低笑道:“他叫应恒,本是中原道家一个大派的弟子。后来这一派的支派辗转来到了金国北地,应恒乃是这一支派的掌门大弟子,因同门觊觎掌门之位,设计将他诬陷入狱。他心底憋了口气,越狱后将那三位同门宰了,自己也重伤不支,重给官府擒住。我见他是条汉子,命人放了他。自此他便死心塌地地跟了我。”

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却给乌禄漫不经心地随口道来。卓南雁也不知这道家大派说的是哪一派,但想即便是其中一个支派的掌门的大弟子,武功也必了得。瞧应恒适才举步落足,气势威猛,显是功力不俗,却能死心塌地地为乌禄效命。卓南雁暗自称奇:“这乌禄也是一位奇人,怎地我在龙骧楼时,居然没有听过此人名号?”

过不多时,那仆人应恒便即转回,手中却提着两个夜行装束的汉子。应恒将那两个大汉轻轻撂在地上,拱手道:“主子,这两个江湖朋友,已给我请了过来。”

那两人都是身高八尺的大汉,被应恒如携婴儿般地提进屋来,软软瘫倒在地,只眼睛咕噜噜乱转,显是早被点了穴道。看他们一个腰悬佩剑,一个背插钢刀,料来未及拔出兵刃,便被应恒制住。

乌禄只瞥了两人一眼,便仍转头注目棋枰,笑道:“别给俗人扰了雅兴!南老弟,咱们先了却此局。”卓南雁笑道:“古人不以大军压境而废一局,这些俗人烦扰,又算得了什么!”乌禄听他笑声豪迈,也不禁心底称奇。

两人各尽所能,一盘棋直杀到天昏地暗,卓南雁才以一子小胜。

乌禄垂眸凝视棋枰,蹙眉不言,过得片刻,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抬起头来,眸中喜色闪耀,“好!老弟棋路高妙,最奇的是棋中气象开阔弘大,为乌某平生仅见。佩服,佩服!”卓南雁见他虽以一子憾负,仍是谈笑风生,风度爽朗,也不禁心折。两人客套几句,乌禄才扭头对应恒道:“问问这两位朋友,来此何干?”

应恒解开了那两人的穴道,沉声喝问。那两人愁眉苦脸,支吾不言。乌禄漫不经心地道:“想来是些蟊贼,须得送交刘知州。应恒,依大宋律法,深夜谋财害命,该当何罪?”应恒道:“这可不知,但来官府馆驿谋财害命的,料来必该处斩。”乌禄道:“那便让刘知州从重处罚,一刀一个,全都宰了!”

那两人颜色大变,连连叩头,这才说出原委。原来贺不疑白日棋战势危,眼看不敌卓南雁,回府后便烦人请出这两位江湖人物,命他们来此算计卓南雁。

“算计南老弟?”乌禄冷笑道,“说来还是害人性命的大罪!”那两人拼命摇头,抢着道:“也不必要了他性命。贺先生的意思,是将这位公子打得不死不活就成……”“不对不对,是半死不活……不,是、是留下一口气便成……”心惊肉跳之下,那人搜肠刮肚地却都想不出个好词来。

应恒焦躁起来,抓住两人脖领,提起来奋力摇晃。但听“砰砰”乱响,几样物件自两人怀中纷纷跌落。应恒伸手拨弄着地上的东西,怒道:“迷香、蒙汗药、袖箭……他奶奶的,你们这两个狗贼,来杀人还要施展这些不入流的混账伎俩。”卓南雁登时一凛:“我此时武功全失,对付这两人,已是吃力,若再被他们用上迷香暗箭,我只有任人宰割!”

乌禄笑道:“贺不疑好大的狗胆!”察言观色,料知二人已吐露实言,便命应恒仍点了两人穴道,转头对卓南雁道,“老弟,你瞧如何?”

卓南雁眉峰攒起。依着他往日的性子,必是知难而进,越是艰险挫折,越要闹他个天翻地覆,但想到林霜月的伤势,他却觉得心底黯然,沉声叹道:“在下本来没有闲心在棋坛争雄,既然形势如此,那我便退避一下!”

乌禄眼芒一灿,低笑道:“老弟怕了?”卓南雁道:“在下生来还没有怕过谁来,只是身有要事,不愿多增事端而已!”

“好汉子!”乌禄哈哈大笑,“我早看出你气魄不凡。明日老弟你自管前去,我也陪你一同去看看热闹。”又转头对应恒道,“天色太晚,南老弟还要及早休息,我这便回去。你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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