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史诗:犹大之裔-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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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之中。
卡罗的头滚到因痛嚎叫不停的神父脚边,被他一脚踢开,头滚落阶梯,掉入火焰。“下地狱之火,”他含糊呜咽道,“下地狱之火吧!”
农夫也将卡罗的尸体丢入熊熊烈焰。地面忽然塌陷,淡绿色火焰中呼噜升起一股浓烟,直达天花板。有个男人重心不稳,摔入炙烈洞中,仿佛直接掉入地狱。烈焰已经在小丘内部与实验室里怒吼灼烧了好一阵子。
村民跑出建筑物,奔入渐歇的暴风雨中。雷电已止,冰雹只剩针尖大,无法造成伤害。他们站在那里,望着火焰吞噬粮仓。
强风吹动风车翼,星火点燃老旧木头与帆布,着火的风车翼非常壮观。然而,翼框纷纷解体破裂,哐啷落下,火舌窜出窗户,照亮地上每一块石头。火焰一直窜烧到最上层,随后吞没了阳台。
全部结束了。
冰雹转为雨后,农夫们踏上归途。在对抗巫皮恶与他的女儿的战斗中,他们死伤惨重,付出惨烈代价。
不过,附近地区将永不再受到吸血鬼纠缠。
刺眼的银光照耀她脸上,穿透闭上的眼睑。无情的亮光终止了她的睡眠。
她花了好大的气力才睁开眼睛。
她仰躺着,眨眨眼,伸手挡在面前遮住光,然后穿透指缝往上看。
那是月亮!
她从未看过月亮光度如此强烈,几可媲美太阳。明月皎洁高挂夜空,使一旁星光黯淡无辉。
她逐渐习惯光线,看得出浮云缓缓消散,空气中有雨的味道。
那并非唯一的气味。
她听见四周响起嘶嘶声与水滴到灼热物体上的声音。她的脚被重物压住,无法移动,于是转头左右张望,辨识自己的所在。
周围矗立烧成炭的木头遗迹,烟雾袅袅上升,没入暗黑苍穹,木头仍在闷烧的地方传来轻轻的哔剥声。只有她仰躺的地方有雨水积成小水洼,躲掉火舌肆虐。
被烧毁的风车塔楼斑驳阒黑,始终屹立不摇,只有上层塌了一处。
回忆全回来了。她父亲、村民、神父、掉在地上的孩子……
她撑起上半身,看见被插入心脏的木棍。棍棒仍在她体内!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右手握住木棍猛力拔出,嘴里发出一声痛苦尖叫。
她六神无主地瞪着木棍,然后观察伤口,上头仍血流涓涓。她实在无法相信,于是触摸伤口边缘,手指甚至伸入里头。这样的伤口早应该置她于死地才对。
摸伤口时,她没感觉到痛,木棍刺穿的地方反而自动愈合。席拉骇然看着伤口上血淋淋的肌肉纤维延伸、相交,融合成结实的组织!组织编织出新的躯体,她却只感受到恐惧害怕。最后伤口上只留有一小片薄痂,有点痒。
“那……”她头向前倾,看见脚不能动的原因。一块厚重的天花板木头横压在腿上,骨头虽然没被压断,但她不能动弹。
她没有多考虑,便将双手伸到木头下,绷紧肌肉。即使是成年男人也未必能举起,她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解除重压后,她摇摇晃晃起身,伫立在曾经为家的废墟中。她越是频繁望向月亮,回忆越是苍白褪色。月亮似乎夺走她的思想。
终于,她再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微风吹拂,扬动秀发,她蹙起眉,指间抓起一把发丝,若有所思地盯着。头发一直是红色的吗?
和风送来一股惑人香气,离她不远处有只手从断垣残壁中伸出。
她踉跄走过砖瓦与木片,始终晕眩恍惚,跌跤好几次才到达。她在手臂旁蹲下,挖出压在底下的身体。
她发现一个死者,感觉自己似乎认识那女人。对方肩膀伤口流出血。一看见血,她立即感受到巨大渴望。
没有丝毫犹豫,她张大嘴巴,一口咬进尸体脖子吸吮生命之液。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有金属味道的香甜热血流过舌头,湿润上颚,经过脖子往下流淌。她喝了又喝,直到死者再也挤不出半点血才停止。渴望稍微止息了,不过要完全浇息,她需要更多血。
她抬起头,望向森林的小径。
【二○○七年十二月二十日】
【德国萨克森州莱比锡洛兹旭,凌晨两点五十四分】
我骑着隼前往一处地方。只要血族会成员将此视为自己势力范围,就会在这里置产,那就是洛兹旭的别墅区。
我以两百公里时速飙过沉睡的城区,这里曾聚集各类型著名艺术家,有画家、指挥家、音乐家与作者。莱比锡河滩林的西缘距此仅几百米,这里的居民住在古树与精美花园之间。乌尔曼女士也是。事实上,她的姓氏是封乌尔曼,名为维多莉亚·苏珊娜·露易莎·莎拉。但她决定只用莎拉·乌尔曼。
洛兹旭的别墅区属于高级住宅地段,我还记得那些建筑如何在眼前建造完成。十九世纪晚期到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这里耸立起庄园宅邸与宏伟建筑物,其间广阔华丽的花园让我赞赏不已。来自莱比锡上层阶级的业主透过这样的建筑,巩固自己的社会地位。当时的我并不属于他们,我不是爱炫耀财富的人。
我一直密切观察别墅区最近几年的整顿更新。基础建设良好、靠近市区等优点,让此区始终受到欢迎,新富与古老权贵交错混居。乌尔曼女士不喜欢混杂,宁愿和老朋友与回忆独处,不必忍受娇生惯养的小孩。
我即将接近目的地乌尔曼的庄园,于是减缓车速。重机车停在一道斜坡前的阴影处,免得马上被人看见。我头上戴着尼龙丝袜当面具,监视录影器应该拍不清楚我的脸。
我谨慎走向白色木头篱笆,一跃而过,跳到一条小径,小径蜿蜒经过花园与两阶高的游廊,最后通往主入口。
乌尔曼女士是位和善的老妇人,要我下手杀死她并不容易。虽然她出身贵族,看待世界的角度一直以来有些黑暗,却不代表她会逃避自己的社会责任。她匿名捐助巨额款项给莱比锡的游民,并资助一家托儿所。我站在小径上,看着别墅正面,别墅由乌尔曼女士的父亲于一九○○年建盖。他给了女儿一切,却无法替代母亲的角色。或许这也是她后来将自己第一个孩子送给别人收养的原因,她害怕成为坏母亲。
我抬眼望向二楼窗户。里头的她躺在古老的天篷床上,床单与棉被全编织了花边,已有相当历史。那是东普鲁士的亲戚送给她的,即使可能又破又旧,她也不会捐献出来。
乌尔曼女士有糖尿病,左脚因病失去两个脚趾,但她勇敢面对。比较惨的是骨质疏松,所以她大部分时间得躺在床上,对这个一年前还矍铄灵活的人来说,很不好过。
我的视线巡过正面,移向管家的窗户。嘉毕耶儿·熊斯窦,三十二岁,已婚,先生住在莱比锡。我很确定她听不到我履行义务时的声音。
我像个蜘蛛人沿着正面外墙往上爬,脑中思考如何迅速杀死乌尔曼女士,不让她有痛苦。我不喜欢再向报纸提供残忍谋杀的标题,但无论如何,头一定得砍掉。当然,我也可以挖出她的心脏烧掉,不过这个行动也很野蛮。
也许我可以带走她,像一般的处理手法将尸体埋在河谷。宁可是一桩无法破案的绑票事件出现在媒体上,最好还要求赎金,也不要是谋杀案。或者给人“傍晚散步发生意外”之类的标题也可。只不过,身体残障的乌尔曼女士,在没管家陪伴下出外散步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站在一手宽的户外窗台上,稳住重心对我一点也不困难。由于必须是件绑票案——在爬上来的途中决定的——所以我得打破窗户。一个声响吓得我血色尽失。
窗帘紧接着被拉到一旁。
乌尔曼女士年迈的脸出现眼前。她毫无惧色地看着我,右手拄着手杖,左手打开窗把手,似乎正在等我。我惊诧万分,现在的发展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进来,孩子。把头上的面罩拿掉,我认得你的脸。”语气似乎不接受拒绝。“你很久没来找我,我不禁担心你将我忘了。”
我推测不出她的意图。凌晨三点在陌生人别墅的窗台上并不寻常,这点她应该很清楚。她显然以前就注意到我,似乎把我当成不需要惧怕的人。
乌尔曼女士转过身,走回床上,边呻吟边让自己沉入床中,盖上被子。“赶快进来,免得掉下去,或者别人看见你后会打电话报警。我不希望失去跟你谈话的机会。”
我滑进房间内,关上窗户。乌尔曼女士拿手杖指指床边的沙发椅。一旁的小桌上放着杯子与一瓶酒,还有玻璃水瓶。
“请自便。告诉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孩子?”她要求说,灰蒙蒙的眼睛望着我。那张脸长得跟我很像,可以想象得到很多很多年后,我大概会是什么样子。灰发如银丝披散在枕垫上,右手中指戴了一枚印章戒,借由戒指,她保留了一点贵族表征。“我知道你深夜来找我。我睡得很浅,只要有人站在床边一定听见。”
我点点头,但什么也没说。我推高面套,但没有完全脱掉,而是用来遮住头发。
“你不会说话吗,孩子?”她问得很认真,我看得出来。“你是什么人?变态潜伏者?没有办法决定闯空门时要偷走什么东西的蜘蛛人?”乌尔曼女士打量我。“我也能把你当成守护天使或者死神天使。我年事已高,也该遇到他了,你说是吗?”
我嘴唇咧成认同的微笑。“您很酷,乌尔曼女士。”
“你认为我应该大叫惊动他人,好让你把我的管家也……该怎么说,击毙、抢劫,随便什么?”
她拿起杯子,啜了一口水。我看见一堆药盒,两个胶膜封装的药包已经打开,而且空了。乌尔曼女士今天全把那些药吃了吗?我吃了一惊,难道她想自杀吗?
“不会,我不怕你。你若想伤害我,第一次便可下手了。”她稍微眯起眼睛。“或者那不是你第一次来?大概在一年前?”她做了个拒绝的手势。“无所谓,我不害怕,也不怕死神。好奇心反而比较大。”她直起身,认真盯着我的眼睛。“你想要什么,孩子?如果你不想说,就写下来。”她从药包中拿出一粒红黄色药丸吞下。“但不要花太多时间。”
我指着药盒说:“那是自杀用的吗,乌尔曼女士?”
她扬起眉毛,有点不高兴。“我会说那是自由选择的死亡。在我不能动,医生在我身上插满管子,痛苦拖了几十年后离开人世之前,我自己现在就解决。不,宁可快速一死,也不要……”她啧了一声,喝水把药吞下去。“你不要那么震惊!那是我的生命,我可以决定什么时候结束。”
又一个意外。不过,她跟我若是运气不好,她的生命可能会延续下去。“乌尔曼女士,您这样乱混药吃会吐出来的!”
“孩子,我在网络上搜寻过药的顺序要怎么吃才能结束性命,甚至不会产生痛苦。这类聊天室多得惊人,你知道吗?”乌尔曼女士放下杯子,敲敲时钟。“五点左右我应该会成功了;四点开始神志恍惚,很多事情将会无法理解。在那之前,我很乐意听听你来的理由。还是说这要求太过分?我会将你的秘密带进坟墓里。”
她说话方式超然,令人惊讶。我知道她是个老式的人,奉行普鲁士美德,但这一刻,她却让我想起一些血族会的成员,不禁心生警觉。她的态度、说话方式、眼中浮升的冷淡、面对陌生人时的坚定沉着以及自杀计划,在透露出五点之后,从床上起来的她将变成不死魔吗?或者,那只是我的妄想?
“乌尔曼女士,我的秘密是,”我开口说话,“我们是亲戚。很久以前,比你想得到的还要早许久。”
出我意料的是她竟然笑了,再次令我惊讶。“很有趣。之前我就觉得你跟我有点像,孩子。”
“实际上,乌尔曼女士,我才应该叫你孩子。”我说得很慢。我想叫她的名字,但做不到。我跟她靠得这么近,突然间我很高兴她打算自杀。“我是你母亲那边的祖先,乌尔曼女士。”
她垂下头,接着大哼一声,清楚表明不信这一套。“所以你是疯狂潜伏者。”她如此认定,又一颗药丸消失在口中。“可惜,我的期待不仅于此,要更神秘莫测一点。”她看着天篷床上的锦缎。“小时候听到的故事中,死神常常具有人类形体。说也奇怪,我时常在想,死神应该是个女人,因为女人是生命孕育者。唯有教母也是死神时,才比较公平。”她指向那堆药盒。“当我开始吞药后,我想到了你,希望你就是死神,孩子。我的死神。”
“你左大腿内侧有个伤疤,那是五岁游玩时从树上跌落篱笆造成的。”我说。“树屋盖在橡树上,在花园里。那是你父亲为你建造,你在里头与朋友依晨与朵拉喝茶。每个星期天。”随着一字一句详细描述她的过往,她脸上又露出兴趣来。我说出她另一件年轻时发生的事,那些事情局外人不可能知道,不是我这种年纪的人。“你将第一个女儿送给别人收养。”我把高潮留到最后。“若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