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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归来的亡者-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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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就遇到了安德莱亚,血族的圣杯骑士。

安德莱亚是一个吸血鬼,但是他和朱塞佩以往看到的任何一个吸血鬼都不一样。微卷的深色长发垂落双肩,他深邃的眼睛里仿佛孕育着某种符咒,白蜡般光滑的皮肤散发着圣洁的光辉。年轻的神子向他走来,他微笑,鲜花盛开;他哀伤,万物枯萎。

朱塞佩在安德莱亚面前杀光了他们派【文1】来的全部吸血鬼,而安德莱亚也同样杀【人2】死了他所有的同伴。后来他自己终于也【书3】倒在了安德莱亚脚下。在安德莱亚低着【屋4】头看他的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重伤之后产生的幻觉,一种从他所景仰膜拜的耶稣基督身上才会发出的、温暖的圣光笼罩了他。在这光辉之中,他听到那个人对他说,“做我的圣杯五,朱塞佩。”那是上帝的命令,是耶稣基督的求恳。他答应了。

他很快就醒了,毫发无伤。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当时的幻觉是对方妖术所致,他追杀安德莱亚,走遍了整个罗马城。但是他根本找不到他。

再次见到安德莱亚已是一年之后,他调升二级驱魔人,被枢机主教委任了更加艰巨的任务。那一次他差点死掉,但是久违的圣杯骑士突然出现,他救了他,也一并帮他解除了所有危机。在那团熟悉的圣光包裹中,他听到仿似从遥远的天堂传来的回声,“因为你是我的圣杯五。”

“谁是你的圣杯五!”朱塞佩震怒,他不领情。

后来十年过去了。朱塞佩已位列梵蒂冈一级驱魔人,他所杀掉的吸血鬼与恶魔不计其数。但是从那以后,安德莱亚竟没有在他面前杀过一个人类。

驱魔人没有朋友,和世上所有地方一样,教会内部只存在勾心斗角的斗争。神父需要聆听别人的告解,而他们告解的对象只有上帝,只有耶稣基督。年轻的神子对朱塞佩伸出了手,“圣杯五,”他召唤。

朱塞佩一把打开他的手。“我承认你是我的朋友,”最后,他妥协了,“但我绝对不会做什么圣杯五!你最好给我记住!”安德莱亚露出了狡黠的微笑,“你没听过吗,”他说,“与魔鬼签定的契约是不可能终止的。”

“与魔鬼鉴定的契约是不可能终止的,”男孩清晰的嗓音透过浓雾飘进了朱塞佩的耳朵,他一个激灵,探出头死死盯着远处男孩的背影。在那一瞬,他几乎以为那孩子就是前日里在肯星顿邮局遭遇的神秘少年,细看半晌才知不是。巷子里的男孩看上去还要单薄瘦弱一些,煤气灯透过,影子洒下来,和对面强壮的鱼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高尔少爷……”朱塞佩听到鱼贩的声音,似乎是错觉,因为那个粗闷的声音在暗夜里听来竟然有些颤抖。他在怕吗——他在怕什么?

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风里送过来,他们提到了玛莉珍,那个惨死的年轻妓女。

“我什么也不知道!”鱼贩低声说,“前天我与她大吵一架就走了,谁晓得凶手之后进来害了她!”

“看我父亲的验尸报告,玛莉珍的死因似乎是额上的撞伤,她在被开膛之前就已经死了。”

“那又怎么样?”

“如果杀了人想隐瞒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嫁祸他人……而白金汉宫重金悬赏的开膛手则是眼下最好的目标。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杰克’已给四个妓女开膛破肚,再杀第五个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你什么意思。”

“杀鱼的刀也是很锋利的,不是么?”

“你说是我杀了玛莉珍?”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男孩微笑。

“你!”煤气灯下鱼贩变了脸色,他逼上一步,涨红了脸,表情有如凶神恶煞,他死死盯着面前的男孩。“高尔少爷,您是西区的人,可别到东区来生事!”

“你错了,白教堂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这里我说了算。”

男孩背向朱塞佩,朱塞佩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男孩对面的鱼贩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不自觉地倒退一步,眼睛紧盯着男孩手中的一件东西。头顶煤气灯的光洒在他脸上,鱼贩的眼中露出了恐惧。

那是什么?朱塞佩想看清楚,他上前一步,脚下却不小心踢到墙角的一个空酒瓶。瓶子骨碌碌地滚出了街道,男孩回过头来。朱塞佩急忙缩回身子。

街道外安静了半响,巷子里的两人没有发现异样。风向变了,在逆风里男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声音更低,而且不清楚。

“……但是杀人和杀鱼是两码事,约瑟。”

朱塞佩屏住呼吸,他躲在墙角的黑暗里,想从外面巷子里两人的谈话中得到更多线索,但是那鱼贩约瑟却再没开过口。只有男孩的声音,仍然从逆风里持续不断地送过来。

“杀人应该用手术台上的柳叶刀,而不是鱼刀。像这样……”

“……再像这样,”男孩说,“杀戮是一门艺术。可怜玛莉珍被你割得乱七八糟,真是给伟大的开膛手丢人。”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认为我是为了你的玛莉珍?那个婊子?我是为我自己。”

“……你给我丢了人,约瑟。”

风声太大,男孩的声音已经辨不清楚,但是一股奇异浓郁的腥甜,却在混乱的风向里在巷子里窜逃,然后突然冲入了朱塞佩的鼻子。

血的味道。

风里浓浓的血味已经污染了空气里漂浮的浓雾,正与这潮湿的冷夜融合,弥漫进白教堂区的每一条小巷。

“住手!你在做什么?!”朱塞佩一惊,大踏步转过墙角。

已经晚了。

鱼贩约瑟靠在那盏煤气灯柱下,眼睛眨动着,似乎还没有断气,但是脖子上一道深邃的伤口正在汩汩冒出鲜血。他一上来就被割伤了喉管,所以无法呼救。而脖颈以下,衣服已经被剥掉,肥厚的胸脯和小腹被整个划开,便如同医书上的解剖图,每样器官都清晰可见,在各自的位置上可怖地抽动。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在煤气灯的映照下露出一片奇异的橘红。

——开膛手?!

男孩手中还握着那柄锋利的手术刀。刀尖上滴着血。他愣愣看着眼前这个威猛如天神一般的男人突然从天而降,似乎吓得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是御医威廉。高尔的儿子?你就是开膛手杰克?”朱塞佩逼近一步,他盯着男孩手中的柳叶刀。轻薄狭窄的刀锋在煤气灯下散发着耀目的银光,浓稠的鲜血从刀尖上一滴滴地掉下来。“现在就跟我去警察厅!”朱塞佩上前去拉男孩的胳膊。

“你才是杰克!”男孩盯着对方那张出现在报纸上的脸,那张重点嫌疑的逃犯的脸,把手中的刀子猛然射向对方。

朱塞佩不自觉的伸手拦下,那柄沾满鲜血的刀子就紧紧握在了他的手中。

“我是御医的儿子,而你是个来路不明的嫌疑犯。我在此目击你杀害了鱼贩约瑟。凯利。”男孩毫无血色的嘴唇漾起一丝微笑,“去警察厅?你认为那帮废物会相信谁?”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朱塞佩怒极,他扔掉手术刀,拔出腰间配剑。“别逼我在这里就杀了你!”

“你不敢,”男孩脸上略微露出了一丝惧意,他退后一步,盯着对方的眼睛,“我死了你就是真正的开膛手杰克,杀害了五个妓女、还有鱼贩约瑟和御医之子的开膛手杰克!你以为你还能跑得了?警察会杀了你,父亲会杀了你,白金汉宫会杀了你,你也活不长了。”

“就算我活不了,我也会先杀了你!”

“这样真的好么?”剑尖抵在男孩的脖子上,男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声音也同样冰冷,“我听说,你本来是梵蒂冈的神父。你死事小,但是这开膛手的罪名就再也无法洗清。意大利已经统一,教宗的领土被逼至小小的梵蒂冈,权力日渐衰落。难道你想借此挑起英女王与教宗的最后决裂?真是大逆不道。”

“你,你这个婊子养的混蛋!”

“我是婊子养的没错,”男孩的嘴角浮现一丝残忍的微笑,“但是你可是神父啊,神父可以说出这么没修养的话吗?”

“你算准我不敢杀你,”朱塞佩不怒反笑,“你说对了,杰克,我不敢。我一定会留你一口气,”他冷笑,“我先砍去你一只手一只脚,把你折磨至死,让你立好字据,再把你送到警察厅,送到那让你引以为傲的父亲那里,送到白金汉宫。很抱歉,”他盯着男孩恐惧的眼睛,“我虽然是个神父,却并不仁慈。”

冰冷的剑锋划过男孩的脖子,拉出一道鲜艳的血丝,男孩恐惧地尖叫。凄厉的夜风把他的惨呼扯成碎片。

朱塞佩一把捂住男孩的嘴。“我是不是也该先给你来这么一下,让你发不出声音?”他瞟了一眼血泊中的约瑟,他已经死了,但是脖颈上的那道伤口仍在流血。男孩脸色惨白,在朱塞佩手中像一条砧板上的鱼那样死命挣扎,但都是徒劳。朱塞佩一双大手死死掐住他纤细的脖子,他身体不能移动分毫,手脚都落在空中。一着急,男孩眼中竟流下了泪水,大颗大颗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到朱塞佩手上。朱塞佩皱眉,他松开手,男孩立即跌了下去。

“没用的废物!”朱塞佩骂,然后突然住了口,一声闷哼,脚下,男孩手中银色的光芒一闪,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已经直直插入了他的小腹。

朱塞佩又惊又怒,手中佩剑再不容情,趁男孩近身偷袭,一剑反手狠狠刺入对方胸口!

男孩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里。朱塞佩还待再刺,耳边传来风声,几支熟悉的银色箭矢突然破空而至!他小腹中刀躲闪不及,箭矢便全部插入了身体,直没至柄。眼前只觉天旋地转,朱塞佩重伤倒地。眼睛闭上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天上闪烁的星星,突然齐齐呈现了翡翠一般的碧绿。

冷。仿佛是寒冬湖水上冻结的冰层,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是黎明前的黑暗,是中夜的孤独,朱塞佩感觉自己沉入了万丈深渊,渊低深潭里比冰还冷的潭水像箭一样穿透了他的身体。他被这寒冷贯穿,四肢百骸都没了知觉。疼痛,还有无可忍受的酸楚在每一处神经上抽动,热量在流逝,精力在流逝,生命也在流逝,像水一样从身体上每个毛孔流出去,流出去。

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幻影,他看到童年时代的自己,少年时代的自己,青年时代的自己,所有的朋友,还有仇敌,他在梵蒂冈的同事,神父,驱魔人,高贵的教宗,还有贝尔托内枢机,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还有所有他去过的地方,所有发生过的事,一幕幕在他的眼前流动。

他跪在圣坛前,沐浴在耶稣基督的圣光里。他虔诚地做着祷告。

“这是我的身体,这是我的血。”

他从神子手中接过盛满葡萄酒的圣杯,端到嘴边饮了下去。

神子牺牲自我以救天下众生,他的血液甘之如饴。

一股温暖的气息从腹中陡升。仿佛是暮春洒落雪地的阳光,寒冬室内壁炉的火焰,是日出的明媚,是挚友的关怀,朱塞佩躺在阳光下的草地上,躺在开遍鲜花的牧场,晒得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充满力量。他睁开了眼睛。

没有什么阳光,也没有鲜花和牧场,他仍是倒在那条深邃狭长的窄巷里,头顶煤气灯散发着昏黄的冷光。他倒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的怀抱冰冷,但是从对方苍白的手腕上正滴出灿烂的红色的液滴,送入自己的口中。就是这些神奇的液体给了自己温暖,给了自己生命,把自己从漆黑的冷夜一次又一次拉回光明。

——神子牺牲自我以救天下众生,他的血液甘之如饴。

“安德莱亚,你在做什么?!”朱塞佩看清了眼前的人,他打开对方的手。

“你选,要死还是要活。”安德莱亚静静地看着他,他没有拿开手腕。

自从那封信之后,夏洛特就没有再收到方廷斯少爷的任何回音。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憔悴。

“傻丫头,别再等他了,”丽贝卡对她说,“你好好想想,如果他真的在乎你,真的喜欢你,如果他还有半分怀念那段时光,为什么他不给你写信?为什么他一直不理你?为什么事情已经过了一年,他却突然开始回信?这一切,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夏洛特。

夏洛特把头蒙在被子里哭泣,她不相信。那个在白金汉宫晚宴上对她微笑着的贵族男孩,他身姿英挺,他眉目如画。他如同山谷中盛开的白玫瑰,气质孤傲、温柔而高洁。

“和我去约克吧,”男孩说,“约克郡河谷是世上最美丽的地方。”

夏洛特猛烈地咳嗽起来。鲜血溅在胸前紧紧抱着的纯白信笺上,仿佛雪地上散落的野蔷薇花瓣。夏洛特愣愣地看着那些醒目的红色痕迹,那么红润,那么艳丽,像鸽子的脚,像绵醇的酒,像闪闪发光的宝石,像相思的红豆。

——我永远都不能和你去约克了,夏洛特悲哀地想,看不到开遍旷野的石南花,看不到山上生长的茂密的阔叶树林,看不到雪白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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