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之书-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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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中最明亮的,也是唯一的温暖色彩。
血色翻涌上来。
那张模糊的面孔就像被煮沸的黑血一般翻滚起来,很快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张或熟悉、或陌生的细小脸孔,就像是积年皮疹病人的皮肤一般,令人作呕。
阴影倒灌,无数黑暗中的鬼魅仿佛从夜幕深处挣出,城市干净整洁的街道上瞬间充满了各种张牙舞爪的诡异黑影。那是被压抑千年的欲望、破毁的恶意,以及深埋在灵魂深处的贪婪和仇恨;自由的亡灵在光明的背面放声嘲笑,而他们的主人、头领、神明——就在那最沉浓的黑暗之中缓缓睁开眼睛,呼出终于得到解放的愉悦气息。
死亡总是单调、安宁而令人沉迷的,但那只是对于毫无挂碍的灵魂而言。费伦的罪孽已经累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特别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那个幼稚而疯狂的组织,他们试图让世界跟随他们的愿望而运转,但最终只能留下残渣——
自由之光,真是个无比具有迷惑性的名字。
“自由”并不意味着他们站在达卡芙一边,而“光明”也不能说明他们就是费伦的朋友。这些人标榜着解放——将整个世界,从半神的控制之下解救出来;为了这个目标,那两位代表着此世最高存在的半神,当然就是他们最大的障碍。
赏金猎人狠狠咬了咬牙,手掌在纯白的栏杆上留下一圈灰色的印记。他们已经得逞过一次了,现在无疑还在谋划些什么——如果让他们再次得手的话……
整齐的脚步声从街角处传来。赏金猎人一愣,略一凝神、翻身隐入黑暗。现在不是梳理回忆的时候,城市里到处都是值夜班的巡逻兵,如果稍不小心令他们起疑,这些狂热分子无疑会把整座城市都翻过来——为了一个可能的侵入者,他们是绝对不会顾忌费伦居民一夜的睡眠的。
他现在距离内城已经很近了,一座标识出内城西侧入口的灯塔近在眼前;那巨大的白亮火焰跳动着、在附近的街区投下巨大飘忽的影子,浑如魔鬼的舞蹈。
没什么能阻止他——维尔略微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把目光锁定在东边隐约可见的神殿尖顶处。法琳娜神殿中的档案室存储着所有教廷的机密文件,而如果能碰巧偷听到某些重要人物的夜谈的话,打探教廷动作的任务基本就算是完成了。
一声衣襟轻微抖动的响声飘过,夜暗的帷幕略微一颤,旋即恢复了它原本的平静;一条若有若无的影子擦过那座灯塔的底部,迅捷得像一只飞行于黑暗中的鹞鹰。灯塔的火焰随着黑影的动作极其迅速地扭曲了一下,在火焰恢复原样之前,它和邻近几座灯塔之间的空气中闪现出一面巨大蛛网般的裂纹;影子毫不犹豫地从那蛛网的中心穿入,在半空中带出一串水波般的亮线。没有引起任何警觉——在那波纹抵达附近的塔楼之前,就已经和那影子一起消失在黑暗中,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
同一个夜晚,达卡芙,腐骨酒酿。
夜很深了,酒客们大多已经喝得七七八八,莎多尔终于有闲腾出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活计远比想象中累人,她根本没时间去照顾露妮,还好事先拜托了阿克芙莉亚——莎多尔有些晕乎乎地想,拍了拍自己的脸。那些烈酒的香气着实厉害,她已经有点醉了。
不知道他们两人去费伦的任务进行得是否顺利。她对那座城市夸张的防御体系记忆犹新,希望他们不要遇到什么麻烦才好。
“莎莉姐,在担心笨蛋大叔吗?”
莎多尔一惊,不由失笑。阿克芙莉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到柜台上、一对大眼睛就在她眼前扑闪扑闪。
“小鬼头。不是告诉你没事不要出来吗,这种地方可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小心学坏哦。”
“但是露妮早就睡着了,呆在那屋子里好无聊的说。对了莎莉姐,大叔他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总觉得,这世上没什么东西能难得倒他。”
“也对呢。”莎多尔抬起手,摸摸她的脸。“像那种怪物一样的家伙,我真是多余呢。卡雅,既然来了,要不要一起看店?”
“好啊!”小姑娘求之不得,当即连蹦带跳钻进柜台里。几瓶刚开封的陈年老酒就摆在台面上,阿克芙莉亚用力嗅了嗅,当即晕头晕脑地晃了几晃,揉揉眼睛。
“小心点哦,这东西如果不小心,可是会烧起来……”话说到一半,莎多尔忽然觉得全身一软、一下跌坐到椅子上。
“怎么了莎莉姐,你不舒服吗?”
“啊……不碍事的,可能是有点……醉了……”
小姑娘一愣,表情却忽然变得有些严肃。她小心翼翼地踮脚凑上前来,伸出手抚了抚莎多尔的额头。
“不对……莎莉姐,你有什么在瞒着我们吧?连笨蛋大叔都没告诉,你是得了什么病吗?”
“傻孩子,说什么奇怪的话,我……”
“莎莉姐!”小姑娘有些生起气来,又显得有点担忧。“我是个法师,如果有谁病了或者受了伤,我的感觉是不会出错的。就算是再糟糕的事情也不能一个人背,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莎多尔呆了一会儿,表情忽然也严肃起来。
“卡雅,你会除灵吗?”
“除灵?”
女子点点头,把目光移向别处。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最开始的时候,偶尔会有种感觉,就像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还记得你和维尔一起去逛魔术市场,结果被那个神殿执事袭击的那天吗?”
小姑娘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那天你睡着以后,我失手打了他……那种力量很可怕,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力量,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什么东西,附在了我身上。”
阿克芙莉亚看上去有点被吓到了。她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儿,听到这种诡异的事情,如果若无其事那才奇怪。
“恶……恶灵?”
“倒也没那么恐怖。”莎多尔勉强笑了笑。“感觉……更像是一颗原本就埋在那儿的种子,一夜间发芽了一样。”
“就是说,你不会……突然变成另一个人了吧?”
莎多尔被小姑娘忧心忡忡的表情逗笑了,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怎么可能。就算有什么东西看上了我,想取而代之,我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的。”
一边说着,莎多尔却突然顿了顿。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她脑海中飘过,那完美的面庞令她心惊——如果是她的话——
女子打了个寒颤,她还是太孱弱了,对于瓦尔基莉那样的存在,她也不比一只蚂蚁更强。更可怕的,如果她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彻底改变,那又该如何?
“莎莉姐,莎莉姐?”
“啊,没事……既然这样,就全告诉你了吧,要对维尔保密哦。除此之外,我也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阿克芙莉亚直盯着她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那颗种子……所生长出来的东西,对他,像是既恨又怕。当然,也可能是我自己心里没法原谅他而已。不论如何,我害怕我会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做出蠢事来……”
“你为什么要恨他,为什么要怕笨蛋大叔呢,莎莉姐?”
“那……不重要,或许以后再告诉你。如果我失去控制,而维尔他又不肯动手的话,我希望你能阻止我……用什么手段都可以,算是我拜托你做的,你答应吗?”
“我不明白……会发生什么?莎莉姐,你不是喜欢笨蛋大叔的吗?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喜欢……呵。”
莎多尔一愣神,茫然地笑了笑。
“喜欢吗……如果那些事情都没发生的话,我或许真的会喜欢上他吧……是呢,他是个那么有担当,又那么孩子气的人……”
“我不懂!”小姑娘看上去困惑不已。“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如果你不喜欢他的话,为什么又要和他住在一起?无论如何我都不相信你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你是我的莎莉姐啊!”
“傻孩子,这世界上的事情,都没有那么简单的……”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就算心里有什么不愿意承认的原因,但是它就在那儿啊!”
莎多尔有些惊奇地舒了口气,迟疑了一会儿,突然伸出双臂、把阿克芙莉亚拥进怀中。小姑娘有些委屈地哼了哼鼻子,也放弃了纠根问底的打算。
“可我就是这么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明明知道,可就是迈不过那道坎。小卡雅,你将来一定不要变成这样……只要简简单单,就一定能幸福的。”
阿克芙莉亚不情愿地拱了拱,在她的衣襟里钻出头来。
“你们大人的事情,永远都这么麻烦。”
第八章 厄运的先兆(4)
次日,黄昏,费伦城中一条偏僻的小巷。
四近无人。弗丁和维尔装作陌生人一样,在卫兵眼皮底下先后拐了进来、在一个积灰的门廊边站定;这间屋子的主人看来很久都没回来了,刚好为他们碰头提供了不错的场所。
“昨天晚上还有今天一整天,你都去了哪儿?该不会已经把活儿都干完了吧,首席猎人先生?
“法琳娜神殿档案室,首席祭司宅邸,领主馆,城市治安局。警备比想象中还要松懈,文件,命令,都到手了。”
“果然没我什么事了……哈。”弗丁苦笑,从赏金猎人手中接过那一摞触感厚实的纸张。
“前提是,如果他们没有聪明到用假情报做障眼法的话。从这些东西里看不出一点可疑之处,这本身就很可疑了。”
“关于‘自由之光’呢,有什么线索吗?”
“有。”赏金猎人停顿了一下,皱皱眉。“太明显了,明显得就像是故意的一样。就我打探到的消息,那个致力于复活法琳娜的‘光复会’已经变成了一个空壳,而‘自由之光’甚至已经得到了费伦高层的承认。当然,他们是不会告诉那些祭司,他们都干过些什么的。”
“真是个坏消息。那为什么又说‘明显得像是故意的’?”
“城里的隐蔽处有很多光复会的日蚀标识,分布成一个漩涡的形状,那中心就是法琳娜神殿。很显然,那空壳下面有‘自由之光’的手在操纵。他们现在还是个秘密组织,为什么要这么大张旗鼓?”
“确实像个陷阱。你有什么打算?”
赏金猎人靠到墙上,握了握刀柄,露出一个野兽般的微笑。
“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如果是陷阱的话,里面总得放上够分量的诱饵吧。不妨去走一遭,顺便见见他们的头儿。”
“既然这样,我也……”
“你呆在这儿就好了,这样万一我出了什么问题,你也好回费伦去复命。”
弗丁恼火地叹了口气,把那一沓文件收进怀里。
“怕我拖累你就直说。我没法想象有谁——或者什么东西能困得住你。算了——一个晚上应该足够了吧,我总有种感觉,在这地方呆得越久就越不舒坦。”
“同感。我很快回来。”
夕阳的光芒在屋檐边缘明亮地一闪,旋即消散。话音未落,赏金猎人就已单手搭住二层的栏杆、一个空翻消失在弗丁视野中。酒吧老板再次懊恼地摇摇头,向两边扫视一圈,跨步走出了巷子。
在小巷另一端,一个人影悄然出现。他紧盯着弗丁的背影,沉着地弯了弯腰,迅速在身边的墙壁上勾勒几笔,一个简化的标志就出现在那面灰暗的石灰墙上。
那是一面被阴影遮盖的日轮,在周围黑色的神秘符文环绕之下,那弧残日显得格外晦暗,而且诡异。
*
夜幕彻底吞噬了城市,又是一个黑暗的夜晚,比虚无更为黑暗。
每逢夜晚降临,那就是故事即将开始的时刻,赏金猎人想。他此刻正站在法琳娜神殿最高的一座尖顶之上,整座城市尽收眼底;就算他不是祭司,也能感到脚下那巨大的能量涌动——这很正常,法琳娜的祭司们通常从不离开神殿,这儿就是整片大陆的光之核心。
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他轻车熟路地翻下房顶,来到一扇紧闭的嵌花玻璃大窗前。他昨天已经从下层侵入过这里一次,但保险起见,还是选择了一个不同的入口。淡金色的微小结界符文就在窗框上流转,维尔掏出一根细如发丝、闪着淡淡蓝光的金属丝,小心翼翼地探入结界的范围拨动了一下那些金色的文字,又把它插入窗框防止符文继续移动。只消在离开时把它拔走,神殿明早的例行检查最多就只能发现一个小孔——这不只是为了行动的隐秘,这种能隔绝一切法术的虹彩钢本来就很难得,源矿藏也早都被技师们挖了个精光。
防御结界迅速闪烁了一下,化为乌有。用另一根普通铁丝拨开窗闩,琉璃彩嵌的窗扇应声而开;就像一只轻捷的黑猫一般,赏金猎人无声地跃入窗内,又把大窗轻轻掩闭锁好。
走廊中一盏灯都没有点,这有些不合常理——就算这儿是顶层,按照法琳娜神殿的习惯也是彻夜灯火通明的。越来越像陷阱了,简直是故意要让人防备一般,赏金猎人想。或许是所谓的欲擒故纵——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