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 第一部-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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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是从声望来说,他是不是要比两枢密使高?”
“应该是吧。两枢密使庸碌的很,只知道唯唯诺诺,没什么人看得起他们。倒是他马元贽颇有能员之誉,对士大夫也很尊敬,又有清廉之名,朝中对他的评议很是不错。”
张淮深又问道:“那他是不是和仇士良有些面和心不和?”
公主摇头道:“这倒不清楚,从平日来看,两人互相之间都是客客气气的,没听说过有什么大的冲撞,不过马元贽这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城府很深,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所以我也不敢下定论。七郎你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你觉得他们之间很可能不和吗?”
张淮深摇头道:“原先我觉得有这可能,不过现在我也不敢肯定了。”
公主急问:“为什么?”
张淮深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适才我前去迎接时,他对我非常客气和热络,要是他和仇士良走的很近的话,应该知道仇士良对我是很痛恨的,断不会来作这中使,更不会对我这么和善,无端去惹仇士良不悦,故而我才会这么猜想。不过既然公主说此人城府很深,那我就不敢这么想了,说不准他可能是奉命来刺探的。”
公主想一下道:“虽然不知道他和仇士良之间到底怎么样,但我想他至少不会是仇士良的心腹,因为从他的性子来看他不是个甘居人下的人,以他的官位来说即使面对的是仇士良他也无须逢迎。所以他这次作中使多半不是出于仇士良的授意。”
张淮深嘘了口气说道:“那还好,只要他和仇士良不是一条道上的就行。”
公主不解地道:“为什么你好象很担心他是仇士良的爪牙,你怕他什么?”
张淮深正容沉声道:“此人决非等闲之辈。我观他龙行虎步,气度沉稳,虽是钦使却毫无气使颐指之态,身居显官却不彰其名,显然是深藏不露,颇懂藏拙之道。再说宦官十有九贪,但他却对钱物毫不贪恋,而且我细观过他的神色,他这举动并非是因为公主在旁的缘故。贪痴嗔三毒他一概俱无,这决不是常人能作到的,所以他必然是个厉害的角色。要是他是仇士良的人,那就不免多了个难以应付的敌手了。”
公主听了这一席话,半晌没言语,只是不停地喝闷茶,良久才道:“你别担心,万事有我担待,除非他们动用军马,否则没有一个衙门敢动你。”
张淮深勉强一笑道:“那就好。”
这时两人似乎都无话可说,堂屋中一时沉闷了下来,还好此时已是中午,常无咎进来请两人用午饭,这才暂且化解了两人之间的郁闷。
用完了饭后公主提议两人去神龙寺,因为今天那里开坛讲法,听说还是位从未公开露过面的吐蕃高僧主持的,很是难得的。这同去听法之事两天前还在山中时公主也曾和张淮深提过,那时张淮深没打算去所以含糊而过,如今他刚领受了公主的深情厚意,哪好意思拒绝,自然是一口答应。
稍事休息后,张淮深和公主分别骑马坐车来到位于城西光德坊的神龙寺。
自贞观年间泥婆罗犀尊公主和大唐文成公主相继嫁给松赞干布后,佛教传入了吐蕃,在历代赞普的大力推动下,佛教终成国教,全民都虔诚礼佛,在长安的吐蕃人也是如此,都是一日不可不去寺中礼拜,可是在长安,虽然也有佛寺,但都不是属于密宗的,而后世称为藏传佛教的密宗和中土大唐各宗在一些习俗和仪式有所不同,就象僧侣不是叫和尚而是叫喇嘛,这些不同难免给那些人造成了许多不便,因此在穆宗长庆会盟时为了方便吐蕃使团生活居住而由侨居在长安的吐蕃人集资建立起来的这座密宗的寺庙在建成后立刻成为他们拜佛颂经和聚集的主要地方。
因为是在大唐的京城不便太过于彰目,所以神龙寺虽然是吐蕃人聚集的地方,但屋宇摆设等等一切都和其他汉人寺庙并无二样,那些善男信女们走进寺里时并不会感觉有什么特别,寺中的僧侣大多能熟练地说汉话而无需通译,除了是在自己族人间交谈外日常生活中也都通用汉话,要不是那些喇嘛穿的僧袍颇为奇特,常人根本就不会想到神龙寺竟是吐蕃人所有。所以到这里来进香拜佛的也不仅仅是那些吐蕃人,汉人也是不少。
公主看来是这座寺庙常客和大施主,所以看门的喇嘛见到公主后很是惊喜,驾轻就熟地将两人请进了一处精舍,找来了知客喇嘛殷勤招待,等候开坛讲法的正时。
可能是张淮深这人太过庸俗不堪,知客喇嘛和公主之间闲聊中的微言妙意法传到他的耳时简直和催眠没什么两样,直是要昏昏欲睡。怕自己真的会睡着,他就表示想出去兜兜,看看寺里的风景,公主本欲陪同,只是知客说寺里的住持马上要到了,公主不便贸然离开相伴,反正张淮深也想独自逛逛,于是在客气地回绝了知客喇嘛提议附从伴游的好意后悠悠哉地踱出了门,四处闲逛去也。
大概是快要到讲法的时候了吧,此时神龙寺里的善男信女们渐渐多了起来,看到这些人诚惶诚恐的礼佛的样子,张淮深就觉得他们实在是不智,居然会信那些虚无缥缈的泥菩萨,他无意将自己也列入这些朝拜者的行列,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慢踱移了过去。
他因为一意朝没人的地方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处无人的庭院中。刚坐下来休息一下,他就听到从不远处墙的另一端传来一个男子的说话声,接着又响起个小女孩轻声的回答,张淮深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因为这两人说的都不是汉话。
这是吐蕃人的寺庙,说的既然不是汉话那多半就是吐蕃话了,张淮深从没有听到过吐蕃话,心中颇为好奇,沿墙向出声处走去,想倾听清楚那边的说话声。
刚绕过去,就看到那处是一所小院子,院子中间有个小池塘,显然适才的声音正是从那边传来的,因为在院子中只有那里才有人。
站在池塘边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年轻的吐蕃喇嘛,穿着褐色僧袍,高瘦的个子,古铜色的面容,脸上颇有历经风霜之色,看来比自己略微大些,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另一个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淡红的衫子,白嫩的脸庞,即使从远处看来也颇为娇小可爱。这两人正在谈论着,看样子似乎是喇嘛在教授着什么,而小姑娘则是在提问。
还没等张淮深看清楚,这小姑娘突然纵身而起,向着水塘另一头跃去,身法非常美妙。张淮深差点想大声叫好,可是这小姑娘跃到一半时,身形猛然向下落去,似乎是功力不够,没法子跃的那么远,结果半途而竭的样子。
眼看她就要掉入水塘之中,张淮深大惊,也不及细想,脚一蹬地,人似离弦之箭一样电射了过去,就在这小姑娘快要掉到水面时双手将她的身子接住,紧接着张淮深手腕一使劲,一股柔和的内力送出,将她推送到塘边的实地上,而他自己却因为用力而直挺挺的向池塘中落去,还好在他的双足浸入水中时,一借水的弹力再度跃起,也跳回到塘边,免受了落水之苦,不过小腿以下还是不免被浸湿了。
张淮深顾不得查看自己的狼狈,先看那位小姑娘,看她是否会惊吓过度。但是一看之下他立刻发觉不对劲,这小姑娘面容上虽有惊色,但这惊不是惊吓而是惊愕,非但如此,她还镇定自若地向他行了一礼说了一声谢谢,毫无受惊的样子。看到这模样,张淮深心中不免有些嘀咕,心道难道自己这事是搞错了吗?
他正思量着,不经意中蓦然被那个小姑娘那双玲珑的明眸所吸引住了。她那眼眸犹如点漆般晶莹乌黑,隐约间映射着五彩的光芒,如宝石般流光溢彩。这点漆双眸绝对是张淮深这一生中见过的最为美丽的眼睛,他简直敢断言自己即使是一生一世也不可能将之忘却。
正当张淮深出神的时候,那名年轻的喇嘛从另一边走了过来,小姑娘立刻躲闪到了他的身后。张淮深这才回过神,发现那喇嘛已经到了自己的身边,暗暗心惊,心道:“这人武功竟然如此了得,居然都到了身边了,我都没能警觉出来。”
张淮深收摄了心神,看着这位喇嘛。这吐蕃喇嘛看到他也是一脸惊愕,不过这惊愕瞬间就从脸上消失,他合十向张淮深道了声阿弥陀佛,用很流利的汉话说道:“多谢施主见义勇为,小僧不胜感谢。”
张淮深这时知道自己肯定做错了什么,不然这两个人都不会这样惊愕,他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道:“请教这位师傅,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这吐蕃喇嘛正在竭力抑制想笑的念头,这面容看来就不免有些古怪,他忍住笑说道:“施主的慈悲心肠不会因为任何事而会改变,只要是出于真心诚意,即使是个误会,佛祖一样会视作为善举,施主不必在意。”
张淮深听了这话,知道自己真的是莽撞了,强笑道:“看来我是卤莽了,师傅莫怪,只是可否请师傅指明到底是什么地方犯了错,下回也好不再犯。”
这吐蕃喇嘛见他意坚,就招手叫来那小姑娘,用汉话吩咐她再来一遍,这小姑娘就再次向池塘的另一边跃去,依然是在半渡时向下落去,张淮深差点又想冲上去,一转念想到自己就是因此而搞错了就忍住了。这时就在小姑娘看起来快要掉到水面时,忽然她腰一扭,一个摆身,向前冲的势子竟然完全转了方向,轻轻易易地就飘到了池塘的另一边。
原来如此,张淮深恍然大悟,小姑娘不是力竭下落,那式子是在练习轻功,想到自己冒冒失失闯到别人练功的场所打断他人的练功,不由得不好意思了起来,歉然道:“在下鲁莽了,打扰了两位的练功,真是失礼了,还请多多包涵。”
吐蕃喇嘛又是合十一礼,说道:“无妨无妨。虽然不是真的遇险,但小僧还是非常感谢施主,说来这练习轻功之法也确是容易让人误解,应该是小僧之过,施主无须自责。”
张淮深连忙道:“不不,那全怪在下行事冒失,也该怪我眼拙,都是略懂武功的人了,但还是没能看出师傅的高妙功法。”
两人互相自责,你一句我一句,说到后来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以后,两人之间都觉得有些亲切,陌生的感觉被大大冲淡了。
这时张淮深想起一件事,说道:“说来也真是失礼,到现在我还没请教师傅的法号。”
吐蕃喇嘛合十道:“不敢,小僧名叫拉隆贝吉多杰,施主叫我拉隆就好了。”
张淮深知道吐蕃的喇嘛不象汉僧那样有法号,他们依然是用自己的本名,说道:“原来是拉隆师傅,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在下名叫张淮深,是沙州人氏。”
拉隆贝吉多杰眼睛一亮,问道:“施主是沙洲人氏?”
张淮深不知为何,答道:“在下住在长安,祖籍是沙洲。师傅有何见教?”
拉隆贝吉多杰眼神黯淡了下来,说道:“没什么,因为沙洲离小僧的家乡安多比较近,所以小僧一时想起故乡,不免失态了。”
沙洲就是今日的甘肃敦煌,安多则在现在的青海,两地之间确实是比较近。
对张淮深来说,他从出生到成人都是在这长安城,这里就是他的家,虽然沙洲是他的老家,他也算是离乡之人,但对他来说那里只是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毫无恋眷之情,所以他无法体会到拉隆贝吉多杰思乡的忧愁,不过张淮深还是很同情他的痛苦,安慰他道:“拉隆师傅到长安来传弘佛法那是无上的功德,您的家乡父老自然会得到佛祖的保佑,拉隆师傅不必太过于挂怀了。”
拉隆贝吉多杰感激地道:“多谢施主的慰籍,小僧铭记在心。”
张淮深看到自己泛泛的安慰竟引起拉隆贝吉多杰这么感激,倒也非常意外,心中感慨,暗道原来他们这些离家之人的思乡之念是那么的深,忍不住问道:“既然拉隆师傅这么思念家乡,那为何不回去呢?”
拉隆贝吉多杰看来被触动了伤心之处,苦笑道:“哪能那么容易回去,施主不知道,现在的吐蕃郎达玛被魔鬼附了身,丧心病狂地毁我佛寺、夺我寺产、杀我佛徒、烧我佛经,我们这些佛祖的忠实子弟都被迫逃离家乡,有家难回啊。”
朗达玛就是现在吐蕃的赞普达磨,朗达玛是吐蕃的喇嘛们对他的辱骂称呼。达磨赞普从五年前篡位后就开始灭佛杀僧,这事张淮深是知道的,所以拉隆贝吉多杰一说他就明白,点头道:“原来如此,真是苦了拉隆师傅了。”
刚说完,张淮深忽觉有些不对,因为据他所知,吐蕃地广人稀,赞普的政令所及不超过国都逻些城外八百里,不能达及国内的偏远之地,所以那些侥幸逃得性命的僧人流亡到远地后大都可以安顿下来,安多就是其中逃亡僧人聚集最多的一处。这位拉隆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