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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九华腥风-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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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和你作无谓的辩论,你是局外人,事不关己不劳心,你最好撒手不管赶快离开,不然……”

“姑娘……”

“给你片刻工夫收拾离开,不然后果自负。”大小姐咄咄迫人,手一挥,领了六男女昂然退走。

已经表明态度,后果不问可知。

“好可怕的女人。”三眼功曹摇头苦笑,“咱们脱不了身,你无法劝使一个凶狠冷厉,存心一意孤行,自以为可以翻天覆地的年轻女人放弃成见。”

“大爷,咱们得准备应变。”第一将赵天显得心神不宁,“下一次来,必定是狂风暴雨似的突袭。这小姑娘的杀气好浓,到底是何来路?”

“不久自有分晓。”三眼功曹沉声说,“这片刻工夫靠不住,她会很快地发动猛烈的突袭,她的眼神已经明白表现出心意了,咱们赶快准备应变。”

八座布帐寂然,人都藏在帐内,只派了两个人警戒,似乎并无防变的准备。

狂风暴雨的袭击,比预计来得更快。

七队黑衣男女,突然像狂涛似的涌出帐幕,每一队是一座天罡剑阵,七队形成一座大天罡。

双方的帐幕相距不足百步,中间需经过天垣宫设帐的地段,不可能眨眼即至。

三眼功曹的八座帐幕中,每座帐飞快地出来一组五行阵,四个人的左手有一具简陋的四尺长、三尺宽的木盾,由一个人从空隙中发射霸道的梅花神弩或者单发的袖箭。

大天罡阵排山倒海似的涌到,一冲即至。

木盾构成的八组五行阵,也在对方涌到的前一刹那,出其不意冲出列阵相候,接触太快出乎意外,已无法中止袭击了。

完全出乎黑衣男女意外,谁也不敢冒死向前冲,向木盾冲不会有好处,八组阵简直就成了一座攻不破的城。

五寸双锋针似飞蝗,射在木盾上有如暴雨打残花,在一声撤退的信号下,黑衣男女在两三丈外各发射了两至三枚五寸双锋针,立即掉头急急撤走。

来如风雨,去如退潮。

“这……这是什么玩意?”涌出观战的天垣宫大宫主,被这种强盗式的雷霆攻击吓坏了,也因三眼功曹有万全准备而大惊失色。

“大姐,我们必须避免与这些神秘的人冲突。”二宫主毛骨悚然地说,“这些人骠悍勇猛,每个人都会连环发射暗器,狂冲而上有如满天花雨,没有人可以抵挡得了他们潮水似的猝然攻击。”

“是的,这些人十分可怕。”大宫主脸上仍然惊容犹在,“好险,先前与那鬼女人打交道,实在侥幸,如果她那时……”

“咱们只有十具弩。”二宫主显得忧心忡忡,“如果双方冲突起来,死伤之惨将空前绝后,但最后的胜家一定是她们。”

“所以,咱们必须避免与她们冲突,两败俱伤智者不为,咱们付不起这沉重的代价。”

天垣宫的人已经一个个心中发虚,他们既惹不起这些神秘凶猛强悍的男女,也应付不了三眼功曹的人,处境十分恶劣,胆怯的神色写在脸上。

大乾坤手十分够道义,派手下第一号臂膀霸剑天王,带了八名高手前来慰问压惊,坚邀三眼功曹入院安顿,在外面无险可守,决难应付不断的骚扰攻击。

三眼功曹拒绝的心念更为坚决,他不想坐等对方一波接一波的毫无理性攻击,要求大乾坤手必须在天黑之前倾全力出手联合主动兴师问罪,对方既然卑劣地猝然袭击,他有权以牙还牙,两手联手,必定能一举击溃这些毫无理性的神秘凶神恶煞。

霸剑天王无法劝使三眼功曹改变主意,只好失望地返回听涛小院,答应将联手出击的建议面陈主人,有何决定再派人知会一声,希望三眼功曹接到信息之后,能至听涛小院洽商联手的细节。

三眼功曹横定了心,一口拒绝到小院洽商,反而劝大乾坤手出来商议,不放弃第三者的道义立场。

暴风雨必定有间歇期,会有一段平静的时辰。

双方都做积极的准备,将会发动决定性的一击,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山坡的南首,是茂密的无尽松林,有些松树生长在石缝,生命之强韧令人大叹造物主的神奇。

张文季出现在石隙的一株古松下,取出一管自制的尺长芦笛,六孔,草叶做发音簧。

一阵平和优美的旋律,充塞在山林旷野中。芦笛的音调不登大雅之堂,但在他口中吹出,比唢呐柔和,完全听不出是只配供顽童玩的芦笛,反而有点像箫,簧片发声本来不可能有悦耳的优美声音。

乐音吸引了院内院外的人,但相距远在百步外,没有人走近与他打交道。不论敌友皆不敢离开原地走动,避免碰上劲敌拦截,很可能枉送性命。

荀姑娘像轻灵的猫从右侧接近。

姑娘学聪明了,不再蹑在他身后。

一曲奏罢,余音袅袅,她才大胆地走近。吹奏期间,姑娘一直凝神倾听,不敢走近扰乱张文季的情绪。

“你吹的是碧海扬波,大师玉笛居士庞君仪所撰的乐曲《碧海青天夜夜心》中的一折,家先师也会用笛吹奏这一曲。张爷,你用这种玩具能吹出如此动听的音律,我算是开了眼界;如果不是目击,打死我也不相信你是用芦笛吹奏的。”姑娘笑吟吟在他身侧丈外,凤目中焕发着光彩,胆子还不够大,不敢走近。

“哦!想不到妖道五雷散人也善音律。”他笑笑,“据说善音律的人不会变坏,你师父却坏得头顶生蛆,脚底流脓。”

“对不起,我……我不要听有关家先师的是非……”

“那……今后在江湖行走,你最好避免提及师门,以免听到更难堪的批评。你三个师侄就十分聪明,十余年来,就没有人知道她们出身于五雷散人门下。”

“我……”

“好了好了,听不听由你。你也会?”

“会一点。”

“过来坐,我不会咬你。其实,你如果不存心计算我,就不必怕我。”他似笑非笑,话说得风趣,但向姑娘们说这种话,会把姑娘们羞跑。

荀姑娘畏畏缩缩走近,脸红到脖子上了。

“你……你是知道的,我这一辈子,即使天翻地覆,也不会计算你。”姑娘坐在他身旁,回避他的目光,双手不安地抚弄着连鞘长剑,语音柔柔的。

“但愿如此。”他呼出一口长气,“你会吹?”

“小……小时候,我也自己做芦笛。”

“试试看忘了没有?”他将芦笛递过,“小时候会,多半不会忘的。”

“可别笑我哦!”荀姑娘嫣然微笑,“芦荻质软,吹起来像鸭子叫。”

“用练的先天真气吹,就可以完全改变簧片振动的缺点;中气不足,才会像鸭子叫。”

姑娘试吹了几个单音,连自己也感到满意。

“我会吹《碧海青天夜夜心》,但你吹得太美妙,我可不敢献丑。”姑娘对他不再感到畏缩,神情逐渐趋于自然,“我吹一阙小有技巧的《昆仑神曲》,希望你不至于掩耳而走,不忍卒听?”

“我还不至于狂妄,小女孩。”

姑娘白了他一眼,似乎对小女孩的称呼不满。

芦笛声悠然飞扬,雄浑的旋律在天宇下传向四方,令人矍然振奋,意念飞向遥远的巍巍皑皑高峰,平空生出振衣千仞冈的豪情。

姑娘们吹这种浑雄的乐曲,真需有极大的勇气。

一曲告终,四野似乎突然沉寂,唯一的松涛声更紧,浑然成为乐曲的和声余韵。

“好,你是天才。”他脱口称赞。

“我这一辈子,第一次奏出这么好的乐曲,得谢谢你的鼓励。”姑娘由衷地说,用衣袖拭笛羞笑递给他。

“以后不要用粗劣的管乐器吹奏这种乐曲,那会伤元气的。”他接过笛一折两断,表示要姑娘以后不要使用这种粗制滥造的玩具式乐器,“曲很雄浑壮阔,是谁留下的曲子?”

“那是家……家先师自谱的。”姑娘轻轻叹息,“家先师一心向往昆仑,一直以不曾足履昆仑为憾,他老人家谱这乐曲献给昆仑之神,并非献给西王母,所以称为《昆仑神曲》。”

“你师父很有才华,可是……”

“可是什么?”

“他毕竟是邪魔外道。”

“张爷,请……请不要指摘家先师。”姑娘伤心地说,“他老人家毕……毕竟已经飞升,不在人间了……”

“我不是指摘他的为人,我也不是个好东西。”他伸手轻拍姑娘的香肩,“我是指他的《昆仑神曲》。”

“你是说……”

“他很有才华,这支曲雄浑磅礴足以传世,但他不该取名为神曲献给昆仑之神,大可取名为《昆仑礼赞》什么的。不论任何事,首须正名,名不正言不顺,实非正道。”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张爷。”

“山川星辰,天地神明,我们卑微的人应该歌颂的,所以,歌颂的乐章,必须用五声正音,这是代表敬意,也是规矩。五声是宫商角徵羽,不能乱用的,乱用就不成敬意,会触怒神明。你师父的《昆仑神曲》,用上了变徵和变宫,七声俱全,我听了认为很好,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天生叛逆的人。但在卫道者和行家心目中,这就是邪魔外道,会被打板子充军的,昆仑之神听了,一定会大发雷霆。”

不论中外古今,所谱的乐曲皆以七声为主体。古老的中国,正式的颂扬乐曲,却以五声为主,不能逾越。

七声是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即1234567,4是变徵,7是变宫。任何颂扬性的乐曲,不能用变徵和变宫谱入,把这两个半音阶的音视同变声。

因此长此以往,不论是帝王宫廷乐师,或者地方伶工,所谱的乐曲以五音为主。

久而久之,耳濡目染,天下各地的俚曲小调,也以五声为主,很少例外,永远是同一的调调,缺乏活泼的变化,要不凄凄凉凉,就是靡靡之音,迄今仍被称为中国风格,七个音阶本来已经够少了,再减掉两个变不起来啦!保守固执,可敬又可恼。

绝大多数的地方曲调,变来变去始终是五声,排列组合变化有限,音乐的发展难有超凡的成就。

“我不懂乐理,只要你认为好就好。”姑娘如释重负宽心地说,“张爷,我不认为你是个天生叛逆……”

“我是的。”他跳起来整衣,“你看下面这些人,都是我的仇敌,我却像一个白痴,辛辛苦苦莫名其妙为他们奔忙,去他的!真是岂有此理。”

“等我……”

“我要看他们在搞什么鬼。”他一面说,一面向山下飞奔。

十方瘟神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这种人的耐心是十分惊人的,比睡在网中心等候飞虫的蜘蛛更有耐性。为了侦查某件可疑的征候,他会潜伏在某处有耐心地冷眼旁观,不为任何意外所左右。

他一直就躲在坡上的草木中,居高临下观察听涛小院内外的动静。

那一场狂风暴雨式的袭击,他看得一清二楚,他看清黑衣男女一击即走的发射双锋针手法,可惜没看到身为主将的大小姐出手。

大小姐是发动袭击的第一组天罡阵,一看不对立即发出撤退的信号,六个男女随从都同时发出发射双锋针,她是唯一不曾发射的人。

“老天爷!这是不折不扣的匪盗式攻击。”老人心神不安地自言自语,“大乾坤手那群好汉就是这样向某些豪强如此进行袭击的,一举攻陷,有变则走。没错,正是勾魂使者刘彪的发针手法。这个凶魔失踪了五六年,原来躲在某处,调教出这么一批男女大小匪徒,用来席卷江湖,可怕极了,禁受得起他们狂野一击的大豪大霸,屈指可数,三眼功曹这混球,真是走了狗运,一个也没死,张小子那一套还真管用呢!”

他潜伏的地方,距张文季现身吹芦笛的位置不远,刚看到下面三方面的人有所举动,接着听涛小院门开处,大乾坤手三十余位高手出来了,便看到张文季向下面急奔,一看便知张文季要淌这一窝子浑水。

“小子,去不得。”他奔出急叫,“你将成为众矢之的。”

张文季不听他的,身形反而加快。

“你不要跟去。”他斜截住荀姑娘,“你反而会让他分心。”

“他一个人……”荀姑娘焦急地要冲过去。

“他一个人来去自如。小女孩,你知道他并不真的讨厌你吗?我看得出来,他和你有话好谈,那就表示他心里已经把你当做朋友,一个有共享爱好的朋友。如果他和你只谈打打杀杀的事,只是利害攸关的朋友而已。何况,他自己的人也袖手旁观。”

“他还有自己人?”

“你不信?”十方瘟神用手往通向登山大道的小径一指,“路下方树林那几个看热闹的人,其中就有他的人在内。我曾经亲眼看到他上山下山,向路旁的人打手势暗号,可知他早有主意,他的人配合不上他。”

“钟伯伯,我能配合得上他。”荀姑娘对十方瘟神极有好感,乖巧地不叫前辈称伯伯,透着亲切,“真的,当然没有他高明。”

“我有点相信。这样吧!何不在旁见机行事?你我在旁替他提防意外,比和他奔东逐西有利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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