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腥风-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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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手分握凳头,一声长笑疾冲而出,四条凳脚风雷俱发,有如虎入羊群。
打了再说,长凳正是应付围殴的趁手兵刃。
屋上埋伏的人也纷纷下跳,捉钦犯的喊声震耳。
长凳两冲错,把五个用刀剑的人扫得七零八落。
一听是捉钦犯,他傻了眼。
一声怪叫,他扫飞了两个人,身形乍起,一飞冲天登上瓦面,将长凳掷向在瓦面等候的两个人,向北如飞而遁。
十余个人呐喊着穷追,每个人都是轻功极佳的高手,但与他去势似流光的轻功相较,却又差得太远了。
府与县的公人,大索城内外捉钦犯。
钦犯不知有多少,唯一知道姓名的人叫张文季,在京口码头区,引起极大的骚动。
盛昌船行受到封锁,新东主根本说不出前东主张盛昌的底细,只知道张家除了张文季之外,都是乘船走的,到底落籍在何处,所有的船伙计都不知底细。
当然,没有人相信张文季参加了劫匪。
消息向各地轰传,江湖也为之骚动。
劫钦差的事故,这已经不是首次发生,最近两年,先后已发生五次以上了。
似乎,这些年来,抢劫朝庭大员的大案,此起彼落层出不穷,而破案的百不得一。
天下各地官员,向当政的严嵩父子送贿款,被劫的案件最多,破案的百不得一。
送四大奸恶的贿款络绎于途,劫匪也络绎于途。
镇江府钦差专使被劫的消息并不轰动,因为被劫的不是金银。
但那些金符、宝箓、仙书、奇珍,却引起某些人的兴趣,皇帝想成仙成神,我为何不想呢?
张文季一听捉钦犯,便知道大祸临头了。
他立即丢弃华丽的衣衫,换上了穷苦百姓的青短直裰。
脸上用了姜黄染料,在药店里花两文钱,就可以买一包黄栀子捏碎染脸和手脚,掩去红润的肤色。
略一打听,便知道其中经纬,不由叫苦不迭,这一下可好,变成了罪及抄家的钦犯,大事不妙。
现在,他终于知道,真的撞了太岁冲了邪,流年不利要走三年霉运了。
风声紧急,必须远走高飞,这种事不能出来向衙门分辩,那是死路一条。
这天,他在京口闸旁的河岸等候。
京口闸距江口约有一里左右,时正满潮,数百艘各式大小船只皆在等候启闸入江。
一艘中型客船正停泊在他所站立的河堤下。
“喂!你在干什么?”舱面一名正在吃糕饼的大汉,扬起脸善意地向他打招呼。他像一个穷浪汉,胁下吊了一只大包裹,当然不是本地看风景的人。
“等船过江。”他笑笑向远处的江口一指。
“扬州?”
“不一定。”
“到处流浪?”
“是吧!”
“怎么在这里等船?”
“想省几文,在这里搭便船,老兄,你们是……”
“先到扬州,很可能继续往北。喂!你会操舟?”
“当然会,桨、篙、橹、舵都过得去。”
“好哇,咱们正好缺人手,上来啦!一天两百文,管吃管睡,有一天算一天,上来啦!”
“谢啦!”他跳上船,放下包裹,“我叫张武,兄台贵姓?船主呢?”
“哈哈!我也姓张,张三。”大汉欣然说,立即替他引见几位同伴,“他是李四、王五、赵七……”
舱内钻出一个虬须戟立的中年人,像一头巨熊。
“我是船主公孙皓。”这人自我介绍,“小兄弟,欢迎加入本船。张三领你安顿,立即准备,马上就要退潮开闸,不能耽误。”
“跟我来,小兄弟。”张三提了他的包裹入舱安顿。
不久,水闸开启,数百艘大小船只有序地驶出闸口,一到江口便升起了风帆,船冲入风浪滔滔的大江,向对岸飞驶。
打破樊笼飞彩凤,挣脱金钩走蛟龙。
第 三 章 联手吃黑
船上有二十余名船夫打扮的人,年纪在二十余至花甲之间。
后舱的三位船娘,都是三十上下,颇有几分姿色,不易看出身份的女人。
张文季并非对任何事一知半解,但他却知道这一船人,都不是等闲人物,所有的姓名都是假的。
他已改名为张武,出了事改名势所必然。
船主是不是真叫公孙皓,他就无法断定了。
船主并不需要他帮助行船,风帆一张,除了两个人照料风帆助转之外,还有一个舵公操舟,其他的人皆在舱内歇息,船在浪涛中破浪飞驶。
张三把他带到后舱,靠舱壁坐下。
“我们知道你的事。”张三说。
“我的事?”
“盛昌船行前东主的亲戚,你叫张文季。”
“咦!奇怪……”
“一点也不奇怪,我们一直就在留意你的动静。”
“为什么?”
“我就是鬼手柯永福,不叫张三。本来我还以为谁在冒充去踩探呢!事后才知道原委。你把流云剑客那些人打得灰头土脸,才正式引起我们的注意,你很了不起。”
“想不到他们那么卑鄙,怎么把劫钦差的罪名无端加在我头上的?”
“他们也是不得已,你是他们唯一可疑的线索。”
“是你们劫了钦差?”他转过话锋。
“不是,我们不做这种太引人注目的事。”
“那……”
“我先把江湖目下的大势概略地告诉你,让你心中有所准备,决定你的去留和前程。小老弟,你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去留和前程须由你自己决定,命运控制在你自己手里,任何些小的事故都可能影响你的生死存亡,所以听了之后,慎重考虑再拿定主意。”
“我以至诚受教。”
“首先,你得了解江湖大势……”鬼手柯永福以先进前辈的热诚,把大局分析给后进晚辈听。
最近十年,江湖情势大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凡是武功稍过得去的人,出路皆前程似锦。
朝廷中以大奸臣严嵩为首的四大奸恶,大肆卖官收贿,搜刮天下,几乎天下每一个官皆千方百计向四大奸恶行贿,从天下各地往京师送的贿赂,昼夜不断络绎于途,金银与珍宝不断往京师运。
四大奸恶也派有专人,至各地接运巨额的贿款。
因此,护送的人为数之多,空前绝后,那些身怀绝技的人,更是红极一时,为众相争的目标。
罗致于才,用才不用德。因此,不论正邪,不论黑白,不论牛鬼蛇神与妖魔鬼怪,都是争取罗致的对象,过去的所作所为概不追究。
这一来,也就产生另一批人,专门抢劫这些运送的金银珍宝,逐渐组成有组织有规模的集团。
接着又产生另一批人:黑吃黑的组合。
情势大好,也情势大乱,百家争鸣,猗欤盛哉!
鬼手柯永福这些人,就是黑吃黑的组合之一,以公孙皓为首,组成这么一个小集团。
他们是临时性的组合,并没有正式的组织规章,不强制去留,聚散无常。
他们专门向那些劫盗集团打主意,明的暗的各展神通。
他们不向护送贿赂的人直接劫夺,因此没有落案的顾虑。
因此,京口驿钦差的被劫与他们无关。
保镖被张文季的手从不可能的方向击中腕脉,误以为被鬼手绝技所击中,其实那位保镖并不认识鬼手柯永福,自己疑神疑鬼而已。
柯永福的鬼手绝技,在江湖颇具震撼威力,与他交手的人,经常会被他从不可能的方向攻入,莫明奇妙被击中输得心不甘情不愿,名列一流高手,名气甚大。
张文季一鸣惊人,击倒了流云剑客,及天涯恶丐无为怪道五个一流高手,像惊蛰的春雷,江湖为之震动。
他赫然成为武林新秀与江湖后进中新发现的一颗明星。
“据我们所获的正确消息,这批钦差解送上京的玄门秘笈甚多,珍宝不少,可惜事先不曾获得劫匪的风声,这一案做得干净俐落,咱们迄今仍然查不出线索,仍在小心布线踩查。”
鬼手柯永福最后提出张文季的切身问题:“你还不算是正式的落案,流云剑客那些人并没有你参与抢劫的确证,丹徒捕房也仅以可疑涉案的罪名逮捕你,势难定你的罪。所以,海捕公文中不可能有你。但你有家归不得,却是铁定的事实。今后,你必须选择自己走的路了。”
“这个……我打算先办妥自己的事才能决定。”
“应该,办妥私事才能决定去向。当然,我们希望你能加入我们,有你加入,咱们声势更壮。我们的作为,所冒的风险相当大。不白不黑,亦正亦邪,亦侠亦盗,因此正与邪,黑与白,侠与盗,都会成为咱们的敌人,有时会引起他们联手鸣鼓而攻。所以,你权衡利害之后,小心作正确的抉择,咱们衷心欢迎你加入。咱们这些人,都是道义知交,没有组织上的约束,来去有绝对的自由,知交朋友不能用利害来约束的。”
“我会小心权衡利害的。”张文季郑重地说。
“你住的悦来客栈,住了几个风云人物。”
“什么风云人物?”他颇感好奇,立即联想到那位发野俏皮的小姑娘。
“尚义小筑的人。”
“尚义小筑?”
“那是一座颇为神秘的房屋,顾名思义,该是大户人家的一种小型别墅,但却是一个代名。知道尚义小筑坐落在何处的人,屈指可数。”
“组织的代名?”
“不错,某一个组合的代名,专门制裁做不义之事的人,实力遍及大江两岸,北至淮安大河以南,南迄荆楚赣江。比方说,盗必须有道,劫财就不能杀人;杀人劫财如果被他们查明证据,制裁极为凌厉。为首的人是三眼功曹林柏森,称为尚义小筑主人。在外行道的通常有八个人,称为尚义八将。”
“有将,一定有兵。”他颇感兴趣调侃。
“不称兵,将其实是代号。八将不是特定的八个人,升迁调补有来有去,人不同,但将名不变,反正都不用真名号。姓用百家姓的前八字,名用千字文的前两句。比方说,赵天,你就知道是第一将了。钱地,就是老二,老三孙玄。江湖朋友,则称他们为大爷二爷三爷,颇受江湖朋友尊敬。”
“那就是所谓侠义英雄了。”
“不,他们是大江两岸,大河以南的江湖朋友,公认的黑道执法者,也是黑道朋友名义上的司令人。在尚义小筑的势力范围内,决不容许江湖朋友做出灭绝天良的事,谁破坏黑道行规,必定受到严厉的制裁。所以,三眼功曹被尊称为仁义大爷,其实他是管束江湖朋友按规矩谋生的司令人,任何过往的江湖人,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就不用怕他。”
“你们……”
“我们是另一种形式的黑道之雄,不受各地仁义大爷管制的江湖黑吃黑豪客,与他道虽同但不相为谋,各行其是,谁也管不了谁。世间事,谁也不敢保证所行所事皆合乎天理国法人情,毕竟每个人对情理法的看法各有不同的标准,多少有些出入。连做强盗的人,也举出仁义礼智信标榜为自己的道。日后,你可以体会其中的异同,我不想误导你对人生的是非看法。如果你决定加入我们,咱们无比欢迎。你有一天的时间,决定未来道路的走向。”
鬼手柯永福的同伴们,也不用真名号,信口胡诌,所以鬼手柯永福自称张三,其他有李四、王五……
张文季自称张武,目下他可以名正言顺称张五而不必改姓。
当他们独自走动时,才用真名号亮相。
这天近午时分,两叶轻舟沿淮子河上航,接近了雷塘,河道愈来愈狭窄。
这条河也叫槐家河,下游流入运河。扬州附近小河甚多,皆可利用小舟代步。
两艘轻舟由两人划桨,中间有两头通可避风雨的小篷舱,每艘舱内有七个人,两舟共十八条好汉,都穿了当地乡民的短衫裤。
船靠上了河北岸,用篙泊舟,每船留一个人看守,其他的人跳上岸,各挟了用布卷着的兵刃,隐没在芦苇丛生的河湾底部,里外,就是形成大潭的雷塘。
张文季的布卷内藏了一把单刀。第一次做强粱,难免心中慌张,手中冒汗,喉咙发干,甚至感到寒冷。
十八个人分为六组,包围了三家村。
他与鬼手柯永福,与一个叫沈六的人为一组。
小村真的小得只有三家人,一旁是小溪,一旁是水田,田中禾苗高及膝部,一片青葱。
三座小院式农舍,中间是公用的晒谷场,一条小径通向二十里外的府城,乘小船往来更为方便。
两个村汉坐在村口的大树下,一面监视村四周,一面监视小径,小径不足百步处,是槐家河的河滩,也是泊舟的地方。
不论是乘舟来或从小径上来,皆在两个村汉的有效监视下。
他们乘舟来,但不在泊舟处靠岸,绕至偏僻处登陆,抄村右的小溪来的。小溪两岸长满芦和荻,草木蔓生不宜行走。
最先从屋角踱出的是公孙皓和两名同伴,剑已改系在背上,活动不受阻碍。
树下的两个村夫大吃一惊,先发出警啸,从树下取出掩藏的剑,飞掠而回。
鬼手柯永福三个人,在另一家屋角踱出。
“什么人?”一个村夫扬剑沉喝。
有一家村舍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