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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缘灭长安-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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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爷等人都被说得抬不起头来:他的话有理,自己一干人等的确是太急躁了些。且方才看他一招没出,只来回走了几步,己方八人就稀里糊涂地落了败,显然,这是个身怀绝技、深藏不露的高人。看来,自己一干人最好还是回去,再访查访查,等坐实了真凶是谁,再作打算也不迟。

盘算既定,刘三爷遂找了几句下台阶的话说,然后八人齐对赵长安一拱手,理都不理已恢复了脸色的柳随风,转身扬长而去。

目送八人消失在树林中,柳随风笑容满面,向赵长安纳头便拜,未等赵长安扶住,他已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今天不是恩公搭救,小弟可就活不成了,大恩不敢言谢,敢问恩公高姓大名,小弟该如何称呼?”

“喔,柳公子不用客气。”赵长安将他扶起,“敝姓卿,名如水。”柳随风一边与赵长安寒暄,一边用眼角留意子青,表情颇为古怪,似在诧异:子青怎么会在这里?

子青心中叹了口气,慢慢过来,亦不施礼:“四哥。”神色亦是淡淡的。赵长安听人心中,便是一酸:现她既已见到了未婚夫婿,那自己还留在这做什么?

“柳公子,我为人所托,陪子青姑娘来找你,不料在这就遇上了,倒也免了我再受那渡江的风波之苦。现我就将她托付给你。”他只觉剧痛锥心,“只望你往后好好待她,白头相守,不离不弃。”

柳随风略微一愣,随即绽开笑容:“当然,当然,这又何须恩公吩咐?好好待她,小弟当然会好好待她的。”

子青一直痴痴地凝注着赵长安,见别离在即,张了张口,却是泪光莹然,欲诉还休。赵长安不敢看她,转头长揖到地:“子青姑娘,就此别过,只望姑娘这一生一世,欢颜常有,笑口常开,那……大家都心中宽慰,这日子也就能过得下去了。”

子青岂能不明他的言外之意,敛衽为礼,深深一福:“卿公子放心,我一定会活得……长长久久、开开心心的,不让大家牵心挂念。”赵长安强颜一笑,对一旁发怔的柳随风一拱手,也不说话,实际是喉头哽咽,无法出声,然后疾转身,拔步便走。

柳随风一愕,追上去喊道:“恩公,你的救命大恩小弟都还没报,恩公怎么能就走了?”赵长安挥了挥手,脚步更加匆匆。柳随风追出十几步,看他去意已决,只好颓然止步,目送他的身影消逝在茫茫的云水之间。

只走出约四里路,赵长安便脚瘫手软,也不知是因身无内力,不宜急行,还是其他缘由,他颓然坐倒在一块大石上,眼前茫茫苍苍的一片,不辨天地,只有风从远方吹来,吹在他脸上,却也是冷冰冰的。

这个世界,仿佛已在这一瞬间,把他遗弃了。他满怀悲苦:天意弄人,竟一至如斯!人生在世,竟是这般无味!自己的这种活法,还不如一只在烟波上翻飞的江鸟,一片头顶树枝上的绿叶,轻灵舒展、无思无忧。天地虽大,但何处是可逃情避苦的去处?生而为人,多么的烦难!佛教人不可执迷,但既生此世,既为此身,又如何可不执不迷?佛云,世间有三毒,即贪、嗔、痴。凡尘中人对情的执迷,为情所困,就是“痴”,而情困到了极致,则三毒俱现,先是痴迷,然后贪爱,最后嗔恨以终。如此说来,情就是世间一切烦恼的根源,自己此际已身陷其中了。可人又何能避开这烦恼呢?先圣云,欲除烦恼须无我。那么,人只要活着,便是烦恼吗?

他痴望起伏卷涌的江水,正出神间,忽听有人轻唤:“恩公,你没事吧?”他一怔,抬首,竟是柳随风,正关切地望着自己。他身后还有两人,一高一胖,年纪都不太大,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一看便知是像柳随风般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弟。

赵长安迟疑了一下,方费劲地问道:“你……没陪子青姑娘过江去?”

柳随风道:“哦,刚要送她回府,正好小弟的几位世交好友路过,小弟已拜托他们中的一位送她回去了。现下赶来,是想请恩公无论如何,也要到小弟的府中盘桓几日。一来呢,让小弟报答恩公的救命大恩,二来呢,也让小弟一尽地主之谊,陪恩公在这儿游耍游耍。”

“不了。”赵长安怕再看见那双时时清泪盈眶的眼睛,“我还有事,须赶回东京去。”

一听他要走,与柳随风同来的二人急忙上前,帮着柳随风殷殷挽留。柳随风为赵长安引见,胖的是淮安府的安同诚,瘦高个是杜雄,二人都是他家多年的世交。安同诚、杜雄号称钱塘双侠,也算有地位、有名气的侠义之士。但赵长安平时便最烦应酬,现更是如此,他既无力赶路,也无力与人寒暄周旋,更不想去柳府停留。

但柳随风不由分说,一把挽住他的手臂,情意甚殷:“恩公,好歹赏小弟一点薄面,就去吃顿饭吧,不然叫小弟心里面怎么过意得去?安兄,杜兄,快来帮我扶扶恩公。”二人答应一声,一齐上来,三人拉拉扯扯,硬把赵长安撮弄了起来,一辆华丽的马车驱至跟前。待四人上车,健仆一扬马鞭,车向南而去。

行出约十几里,车停下,早有几名候在府门前的家人上前,掀起车帘,众人亦步亦趋地拥着赵长安进了一座高大气派的府第,穿廊绕榭,上堂过厅,到了一座宽敞明亮、陈设豪华的厅中。不待吩咐,众丫环轻捷麻利地将各色美酒菜肴流水般传了上来,少顷就热气腾腾地摆了满桌。

三人执意请赵长安坐了首座,又斟了一盏极珍贵难觅的六十年陈的绍兴女儿红,柳随风捧盏,恭恭敬敬地递到了赵长安面前:“今天不是恩公,小弟的这条命就没了,现请恩公满饮此杯,也让小弟略表对恩公的一点谢意。”

赵长安不爱饮酒,无论白酒、黄酒、米酒还是红酒,都不爱喝。自幼授业的恩师便告诫他,酒能乱性,更会伤身,是以他平日几乎滴酒不沾。但此时,这盏女儿红,他却不能不喝,虽然这是一盏比黄连还要苦,比陈醋还更酸的伤情酒!酒盏尚未接过,他口中已苦涩不堪。他起身,双手去接:“柳公子太客气了。”

突然,柳随风十指一松,酒盏坠下,他双手闪电般扣住赵长安双腕的合谷穴。用力一拿,赵长安双臂立刻酸麻。几乎与此同时,左边的杜雄左手五指呈鹰爪状,右臂斜挥,猛一下便锁住了赵长安的咽喉;桌下安同诚双腿连环踢出,足尖已踹中赵长安双膝、双腿的三里、筑宾、大钟等穴。

三人一前一左一右,同时出手,就封死了赵长安所有可能的退路。世上本没有完美无瑕的出手,可三人方才的合力一击已接近于完美!事实上,赵长安根本就没料到,柳随风,这个自己刚刚才救了他一命的武林少侠,还有杜雄、安同诚这两个声誉极佳的钱塘双侠,会对自己突施暗袭。

柳随风大喝一声,双臂猛向上抡,“啪!”赵长安已像个破麻袋般被掼在了地上。紧接着,“哗啦”一声脆响,却是那只建窖白釉荷叶酒盏落在地上,摔成了无数碎片。

待脑中的眩晕、眼前的金星散尽,赵长安轻轻吐了口气,笑了:“柳公子,江阴帮的那柄鱼鳞紫金刀是你拿的!那两名弟子,也是你们以多欺少杀的!”

柳随风俯身笑视他,听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不禁一怔,随即笑了,笑得十分欣赏:“世子殿下好机智!不错,刀的确是在小弟手里,唉,早知今天会遇见殿下,昨夜又何必巴巴儿的去弄那柄破刀?还差点儿被那帮粗人缠上了。”

赵长安亦笑着回应:“不过,我还真是瞧不出来,柳公子把刀藏在了身上哪里?”

柳随风回答:“要换了您,会把那柄又长又宽又沉的破刀藏在哪儿?”

赵长安失笑:“那种‘宝物’,我会去偷?”柳随风一怔,也笑:“该打,该打!小弟这话问得荒唐,殿下既有缘灭宝剑,又有传世玉章,怎么还会看得上那破刀?唉,却害得小弟背上绑着那破玩意儿,跑也跑不快,还影响了身法,这才会被那几个不入流的蠢货虎落平阳被犬欺。”

杜雄笑道:“喂,小柳,这刀现在你肯定不要了,反正你已有缘灭剑了,那刀就给为兄我吧。”

“成!”柳随风答应得很爽快。安同诚却阴恻恻地道:“一柄破刀,能值几何?倒是柳大少答允过,要分传世玉章中一半的财宝和武学秘籍给我们,这事柳大少可别明儿个一大早背过脸去就忘喽!”

“岂敢,岂敢。”柳随风眉开眼笑,“今天不是杜兄、安兄鼎力相助,缘灭剑和传世玉章小弟就是连边也别想沾着。二位兄长看我可是那种过河抽板的人?这天大的好处,当然要和二位兄长一同分享。”

“恭喜三位,马上就要学曹、刘、吴三分天下,同时,联袂升任武林的新一任盟主了。不过……”躺在地下的赵长安笑嘻嘻地问,“不知三位挖好了一个深坑没有?”

三人一怔,扭头看着他。“缘灭剑、传世玉章到手,三位大侠定要杀我灭口,而处置尸首最好的法子,莫如挖坑埋了,太浅不成,会被野狗刨出来,这样就不好了,一来会走漏消息,二来,令我这个恩公曝尸荒野,柳少侠定也良心难安。是以,坑要挖得越深越好。”

“多谢恩公不吝赐教,小弟一定会叫下人把那个坑再挖深一些,恩公既救过我,现又专程为小弟送来缘灭剑、传世玉章,如此天高地厚之恩,就连我爹娘也不及万分之一,要是不善处恩公的后事,小弟于心又怎么能安?”他的这番话,情意殷殷,语气真挚,如在对几十年的至交好友倾诉衷肠一般,直听得一旁的杜、安二人不住蹙眉。

三人把赵长安提坐在椅中,他悠然望着脸色青中带黑的柳、杜、安三人。柳随风咬牙:“快说,你到底把那两件东西藏哪儿了?”看着三人气急败坏的样子,赵长安实在好笑:“我全身上下,柳少侠不是都已经翻了个遍吗?”

柳随风怒道:“我根本就没搜到!”

赵长安越发好笑了:“没搜到?那不就是没有吗?这么明白简单的道理,怎么柳少侠如此聪明绝顶之人,竟会想不到?”

柳随风全身上下一齐抖,阴恻恻地道:“看来……要是不给殿下一点儿颜色瞧瞧,殿下是不会吐口的了?”倏地转身,端起桌上的一盏毒液,“晓得这是什么吗?”

赵长安偏头,好奇地瞅了瞅,道:“柳少侠是问我这是什么颜色的吗?哈哈,这不是绿色吗?”

安同诚桀桀冷笑道:“等一下,殿下就不会再以为它是绿色的了。”杜雄怜悯地叹了口气:“唉,殿下,要换了杜某是你,就还是说了的好,也免得受这种死去活来的罪。”

赵长安笑望毒液,一言不发。安同诚嘿然一声,接过毒液,倒一点儿在掌中,只见他面上青气一现,手心中立刻腾起一缕白烟。须臾,毒液已成了一团淡绿的寒雾,笼在掌中。这个安同诚,竟会“九天十地搜魂手”!

安同诚侧目斜睨赵长安,右掌一翻,毒雾毫无声息地便穿入了赵长安的右膝犊鼻穴。“忽”的一下,一阵无法言喻的剧痛立刻穿透赵长安的骨髓,他额上冷汗迸出,眼前发黑,手足颤栗。

安同诚望着他额上滚滚而下的黄豆大的汗珠,愈发蜡黄的脸色及发乌的双唇,问道:“怎么样,殿下?现在,你还认为它是绿色的吗?”

“非也……非……也,原来,它……不是……绿色的,而……而是……”难以形容的剧痛,令赵长安无法把话说完。可是他仍在笑,不是强撑出来的笑,而是那种在阳春三月天、桃李芳菲季、缤纷花树下,踏歌而舞、舒袖而吟时,方才会有的舒心沉醉的笑。

三人全呆了,一个人在承受这种非人的酷刑时,仍能这样愉悦地笑?安同诚面皮乌黑,倒好像毒液穿进的不是赵长安的膝盖,而是他自己的。他一咬牙,手指再弹,又一缕毒雾钻进赵长安的左膝。赵长安浑身剧震,肌肉痉挛,四肢抽搐,汗出如浆,往后一仰便昏厥了。

待他再醒来时,安、杜看着他,眼中俱现出了钦佩之意:真是条汉子!因为他乌黑的唇边仍有一丝笑意,讥诮的、傲气的、甚至有点儿顾盼得意的笑意!看着那股子毫不在乎的劲儿,二人畏怯了。

柳随风咬着后槽牙根,嘶声道:“杜兄,干脆把你的灭脉钉钉几根到他的头里面去,看他还狠不狠?”杜雄抬袖,拭去额上的虚汗:“算了,算了。安爷的搜魂毒液都不管事儿,再使灭脉钉,只怕缘灭剑、传世玉章没问出来,倒先要了他的命。”

“那,这……可怎么弄呢?”柳随风绕室彷徨,“要么,使咬骨钢锉?”

“唉!怎么……连这么……蠢笨的法子……都……都要……使出来了?”赵长安云淡风轻地笑;“我……倒是……有个更……好的法子,不知……柳少侠想不想试……试?”

“什么?”柳随风怔怔地望着他,直疑自己是在雾中。

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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