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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赤胆丹心-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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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人又一点头,向程子云喝道:“如今已经到了,还不快走进去。”

程子云走进那小门一看,只见门内一个院落,遍地野草,中间三间殿宇,门窗全已零落,那殿上却悬着两盏气死风灯,灯下又站着四五个壮丁,一见那老人全迎了出来,道:“我们一切全预备停当,连公座全设好了,你老人家要再问一问这贼骨头吗?”

那老人摇头道:“我老人家哪里有这闲工夫再和这无耻贼奴说话,你们只将他先吊起来,等天明再在他脸上,刺上偷盗女人衣裤毛贼字样,赶了出去便算完咧。”

众人连忙答应一声是,立刻将程子云反剪了,在正梁上吊好,只急得他连声高叫道:

“你老人家吊俺一夜无妨,这脸上的字却千万刺不得,俺程子云堂堂东鲁狂生,你却不能这么办咧。”那老人任他再叫,便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只向众人道:“你们也多辛苦了,在这地方也不怕这贼奴跑了,只须留下一两个人看着他,其余各人不妨先回去,反正刺字是明早的事,却不忙,我老人家也先回去咧!”

那些壮丁闻言又答应一声是,便只留下一人,其余各人全随老人走了,程子云被吊在上面,起初还不太觉得,时间稍长,那手腕足踝便被麻绳勒得受不住,身上既冷,肚里又饿,再想到明晨便受刺面之辱,不由长叹一声道:“俺真想不到,俺这名动公卿的东鲁狂生,竟被当了偷儿吊在这里,这却从何说起。”

那下面看守他的一名壮丁冷笑道:“朋友,你别吹着玩,我水老鸦郭连方可不听这一套,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变的,现在可属老爷管,老实说,老爷现在就搠你三五个透明窟窿,也不过扔下湖去喂王八算完,任凭是谁也不会替你叫屈。”

程子云不由做声不得,只有把心一横,一言不发,连眼睛也闭上,听其自然,不一会忽听那院落里有声,接着便闻大笑道:“小郭,你这差事太辛苦咧,我老人家今晚弄到一份意外之财,虽然臭烘烘的,却值得几两银子,可惜马上变不出钱来,你要愿意,先去弄点酒和吃的菜,这东西便算是你的,反正我老人家没有花钱,全是那灰孙子孝敬我的,我也落得慷慨咧,你瞧单这付眼镜,不也值得三两五两吗?”

程子云一听口音,分明是那老丐,再睁眼一看,果然不错,再看时,只见那老丐,一手拄着竹杖,一手托着自己那一叠衣服,那衣服竟似已经全烤干了,折叠得非常整齐,上面还放着那付宽玳瑁边墨晶大眼镜,连那一根京八寸短烟袋,和烟荷包也全放在上面,人却看着自己直乐,这一来程子云又不由无明火起,大叫道:“好贼叫化,你害得俺好苦,俺只有三寸气,不报此仇便不活在世上为人。”

那老叫化却不理他,只又向那郭连方道:“你瞧这衣服拿到当铺里去不也当得十两八两,还不够我们吃喝一场吗?你还不到那杏花村看看去。”

那郭连方笑道:“你老人家先别高兴,这臭烘烘的东西,却未必有人要咧。”

那老丐却一瞪眼道:“你不要也许就有人要,你别管,且替我去赊些酒菜来便了,我也吃不上多少,只须着他配上八个菜,十斤绍兴,也差不多够咧!”

郭连方笑道:“要论赊帐,杏花村的东家和柜上我倒全有个认识,决不至说话,你老人家要指着一堆衣服,人家不但嫌臭,遇上不开眼的伙计,也许就说你老人家改了行,从哪个死人身上剥下来的亦未可知?那却不好办咧。”

说罢又道:“既如此说,我去去就来,你老人家请看着这偷女人衣服穿的毛贼,可别放他走了。”

说罢径去,但人方走到院落中又掉头笑道:“你老人家当心,这毛贼虽然生得像狗熊一样,既打算偷女人衣服穿,也许就是一个兔儿爷,你老人家,可别让人家说软了,心一疼给放了,那彭老大爷可不会放过我.便算坑了我咧。”

老丐笑骂一声:“胡说。”接着又道:“你这小猴儿崽子,竟敢连我老人家也开起玩笑来,当真讨打吗,还不给我快到杏花村去。”

那郭连方又一吐舌,方才大步而去,老丐等他走后,慢慢将那一叠衣服放在供桌上,一面笑道:“你这家伙,到底是干什么的,竟有这胆子到这太湖里来窥探,我们且先说说,只真说得对我老人家心思,也许就把你给放了亦未可知。”

程子云猛忆方才那郭连方的话,不由大怒道:“你这老贼丐,休得辱俺过甚,俺程子云,堂堂王府上宾,虽有东鲁狂生之称,你如一刀将俺宰了,只怨自己学艺不精,无尤于人,打算这样消遣俺,那俺对不住,可要破口骂你咧。”

——请看下册——

第二十二章 截发留简

老丐又哈哈大笑道:“你弄错咧,方才那是那猴儿崽子信口胡说,我老人家却决不会便将你看成那等人,再说,你自己看看,这副尊范,可以让人承教吗?”

程子云愈怒,只气得几乎把气闭过去,那老丐又笑道:“我和你说的是正经话,你不口口声声自称东鲁狂生程子云,又是什么王府上宾吗?我打算向你打听一个人,你知道不知道。”

程子云方才缓过气来,厉声道:“你既然是正经话,打算打听谁,只俺认得,一定实话实说便了。”

老丐又微微笑道:“其实那也不算什么,我是打算向你打听一个姓王的,他叫王绍曾,外号铁掌书生,他虽原籍江南,当年却经常游学齐鲁一带,你认得此人吗?”

程子云不由一怔,睁大了眼睛道:“那是俺受业恩师,便俺这点小功夫,也从他老人家学来,你认得吗?”

老丐又哈哈大笑道:“他老子南孙,是我的师弟,如何不识得?你这么一说,那我们便算是一家人咧。”

程子云又一翻怪眼道:“你这老贼丐,休得嘴里乱占便宜,俺那恩师论岁数,也和你相仿,我那师祖怎么曾是你的师弟?俺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一再计算于俺?士可杀而不可辱,俺宁愿一死,却义不受辱,还不与俺快闭上你那鸟嘴。”

老丐倏然面色一沉,二目神光毕露冷笑一声道:“你这背师忘本的逆徒,居然也知道士可杀而不可辱吗?我来问你,当日你那恩师对你教读传艺之时,会有过什么训戒吗?”

程子云猛然想起当年恩师因为游学自己故乡曹州十里碑,设帐授徒时候,果然曾有不许应试做官的话,并且曾有他这学术武技不轻传人,是凡门下弟子必须要清清白白做一个华夏好子孙,决不许替异族去做鹰犬等语,不由又惊出一身冷汗来,比方才被擒倒吊起来更觉骇然,半晌方道:“你究竟是谁,既有师门渊源,何妨明言,俺便死而无怨,何必这样藏头露尾,平白让俺多所开罪不也不好吗?”

那老丐又铁青着脸道:“你不必先问这个,少时我自还你一个明白。”

接着又道:“你这次下太湖,既是为了要捉那鱼老将军向你那主子什么十四王爷邀功,知道这鱼老将军和你那师祖是何渊源吗?”

程子云虽当深秋赤身吊在那里,并没觉得冷,一闻此言,却不寒而栗道:“弟子知过了,那鱼老将军,与我那师祖也有同门之谊,虽非一师所传,昔年却颇亲近,便恩师也曾提过。”

那老丐又寿眉一耸道:“原来你这畜生竟也知道有此瓜葛,那便好说了,我来问你,那鱼老将军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此次刺那鞑酋又是为了何事你知道吗?不妨再还我一个明白来。”

程子云忙道:“弟子该死,不合冒这大不韪,到这太湖上来一趟,不过此举,却非完全利欲熏心,打算出卖前辈求荣,实在此中尚有一段隐情,如容详述,还望稍假片刻,俾得尽言,否则便请速赐一死,也决不敢辞。”

那老丐卓然而立,又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道:“你以为你真是一个辩士,便图以口舌来混淆黑白,欺蒙我吗?”

接着又一拄竹杖厉声道:“好,那你尽管说吧。”

程子云忙道:“弟子虽然愚鲁,也承蒙恩师自幼即加训诲,你老人家既是师门前辈,焉敢以舌辩蒙混,不过俺虽已入权门,有违师戒却决不是便甘作异族鹰犬,老实说俺自应聘之日就早已打了一主意,这却是外人决不知道的。”

老丐又冷笑一声道:“你那主意再有出息无非打算做个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而已,须知你那恩师所有望于他的弟子,却不是这样咧。”

程子云忙又道:“老前辈,你这话却屈杀俺咧,俺虽不肖,焉肯如此,说实在的,俺虽周旋于那鞑虏诸王之间,却也心存故国,素怀重整河山,还俺汉宫威仪壮志,便此次追寻鱼老将军,也有深意存焉,要不然,凭俺这点末技菲材,敢到这里来吗?如只为贪图富贵,俺已深得那十四王爷信任,却犯不着求这不可必得之功,冒这不测之险咧。”

那老丐颜色略转又冷笑道:“那你的来意又是如何咧?老实说便任你舌吐莲花,老夫也难置信,你尽管再说下去便了。”

程子云忙又道:“你要问这个,俺之所以来上这一趟,便是要和这江南诸位有志之士共商大计,却决非要捉那鱼老将军父女,你便立刻宰了俺,俺也是这几句话,你如不信,容俺再说便可明白了。”

老丐又脸色一沉冷笑道:“当真如此吗?那你一人前来已足,又何必去着那曹寅老儿弄上两个公门名捕前来,你以为那两名老捕头便能逃过我的耳目吗?如今玄烨那老鞑酋,暗中已悬重赏,又以官升三级为饵,你不是利欲熏心,打算藉此升官发财还有什么?”

接着又道:“你不是从那曹寅老儿索取雏妓苗玉燕为酬吗?只要能将鱼家父女下落探明,便可如愿,怎么竟又说出这片大道理来,凭你也配。”

程子云一闻此言,不由又惊得说不出话来,只不解那老丐为何这等知之甚洋,忙又亢声道:“你老人家说的一点没错,不过俺如不这样向那曹寅说,他便难以置信,至于那两个老捕头也确系由曹寅邀来,俺对这里人生路不熟,你老人家虽然在俺口袋中留下哪张纸条,俺却不知这条路如何走法,才带这二人同来,他们本来不肯,也是俺硬逼着来的,如今他两人和那条船全已不见了,想必也和俺一样,已被逮住,你只一问便知道咧。”

正说着,猛听那殿外,院落之中又有人大笑道:“老叫化,你那有这闲工夫,和这无耻贼奴多说,起初我只疑惑他当真是个毛贼,才这般看待,既是这等人,着孩子们绑出去一砍,扔下湖去喂王八不省却无数唇舌吗?”

程子云再看时,却是那将自己擒住的老人,忙又大叫道:“二位老前辈既对俺不能置信,不妨将俺砍了,俺也不再叫屈,只是你两位杀俺程子云无妨,却误了匡复大计咧。”

那老人正好走向殿上,又重重的啐了他一口道:“呸,凭你也配说这话,你这无耻无赖的贼奴,算是什么东西,怎么宰了你,便会误却匡复大计?既如此说,待我完全告诉你,也让你做个明白鬼。”

接着又一捋修髯道:“你这贼奴不是一心要打听这里是谁当家吗?这里当家的便是俺九里山王彭天柱,这位便是娑婆教南宗掌门人侠丐苏仲元,你别做梦,不用说这江南的事,一举一动全难逃不了我二人耳目,便那鞑虏朝政,我们也了如指掌,你打算前来蒙我们行吗?”

程子云不由凉了半截又大叫道:“俺真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二位却是当年威震江淮,使流寇清兵闻风丧胆的两位老前辈,那便难怪苏老前辈方才那等说法咧,既如此说,那你老人家,确实也是我的师叔祖,弟子一切无庸再说,但凭处置便了。”

彭天柱闻言,忙向苏仲元道:“你这老叫化已经告诉这小子,你和王征南老前辈的渊源吗?那他便更该剁碎了扔下湖去喂王八咧。”

说着,又向外面大喝道:“你们还不来人,赶快与我动手,将这厮大卸八块,然后再剁碎了扔下湖去。”

一声喝罢,那门外爆雷也似的一声答应,前见壮丁又全奔了进来,便待动手。

那苏仲元又喝道:“且慢,我还有话说。”

彭天柱忙又一瞪眼,铁面微沉道:“咦,这就奇咧,这等无赖无耻的贼奴,不早宰了,还留着做什?难道你还真当他的话靠得住有什么作为吗?”

苏仲元笑道:“你先别这么大的火气,凭这种人我要宰他何在乎一时,我也知道他说的话决靠不住,不过我这人做事,向来要教人心服口服,此时如就将他宰了,他虽不敢说什么,心中却未必不说我们屈杀了他,如依鄙见不妨放他回去以观后效,我们这里既用不着他献策定计,也不怕他作祟,将鞑虏勾来,只敢再言不顾行,他便藏到天外去,也难逃诛戮,何况他到底与我略有渊源,还须看在他师门几代份上才好。”

彭天柱又沉着脸道:“你既打算放他回去,那两个老捕头又待如何咧?难道连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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