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落雨潇潇-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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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安抛下车鞭,跟在这几名仆妇之后来到后宅的一座小花园中,只见一名中年儒士正自立在花园的小小凉亭之中,一叠声地大声喝叱仆妇:“慌什么!起反了吗?”
崔安大步上前,冷冷地盯着这人,沉声道:“你姓王?”
那中年儒士见面前的这黄瘦汉子目光中尽是杀气,只觉得犹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再无方才的盛气凌人之像,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崔安又冷冷地道:“你是大夫?”
那人抖抖索索地道:“小人王济世,行医为业。”
崔安点点头,道:“外面有个病人,你去瞧瞧。”
王济世一听说是找他看病,胆子登时壮了起来,心道:原来不是强盗,这般凶巴巴地闯进来,原来还是找我看病!当下微微咳嗽一声,挺直身子,道:“你既是来求医,该当知道我的规矩,每逢初一十五都不接诊,怎么……”
他话说到中途,崔安一伸手,将缩在一边瑟瑟发抖的一名少妇拎了过来,右手掣出短剑,怒道:“姓王的,你再敢说半句废话,我立刻割了她的耳朵!”
那少妇一见明晃晃的利刃横在眼前,早已骇得花容失色,再一听到这话,尖叫一声,当即昏晕了过去。
王济世见爱妾被来人拎在手中,又是心疼又是害怕,忙道:“病人在哪里?”
崔安并不答话,拎起那少妇当先大步而行,王济世虽是害怕,但也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崔安走到大门外,将那少妇向地上一丢,喝道:“快诊病!”
杜晓月见崔安居然如此将大夫逼了出来,不觉啼笑皆非。掀开车帘,王济世见一名锦衣男子靠在车壁上,神情委顿,却依旧气度威严,心下一凛:这赶车的车夫既然有这么大本事,车中这人只怕大有来头。
一念及此,忙恭恭敬敬地道:“请大人伸出手来,容小的为大人诊脉。”
杜晓月微微一笑,心道:这姓王的医术不知怎样,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不差,当下伸出右手。
王济世三根手指轻轻搭上杜晓月的手腕,闭目半晌,面色忽然一变,道:“大人体内有寒毒,已然侵入血脉之中,寒毒每日随血脉流转数次,寻常药物难以救治。”
崔安本是一时气恼,这才把王济世逼出来诊病,没想到他居然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大喜过望,忙道:“如此说来,王大夫必有救治之法了?”
王济世面色凝重,摇着头道:“不能治,不能治!”
崔安见他闭目摇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之状,不由又是大怒,抬剑横在他颈间,厉声道:“胡说!你说这般头头是道,怎么又说不能治?要是再有半句废话,我立刻要了你的狗命!”
王济世见寒光凛凛的剑锋横在自己脖颈之上,吓得面色苍白,哪里还说得出话?
杜晓月见崔安急怒攻心之下已是声色俱厉,不由苦笑一声,道:“王大夫,不必害怕,到底为何不能治,你好好说便是。”
崔安亦觉若是吓倒了王济世,只怕更无法诊病,当下收回短剑,冷冷地道:“说,为何不能治?你今天若是说不出个道理来,我……我……”说到此处,鼻中一酸,泪水禁不住簌簌而落,忙转过头去。
杜晓月轻轻将她拉到身旁,为她拭去泪水,笑道:“事情刚刚有了眉目,你又何必这般心急?”
王济世惊魂未定地瞧着这两人,不知这位“贵人”和车夫之间到底闹什么玄虚。
崔安猛地一顿足,转过身来盯着王济世,大声道:“快说!”
王济世不敢再卖关子,忙道:“小人虽然不能治,但却知道有谁能治。”崔安闻言大喜,追问道:“这人是谁?”
王济世道:“两年前安远大将军之子也患上这种奇症,广西境内有名的大夫都被征召入府诊脉,小的也在其列,故而知道此病的脉象。但大伙儿诊脉之后,都是束手无策,后来有一位高大夫恰巧路过,不知用了什么药,不出一个月,世子便已痊愈。”
崔安喜道:“此事当真?”
王济世生怕崔安不信,指天画地的道:“此事桂林城中无人不晓,后来孙将军还为高大夫在城中买了一座宅院,高先生就此住了下来,两位到城中一问便知。”
崔安听他说的有鼻子有眼,似乎不是作伪,不由大喜,从袋中掏出一锭银子抛在地下,笑道:“好,我们就这去桂林!若是发现你有半句谎话,我立即就回来一把火烧了你这宅子!”她说话虽狠,可目光之中喜气洋溢,哪里有半点要“放火烧宅”的样子?
王济世直至此时方始松了一口气,耳边只听车轮声阵阵,那辆马车已是绝尘而去。
既已知道桂林有人能医玄阴指之伤,崔安一路之上便不再停留,途中换了两匹马,日夜兼程,到得第八日黄昏,终于赶到了桂林城中。向路人一打听高大夫,果然无人不知,毫不费力地便找到了高宅门前。
远远瞧去,只见这宅院规模并不甚大,门前挂着两盏灯笼,上书大大的“高”字。
崔安回过身去掀开车帘,欢声道:“正是这里了!”杜晓月瞧着崔安,禁不住一阵泪眼模糊,低声道:“安妹,这些日子可苦了你啦!”
崔安摇摇头笑道:“当真是老天保佑……”说到此处,忽然喉头哽住,泪水却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面颊滑落。
她这几天日夜兼程,早已无心易容,索性恢复了本来面目,此时她笑容初绽,面颊上却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便如同是鲜花上凝结的朝露一般。
杜晓月痴痴地凝望半晌,握住崔安双手,低声道:“安妹,有你如此深情相伴,我便是现在即刻死了,也是死而无憾。”
这几日杜晓月身上的寒毒逐渐侵入五脏六腑,身上亦是一日冷似一日,此刻两人双手相握,崔安只觉得他的一双手如同寒冰一般,触手生疼,比之昨日似乎又冷了几分。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心下隐隐觉得此语甚为不详。
第186章 陡生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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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安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心下隐隐觉得此语甚为不详,勉强笑道:“不许胡说,既然到了此地,自然万事大吉,还说什么死啊活啊的?”说着跳下车辕,用力拍了拍门环,大声道:“高大夫在家么?”
叫了两三声,大门这才缓缓打开,应门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那老头儿眯着眼睛打量崔安几眼,道:“老爷前几日就被召到将军府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瞧急病的话,还是赶紧另寻别家罢!”
崔安心下一沉,急道:“我同伴的病症和几年前孙将军之子所患上奇症相同,只有高大夫能治!”
那老头儿吃了一惊,又打量崔安几眼,道:“你等着,我去问问少爷。”说着蹒跚而入,崔安心急如焚,但此时有求于人,也不敢出言催促。
过了约有半盏茶时分,一名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疾步走出,借着门口灯笼的光亮,可见这年轻人面貌英挺,身材高大,身穿一件剪裁得十分合体的蓝色绸衫,乍看上去便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但他行动之间却是全身上下透出一股彪悍之气,步履沉稳,显是身怀武功。
崔安心下微微一凛:此人武功虽然不高,但也多半师出名门,绝非寻常混饭吃的武师所能交出。这高大夫只怕亦是江湖中人,倒是要小心了。
那年轻人打量崔安几眼,又看了看停在门外的马车,这才道:“姑娘到此,究竟有何贵干?”
崔安见他神情戒备,不知高府上究竟出了何事,但此时此刻,杜晓月的伤势半分也耽搁不得,急道:“我的同伴被人打伤,经人指点说,只有高大夫能医此伤,不得已冒昧前来打扰,还请高公子看在大家武林一脉的情面上,救我这同伴一命!”
她方才立在灯笼光亮不到的阴影之处,此时一阵风吹过,那灯笼摇摇晃晃,高公子忽然间看到崔安的面容,不由一呆,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忘了个一干二净,只是盯着崔安,讷讷地说不出话。
崔安见这高公子忽然神情有异,皱眉道:“高公子,令尊究竟在不在府上?”
高公子这才如同大梦初醒,心知自己一个青年男子,初次见面就这般盯着一个女子,实在是无礼之极,不觉甚为尴尬,忙咳嗽了一声以作掩饰,道:“这位姑娘,不知你的同伴是被何人所伤?”
崔安沉声道:“是伤在拜月教教主莫孤影的玄阴指之下。”
高公子面色一变,疾步抢到车边,掀起车帘,探手搭了搭杜晓月的手腕,神情更是凝重,道:“这是第几日了?”
崔安见他一出口便问中了关窍,心头希望陡升,忙道:“这是第八日了。”
高公子面色一凛,沉声道:“事不宜迟,赶紧把他送到屋里再说。”说着也不待崔安回答,伸手托在杜晓月胁下,将他搀下马车。杜晓月此时已是手足俱无半分力气,双足甫一落地,身体便向地下摔去,崔安急忙抢上相扶,跟随高公子来到高府内的一间小室之中。
高公子让杜晓月躺在榻上,又转身出屋匆匆取来一个小小磁瓶,取出一枚药丸,道:“这是家父炼制的‘九转丹’,每丸服下可解三个时辰寒毒发作之苦。”
崔安见高大夫始终不见踪影,心下焦急,问道:“令尊现在何处?”
高公子道:“家父几日前被孙将军请入府中,至今未归。”
崔安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情知不假,不由大急,道:“这姓孙的也是可恶,怎地不迟不早,偏偏在这个时候留人不放!”
高公子见她秀眉紧蹙,双颊急得通红,忙安慰道:“姑娘莫急,在下这就到将军府求见,就说有人在此等着家父救命,孙将军向来通情达理,定然不会强留家父不放。”
崔安见他说得这般笃定,心知也只得如此,低声道:“那就一切仰仗高公子啦!”
高公子微微一笑,道:“悬壶济世乃是医家本份,更何况姑娘既然说大家是武林一脉,在下岂可不尽心竭力?”说着面上忽然微微一红,急忙大步走出。
崔安见杜晓月躺在榻上,面上神情似笑非笑,甚为古怪,奇道:“你怎么啦?”杜晓月微笑道:“崔姑娘,那高公子只怕是瞧上你啦!”
崔安走过去摸了摸他的手腕,觉得似乎已不如方才那般冰冷,这才略略放心,嗔道:“人家在为你担心,你在这当口倒还有心思胡说八道!”
杜晓月轻轻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悠然笑道:“只可惜我杨某人身为大明皇室后裔,乃是真龙天子,一生自有百神呵护,遇事逢凶化吉,这位高公子只怕是没机会乘虚而入啦!”
他这几日寒毒发作甚苦,连说话都已是有气无力,此时服下“九转丹”之后,只觉身上寒意大减,说话时中气也似乎足了不少。
崔安见他大有好转,对这高大夫更有信心,她这些日子忧心如焚,至此方始渐渐放下心来,数日来的忧闷郁郁之气一扫而空,嫣然一笑,道:“是,太子殿下当真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说着在床榻边坐下,与杜晓月两手相握,两人四目交投,默默无语,小室内一时寂静异常,两人奔波数日,从未有过如此执手相对的时刻,只觉得天下最幸福之事莫过于此。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向小室而来,崔安耳音灵敏,听出只有一人,心下先是一沉,当即立起身来。只见高公子大步冲进门来,一见崔安,便大声道:“真是怪事,孙将军说家父不在府中!”
崔安见他亦是满面焦灼之色,情知并非作伪,踏上一步,急道:“高公子见到孙将军了?这是他亲口所说?”
高公子点点头,道:“正是。孙将军说数日前他确实召家父入府,但第二日家父便说有事匆匆离开,临行前也并未说起要去何处。”
第187章 夜探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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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安沉吟道:“这倒当真是奇了,既然是蒙将军召入府中,令尊如何能说来就来,说走便走?这孙延龄的话不尽不实,定然另有隐情!”
高公子摇摇头,道:“这个决计不会,孙延龄是家父门下弟子,他绝不会对我有所隐瞒,家父定然已不在将军府中。”
崔安心下一凛:孙延龄居然是高大夫门下弟子,这高大夫果然并非寻常医士!那高公子说至此处,猛然想到父亲素日叮嘱,绝不可将孙延龄与高家的瓜葛泄露给外人,怎地今日竟然如此大意,将此事告诉了两个来历不明之人?
崔安心道:这高公子江湖阅历不深,瞧上去倒是无甚机心,倒是那孙延龄颇为可疑,高大夫既然是从他府上离开,想查到他的下落,也必定要着落在孙延龄身上。一念及此,心意已决,沉声道:“高公子,将军府怎么走?”
高公子吃了一惊,道:“孙将军黄昏之后从不见外客,你此时前去求见,又如何能见得到?”
崔安淡淡地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