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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霜月刀-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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肠胃空晃晃的有些泛酸了……”
  举高了藤篮,施嘉嘉道:“都是些临时凑合出来的点心,粗陋得很,你将就着填饱肚子
吧!”
  掀开覆盖在藤篮上的那方棉布,篮子里分别堆叠着生煎小包、夹肉芝麻饼、油炸春卷、
核桃酥等几式甜咸细点,香味扑鼻,色泽搭配悦目,更且是热腾腾的,好像才从炉灶上拿下
来一样.
  才想伸手,展若尘又停止了动作,他慎重的道:“楼主及其他各位可已用过了?”
  施嘉嘉忙道:“大家都吃过了,只有你还空着肚子,所以我才到处找你嘛。”
  谢了一声,展若尘就用手拈着篮中点心往口里送,他吃得很快,却并不恶形恶状,没有
那股子狼吞虎咽的粗像。
  津津有味的看着展若尘在吃,施嘉嘉流露着一种极其自然满足的欣慰表情,她轻声的道:
“还能入口吗?你多吃一点,后面还留得有好些……”
  咽下一块夹肉芝麻饼,展若尘用衣袖抹着嘴唇:“味道好极了,可是你亲手做的?”
  施嘉嘉忽然有些羞赧,她那两排弯长的睫毛眨垂着,细细的道:“时间不多,我怕你们
饿着了,仓促间做了这些粗点心,要不是厨房里有淑姑和几个下手帮忙,还更要不中吃
呢……”
  展若尘缓缓的道:“这一生中,只要能够经常有这样的点心享用,我就觉得很有福了!”
  暗暗震动了一下,施嘉嘉,似乎感到非常愕然又惊异,更有的,却是那种突兀涌至心底
的激荡与兴奋——她一时有着失措的慌乱感觉,脸色古怪的泛白,心脏狂跳,手指轻颤,但
她明白,至少她毫无不快或受到唐突的反应。
  似乎没有注意到施嘉嘉神情上异于寻常的变化,展若尘低喟一声,接着又沉缓的说下去:
“人在江湖,身在草莽,岁月渡得何其艰辛,不止是钩心斗角的争纷,阴诡狠酷的谋箅,血
腥漫天的杀伐而已,那种餐风饮露,日炙雨淋的煎熬,更是串成了生活上的每一时每一刻,
想求个安逸已是大为不易,又何敢于奢言享受?纵然是一般人们惯有的生活条件,在痕迹两
道上的朋友来说,往往都是求之不得……”
  施嘉嘉茫然了,她不知道展若尘为什么会告诉她这些,也迷惘于方才那一阵突兀的激奋
里,但是,她察觉自己好像误解了一些事情,困惑于某一项情感的变幻中了。
  微带萧索意味的笑了笑,展若尘说出了他这番话,结论道:“所以,我方才说,这一生
中如果经常能有现下的美食享用,业已算是莫大的享受,又何敢嫌其粗陋?”
  于是,施嘉嘉完全明白了,先时间那一刹的悸震,突然的兴奋,俱皆肇因于自己的错觉
——一种微妙的,属于绮念的错觉,事实上,人家并没有暗示什么或影射什么,只是在平铺
直达的解说一个真相,一个苦涩的却无虚假的真相而已。
  现在,展若尘仿佛才发觉了施嘉嘉的表情有些生硬与不自然,他温柔的注视着施嘉嘉,
道:“你忽然想到了什么,或感受到什么事么?我是说,属于令你厌恶的,不悦的某一类事
情?”
  施嘉嘉深深吸了口气,极为牵强的挤出了抹笑意——无可讳言,这抹笑意又是透着如何
的僵木及冷淡:“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展壮士。”
  微微有点怔忡,只这片刻的前后,展若尘竟兴起一股陌生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对面的施
嘉嘉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和他十分疏远的人;轻轻咳了一声,他道:“你的神
色透着怨意及失望,也显露着懊恨,施姑娘,本来我们谈得好好的,我不明白是什么事情—
—可能是我说的话使你联想到某桩不快的过往——你是在生气……”
  扬扬脸,施嘉嘉冷冷的道:“我没有生气,展壮士,我也设有资格生人家的气!”
  展若尘柔和的道:“有事情别闷在心里,来,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会令你忽然间
气恼起来?”
  施嘉嘉脸色僵凝,硬绷绷的道:“我已经说过,我没有生气,即使有什么苦楚,也不须
告诉你,因为你根本不了解,也根本帮不上我的忙!”
  展若尘低声道:“人人都有隐衷,不足为外人道:我明白,施姑娘,我们相交时浅,当
不到能够无话不谈的地步,友谊和情感是慢慢建立起来的,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把我当成
一个兄长般的知己,心中有了委屈,积了块垒,当将倾吐不留——”
  咬咬下唇,施嘉嘉表情古怪——古怪得像刚受了一口气,脸庞涨红,却又红里泛青,她
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音调,吃力的道:“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但叫我想不到的是我们之间竟然
如此疏淡——我原以为救命之恩会促使施与受施者彼此的距离接近,把双方的关系更加奇妙
的谐和,那将不是在一般状况下的进展所能比拟的。可是,我显然错了,错得太多,我们仍
旧陌生,仍旧隔膜.我们和平常情形下结识的人毫无二致,我们也仅只有这些天来的一点点
认识而已,真的,仅只有一点点……”
  展若尘不但迷惘,更有着讶异,他茫然道:“施姑娘,我不知道我是在哪里触犯了你?”
  呼吸已见急促,施嘉嘉冲口道:“你当然不知道,你把你自己禁锢于纯属个人的藩篱之
内——不,那不是藩篱,那是堡垒,是石牢,是孤塔,你的一切便只限于你感到的尊严,你
触及的冷酷,你认定的道义,你抗拒身外的所有事物,不沦有形或无形的,你漠视人类情感
的自然滋长,你只有自我,你的天地,你的世界,只有你才是中心,展若尘,你好孤僻!”
  这一回,轮到展若尘说话吃力了:“我不懂你的意思……”
  一掉头,施嘉嘉道:“你会懂的,迟早你也会懂的……”
  不待展若尘再说什么,施嘉嘉已提起藤篮,脚步微见踉跄的奔了开去,再没有回首瞥注
一眼。
  呆呆的站在那里,展若尘心思烦乱,情绪复杂,他不知该如何断处,更不知要怎生抽理
出个首尾来,事情怎会突兀演变成这个样子呢?
  头顶上忽传来一声响动.展若尘反应迅速,本能的闪身仰望——上面硬木髻银雕花的一
块槽瓦已被移开,现露出一张人脸来,那张脸笑嘻嘻的,充满了善意。
  申无忌。
  意外的怔了怔,展若尘连忙高高拱手:“前辈未曾歇着?”
  手抚唇上的八字胡,申无忌笑道:“你怎不问我为何窝在这个地方?”
  展若尘也笑了:“正想请教。”
  一个倒翻身下了地,申无忌用手朝上一指,压着嗓门道:“上头对着瓦槽,留着一排暗
窗,不但可以秘密监视外间动静,更安装得有十具连珠强弩,做为拒敌之用,我这阵子横竖
睡不着,便自个上去担任守卫示警.正觉无聊,却叫你和施丫头惹得我几乎大笑三声!”
  展若尘窘迫的道:“不知前辈防守于此,有所搅扰,倒是好生不安,还请前辈恕过才
是……”
  呵呵一笑,申无忌双手乱摇:“没有搅扰,没有搅扰,老弟,我只是觉得好笑而已!”
  展若尘不解的道:“好笑?”
  点点头,申无忌道:“不错,好笑.真正好笑!”
  展若尘谨慎的问:“未知前辈指的是何事?”
  申无忌眯着眼道:“我是指你们两个!”
  展若尘道;“我们两个?”
  申无忌咧开大嘴,道:“你们两个都使我觉得好笑。”
  宛似满头雾水,展若尘道:“前辈,我仍然不明白,施姑娘或我在哪一方面逗引得前辈
如此好笑?”
  忽然叹了口气,申无忌道:“你是真不明白?”
  展若尘道:“我是真不明白。”
  申无忌直视展若尘,问道:“老弟,你以前有过心上人没有?更简单的说,你曾否和异
性有过情感上的牵扯经验?”
  展若尘尴尬的笑了笑,道:“江湖血刃,风云起腥,活得够麻烦,够辛酸了,哪里还有
这等的闲情逸致?”
  申无忌嘿嘿笑道:“这不结了!所以说,以你‘屠手’一惯精辣之名,居然也会呆到这
步田地,未免令我老汉觉得好笑,而施丫头心有所思,言中有物,偏又不能直达平铺,一个
不能领悟,—个词难达意,两下子一交搭,自便弄岔了路,我如何不更觉好笑了?”
  展若尘摇头道:“我还是不了解前辈的意思……”
  神色一怔,申无忌重重的道:“老弟,难道你至今尚不能领悟施丫头的心意?她是在向
你表示——呃,表示她对你的好感呀!”
  笑了,展若尘如释重负的道:“原来前辈说的是这个,施姑娘对我关怀有加,相待极善,
我怎会感觉不出?承楼主不弃,各位前辈的垂注,多少再加上施姑娘一点感恩之意,她自然
不会亏薄于我——”
  申无忌忙道:“你这脑筋还真转不过弯来,我说老弟,实情只怕不似你想像中的那么单
纯!”
  展若尘道:“前辈方才大概没听仔细,这其中并无如何错难之处……”
  申无忌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我问你,施丫头为什么忽然生了气?”
  展若尘思索着道:“想是我在言语中,无意触犯了施姑娘隐讳的地方,或是我的想法和
她的观念某一项相左,未能印合,使她有了不悦——”
  申无忌又叹着气道:“老弟啊,老弟,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连一层缘由也体
察不出!”
  展若尘道:“尚请前辈指点。”
  靠近了些,申无忌小声道:“老实说,施丫头对你产生的好感,已经不是平常的关怀或
受恩之念而已,她在言词间已有暗示,但你并无领悟硬绷绷的直来直去,不啻拒绝了她的心
意,再加上前面你所说的那段话——能一辈子吃她做的这种点心很有福了——使她无形中受
到鼓励,而后来你又偏来上一段与她的想法风马牛不相及的解释,等于后头再泼她一盆凉水,
你想想,叫她如何不气恼、不羞愤?”
  展若尘呆了呆,连忙急切的道:“前辈,这是一桩误会,我所说的每一句话,俱无任何
词面之外的影射或暗示,我也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我只是在说我要说的话——”
  申无忌摊摊手,道:“男女之间的这档子事啊,最叫人莫奈何,你是当局者迷,我乃旁
观者清,我认为我老汉有义务指明这里头的玄妙给你听,以后的发展,全在你们自己啦,该
成的散不了,该散的也成不了……”
  展若尘业已急得额头冒汗:“这是误会,前辈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决不可能的事!”
  眯着眼笑了,申无忌道:“阳光之下.哪还有新鲜事?坦白的说,我倒乐意预见其成—
—如果这一遭劫难我们尚能渡过的话!”
  展若尘的手心有些湿湿漉漉的,他双手握紧,脑子里又是一片纷乱,他好烦躁、好惶恐
——视线朦胧中,仿佛映现出金少强那张扭曲血污的面孔,而更充满怨毒意味闪现着的却是
金申无痕那双冷酷的眼睛……

          

柳残阳《霜月刀》
第三十九章 雾里乾坤

  天色大亮。
  严密包围于“大金楼”之外的敌人们并未采取行动,情况依然平静——却是一种窒息般
的平静,人的胸脯宛如被什么横压着,沉闷得连吸口气都是恁般滞重……
  金申无痕刚从一扇窗口后窥探下来,面色僵凝,没有丝毫表情。
  展若尘知道金申无痕在想什么,他站在一边,默然不出一声。
  来回蹀踱几步,金申无痕背对着这边,低缓的开口道:“天已经大亮了,能见度也极佳,
他们为什么仍旧按兵不动?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虽然没有提名道姓,也没有面对面的说话,但展若尘明白金申无痕是在问他,稍稍迟疑
了一下,他道:“我认为这有两种可能,楼主。”
  还是没有转身过来,金申无痕语声微带暗哑的道:“说说看。”
  展若尘静静的道:“其一,他们发觉‘大金楼’的本身建筑坚固,且防守缜密,比他们
原先的研判更要难攻得多,是而便须另做打算;其二,他们正在计划某一样行动,这项行动
的效果可能较之强扑硬攻要省事且有利,总之,他们到现在尚未发动袭击,必然有着他们利
害得失上的周详考虑。”
  金申无痕道:“依你看,他们真会愚蠢到使用长期围困的方法么?”
  展若尘道:“不可能,楼主,因为他们和我们同样明白,事情拖延下去,只有对他们不
利,在他们而言,为山已至九仞,这一篑之差,是断不甘冒险的,兵贵神速,迟则生变,对
方岂会不知夜长梦多的道理!”
  面朝着展若尘,金申无痕沉重的点着头道:“如此说来,他们已是另有计较了?”
  展若尘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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