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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大地飞鹰-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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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心里忽然闪出了一丝灵机——在生死将分的这一刹那间,本就是人类思想最敏锐的时候。
心剑!
他忽然想起了独孤痴的话。
——你掌中纵然握有吹毛断发的利器,但是你的心中若是无剑,你掌中的利剑也只不过是块废铁而已。
这是剑术中至高至深的道理,这道理如果用另一种方法解释,也同样可以存在。
——你掌中虽然无剑,但是你的心中如果有剑,纵然是一块废铁,也可以变成杀人的利器。
人已逼近,
普松忽然发出低吼如狮,全身的衣衫忽然无风而动,震荡而起。
他已振起了全力,作致命的一击。
他的血掌已击出!
就在这一刹那间,小方忽然反手拗断了一根枯枝,斜斜的刺了出去。
在这一刹那间,这根枯枝已不是枯枝,已经变成了一柄剑。
无坚不摧的杀人利剑。
因为他心里也没有将这根枯枝当作枯枝,他已将它当作了一柄剑,全心全意的将它当作了一柄剑,他的全身精气都已贯注在这柄剑上。
这一剑看来虽然空灵缥缈虚无,可是他一剑刺出,普松的血掌竟已被洞穿。
他的手乘势往前一送,他的“剑”又刺入了普松的眼。
普松的血掌竟被这一根枯枝钉在自己的眼睛上!

鲜血飞溅,人倒下,一倒下就不再动。
等到有风吹过的时候,小方才发觉自己的衣衫都已湿透。
他自己也想不到。他这一剑有这样的威力,因为这一剑并不是用他的手刺出的,而是用心刺出的。
在这一剑刺出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他的手、他的人,已完全和他的剑融为一体。
在这一刹那间,他的精气贯通,人神交会,他把握住这一刹,刺出了必杀必胜的一剑。
这就是“心剑”的精义。

但是普松并没有死。
小方忽然听见他在喃喃自语,仿佛在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波娃……波娃……”
小方的心抽紧,立刻俯下身,用力抓起了普松的衣襟!
“是不是波娃要你来杀我的?”他的声音嘶哑:“是不是?”
普松眼睛里一片虚空,喃喃的说:“她要我带你去见她,我不能带你去见她,我宁可死。”
他用的词句本来就很艰涩难解:“我不能要你死,我自己死,等我死了,你才能去见她。我活着时,谁也不能把她抢走!”
小方的手放松了。
他忽然了解普松心里的阴影是怎么会存在的。
只有最强烈痛苦的爱,才能带来如此沉郁的阴影。

同样的痛苦,同样的爱,同样强烈,使得小方忽然对这个人生出种说不出的怜悯哀伤。
普松忽然从心的最深处吐出口气。
“我已将死,你可以去了。”
他挣扎着,拉开刚才已经被小方抓紧了的衣襟,露出了里面的黄色袈裟。
直到此刻,小方才看出他是个僧人。
看他的气度和别人对他的尊敬,他无疑是位地位极高的喇嘛。
但是他也像其他那些凡俗的人一样,宁愿为一个女人而死。
——她不是女人,她是个魔女,没有任何男人能拒绝她,小方的心在刺痛。
“你要我到哪里去?”
普松从贴身的袈娑里,拿出个金佛。
“你到布达拉宫去,带着我的护身佛去,去求见‘噶伦喇嘛’,就说我……我已经解脱了。”

这就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心中的阴影只有死才能驱散,他心中的痛苦只有死才能解脱。
——他是不是真的已解脱了?他死时心中是否真的恢复了昔日的宁静?
这问题有谁能回答?

他把这问题留给了小方。
“噶伦喇嘛”是在雄奇瑰丽的布达拉宫,一个阴暗的禅房中接见小方的。
在这古老而神秘的宗教传统中,噶伦喇嘛不仅必须是位深通佛理的高僧,也是治理万民的大吏,地位仅次于他们的活佛达赖。
但是他的人却像这间禅房一样,显得阴暗衰老、暮气沉沉。
小方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能见到他,更想不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他盘膝坐在一张古老破旧的禅床上,接过小方交给他的金佛,默默的听小方说出来意,满布皱纹的瘦脸上,始终带着种正在深思的表情,却又仿佛全无表情,因为他的思想已不能打动他的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等小方说完后,噶伦喇嘛才开口:“我也知道普松的痛苦只有死才能解脱。”




  ◆ 《大地飞鹰》 第二十八回 高僧的赌约 ◆

他的声音衰弱、缓慢、迟钝,说出的汉语却极流利准确:“我只问你,是不是你杀了他的?”
“是。”小方道:“我不能不杀他,当时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不死,我就要死。”
“我相信你,我看得出你是个诚实的人。”噶伦喇嘛道:“你还年轻,你当然不想死。”
他用一双温和黯淡的眼睛凝视小方:“所以你也不该来的!”
小方忍不住要问:“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普松为什么要你来?”
“他要我来见波娃。”
“你错了。”噶伦喇嘛淡淡的说:“因为你不知道我们的教义和中土不同,我们不戒杀生,因为不杀生就不能降魔,我们对付妖魔、罪人、叛徒、仇敌的方法只有一种,同样的一种。”
“哪一种?”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噶伦喇嘛的态度还是很平静:“我们相信这是惟一有效的方法,自古以来就只有这一种。”
他慢慢的接着道:“所以现在你应该已明白,普松要你来,因为他知道我一定会杀你,替他复仇的。”
小方沉默。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普松无论是死是活,都不愿让他见到波娃。
噶伦喇嘛仍在凝视着他,眼色还是那么温和,但却忽然说出一句比刀锋更尖锐的话。
他忽然问小方:“你信不信我在举手间就能杀了你?”

小方拒绝回答。
他不信,但是他已经历过太多令人无法置信的事。
在这神秘而陌生的国土上,在这神秘而庄严的宫殿里,面对着这么样一位神秘的高僧,有很多他本来绝不相信的事现在都已不能不信。
噶伦喇嘛又道:“墙上有剑,你不妨解下来。”
小方回过头就看到墙上悬挂着一柄尘封已久的古剑。
他解下了这柄剑。
形式奇古的长剑,分量极重,青铜剑锷和剑鞘吞口上已生绿锈,看来并不像是柄利器。
噶伦喇嘛道:“你为什么不拔出来看看?”
小方拔剑。
剑身仿佛也已锈住,第一次他竟没有拔出来,第二次他再用力,突然间,“呛啷”一声龙吟,长剑脱鞘而出,阴暗的禅房里立刻布满森森剑气,连噶伦喇嘛的须眉都被映绿。
小方忍不住脱口而呼:“好剑!”
“这的确是柄好剑。”噶伦喇嘛道:“你能杀普松,练剑至少已有十年,应该能看出这是什么剑?”
这是柄很奇怪的剑,分量本来极重,可是剑锋离鞘后,握在手里,又仿佛忽然变得极轻,剑锋本来色如古松的树干,剑光却是碧绿色的,就像是青翠的松针。
小方试探着道:“这是不是春秋战国时第一高人赤松子的佩剑?”
“是的,这柄剑就是赤松。”噶伦喇嘛道:“虽然没有列入当世七柄名剑中,但那只因为世人多半以为它已被沉埋。”
“可是故老相传,赤松的光芒本该红如夕阳,现在为什么是碧绿色的?”
“因为它有十九年未饮人血。”噶伦喇嘛道:“杀人无算的利器神兵,若是多年未饮人血,不但光芒会变色,而且会渐渐失去它的锋利,甚至会渐渐变为凡铁。”
“现在它是不是已经到了要饮血的时候?”小方问。
“是的。”
“饮谁的血?”小方握紧剑柄。
“我的血。”噶伦喇嘛道:“佛祖能舍身喂鹰,为了这种神兵利器,我为何不能舍弃这副臭皮囊?”
他的声音和态度都完全没有变化,看来还是那么衰弱,却也温和平静。
小方握剑的手放松了。
“你要我用这柄剑杀了你?”
“是的。”
“你本来要杀我的。”小方问:“现在为什么要我杀你?”
噶伦喇嘛淡淡的说:“我已是个老人,久已将生死看得很淡,我若杀了你,绝不会为你悲伤,你若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
他说的话中仿佛另有深意:“所以我不妨杀了你,你也不妨杀了我。”
小方又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能杀你,就不妨杀了你,不能杀你,就得死在你手里?”
噶伦喇嘛不再回答,这问题根本不必回答。
小方握剑的手又握紧。
噶伦喇嘛忽然咽了口气,喃喃道:“良机一失,永不再来,再想回头,就已万劫不复了。”说完了这句话,他就闭上眼睛,连看都不再看小方一眼。
小方却不能不看他。
他的确已是个老人,的确已不再将生死放在心上,对他来说,死已不再是个悲剧,因为世上已没有任何事能伤害他,连死都不能。
小方吐出口气,一剑刺了出去!
这一剑刺的是心脏。
小方确信自己的出手绝对准确,刺的绝对是在一刹那间就可以致人于死的部分,他不想让这位高僧临死前再受痛苦。
想不到他这一剑竟刺空了。
他明明看见噶伦喇嘛一直都静静的坐在那里,明明已避不开他这一剑。
可是他这一剑偏偏刺空了。

噶伦喇嘛确实没有动,绝对没有动。
他的身子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两条腿还是盘着,脸还是在那一片阴影里,眼睛还是闭着。
可是就在剑锋刺来的这一刹那,他的心脏的部位忽然移开了九寸。
他全身都没有动,就只这一个部位忽然移开了九寸。
在这一刹那间,他身上的这一部分就像是忽然跟他的身子脱离了。
剑锋只差半寸就可以刺入他的心脏,可是这半寸就已远隔人天,远隔生死;虽然只差半寸,却已远如千千万万里之外,可望而不可及的花树云山。
一剑刺空,小方的心也好像忽然一脚踏空,落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噶伦喇嘛已伸出手,以拇指扣中指,以中指跳弹剑锋。
“铮”的一声,火星四激。
小方只觉得虎口一阵剧震,长剑已脱手飞出,“夺”的一声,钉入了屋顶。
屋顶上有尘埃落下,落在他身上,一粒粒微尘,就像是一柄柄铁锤。
他已被打得不能动。
噶伦喇嘛终于又张开嘴,看着他,眼色还是同样温和阴暗。
他又问小方:“现在你是不是已经相信我在举手间就能杀了你?”
小方已经不能不信。
他已发现这个衰老的僧人,才是他这一生中所遇见的第一高手,不但能随意控制自己的精气力量,连每一寸肌肉,每一处关节都能随意变化控制。
小方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一种什么样的武功所击败的。
神秘的民族,神秘的宗教,神秘的武功。小方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问:“你为什么不杀我?”
噶伦喇嘛的回答也和他的武功同样玄秘。
“因为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噶伦喇嘛道:“你不是来看那个女人的,你是来杀她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有杀气。”噶伦喇嘛道:“只有决心要杀人的人,才有这种杀气,你自己虽然看不见,可是你一走入此门,我就已感觉到。”
小方不能再开口。
他整个人都已被震惊。
噶伦喇嘛又接着说下去:“我不杀你,只因为我要你去杀了她。”他的声啬忽然变得极沉重:“只有她死,你才能生,只有她死,普松的死才有代价。”
他衰老的双眼中忽然射出精光,忽然厉声作狮子吼:“拔下这柄剑,用这柄剑去杀了她!用那魔女的血来饮饱此剑!”噶伦喇嘛厉声道:“你一定要切切牢记,这次良机再失,就真的要永沦苦狱,万劫不复了!”

这不是要求,也不是命令,这是个赌约。
高僧的赌约。
——你能杀她,你才能生,否则纵然活着,也与死无异。
这位神秘的高僧非但看出了小方的杀气,也看透了小方的心。
所以他与小方订下这个赌约。只有高僧才能订下的赌约。
这也是一位高僧的苦心。

小方是不是真的有决心去杀波娃?能不能忍心下手?




  ◆ 《大地飞鹰》 第二十九回 爱恨.死生一线 ◆

小方是真的已下了决心要来杀波娃。
独孤痴和普松都绝对不是会说谎的人,说出来的话绝不含丝毫虚假。
他们已经证实了波娃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小方不能不信,所以也不能再让她活下去,否则又不知有多少男人要毁在她手里。
现在他已经面对波娃。
他的掌中有剑,剑锋距离她的心脏并不远,只要他的一剑刺出,所有的爱恨恩怨烦恼痛苦就全都结束了。就算他还是忘不了她,日子久了,也必将渐渐变得淡如烟云。
但是这一剑他偏偏刺不下去。

日色已渐渐西沉。
波娃也像那位神秘的高僧一样,静静的坐在一片惨淡的阴影里。
她看见小方进来,看见他手里提着剑,她当然也能看得出他的来意。
杀气虽然无声无影无形,却是绝对没法子可以隐藏的。
如果她还想分辩解说,还想用那种娇楚柔弱的态度来挑起小方的旧情,小方这一剑必定早已刺了出去。
如果她一见小方就投怀送抱,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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