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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巫山传-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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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瑶花笑而不语。

知道她的决定,姬瑶光跳了起来:“唐梦生那家伙,明明是要借这个机会将风头太劲的巫山门打灭下去,瑶花你居然还——伏日升那些人一定会说,巫山门是被你毁掉的!到时候掀起的事端只怕更大!”

姬瑶花不以为意地道:“伏日升自然比我更懂得有生必有死的道理。而且——”她目光一转,“瑶光,我记得你从来就不是一个怕事的。”

姬瑶光悻悻地道:“我只怕到时候你应付不来,就要卖到我头上来了!”

姬瑶花一笑不答。

小温侯送走唐梦生一拨人,回头来找她,低声问道:“唐梦生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打算那样做?”

姬瑶花盈盈一笑,已是回答了他的疑问。

小温侯心中大是感动,一伸臂将她揽到身边,低声说道:“好,等到打败了金人之后,我再陪你去重建巫山门!”

一旁的姬瑶光嫌恶地别过头去。

小温侯也太不拘小节了吧?这可是大庭广众……

但是他眼角余光,瞥见姬瑶花隐在长袖中的左手,仍旧紧握着录有净坛峰心法的那卷帛书,不觉暗自一笑。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小温侯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吧。

姬瑶光的心情,不觉大大好转。

后记:襄阳六州

襄阳六州,为襄阳(今湖北襄樊)、郢州(今湖北钟祥)、随州(今湖北随县)、唐州(今河南唐河县)、邓州(今河南邓县)和信阳(今河南信阳)。绍兴三年冬,宋兵克颖昌。伪齐刘豫命李成会同完颜宗弼占领襄阳六州。绍兴四年(公元1134)五月,岳飞自鄂州出兵3万进攻伪齐。郢州的守将京超号“万人敌”,岳飞使张宪攻城未果又为长寿知县刘辑所辱骂。飞大怒,亲率士卒登城,杀敌七千,京超、刘辑俱死。随后,牛皋克随州,李成逃离襄阳。同年7月17复邓州,7月23日复克唐州,8月中旬又收信阳,自此襄阳六州为南宋半壁江山的屏障。

小温侯其人,纯属虚构。但是襄阳乃军事重镇,有这样一个人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若要记流水账似地接着这个结尾写下去,应当是:金人以重兵攻川陕,小温侯领军入援吴氏兄弟的守军,大散关一战,金人败退,自此不敢在川陕用兵;但是襄阳空虚,因此为伪齐军趁虚占领。岳飞收襄阳后,小温侯回守襄阳,着力经营,城防坚牢,由此才真正成为屏障南宋半壁江山的重镇……

外传1

巫山外传乌金

扶    兰

一、

血红的太阳慢慢沉了下去,和尚原上起了风,稀疏几根长茎野草在风中摇摆不定。

乌金和同伴们挎起大得与他们瘦弱的身躯很不相称的柳条筐,跟在扛着铁锹和长锄的各家大人身后,奔向暮色中已经阴凉下来的原野,铁锹与长锄挖开地面,乌金他们手中的一根根铁钩迫不及待地探入土地中搜寻煤块。

离地面最近的煤层,早已经被搜括殆尽,只能再深挖一尺。

暮色渐渐变为夜色,月下远远地出现一骑。

那骑者望见原野上这奇特的一幕,不由得勒住了马。

他还从没见过这样挖煤的。

月下这群衣衫褴褛的村民,瘦削佝偻,满面黧黑,沉默地、艰难地搜寻着于他而言举手可得的煤块。

他环顾这荒凉的原野。

不需要更多的勘探,他已断定,在这一片荒凉之下,埋藏着难以数计的煤块。

守着这样一座宝山,却要如此艰难地谋生。

他注视着这群与他素陌平生的村民,心中忽地生出一股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怜悯与酸辛。

也许是因为,看起来他们自己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的艰辛令人恻然不忍。

乌金直起腰来擦汗时看见了这个徘徊不去的、奇怪的过路人。

月色之中,那人虽然骑在马背上,也看得出身材很高大。衣衫很破败,气宇却很轩昂,鞍边斜挂着一根齐眉铁棍和一个水囊、一袋干粮。

同伴们也看见了那个人。

但是他们都太累了,木然望了一眼,便又弯下腰去。

那过路人却已策马过来。

十个过路人中,有九个人是问哪儿有水——这和尚原上,方圆几十里内,看不到水。

但这一个不是。

因为他策马走近的时候,乌金他们都嗅到了他水袋中清水的气息。

自有记忆以来,对水的渴望,已经使得他们就像沙漠中的骆驼一般对清水的宝贵气息极度敏感。

更何况还有干粮袋中风干的肉脯的气息——这过路人虽然穿得破败,但是有吃有喝,还有马骑,真是叫他们艳羡不已。

乌金觉得自己的喉头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咽下一口唾沫的同时,也听到了伙伴们吞咽唾沫的声音。

那过路人在乌金的父亲面前勒住了马,问道:“你们为何不开窑攻煤?”

是不是因为这个地方太过闭塞、这些村民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开窑攻煤这回事?

乌金的父亲直起身来答道:“我们这儿有地火,一开窑就会烧死人。”

那过路人微一皱眉,正要细问,前头一个村民突然一头栽倒在地,旁边的人惊叫起来:“唉呀阿七伯挖得太深了、挖到地灵啦!”不敢去救,慌乱地四面散开。

那过路人的眉头皱得更紧,策马奔了过去。

一奔过去,他便知道为什么没人敢去救那个倒地不起的阿七伯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已经从地下冒出、弥漫开来。

他屏住呼吸,铁棍探出,轻轻一挑,便将那阿七伯拦腰挑起来,掷了出去。

铁棍随即回过,挑起大大小小的土块,将那冒出杀人气味的地洞堵个严严实实。

待到他策马回来,阿七伯已经略略有了知觉。

他原以为这些村民会感激他,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所有人都畏惧地离他、离躺在地上的阿七伯远远的。

乌金的父亲因为刚刚与他说过话,自觉有责任将话说得更清楚一些,向前站了一步,说道:“这位客人,阿七伯冒犯了地灵,这个……”

他迟迟艾艾,不知说什么好。

那过路人已明白他的意思,必是想说,不敢再将阿七伯留在村中了。

这样的例子,他见得也不在少数。冒犯神灵的人,哪怕是至亲,也不能不赶出村庄,以免害了整个村子。

那过路人怜悯地打量着他们。这样无知,这样惶恐,又这样残忍。

为的也只不过是活下去罢了。

他探手入怀,摸出了一小锭银子,掷在阿七伯的身边,说道:“他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拿上这块银子,将他送到黑水寺去。黑水寺的和尚会收留他的。”

黑水寺在五十里外,也算是方圆几百里的一座大寺,那里的和尚,据说颇为势利。

村民们不免犹豫。

那过路人却已策马而去,临走时还丢下一句话:“黑水寺收不收留是另一回事:不过,你们若敢不送,回头来我必唤出地火烧掉整个和尚原!”

转眼间他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村民位面面相觑,都疑心是做了一场梦——那个陌生的过路人,究竟是人,还是神?

但是没有人敢怀疑他丢下的那句话仅仅是虚言恫吓。

那过路人,有一种驱使众生的气概。

阿七伯别无家人,只有乌金一家,算是他同曾祖的堂亲,于是便由乌金一家送他到黑水寺。黑水寺的和尚很客气地说,石先生早有交待,你们尽可放心将阿七伯留在寺中……乌金的父亲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向一个小沙弥打听那位石先生是何等人物,小沙弥也不清楚,只道:“想必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真想不通怎么会到和尚原那样荒凉的地方去。”

阿七伯捡得一条命,安安心心地在黑水寺做了和尚。

看在那石先生的面子上,阿七伯算是平白有了个安渡晚年的地方了。

二、

三个月后。

秋风已凉,白天里也可以在和尚原上挖煤了。

那一日乌金他们刚刚停下来喝一口水,忽然望见远远驶来十余辆大车,车中满载的都是双手才合得过来的大毛竹。

从来没有人从遥远的南方运毛竹到这个地方来。

乌金他们好奇地看着那些大车,直到赶车人就在和尚原上开始卸下那些毛竹。

毛竹的竹节都已打通,一头已经削尖。

那名管事的中年汉子,指挥手下人,将削尖的、中空的毛竹一根根打入地下。

村民们哗然。他们这样惊动地下的神灵,岂不是要害死他们大家?

但是这一群人,看起来很有来头啊,只怕都是他们招惹不起的。

管事人已经向他们走过来,一边说道:“你们都回家去,告诉所有人,没有我们传过话来,不得生火!留个传话人,其余的全都回去!”

乌金和另外两个好奇心最重的同伴都留了下来。

他们很想知道,这些外乡人,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地下的神灵和随时可能喷出的烈火。

秋风中,地下开始漫出那令人窒息的致命气味,但是毛竹高出地面足有一人多高,地下漫出的毒气,顺了毛竹,自众人头顶散入空中,他们能够闻到的气味,已经很是淡薄了。

十二车毛竹用完,方圆几里内,已经密密麻麻插满,有如一片平地里冒出来的竹林。

那管事人在其中转悠,时不时将手探入风中,似乎捞了一把气味,闻一闻,暗自掐算,略点一点头,转完一圈之后,吩咐手下人,一半留在这儿看管,另一半赶了大车返回。

留下来的人,已在上风处搭起了两个帐篷。看样子要在这儿过夜了。

乌金三人你推我搡,终究将胆子大一点的乌金推了出去,怯怯地向管事人问道:“大爷,你们是不是那位石先生差来的?”

管事人倒不因为问话的是个村野少年而拿架子,客客气气地答道:“正是。石先生还吩咐,待到地下毒气散尽之后,便可以开窑攻煤。你们那样子挖煤,也太过辛苦危险了。”

乌金恍然大悟:“石先生是说,我们这儿的地火和地灵,其实都只不过是地下的毒气?”

管事人赞许的点一点头,心想看不出这黑瘦不起眼的村野少年,倒颇有悟性。转念想到自己终究不能总在这荒凉之地呆下去,倒不如将这少年培植成一个得力帮手。

只这一念之中,乌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自此已彻底改变。

那管事人,向乌金的父亲说过,便将一应事体,都教给乌金去做。如何辨别气色,如何选取合适的地点打入毛竹,如何在开窑攻煤时防范未散尽的毒气,甚至如何用毛竹管道将地下毒气引入安全之地用来烧饭……

和尚原上,竖起了无数毛竹,看起来已经完全不是过去的模样。

乌金觉得自己也完全不再是过去的乌金。

那管事人,或者不如说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石先生,已经令整个村庄改变。

因为开窑攻煤,和尚原慢慢热闹起来。

地下埋藏了千万年的财富,源源流出。

短短一年时间,和尚原的村落,已经变成一个大镇。连带黑水寺,也因为人来人往、热闹远过于从前,而修缮得几乎称得上金碧辉煌了。

乌金和村民们,不是不感激的。

但是——

繁华是福,也是祸。

乌金要到整个村落变成一片废墟时才明白这个道理。

那一日是和尚原东北角的一个煤窑将要开工,乌金先行去勘探。其他人都回去吃饭去了,只有乌金,因为遇上一个不太有把握的关节,留在那儿冥思苦想。

待到他想清楚,从洞口爬出来时,却望见了远远的火光。

镇上起火了。

乌金首先想到的是,不知哪一家在用地下毒气烧饭时出了事。

但若是只有一家出事,绝不会有这样大的火势。

乌金拼命地奔回去。

火光中听得见人们的哭喊声。

乌金突然停住脚步,喘着气扑倒在原野上。

从镇上出来的,是一大队金兵,押着数十辆煤车向东而去,煤车上堆满金银财物,车后绑着镇上的女子,哭叫着随了煤车踉跄而行。

乌金的身子颤抖起来。

在那群活着的人中,没有看到父亲。

从火海中冲出来的人,都被箭枝射倒,或者被长矛挑起来重新投入火中。

官道正从他前方通过,若非暮色苍茫,他又黑瘦,趴在原野上,与浸满煤色的土地如同一体,只怕立刻便会被发现。

劫后的镇子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遍地尸体与断壁残垣。

乌金好不容易从焦土中找到父亲的尸体,就地挖了一个坑掩埋了,堆几块石头作为标志,又从自家灶膛里找出两个烧焦的玉米饼——这想必是父亲留着给他的。

他只能去投奔黑水寺。

天亮时分,乌金总算走到了黑水寺。

但是黑水寺也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太过繁华的地方,总也逃不过洗劫。

乌金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四野茫茫,只有他一个人。

乌金慢慢地握紧了拳头。

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也必得要好好地活下去。

三、

乌金往火堆里又加了几块煤,将架在火堆上的那只野兔翻了一边,继续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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