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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稻草人手记-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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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在我看来,就是懦弱。不平等条约订得不够,现在还要继续自我陶醉。

我到美国去的第一个住处,是托一个好朋友事先替我租下的房子,我只知道我是跟两个美国大一的女生同分一幢木造的平房。

我到的第一天,已是深夜了,我的朋友和她的先生将我送到住处,交给我钥匙就走了。

我用钥匙开门,里面是反锁着的,进不去。

我用力打门,门开了,房内漆黑一片,只见一片鬼影幢幢,或坐或卧;开门的女孩全裸着,身体重要的部分涂着银光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倒也好新鲜。

〃嗨!〃她叫了一声。

〃你来了,欢迎,欢迎!〃另外一个女孩子也说。

我穿过客厅里躺着的人,小心的不踏到他们,就搬了箱子去自己房间里。

这群男男女女,吸着大麻烟,点着印度的香,不时敲着一面小铜锣,可是沉醉的那个气氛里,他们倒也不很闹,就是每隔几分钟的锣声也不太烦人。

那天清晨我起来,开门望去,夜间的聚会完毕了,一大群如尸体似的裸身男女交抱着沉沉睡去,余香还燃着一小段。奇*書网收集整理烟雾里,那个客厅像极了一个被丢弃了的战场,惨不忍睹。

这些人是十分友爱和平的,他们的世界加入了我这个分租者,显得格格不入。比较之下,我太实际,他们太空虚,这是我这方面的看法。

在他们那方面的看法,可能跟我刚刚完全相反。

虽然他们完全没有侵犯我、妨碍我,但是我还是学了孟母,一个月满就迁居了。

我自来有夜间阅读的习惯,搬去了一个小型的学生宿舍之后,我遇到了很多用功的外国女孩子。

住在我对间的女孩,是一个正在念教育硕士的勤劳学生,她每天夜间跟我一样,要做她的功课。我是静的,她是动的,因为她打字。

她几乎每夜打字要打到两点,我觉得这人非常认真,是少见的女孩子,心里很赞赏她,打字也是必须做的事情,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这样的生活,我总是等她夜间收班了,才能静下来再看一会书,然后睡觉。

过了很久,我维持着这个夜程表,绝对没有要去计较这个同学。

有一夜,她打完了字,我还在看书,我听见她开门了,走过来敲我的门,我一开门,她就说:〃你不睡,我可要睡,你门上面那块毛玻璃透出来的光,叫我整夜失眠;你不知耻,是要人告诉你才明白?嗯?〃

我回头看看那盏书桌上亮着的小台灯,实在不可能强到妨碍别一间人的睡眠。我叹了口气,无言的看着她美而僵硬的脸,我经过几年的离家生活,已经不会再气了。〃你不是也打字吵我?〃

〃可是,我现在打好了,你的灯却不熄掉。〃

〃那么正好,我不熄灯,你可以继续打字。〃

说完我把门轻轻在她面前阖上,以后我们彼此就不再建交了。

绝交我不在乎,恶狗咬了我,我绝不会反咬狗,但是我可以用棍子打它。

在我到图书馆去做事时,开始有男同学约我出去。

有一个法学院的学生,约我下班了去喝咖啡,吃〃唐纳子〃甜饼,我们聊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上了他的车,他没有征求我的同意,就把车一开开到校园美丽的湖边去。

停了车,他放上音响,手很自然的往我圈上来。我把车窗打开,再替他把音乐关上,很坦然的注视着他,对他开门见山的说:〃对不起,我想你找错人了。〃他非常下不了台,问我:〃你不来?〃

〃我不来。〃我对他意味深长的笑笑。

〃好吧!算我弄错了,我送你回去。〃他耸耸肩,倒很干脆。

到了宿舍门口,我下了车,他问我:〃下次还出来吗?〃我打量着他,这人实在不吸引我,所以我笑笑,摇摇头。

〃三毛,你介不介意刚刚喝咖啡的钱我们各自分摊。〃

语气那么有礼,我自然不会生气,马上打开皮包找钱付给他。

这样美丽的夜色里,两个年轻人在月光下分帐,实在是遗憾而不罗曼蒂克。

美国,美国,它真是不同凡响。

又有一天,我跟女友卡洛一同在吃午饭,我们各自买了夹肉三明治,她又叫了一盘〃炸洋葱圈〃,等到我吃完了,预备付帐,她说:〃我吃不完洋葱圈,你分吃。〃我这傻瓜就吃掉她剩下的。

算帐时,卡洛把半盘洋葱圈的帐摊给我出,合情合理,我自然照付了。

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鱼饵是洋葱做的。

也许看官们会想,三毛怎么老说人不好,其他留洋的人都说洋鬼子不错,她尽说反话。

有一对美国中年夫妇,他们非常爱护我,本身没有儿女,对待我视如己出,周末假日再三的开车来宿舍接我去各处兜风。

他们夫妇在山坡上有一幢惊人美丽的大洋房,同时在镇上开着一家成衣批发店。

感恩节到了,我自然被请到这人家去吃大菜。

吃饭时,这对夫妇一再望着我笑,红光满面。

〃三毛,吃过了饭,我们有一个很大的惊喜给你。〃〃很大的?〃我一面吃菜一面问。

〃是,天大的惊喜,你会快乐得跳起来。〃

我听他们那么说,很快的吃完了饭,将盘子杯子帮忙送到厨房洗碗机里面去,再煮了咖啡出来一同喝。

等我们坐定了,这位太太很情感激动的注视着我,眼眶里满是喜悦的泪水。

她说:〃孩子,亲爱的,我们商量了好多天,现在决心收养你做我们的女儿。〃

〃你是说领养我?〃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气极了,他们决心领养我,给我一个天大的惊喜。但是,他们没有〃问我〃,他们只对我〃宣布〃他们的决定。〃亲爱的,你难道不喜欢美国?不喜欢做这个家里的独生女儿?将来……将来我们……我们过世了,遗产都是你的。〃我气得胃马上痛起来,但面上仍笑眯眯的。

〃做女儿总是有条件的啊!〃我要套套我卖身的条件。〃怎么谈条件呢?孩子,我们爱你,我们领养了你,你跟我们永远永远幸福的住在一起,甜蜜的过一生。〃〃你是说过一辈子?〃我定定的望着她。

〃孩子,这世界上坏人很多,你不要结婚,你跟着爹地妈咪一辈子住下去,我们保护你。做了我们的女儿,你什么都不缺,可不能丢下了父母去结婚哦!如果你将来走了,我们的财产就不知要捐给哪一个基金会了。〃

这样残酷的领儿防老,一个女孩子的青春,他们想用遗产来交换,还觉得对我是一个天大的恩赐。

〃再说吧!我想走了。〃我站起来理理裙子,脸色就不自然了。

我这时候看着这两个中年人,觉得他们长得是那么的丑恶,优雅的外表之下,居然包着一颗如此自私的心。我很可怜他们,这样的富人,在人格上可是穷得没有立锥之地啊!

那一个黄昏,下起薄薄的雪雨来,我穿了大衣,在校园里无目的的走着。我看着萧杀的夜色,想到初出国时的我,再看看现在几年后的我;想到温暖的家,再联想到我看过的人,经过的事,我的心,冻得冰冷。

我一再的反省自己,为什么我在任何一国都遭受到与人相处的问题,是这些外国人有意要欺辱我,还是我自己太柔顺的性格,太放不开的民族谦让的观念,无意间纵容了他们;是我先做了不抵抗的城市,外人才能长驱而入啊!

我多么愿意外国人能欣赏我的礼教,可惜的是,事实证明,他们享受了我的礼教,而没有回报我应该受到的尊重。我不再去想父母叮咛我的话,但愿在不是自己的国度里,化做一只弄风白额大虎,变成跳涧金睛猛兽,在洋鬼子的不识相的西风里,做一个真正黄帝的子孙。

这样的人生

我搬到北非加纳利群岛住时,就下定了决心,这一次的安家,可不能像沙漠里那样,跟邻居的关系混得过分密切,以至于失去了个人的安宁。

在这个繁华的岛上,我们选了很久,才选了离城快二十多里路的海边社区住下来。虽说加纳利群岛是西班牙在海外的一个省份,但是有一部分在此住家的,都是北欧人和德国人。我们的新家,座落在一个面向着大海的小山坡上,一百多户白色连着小花园的平房,错错落落的点缀了这个海湾。

荷西从第一天听我跟瑞典房东讲德国话时,就有那么一点不自在;后来我们去这社区的办公室登记水电的申请时,我又跟那个丹麦老先生说英文,荷西更是不乐;等到房东送来一个芬兰老木匠来修车房的门时,我们干脆连中文也混进去讲,反正大家都不懂。

〃真是笑话,这些人住在我们西班牙的土地上,居然敢不学西班牙文,骄傲得够了。〃荷西的民族意识跑出来了。〃荷西,他们都是退休的老人了,再学另一国的话是不容易的,你将就一点,做做哑巴算了。〃

〃真是比沙漠还糟,我好像住在外国一样。〃

〃要讲西班牙文,你可以跟我在家里讲,我每天噜苏得还不够你听吗?〃

荷西住定下来了,每天都去海里潜水,我看他没人说话又被外国人包围了,心情上十分落寞。

等到我们去离家七里路外的小镇邮局租信箱时,这才碰见了西班牙同胞。

〃原来你们住在那个海边。唉!真叫人不痛快,那么多外国人住在那里,我们邮差信都不肯去送。〃

邮局的职员看我们填的地址,就摇着头叹了一口气。〃那个地方,环境是再美不过了,偏偏像是黄头发人的殖民地,他们还问我为什么不讲英文,奇怪,我住在自己的国家里,为什么要讲旁人的话。〃荷西又来了。

〃你们怎么处理海湾一百多家人的信?〃我笑着问邮局。〃那还不简单,每天抱一大堆去,丢在社区办公室,绝对不去一家一家送,他们要信,自己去办公室找。〃

〃你们这样欺负外国人是不对的。〃我大声说。〃你放心,就算你不租信箱,有你的信,我们包送到家。你先生是同胞,是同胞我们就送。〃

我听了哈哈大笑,世上就有那么讨厌外国人的民族,偏偏他们赚的是游客生意。

〃你们讨厌外国人,西班牙就要饿死。〃

〃游客来玩玩就走,当然欢迎之至。但是像你们住的地方,他们外国人来了,自成一区,长住着不肯走,这就讨厌透了。〃

荷西住在这个社区一个月,我们申请的新工作都没有着落,他又回到对面的沙漠去做原来的事情。那时撒哈拉的局势已经非常混乱了,我因此一个人住了下来,没有跟他回去。〃三毛,起初一定是不惯的,等我有假了马上回来看你。〃荷西走的时候一再的叮咛我生活上的事情。

〃我有自己的世界要忙,不会太寂寞的。〃

〃你不跟邻居来往?〃

〃我一向不跟邻居来往的,在沙漠也是人家来找我,我很少去串门子的。现在跟这些外国人,我更不会去理他们了。〃〃真不理?〃

〃不理,每天一个人也够忙的了。〃

我打定主意跟这些高邻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我之后来在两个月之内,认识了那么多的邻居,实在不算我的过错。

荷西不在的日子,我每天早晨总是开了车去小镇上开信箱、领钱、寄信、买菜、看医生,做这些零碎的事情。

我的运气总不很好,每当我的车缓缓的开出那条通公路的小径时,总有邻居在步行着下坡也要去镇上办事。

我的空车停下来载人是以下几种情形:遇见年高的人我一定停车,提了东西在走路的人我也停车,小孩子上学我顺便带他们到学校,天雨我停车,出大太阳我也停车。总之,我的车很少有不满的时候,当然,我载客的对象总是同一个社区里住着的人。

我一向听人说,大凡天下老人,都是噜苏悲伤自哀自怜,每日动也不动,一开口就是寂寞无聊的一批人。所以,我除了开车时停车载这些高年人去镇上办事之外,就硬是不多说太多的话,也决不跟他们讲我住在哪一幢房子里,免得又落下如同沙漠邻居似的陷阱里去。

荷西有假回来了,我们就过着平淡亲密的家居生活。他走了,我一个人种花理家,见到邻居了,会说话也不肯多说,只道早午安。

〃你这种隐士生活过得如何?〃荷西问我。

〃自在极了。〃

〃不跟人来往。〃

〃唉啊!想想看,跟这些七老八十的人做朋友有什么意思。本人是势利鬼,不受益的朋友绝对不收。〃

所以我坚持我的想法,不交朋友。都是老废物嘛,要他们做什么,中国人说敬老敬老,我完全明白这个道理,给他们来个敬而远之。

所以,我常常坐在窗口看着大海上飘过的船。荷西不回来,我只跟小镇上的人说说话;邻居,绝对不理。

有那么一天中午,我坐在窗前的地毯上向着海发呆,身上包了一块旧毛巾,抽着线算算今天看过的船有几只。

窗下面我看见过不知多少次的瑞典清道夫又推着他的小垃圾车来了,这个老人胡子晒得焦黄,打赤膊,穿一条短裤,光脚,眼光看人时很锐利,身子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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