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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锦衣夜行-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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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雷心中一颤,手微不可察的抖了抖,默然无语。聂兰的家人?自己又往哪儿去找去?仔细想想,其实自己对聂兰所知甚少,甚至不知道她的家在哪儿。要说家人,貌似只有聂天诚那个老人,聂兰奇怪的称呼为二叔,但却不被接受的那人,算是她的家人吧。

想想当日聂天诚奇怪的神态,最终只是嘱咐自己好好待聂兰,并没多说,这会儿可好,聂兰如今这个模样,只怕跟自己怎么也脱不了干系的。虽然说感情的事儿不能勉强,但终归事出有因,这份心灵的责任,便是他自己也过不了。

转头看着手术室持续亮着的红灯,这一刻竟然红的是那么刺目,如同鲜血一般,欧阳雷心头忽然一阵的烦躁。深吸一口气,想来想去,聂天诚那边不管究竟是个什么关系,但就凭那一声二叔,怎么也得通知到才是,轻叹一声,摸出电话,起身给聂天诚打了过去。

此刻已是深夜,外面的雨忽然大了起来,站在窗边,道道银丝划破地坪灯的光柱,如同无数的银蛇乱舞。刷刷声不断中,聂天诚那边的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来。

“唔,小欧阳,怎么这么晚打来电话?可是有什么急事吗?你只管说,老头子但凡能做到,定然全力以赴就是,呵呵。”

电话那头,老人有些疲惫但却依然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欧阳雷听的心中颤动,无尽的惭愧升起,泪水不觉模糊了双眼,嗫嚅了半响,终是咬牙将事情说了。

等到说完,只闻那边聂天诚呼吸越来越急促,好半天后,方才颤抖着回道:“我马上到!”随即便挂断了电话。

欧阳雷木然收起电话,静静的站在窗前,任凭飘进窗户的雨丝,将自己打湿。脸上一会儿冰凉,一会儿灼热,竟是分辨不出哪是雨水哪是泪水了。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大门处两道光华急速的闪了进来,不待停稳,就见车门一开,一个老人的身影踉踉跄跄的走了下来,随即被一把黑色的伞盖遮住,急急的往大门进来。欧阳雷知道,聂天诚,到了。

轻轻拭去了面上的水渍,也不理胸前早被打湿了一片,他转身走到电梯前迎着。眼瞅着显示楼层的灯光依次亮起,到了六楼,叮的一声响过,电梯门一开,聂天诚那张苍老的面孔便出现在面前。只是这一刻,这张面孔上满是哀痛之色,涕泗横流,目光看到欧阳雷,竟似未见,在他面上一滑而过,便落到了那盏刺目的红灯上,再也不肯移开分毫。

身边那个一直跟着聂天诚的保镖对着欧阳雷微一颔首,和他一起上前扶住,扶着聂天诚走了出来。欧阳雷能感受的到,这个老人全身都在发抖,似乎孱弱的要马上垮了下去。但是却又似乎有着什么莫名的力量在支撑着,让他几乎是一步一挪的蹒跚着往前走去。

倪小海见到聂天诚,先是一愣,随即连忙站了起来,紧走两步,恭敬的道:“聂老,您怎么过来了?”口中问着,目光却望向欧阳雷。

欧阳雷面容苦涩,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倪小海默默点头,也来搀扶着,让那个保镖跟在一边。

站在手术门前,聂天诚目光呆滞,泪水涔涔而下,却是呆然不动。欧阳雷不知该怎么劝说,只能默然相陪。好半响,聂天诚仿佛来自天边的声音,有些飘忽的响起:“小欧阳,有几成把握?”

欧阳雷嘴角牵动了一下,轻轻吐出“三成”两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聂天诚忽然惨然一笑,点了点头,喃喃的道:“三成?也罢,三成就三成吧,总是有些希望。当年若是有三成希望,又何至于此?”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都不知该如何接口,对望一眼,均是默然。聂天诚站在那儿,面上神色变幻不定,半响,忽然转身看向欧阳雷,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你亦不需多想,活也罢死也罢,其间之欢乐悲苦,又有何人能知?死了并不痛苦,痛苦的只是活着的人而已。”

老人似是感叹又似是悲怆的语调,满带着对世事的了悟和通透,让人生出一种难言的沉重。似是有所觉,轻轻拍了拍欧阳雷扶住自己的手,这才转头看向倪小海,勉强一笑,点头道:“原来是你这孩子,倪老近来可好?”

倪小海恭敬的道:“劳您老挂记,爷爷他很好。”

聂天诚微微点头,不再多说,微微闭上双眼,似是在犹豫什么,半响睁开眼睛道:“生死有命,便你我站死在这儿,也是于事无补。小海,你留在这儿看着,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小欧阳,你随我来,咱们去下面转转,这里,我觉得闷。”

他说的豁达,语音中却透出一份深深的悲怆,听的欧阳雷心中直欲落下泪来。这老人哪里是闷?他是不愿亲眼在此看到什么惨事,白发人送黑发人,总是让人肝肠寸断,便如这个饱经世事的睿智老人,也是一般心思,与凡人并无二致。

轻轻点点头,对倪小海使个眼色,这才在张天建和那个保镖的护送下,扶着老人往外面慢慢走去。

电梯一路向下,谁也没有说话。等到了楼下,站在大门的雨幕之前,聂天诚让保镖在这儿等着,欧阳雷也示意张天建留下,这才在老人拐杖一抬,向着他指点的方向慢慢走去。那里,正有一座独立的石亭。

两人慢慢走进雨中,欧阳雷尽量的将雨伞遮在聂天诚的头上,怕他被雨淋了。聂天诚忽然抬起拐杖,一下子打开,迎着漫天而下的雨鞭,长长吐出一口气道:“遮个什么劲儿?遮了一辈子了,就让我痛快一回吧。”

大雨中,天上蓦然一道电光划过,耀起一片光亮。那一瞬间,欧阳雷看的分明,老人脸上满是忿怒不平,充斥着一种不屈和不甘。

黑色的伞盖飘起,远远落下,随即翻滚了几下,伞把儿朝上在地上转了半圈停住,恍如一张裂开的大嘴,向天在呐喊着什么。

欧阳雷默然,扶着聂天诚一步一步的进了亭子,在一张尚未淋湿的石凳上坐下,这才恭立一旁,静静的站好。

聂天诚双手扶着拐杖,望着亭外的瓢泼雨幕,微微侧头道:“你可还记得当日在白云山我说的那些话吗?”

欧阳雷轻轻点点头。聂天诚自嘲一笑,点头道:“当日我曾告诉你,有人在谋算我,他算定我年纪大了,活不了多久了。这一辈子,他样样不如我,便想要样样都追上我。我当日本想找个人,接替我的位子,只要够灵性,有我在后指点,临了便跟他好好玩上一玩,也把一些昔日的恩怨一并解决了。那天,我没跟你说过这人究竟是谁,今天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人,就是我的大哥,也是聂兰名义上的父亲,南江宏义门的舵把子,聂天仇!”说道这儿,老人面上忽然泛起一片红潮,急促的喘息了几声,似乎这个名字带着神奇的魔力,让他这一刻,竟然忽的激发出了生命中的潜能。

欧阳雷双眉轩了轩,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帮他平复一下。

聂天诚也不回头,反手轻轻拍拍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继续道:“我聂氏一族,本是南洋遗民,十余代人的不懈经营,终是打下了一个偌大的天地。当日,国内战事艰难,吾父慨然解囊,卖掉大半产业,不但以银元数百万以济大事,更是遍邀数家子弟,成立宏义门,奔赴前线,并力拒敌。其间战死之我南洋子弟,不知凡几。如此种种,非为别个,念得便是我等虽身在外域,然此身为国人,便永为国人!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义之所在,便倾尽所有也要出上一份微薄之力。”

天边雷声隐隐,电光闪耀之下,老人说起昔日之事,不由的须发戟张,壮逸思飞。欧阳雷心头热血涌动,脑中不由的展现出一幅幅图画:仓夷满目的祖国大地上,枪林弹雨,血肉横飞,无数的仁人志士从四面八方相聚而来,将一腔碧血染红了祖国的每一寸土地。。。。。。。

雷声如战鼓激荡,电光似画角争鸣,那曾经充斥着血与火的画卷,便在这秋夜的大雨中,再次从老人口中拂去尘埃,慢慢展现开来。

“。。。。。。。。我与他当日俱是年不过十余,却都是参与了这场国砀之战的,赖得国民之力,领袖之英明,过程虽是艰辛无比,但胜利最终却被我们收获。只是,经此一战后,我聂氏一族在南洋的产业尽毁,再无翻身之可能。家父临终之际,嘱咐我们,当落叶归根,将有限之生,投之国家之利益。遵从我父之命,我与他分掌两块,我天生善于经营,便以商事以振经济,他自掌宏义门,协助政权,靖清边境。其时,兄弟二人未尝不是同心同德,实为毕生之畅事。只是。。。。。。。。”

说到这儿,聂天诚忽然面色急变,气息呼呼急促起来,连声的咳嗽起来。欧阳雷急忙连拍带捶的,为他理顺着,那边远远站着的保镖大急,就要往这儿跑来。聂天诚却一顿拐杖,怒道:“回去!”

保镖一愣,不敢违逆,只得顿然止步,返身而回。聂天诚喘息良久,这才渐渐平复,顿住了话头,似是又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之中。

半响,才似自语又似解说般的继续道:“后来,国家几经挫折,实是走了些弯路。对于当日一些子弟,实在有些不公。然,国家于我等国民而言,实为父母一般。世上多不是之子女,岂有不是之父母?就算一时有些错失,又怎会一直错下去?但他掌权日久,却是生了不平之心,觉得事事不对心,遂有了别样心思。加上我当日虽也是举步艰难,但却走得是另一条路,所受之压力,相对也确实小了许多,诸般事儿一凑,他竟是越想越不堪,最终竟走上了另一条路,宏义门不复往日之名,竟成了一闲散帮派之所,实在让人痛心之余,更是愧对先人。

我记得清楚,就在许多事儿过了之后,国家终于再次走上正途,他却怎么也不肯听我之劝,迷途重返,我二人由此结下隔阂。就在那年之前,我终于在中年成婚,得了一个乖巧的女儿。。。。。。。”

聂天诚说到这儿,面上忽现温柔之意,满是温馨的神情,让一旁的欧阳雷都禁不住的心中欢愉了起来。只是不过片刻之后,却见老人面色一变,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两眼中洒出一片寒光。

“我当日眼见国内建设如火如荼,心中欢喜,想及当日父亲的嘱托,便狠心留下她们母女,自己孤身一人出来打拼,这一走,就是五年。。。。。。”

聂天诚说到这儿,微微闭上眼睛,面上浮起复杂至极的神色。怨恨、悲伤、惭愧、愤怒、惶遽、五味杂陈,在光影明灭之间,不停的转换着。良久,又道:“等到终于算是有了小成,想想总该回去看看,一时动了归心,心中欢喜着,想要给她们个惊喜。便谁也没有通知,急匆匆而回。哪知,这一回,却回出了个天大的祸事来。”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聂氏秘辛(下)

京都医院里,楼上的手术室警灯长亮,一个美丽的生命,正在死亡线上挣扎。楼下大雨如注的凉亭中,一老一少娓娓而谈,说的却又是另一桩生死之事。

“你可知道我当时那欢快的心情?”聂天诚似是在向欧阳雷发问,又似是在自问。欧阳雷默然,聂天诚却也没去要求他回答,只是自顾的接着往下说去。

“我离家五年,走的时候,兰儿才刚刚蹒跚学步,想来只怕连我这个父亲都不会认得吧?这次回来,不行的话,就安排安排,将她娘俩一起接了出去就是。起初我自己去,是因为一切都不确定,唯恐出现什么变故,总不如家里安全。虽说宏义门早已不是当日的景象,但好歹这些人手忠诚度还是很高的。哪知道,嘿嘿,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以为最安全的地方,原来却是将我一生幸福彻底葬送的地方。”聂天诚双目放出奇光,屈辱与忿怒相伴,让人不由的心中恻然。

“我如同一个少年人一样,悄悄的溜进了大门。家里的一切都没变,我知道,我大哥属于那种老古董,他但凡习惯了一种东西,就会一直那么持续下去,容不得别人做出更改。家里的一草一木,我就算闭着眼,也能说得出来。我绕过花厅,直接往后面走,那里有我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我的心忍不住的满是温馨。五年的打拼,让我感到极度的疲惫,多少个日日夜夜,我不下千万次的念起过她。。。。。”

聂天诚双目有些模糊,语意唏嘘。他描绘的越是平淡,欧阳雷听的却是越是一颗心直往下沉。

“当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她依然如同我初见她时那么美丽。五年的安静生活,让她显得更是珠圆玉润,我的妻子,南燕。”

老人面上忽然带出了一份浓浓的眷恋,语音也不由的温柔起来。“她是个孤儿,跟我差了十几岁。我遇到她时,她正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被人欺侮,是我救了她,又给了她一个安定的家,她曾经说过,她愿意一生就这么随着我,如果我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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