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千岁寒 王朔-第24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关科长冷笑:“少来这套!你们都是哪儿来的一批马屁精?无缘无故地跑来吹捧我我能信你们没目的么?”
“真是没目的,真是单纯地觉得您特好。”丁小鲁也说。
“这不用你们说,我自己很清楚我自己干的事。你们光知道我不收贿,怎么没打听清楚我更不吃捧?”
“由衷地,发自内心地捧也不行么?”美萍天真地设问。
“一概不行!”关科长右手有力地往下一劈。
“我不同意您这观点,这就是您自私了,光想着给自己保持个好名声。您想啊,现在像您这样值得捧的人有几个?该捧的不捧,群众怎么知道什么好什么不 好?社会上的正气怎么树得起来?这不单单是捧你,捧的是一个方向。我觉得我们这些人吧,除了洁身自好还应该多有点社会责任感。”冯小刚站起来,大义凛然,掷地有声。
“我认出你了,我听说过你们,你们是一帮职业吹捧家吧?”关科长冷笑,背着手走到冯小刚面前端详他。
“我们是干什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说的对不对?您要是个坏人,贪官污吏,那我们这么干是要打屁股的。”
“收起你那套花言巧语吧!哪个要听你这些屁话?别以为你干得很巧妙,我早就认清你是什么人了。我提醒你,你这么下去很危险,搞的什么名堂么?”
“……”
“年轻轻的不学好,就爱在歪门斜道上动心眼儿。你们看看你们周围,那么多优秀的青年在各自的岗位上勤勤恳恳地工作,为民族为社会的进步努力贡献,? 唯独你们,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成天就是混,混不下去了,居然想靠当帮闲、吹捧别人过日子。你们知不知道人间还有羞耻二字?你们父母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不要讲做革命事业的可靠接班人了,你们还有点新中国青年的味道么?你们还算人么?”关科长义愤填膺,怒不可遏,说得众人一个个都低下头,默不作声。美萍脸红了。
于观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片刻,于观喘着,眼泪汪汪地看了眼大家,大家也都偷偷拿眼觑他,只有冯小刚信任、勉励地朝他颔首。
于观:“好久没听到这么尖锐的批评了。”
“是啊。”杨重抬头望着关科长道,“早该有人这么对我们大喝一声了。”
“对不对嘛我说的?”关科长忧心忡忡地说,“我的话可能是重了些,可我看到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我没法不让自己激动。”
“虽然您的话说得重,可其实是为我们好,是不是大家?”于观连连咳嗽,咳得弯下腰。
“没错,”马青说,“有些人总夸奖我们,但其实他那是嘴不对着心,心里不定怎么想。您这才是真正关心我们,爱护我们。”
“爱之深恨之切嘛。”丁小鲁补充,“恨铁不成钢。”
“你们能这么认识问题就好,我是不怕得罪你们。结怨也好,回家背地骂我也好,我有什么就要说什么。”
“怎么会骂您呢?我们就希望别人坦率地对待我们。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愈直爽愈不客气我们就愈敬重他。”于观挣扎着,强打精神说。
“真诚的意见现在难得听见啊,你就是花大价钱也没人对你说。”冯小刚适时补充了一句。
“别看关科长骂了咱们一顿,可我真觉得今天请关科长吃饭是请对了——值!”马青一拍桌子。
“我这人就是这么个丑脾气,也不怪有些人说我不近人情。我公开对这些人讲,我就是不近人情!这个人情我看是近不得。”
“其实您这恰恰是最近人情!都像他们,到头来恐怕连做人的基本信念都丢了。”人家一致表示赞同。
“关科长关科长。”于观握住他手,“您能给我留个地址么?哪天我到您家跟您好好聊聊。您的话对我特别有启发,令我深思,我特想找个机会跟您说说我 的苦恼。其实我这人特空虚、特茫然。社会上好多现象我都特瞧不惯,又找不着办法解决,所以就有点自暴自弃,破罐破摔,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既辜负了人民又放荡了自己……”
“这就错了么。对待不良现象有两种态度:一种是消极的,一种是积极的。咱们约个时间哪天你来吧,我也很愿意和你们聊聊。你们都很聪明,我真是不愿 意看到你们糟踏了自己的聪明。我们的事业需要年轻人,年轻人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你怎么啦?”
于观两眼一翻,昏了过去,一头栽进关科长宽厚温暖的怀中。
“他怎么啦?”关科长惊叫,身子往后一撤,若不是杨重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于观,他非摔个头破血流。
大家围上来,七手八脚把于观抬到沙发上躺着,又掐人中又捏脸蛋。
刘美萍对关科长说:“他发烧好几天了,一直带病坚持工作,你没瞧他嗓子都哑了么?”
“醒醒,你醒醒。”大家焦急地呼唤于观。
于观在大家的呼唤中慢慢睁开眼,醒来就一把抓住关科长,声音嘶哑地说:“您的话句句说到我心坎上了……”
“行了!”杨重急了,冲他大吼,“这儿还有我们呢,你就别惦记工作了。”说完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于观又昏了过去。
“叫救护车叫救护车。”冯小刚粗声粗气地喊。
“他就是这样,”美萍跺着脚哭,“心里永远装着别人唯独没有他自己。”
于观醒来已是躺在雪白的病房里,胳膊上吊着输液瓶子,四周静悄悄的。他看到杨重的一张脸正聚精会神地鸟瞰着他。
“还记得发生过的事么?”
于观无力地摇摇头。
“你昏倒在捧人的岗位上了。”
一阵欢声笑语,丁、冯、马、刘诸人捧着鲜花、水果拥进病房,一齐围上来问暖嘘寒。
“给你看件东西,你看了准喜欢。”
美萍亮出一面大红锦缎金色流苏的锦旗,上书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巧舌如簧,天花乱坠。
“还有送匾的呢。”马青美滋滋地说。
于观吃力地张开嘴,喃喃道:“我们就做了这么一点该做的,群众给了我们多大的荣誉啊。”
“是,我们不能自满。”杨重点点头,“匾和锦旗全当鞭策了。”
“于观呀,”冯小刚坐在床头说,“我们大伙商量了,你为工作累病了,我们也要为你做点什么。你有什么愿望尽管说,我们一定让你尽兴。”
“说吧说吧,你该享受享受了。”大家七嘴八舌说,“对了,我们还不知道你的人生梦想是什么呢?当大使?当表演艺术家?”
大家争相提问。
于观嘴皮子动了动。
“你说什么?”丁小鲁把耳朵凑上去。
稍顷,她抬起头,严肃地望着大家:“他想睡觉。”
大家脸上的笑容一下消逝了,一个个蹑手蹑脚悄悄退出病房。
第一章
“今天的会议有四个议程。第一由中赛委秘书处秘书长赵航宇同志向各位股东汇报前一阶段中赛委秘书处的工作情况;第二鉴于股东中流传着一些对秘书处几个牵头人不信任的议论,为了打消股东们的顾虑,证明此次大赛确有其事确有必要我们特意搞到了一盘札晃大赛的录相带,会议休息期间将为各位股东播放;第三个议程是关于中外自由搏击擂台赛组织委员会及其常设机构秘书处易名一事;第四个议程是为使大赛各项工作顺利进行,第三次筹款认捐活动——请各位股东不要提前退席。”这是个可容纳上千人的剧场,剧场座位上空空荡荡。舞台摆着一张大圆桌,与会者紧紧挨着坐成一圈,一束追光斜射在会议主持人脸上,他是个非常漂亮的小伙子。
追光移动,打在坐在主持人身边的夹发蓬乱脸色苍白戴着眼镜的男人脸上,他的眼镜反着光使人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睛。从他吐字飞快近乎剧烈咀嚼的嘴部动作看他是个容易激动的人。他就是中赛委秘书长赵航宇。
“关于中赛委秘书处的工作我讲四点。讲完请股东们提问,当面,递条子也可以,我将一一作答。我回答不了的由秘书处的其他同志解答。首先我要说秘书处的班子是好的,工作是有成绩的。第二我要说秘书处的工作是很辛苦的。在这里我有几个数字要讲给大家听,从秘书处工作开始从来我们上上下下所有工作人员吃过一顿安生饭没睡过一个安生觉。累计跑的路相当于从北京横跨太平洋跑到圣佛郎西斯科。共计吃掉了七千多袋方便面,抽了一万四千多支烟,喝掉一百多公斤茶叶。帐目是清楚的一笔笔都有交代,没有一分现金是塞到自己腰包里的。第三可能有个别同志煮方便面时卧了几个荷包蛋,熬夜时除了喝茶还喝了些蜂王精,对这种超标准花钱的现象我们应揭发。下面我谈谈我们秘书处近一段的工作情况,也就是最后一点。上次股东大会我们做出了寻找大攀拳似人的决议。会议一结束,我们立即派出了九路人马奔赴五湖四海。截止昨天午夜,九路人马已经回来了八路。这八路人马访遍了三出五岳,全部空手而归。现在我们只能寄希望于第九路了。这一路是由我们秘书处最粗干的女将白度率领,出发前,我们也对她下了死命令,不找着大梦拳传人别回来见我!我相信白度同志的能力,只要人在,就是走遍天涯海角白度也能搜出他。但严峻的事实摆在我们面前,我们不能不考虑大梦拳传人已经绝了后的问题。毕竟我们最后一次听到大攀拳传人的消息是九十多年前,是当时拍摄的义和团壮士被押赴刑场的照片上我们辨认出了大梦拳那时的掌门人。”赵航宇从桌下举起一只黑皮包,打开,拿聘张放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群衣衫褴褛的拳民在翱腰刀的巡捕押送下排队走向刑场。其中一个袒胸露怀辫子盘搭脖子上的黑胖子头侧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箭头。
“这是我们的情报人员在巴黎卢浮宫翻拍下来的,图中箭头所指的汉子妈是当时的大攀拳掌门人,姓氏籍贯一切无考。”赵航宇把照片递给身边的人依次传看,所有人都打直精神感兴趣地端详着照片上那个粗鲁的汉子。
“象杀猪的是不是?”赵航宇点起一支烟,问正在看照片的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穿着西服的公司经理模样的瘦男人。“你得懂这个,真人不露相。”
“你们是怎么认定他就是大攀拳掌门人的?”瘦男人问。
“我们从四个渠道证实了这一点。”赵航宇掸掸烟灰慢条斯理地说。“首先我们查了清室档案,又翻况了大量记载义和团在京津一带活动、战斗的外传野史。所有记载都表明在当年义和团闹得最厉害的天津静海曹福田手下有员大将善使大攀拳,借力制人,洋枪洋炮不能伤其毫发。打紫竹林租界和西什库教学他都去了,杀死洋人无数。京津地区沦谄后有人还以高家村刘十九的队伍里见导他。后来,这位好汉在北京和大刀王五一同被擒,斩于菜市口。此其一、二,我们通过这张照片找到这张照片上领头的那个巡捕的后人,这个巡捕已经在文化大革命中畏罪自杀了,但在他家里我们找到了《大攀拳谱》以据其后人现在天津市河东区小郭庄大街泰来里125号居民桂雷清讲,这拳谱是当年他先人处斩义和团俘虏时得来的窨是哪位不得而知。被俘的义和团拳民不报姓名,只口口声声:”过二十年后又是条好汉。‘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先人只参加过一次杀害义和团壮士的娅,还是被洋枪顶去的,并被拍了下来。因而这拳谱必是照片上这队人里的。接下来我们又找到了拍摄这张照片的法国传教士波尔佩尔先生的后人,现在在法国驻华使馆随员小波尔佩尔先生。小波尔佩尔先生非常热情为我们开列了他祖父的朋友中那些到过中国的人的名单。最后我们在法国南部的图卢兹找到了仍然健在的前法军军士长拉杜,就是照片上站在队尾的那个穿军服的欧洲人。这老家伙已经一百多岁子,身子骨仍然硬朗,对上个世纪末远征中国的事情记忆犹新,那当然他现在对中国人民已经非常友好了。拉杜先生知道我们的来意后,立即将简明头所指的汉子指给我们看,说他就是那个’能改变子弹飞行方向的奇人。‘据拉杜先生追述,他曾和大梦拳师打过交手仗,当时他们一排人瞄准他齐射但射出动的子弹竟全齐刷刷地掉头飞了回来当场死了一片洋后,慌乱中他冲天放了一枪,没想到这枪倒把大攀拳师打个正着,于是他们蜂拥而上将他擒获,穿了锁骨捆起来。“”可惜,可惜。“一干人齐叹。
“顺便说一句,拉杜先生对其年轻的所作所为深感愧悔,再三要我们向中国人民转达他的歉意。”
“我有四点问题要问秘书长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