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千岁寒 王朔-第2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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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我安详地说,“你呢?吃了么?”
“没有。”“聊了一晚上那男的也不请你吃顿饭?真不够意思。”
周瑾转身就走。“我吃的也是面条,锅还剩点卤,不够你再自己做点。”我在屋里大声说,随手又捡起报纸看起来。
周瑾在厨房把锅碗瓢盆弄得叮当响,一会儿,端着一碗堆得高高的面条进来,坐在我对面吸吸溜溜地吃。
我放下报纸看她一眼。
她边吃白我一眼,用筷子把面条卷成厚厚一捆往嘴里塞。
我举起报纸,嘿嘿一笑。
“你明天干嘛?”她含着面条问。
“上班呵。”“别装傻,我问你下班后呢?”
“魏大冬叫我去他那儿打麻将。”
“不带我去?”“都是男的你去干嘛?”
“都是男的怎么啦?我又不是不认识他们。”
“说好了不许带媳妇的。”
“你要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出去玩了。”周瑾吃完面条,把碗筷往桌上一搁,赌气说。
“刷了刷了。”我指着碗筷说。
“着什么急?明天刷不成?我就明天刷,你要看不下去你替我刷。”“——你明天上哪儿玩去?”
“这你就管不着了。”周瑾坐在梳妆凳上对着镜子卸发卡头绳,松齐头发。“找‘情儿’去。”
“你够长本事的。”“那谁叫你不带我去的?”
“我说咱们可约法三章!找‘情儿’可以,但不许花家里的钱给‘情儿’往家里挣奖励……”
“你就坏吧!”周瑾蓦地转身站起,举着拢子打我,我骂道:“我明天还就偏跟你去,想不让我去都不成了。”
“那你去打牌,我找‘情儿’。”
乒乓球在桌上一来一去地飞速跳跃。“吃转儿。”我一边削球一边念咒。“你接我这左旋,你这右旋——我可抽了!”我侧身拉步一个大扣杀,球弹在他方的台边一个变线飞到地上。围观同事们哗地一声笑了。
“你真不是我对手。”我对站在球桌另一侧的关山平说,“赶紧下去吧,趁着比分比较接近。”
“你吹什么呀!快发球吧。”关山平把球扔过来笑着说。
“真不知死,那我可真不给你留面子了。”
“你要这么说,我也不让着你了。本来说帮你在群众面前树立点威信你还不识趣。”
“一对臭球,就会吹。”球台旁的女同事们笑。
“开会了开会了,那边打球的把拍子放下吧。”单位头儿拿着一叠文件走进会议室,边走边冲我们这边嚷嚷。
我们放下球拍,一哄而散,乱哄哄地在一排排长椅间找坐位。单位的同事们陆续进来,拿书的挟着毛线的,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关山平夺一个女同事手里的书看,挨了一顿抢白。“你怎么那么抠呵?看怕什么?”关山平说。
“就不给你看,”女同事不高兴地说,“不愿意。”
“静一静静一静,咱们开会了。”瘦瘦的但有个肚子的头在大家对面铺着白布的桌后坐下。威严地说,“今天咱们学习几份文件。关于形势的,然后念几份通知,最后再讲讲咱们单位发生的一些问题——大家往前坐坐,别都挤在后面。”
头儿在上面一字一顿地念起文件,大家在底下叽叽喳喳开起小会。我坐在两个女同事身边趴俯前边椅背上低声和她们说笑。“给挪个地儿给挪个地儿。”关山平曲膝弓腰拨拉着人腿沿着这排椅子挤过来。“去去,这儿没你的地儿。”我身边的姑娘说他。“怎么那么烦呀?”关山平涎着脸笑,央告着,硬挤在我们之间坐下。
我闭眼假寐。他捅我:“哎,我跟你说咋儿那人没来。”
“看来你是真没福气。”我仍闭着眼养神。
“你说我怎么那么倒霉?约谁谁不来。”
我闭着眼,没吱声,接着,头枕着胳膊偏脸看他:“你确实没救了。”“不过,我昨天倒自己认识了一个姑娘。”关山平得意地说。“毛主席保证。你这种自我安慰特没劲。”
“真的真的,不骗你。我在那儿等人,她也在那儿等人,我们都没等着,后来生搭上了。”
“肯定是猪八戒的近亲。”
“还可以,挺漂亮的”,关山平兴奋地说,“一点不蒙你。我跟她聊了半天,特有戏。”
“你怎么说的?”“就按你教我的那套路数,云山雾罩,我觉还真灵。”
“是你喜欢的那类型么?”“是我喜欢的,但还不完全是我喜欢的那个。”
“这就行了,挺一般的人就别那么高的要求了。”
“你觉得我真没希望遇到一个十全十美的姑娘?”
“没希望,谁也没希望,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挂历上美人漂亮吧?那是经过技术处理的,光给你看拿的出来的那部分。拿不出手的呢?谁知道她有没有暗疾?就算有个十全十美的完全吻合的,涮羊肉爱吃吧?老让你吃你也受不了也得烦。”“你觉得我不该错过这机会?”
“坚决冲上去。”周围人哗地一声笑了,不知头儿念了什么把他们逗乐了。我也抬起头继续跟关山平说话。
“你爱钱是吧?你爱钱和你有钱是两回事,还得钱爱你,两厢情愿。老实说,真有个十全十美的姑娘站在你面前,你也就是看看,解解眼馋。”
“是是,这道理我懂。”
“是个好坯子就行了。乔装打扮嘛。”
“对对,多好的房子不装修一下内部住着也不舒坦。那我就不犹豫了。”“千万别再犹豫了。你的问题不是找谁而是有没有人找你。”“不过,这姑娘好像有主儿了。”
“咳!还管那些!”我抬起头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还管那些?这事没顺序,谁积极谁主动谁就捷足先登。挤过公共汽车吧?拿出点那劲儿来,趁热打铁见缝下针。你不是觉得她有戏么,那就是说她和那男的不是牢不可破。人生能得几回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具体步骤呢?”“敌进你退,敌退你进,敌驻你扰,敌疲你打。”
前排坐着的一个女同事扑哧一笑,回过头横我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不是我说我的,《诱妞大全》上就这么写了。”我继续跟关山平说,“你还得机智灵活,英勇顽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看的。”“你这都是原则。”关山平抱怨说,“我需要的是立即能奏效,譬如开那把锁的那把钥匙。”
“没法再细了。”我说“情场就是战场,战术通用,关键看你是不是用兵如神了。”
昨天晚上在街上我可看见你了。“
银行营业大厅内,赵蕾和周瑾对坐着,一边书写、传递着各种票据一边聊天,大厅内人群川流,人声嘈杂。
“在哪儿?”“你别管在哪儿了,有没有吧?……和个男的。”
“没有。”周瑾笑着不承认。
“还不承认呢。”赵蕾笑盯着周瑾。“够快的,人不知鬼不觉。”“你说什么呢?我一点也听不明白。”
“别装傻了。他怎么样?挺有意思是不是?”“不懂,你肯定看错人了。”“你说你瞒我干嘛?我这眼睛可是照妖镜。”
“是么,周瑾?”同桌的另一个女同事笑着问,“够风流的。”
“没有,”周瑾笑着辩解,“你听赵蕾瞎说。”
“我瞎说?”赵蕾笑吟吟来,“好,算我瞎说。”
“下一位。”周瑾把手伸到柜台上,接过一张存款条,看了一眼,脸立刻红了,手把存款条迅速握成一团。
她抬眼看柜台外,关山平微笑着站在外面。
“你怎么来了?”她红着脸说,“你到门口去我马上出来。”
她回过头看,同事们都抿着嘴看着她笑。
“这回你还说什么?”赵蕾俯过身来低声笑道。
“别告诉我们那位。”周瑾央告说:“其实我们真没什么,就到一起聊聊。”周瑾起身,从柜台出口出去,到门外找关山平。透过宽大玻璃窗可以看见关山平满脸堆笑,周瑾连连摇头。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赵蕾懒懒地用两个手指夹起话筒,放在耳边,娇滴滴地拉长声音说:“喂——”
“麻烦您给找一下周瑾。”我在电话的另一端说。
“你是方言吧?”赵蕾蓦地坐直身子,把话筒贴紧耳朵,娇笑着说,“我是赵蕾。”
“周瑾不在?”赵蕾看了眼门外仍在跟关山平说话的周瑾,说:“她走了提前下班走了。”
“噢……”“你有事吗?”“没事。”我准备挂电话。“不打算出来玩玩?”“不打算。”
我说,“回家睡觉。”
我挂了电话,赵蕾慢慢将话筒放回机座,扭脸长时间地凝视窗外的周瑾。银行大厅内响起下班的电铃声。柜台内的职员们立刻忙碌起来,飞快地结束手头的工作,站起来收拾桌面准备下班。柜台外的顾客们也结束了排队,纷纷散去。
赵蕾浓汝艳抹,穿戴整齐,挎着小包,高跟鞋咔咔地走出银行大门。“还没完呢?”她冲那两人说,“都下会班了。”
“是么?”周瑾急慌慌地冲回银行大厅。
“你找了半天就找上她了?”赵蕾对关山平说,“人家可是有丈夫的。”“我找她是别的事,”关山平说。
“你还能有什么事?”赵蕾笑一下,娉婷而去。
周瑾挎着小包急急走出来,关山平迎上去。
“真的不行,我得回家。”周瑾说:“我爱人在家等我呢。”
“那改天,明天怎么样?”
“明天也不行,明天我们做账,得加班。”
“你是不愿意跟我出去?”
“不是,真的是没时间。”
“那算了,不求你了。”
“真对不生,你别生气。”
“我没有气。”关山平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你要不去,那张票就让它作废,别再给别人。”“不会的。”周瑾充满歉意地说。
关山平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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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瑾站在人群中看着窗外,手把扶杆身子随着车身的运动轻轻摇晃。窗外是一片片车流和人群。一对对情侣手拉手在便道的树荫下走,飞跑着过马路,忽然对视着笑起来……
她回到家里,各间居室内悄无人息。她脱了鞋,把包丢在沙发上,换了睡衣穿着拖鞋在屋里四处走动。
她在厨房里切肉切菜五彩绚丽地堆满一只只盘子。锅里的水开了,咕咕冒着热气掀动着锅盖。
电动排风扇飞速的旋转,嗡嗡作响。
炒勺里的油热了,冒出股股青烟,蓦得火苗窜起,油锅着了火,连忙将炒勺端下,关了炉火。
她拿着一袋挂面往滚开的锅里下,用筷子搅迅速变软变曲泛出白沫的雪白细长的面条。
那一盘盘搭配得十分悦目的肉菜原封未动,鲜灵的色泽黯淡下来。她端着一碗面条坐到电视前,边吃边看,电视机里正在播送新闻:会议、水灾和农田长势。
她吃着吃着,突然不动了,侧耳缔听,直到楼道内的脚步声过去,才继续吃。夜里,我回到家里,见电视仍开着,节目已经播完,屏幕沙沙闪着雪花,她躺在沙发上是睡着了。
我经手轻脚过去关了电视,刚要走开,她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睡眼惺松地问:“几点了?”“第二天了。”我说。她噌地站起来,登登走进卧室,往床上一倒,拉过毛巾被盖在身上,扭身向里闭眼睡觉。
“生气了?”我讪笑着跟进卧室说。
她不吭声。我到卫生间又洗又涮,弄得浑身水琳淋的,拿了条毛巾回到卧室,浑身上下边擦着边笑说:
“不是去找‘情儿’么?怎么没去?”
“你就等着瞧吧”。她嗡声嗡气地说。
“别这样,”我上床去板她。“别不理人呀。”
“别碰我!”她使劲拧回身子。“我要睡觉了。”
我下了床,把毛巾扔到一边:“我是为了让你心理平衡才玩这么晚的。”“你少来这套!”她翻身坐起气冲冲地嚷,“我怎么啦我怎么啦?不就是晚回来了一天,用得著你这么颠过来倒过去的说?你要这样我就天天晚回来。”
“我来哪套了?我又怎么啦”我申辩,“我不也就晚回来一天。”“你是晚回地一天么?哪天你按点回来过?”
“那我也没别的呀,就是和一帮朋友打打麻将还是赢多输少。”“谁知道你天天干嘛去了。”
“你说我干嘛去了,你要这么说就没劲了。”“我不知道你干嘛去了,你干嘛去了自己知道。”
“你怎么不讲理阿?行,我不说了,你说我干嘛去了我干嘛去了。怎么着吧?”“你现在是越来越狂了。”
“什么话!我狂?我哪有你狂呵?你多狂呵,说灭我就灭我,我一个挺大男人每天还得看你脸色。”
“你要是不愿跟我过了,烦我了,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