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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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年一个人,并不习惯在饭厅吃饭,总是把菜放到客厅的茶几上,一面看电视一面吃饭。
大约是注意力只在吃和电视上,沈家谦开门进来的时候,她没有留意到。直到他走到茶几边,她才突然看见,握着筷子的手一抖,拈起的一块鸡肉掉到了茶几上。
重年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立即又重新夹起那块鸡肉放进饭碗里,慌乱笨拙地放下饭碗,站起身,舌头仿佛都是僵硬的,语无伦次,呐呐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吗?这里是我家。”沈家谦抬了一下眉毛,扫了她一眼。
重年的舌头更僵硬了,被噎得说不出来话,弄不清楚刚刚怎么会那么问。其实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见面了,他出国了,走之前在机场给她打了个电话。她那时在工作,照例问了一声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一个星期。可是现在好像还不到一个星期,她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回来。
她低头对着茶几,突然想起来了,抬起头问:“你吃过饭了没有?”
他重重扔下手里的行李箱,脸色有点冷,口气也不好:“我下了飞机就回来了。”
他素来脾气就不是很好
,喜怒无常,可是这样的冷脸这段时间并不常见,她又低着头不做声了。
他突然心烦气躁,一把推开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终于说:“你还楞着干什么,去厨房加点菜。”
她仿佛猛然惊醒,又急又慌,转身便往厨房走去。他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顿了一下,又说:“多煮点饭。”
重年于是先把饭煮上了,快速做了一个红烧鲫鱼送出去。茶几上原本的几道菜已经被吃了大半,因为一个人,菜是装在小碟子里头的,菜碟子底都露了出来。她想着或许还要炒个菜,一抬头却看见沈家谦端着饭碗,没有想就脱口而出:“那碗饭是我的……”
沈家谦的一口饭已经到了嘴边,闻言没有停下来,还是吃下去,又夹了几口菜吃了,才说:“我饿了。”
重年嗫嚅了一下,不好说什么,又回到厨房炒了一盘青瓜,饭也煮好了。沈家谦早就把那碗她只吃了几口的米饭吃光了,于是给他添了碗饭,自己盛了碗饭坐下来吃。还没吃到一半,沈家谦放下了饭碗。她忘了一眼,他便把那只空饭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她明白了,又去给他添了一碗饭。
连吃了三碗饭,沈家谦放下筷子,仿佛突然有了说话的兴致,问她:“你每天晚上做饭吃?”
“没事就会做。”重年也吃得差不多了,一边说话,一边站起来收拾茶几上的餐具。
他伸手指了指那装冬菇焖鸡和西兰花炒肉的碟子,说:“以后菜做足点,不要用这样的小碟子,拿大点的盘子装,三菜一汤就行了,我如果不回来吃饭就打个电话告诉你一声。”
重年顿了一下才体会过来他的意思,含糊答应:“我知道了。”
厨房里头有洗碗机,可是重年不喜欢用,总担心洗不干净,还是习惯手洗。洗了碗清理好厨房,走出来时,沈家谦斜倚在沙发上看电视,样子是休闲惬意的,只是漫不经心望了她一眼:“去拿点水果来吃。”
她又回到厨房去洗了苹果,切成块,站在茶几边,离他有段距离,把水果盘放在他面前。里头还有一只叉子,是银白色的小叉子,在布满冰裂纹的玉石白釉的盘里,灯光下熠熠生辉。可是那光也是清冷而触不到的,苹果切得很好,一块一块适宜入口,摆得也好看,恍惚中他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床边阴影下那双摆得整整齐齐的拖鞋。
无论什么时候,她还是她,该做的事情总是能够做得好好的,细心周到,这样的细枝末节都还记得。
过了这么久,偏偏是这么久了,他却也还记得。
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握住那只叉子,吃了一块苹果,明明是甜而脆的,却有微微的酸慢慢蔓延。他慢慢咀嚼着,那么长的时间,像是老旧的石磨,吱呀吱呀不停地转着圈
,一圈一圈,缓慢而长久,所有的画面都是模糊的,有一刻他竟然看不清她,不知道是影子还是真真是她的人。
不知道吃了几块苹果,他终于看清楚了,她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站在茶几边,平静而拘束,仿佛带着点小心翼翼。他觉得莫名的烦躁,却听见她的声音,也是静静的,在这样的夜里格外清楚:“那你吃水果吧,我去房间了。”
他不做声。她走到旋转楼梯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瓷器碎裂声,清脆而冰冷。她猛然间听见,不由得抖了一下,脚步顿住了。
她记得桂姐说过,那只水果盘是他们家的旧物,宋代哥窑白釉葵瓣口盘,怪不得她一直觉得那只看着简单的盘子温润而细腻,光泽莹润,像是羊脂白玉,又如同宝珠,有一种低调而奢侈的华美。
她不是行家,可是也知道宋代哥窑千金难买。
哥窑百圾破,铁足独称珍。
这是乾隆皇帝的御题诗句,她从一本瓷器书中见着的。
这么珍贵的宝物,既是古董,她当时只是诧异,怎么会摆在厨房当普通水果盘用,不是应该摆在收藏架上么?
桂姐只殷殷叮嘱,记得他要吃水果时,就用这只盘子,因为他喜欢,从小看见了就喜欢,这么多年了,吃水果就只要这只盘子。
只是一会儿,她转身走回去,没有看他。茶几边散落着碎瓷片,冰裂纹裂开成一片一片,原来也是如珠如玉般华美。她舍不得扔掉,拾起来放在茶几上,把苹果块扔进垃圾桶。
有一块瓷片落在他的拖鞋上,隔着茶几,她伸手够不着。于是走到那边去,刚刚俯□触到冰冷的瓷片,他的脚突然动了一下,她的手也跟着一滑,可是已经下意识抓住了手边的东西,紧紧握在手心。原来也是扎手的,这么温润细腻的宝珠,过了这么多年,扎进手心,依然像刀子一样,剜开手心里的肉,还是会痛。她忍了忍,微微松开手指,可是仍旧抓着那块瓷,想轻轻放在茶几上,不防他却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夺了过去,一甩手砸到地上去。
瓷片撞击地面,依然清脆而冰冷,她被他的力道往前拉,踉跄着扑到在他的身上,脸颊撞到他坚硬的胸膛,隐隐发痛,还不等她站直身子爬起来,他已经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下来。
眼镜不知何时早已滑落在地,有一会儿,她的头脑也是混沌的,仿佛是浓雾笼罩,怔忡而迷茫。他并没有喝酒,他的嘴里没有酒味,只有晚餐吃的的食物味道,还有苹果,是她一直都喜欢吃的苹果,酸甜甜的,极熟悉的,喜欢的味道。
而他的气息却是冷淡陌生的,嘴唇亦是冰冷的,没有温度。她下意识地挣扎扭动,一只手抵着他的胸膛,要推开他。那么点力气,软绵绵的
,自然奈何不了他。他仍旧感觉到了,只觉得厌烦,狠狠咬了一口她的嘴唇,不耐烦地抓下她的手,抱着她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喘着粗气堵住她的嘴唇,越发肆意蛮狠。
明明他已经可以为所欲为了,可是却越来越不耐烦,一只手终于摸索着伸进她的毛衣里头,抚在她的腰侧。她身体一颤,在他身下止不住地抖动,突然用尽力气挣扎了起来,竟然一挥手又堪堪擦着他的脸颊而过。他气极,突然停了下来,伸手就抓住了她的那只手,紧紧攥在手心。
“怎么,你又想给我一巴掌?我提醒你以后不要随便和男人动手,就你那点力气,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上一次就算了,那是你不懂事,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她的手心仿佛再次被剜了一刀,撕裂般的疼痛,可是忍住了,她仅有的那么一点东西,已经被他夺去了,这么一点痛又算得上什么。
他俯视着她,眼神冷漠,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记得你的身份,你以为我要你来做摆设的?”
她当然不是摆设,他说过她连游戏都配不上,怎能被他收藏在架子上摆着好看。那样名贵华美的宋代哥窑白釉葵花瓣口盘他都要做水果盘子,何况是她?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地位,并不需要他这样来提醒,只是一瞬间仿佛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只一动也不动地躺着。可是仍旧平静地望着他,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在这么亮的灯光下,仍旧没有神采,仿佛是暗夜里死寂的深潭水,连声音都依然静静的,在寂静的客厅清清楚楚地响起,“沈家谦,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们沈家更配不上你,我欠你们的,我还给你,你用完了,可以放了我吗?”
他更加用力捏紧了她的手,刚刚面无表情的脸完全冷了下来,像冰裂纹一寸寸皴开,冷漠的眼睛里都有寒光,狠狠盯着她。她觉得如果可以,他也会像砸碎那只白釉葵瓣口盘那样把她砸碎。半晌,他忽然一甩手放开她的手,像沾上了什么脏污的东西一样,快速地从她身上起来,转身大踏步离开。
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原来她刚刚是害怕的,她甚至还在发抖,可是她看着他逐渐远离的背影,还是没有放弃,静静地问:“你为什么想要和我结婚?”
他已经走到楼梯上头了,顿了顿,没有转身回头。在她以为他不会理她时,他突然冷笑了一声:“你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我如果说我爱你,对你一见钟情,你相信吗?”不等她回答,他自己又嘲讽似的轻笑了一声,“你自然不会相信,连我都不相信,你怎么又会相信,你何必总是问我?结婚就结婚,撞上了就撞上了,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说不定明天我们去拿了结婚证,过几天就拿了离婚证,你有空想
这么多,不如想想离婚后你怎么办。不过你放心,夫妻一场,我不会亏待你的。”
仿佛是忍耐着在说话,他的话音刚落,便迫不及待地扬长而去。
她依然躺在沙发上,天花板上的水晶宫灯华丽绚烂,密密匝匝的宝石玉珠,熠熠生辉,那光也是冰凉的,无数的珠子朝人砸下来,灯光如河,像水银一样,倾泻而下,流光溢彩,璨若繁星,
这么华美,可是那么远,那是永不属于她的另一个世界。
问了又怎么样,不过是自取其辱。他是对的,她还不至于以为一个男子要娶一个女子一定是和爱有关,这世上许多事情与爱无关。
她和他,终究无关风月。
☆、第十七章 不是真的 (上)
一大早起来,重年就接到了双年的电话。因为是平安夜,电话里她的笑声娇俏明媚,重年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那边是平安夜,这边已经是圣诞日了,并不是中国的节假日,仍旧要上班。她下楼来时,离八点还有一会儿,沈家谦竟然已经坐在客厅了。她没有想到这么快要面对他,沉默地走进厨房。
早饭自然也是沉默的。只是吃完了,沈家谦突然说:“等会儿我们去把结婚证拿了。”
原来昨天晚上他的话“明天我们去拿了结婚证”并不是随口说说的。
重年拿围巾的手一顿,说:“改天吧,我今天还要上班。”
他淡淡反问:“改到哪天?不如我们干脆省点事不拿?”
她没做声,这是由不得她的。
自然是气话,结婚证还是拿了。
手续很顺利,局长亲自来接待,在工作人员的热心服务下,几分钟他们就成了法律上的夫妻。
整个过程中,重年都是麻木的,走出民政局,迎面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脚下一滑,如履薄冰,差点摔倒在雪地里。
沈家谦一把拉住她,“你走路就不能小心点?”顺手就搂住了她的腰,一直到车边才放开。
在车上她又接到了双年的电话,劈头就问:“姐,婶婶打电话来说你今天要和沈家谦拿结婚证,刚刚电话里你怎么不说啊。”
重年的嗓子眼仿佛被什么堵住了,酸涩难受,“嗯”了一声,艰难地说:“已经拿了,早上匆忙,我也忘了。”冷不防地沈家谦偏头看了过来,问她:“是双年吧?”双年从电话中听到他的声音,叫道:“姐,你把电话给沈家谦吧。”
她现在并不适合和双年说话,便把电话递了过去。
不同于这一早上面对她时的淡然和冷漠,沈家谦的心情仿佛突然变好了,在电话里和双年笑语晏晏,侃侃而谈,问双年实习忙不忙,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絮絮叨叨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重年心神不宁,到后来并没有去听,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电话又传给她时,双年说明天就回来。
重年微微吃惊,因为赶上圣诞节,医院留人值班,双年还没有放假,此前定好的是元旦前一天回来。而面对她的疑惑,双年只嬉笑着说:“你问沈家谦去。”
她毫不怀疑沈家谦能够有法子令双年提前放假,所以并没有问他。
事实上,从今天开始,她也要提前休婚假了。早晨他说了那句话后,当着她的面打的电话,不是给HR总监,亦不是给财务总监,而是她只在年会尾牙上见过的总经理
。
挂了电话,他只神色淡然地说了一句:“你现在还要去上班么?”可是语气里不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