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洼情事-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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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费劲巴拉的弄到城里,还不够那功夫钱呢。再说了,那也得有人要呢,没人要,一不留神再让政府给扣住?不合算。
人们都是这样,习惯了的日子,只要没逼到绝处,便不会想到变通。
吉庆不是那种死羊眼的人,只是家里边从没有靠过他,他也便不为这过日子去费过心思。其实吉庆也愁呢,眼瞅着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以前还上学,别人家说不出个啥。可现在学也不上了,再和以前那样五马六混的自己都说不过去。前几日吉庆也偷偷地打算,想着今后的前景:种地恐怕是不行,就这么一点地,对付着吃饭没有问题,可要说指着它挣钱,却是根本不可能的。吉庆也想着进城去打工,可谁也不认识,进城去投奔个谁呢?一来二去的,到底也想不出个眉目,长这么大,吉庆竟是头一回遇到了难事儿。
宝来媳妇儿的一番话,无异于给吉庆开了一个天窗,晴朗朗的日头衬着湛蓝湛蓝的天,呼啦一下就映进了吉庆原本有些黯淡的心。
没准儿,这还真是一条来钱的道呢。我有本事,弄点东西直接卖到城里,再不让大长脸们扒上一层皮。虽说少,不过聚少成多,我有用不完的力气,怕个啥呢!
吉庆那天想了很久,慢慢地终于有了头绪。本来还想着再仔细勾勒一下,可今天二巧儿学费的事情一弄,吉庆立刻觉得有些迫在眉睫了。
第三十四章
东方刚刚露出一点儿鱼肚白,太阳似乎还没睡醒,迟迟的不肯从摇曳浓密的芦苇荡中钻出来。
昨天傍晚终于下了雨,不大,却稀稀拉拉地掉了一夜,直到凌晨时分,才慢慢地停住。空气中仍旧弥漫着浓浓的水汽,把个朦朦胧胧中的杨家洼,衬托得愈发若隐若现,却干净透亮得像刚从画儿里跳出来一样。
吉庆起了个大早,一个人悄悄地提了水桶,水桶里面满满实实地塞了一张网,又扛着铁锨喵悄儿地出了家门。
船都预备下了,是二蛋儿家的。二蛋儿舅舅打过鱼,置办下一条船,头年当兵走了,船却留给了二蛋儿家。平日里也没用,就那么扣在河边。
二蛋儿来得比吉庆还早,见一个人影从雾焯焯中走过来,忙窜起来迎上去。
吉庆把网扔给他,让他背着,然后两个人走到船边,喊着号子把船掀过来,又一起鼓着劲儿推到河里。
他们的目的地是东边苇塘里的一个沟岔子,划船过去要半个小时。那个地方吉庆经常去摸鱼,一个猛子扎到对岸,再沿着泥泞的苇子地走上个把钟头就到了。
今天有船,便用不着拐那个弯儿,直直地斜插过去要省事儿得多。
这个沟岔子是吉庆无意中发现的,连着下运河,入河口往里一点儿便越来越窄,慢慢地变成了个小河沟。水也不深,浅的地方才到大腿根儿,深的地方将将够着吉庆的腰。那一回,吉庆本来是在那一片踅摸野鸭的,野鸭没撵着,倒发现了这个好所在,把个吉庆乐得够呛。
好多的鲫鱼,还有大个的胖头。吉庆后来寻思,估计是因为这里密布苇丛,人来的少,鱼的吃食也多,这才把鱼从大河里引了过来。那一次吉庆可过了瘾,扑腾了一会儿就抓到了十几条。
可惜就是太不好走了,还要游回对岸,摸得再多也带不回去。为此,吉庆着实地痛惜了好几天。后来逢年过节或者家里嘴馋了,吉庆都要来这里一次,弄上几条大的,够吃上一两天的。为了这,可把平日里围着吉庆转得那些小子们眼馋坏了,天天央告着吉庆。吉庆却牙关紧闭,绝不吐露一个字,一口咬定是扎猛子摸的。一来二去,大家也就气馁了,只是怪了自己没有吉庆那浪里白条的本事。
本来是不想带着二蛋儿,但思来想去,吉庆觉得还是带个帮手好。再说,船是人家的,往后还要用,给点甜头也说得过去。
“咱这是去哪?”二蛋儿卖力气地摇着撸,已经有些气喘,却因为兴奋,小脸蛋儿涨得通红。
吉庆指给他看。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像是镶嵌在下运河两岸的一条绿色的花边儿,把个汹涌的大河便衬托出一种柔美和勃勃的生机。二蛋儿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儿,又拼命地摇起来。小船箭一样无声地射过去,雾蒙蒙之间,掩映在苇丛中的一条河汊便豁然可见。
船顺着划进去,吉庆站在船头不时地估摸着水位,觉着差不多了,三下两下脱得就剩了裤头儿,扑通一下跳下了船。
“行了,就这吧。”吉庆回身招呼着二蛋儿。二蛋儿把船往岸边划了划,扒光了衣裳,跳下河拽着缆绳勾着一把芦苇拴在上面。
两个人分头把船上的家伙什背在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里淌,越往里水位越浅,慢慢地露出了屁股蛋儿。
二蛋儿等前面的吉庆停住,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看着四周茂密的芦苇,咂着嘴皱着眉说:“庆儿,咋,要在这两头儿堆坝?”
“屁,这么宽这么深,堆两头儿还不得把我俩累死啊。”吉庆不屑地撇着嘴。
“那咋整?直接下网?”
“听我的,看出水流往哪走了不?”吉庆指着水面让二蛋儿看。
二蛋儿左看右看了半天,伸了手在水里估摸着,最后肯定了水流的方向。吉庆指挥着二蛋儿在上水的地方筑坝,自己淌到岸上折了些树枝苇杆,然后回来和二蛋儿一起肩挑手抗地干了起来。两个人一起筑得飞快,一会儿功夫一道泥巴堆成的大坝便慢慢地近了水面。吉庆又猫下身,闭着气在水底下扣着扒着,把那些树枝苇杆像喜鹊盖窝一样枝枝杈杈地支撑好,在泥坝的底下掏了个洞,这才招呼着二蛋儿把网拿来。俩人小心翼翼地将网在拢在泥坝靠近下水的一方,两边用绳子在河沟岸边找了小树捆好,这才满意地直起身子。
“这就行了?”二蛋儿擦着满脸的汗问吉庆。
“行了,去船上把鱼食拿来。”吉庆说。二蛋儿答应一声,扭头摇晃着身子奔了小船,很快又回来,手里拎了个袋子。袋子里是昨日吉庆拌好的鱼食,棒子面又掺了蚌肉,末了还滴了几滴香油,闻起来喷喷香。
吉庆掏了一把,匀匀地在附近水面上撒了,金黄色的食粒密密麻麻地铺满了碧绿荡漾的河面,稍一停顿,便浸满了水慢慢地沉了下去。觉着差不多了,吉庆背着剩下的鱼食招呼着二蛋儿上了岸,顺着已经变成小溪的沟岔往下游走去。这里的网已经放好,却还要等上一会儿才能收,眼瞅着太阳已经升起,可不能闲着干等。下游是一望无际的湿地,那些成群结队的野鸭最爱纠结在这里的苇子地里,乘着闲工夫,或许能捡上几枚鸭蛋。
火辣辣的太阳眼瞅着就要挂到了头顶,密密的苇丛中越发的闷热,成群的蚊虫聚在一起上上下下地飞舞着。吉庆和二蛋儿一边驱赶着不断撞上来的蚊子,一边兴高采烈地回来,手里面拎着一篓鸭蛋。今天命好,似乎没费什么功夫,竟然看见了成片的鸭群。被他们两个轰着赶着,呼啦啦竞相飞起逃离,空留下四散的鸭蛋,倒好象是故意为他们留得,把个吉庆和二蛋儿乐得几乎雀跃欢呼。
吉庆走到早上下了网的地方,扑通一下跳了下去,手拎着挂在岸边枝杈上的绳子一拽,死沉死沉的,吉庆的笑意更浓,忙招呼二蛋儿下来。二蛋儿也跳了下去,一边往吉庆身边淌,一边兴奋地问:“有么?有么?”
“有嘛?!你得把‘嘛’字儿去喽!”吉庆眉飞色舞地说。
“真得?!哈哈!”二蛋儿兴高采烈地抓住另一头绳子,拎了拎:“我的天爷啊,还真沉!”
“紧着,收网!”
“好嘞!”二蛋儿答应一声,和吉庆两个人喊着号子把网拽上来。那网越往上收便越发的沉重,里面的鱼还在活蹦乱跳,死命地挣扎,把网拽得颤颤悠悠,好几次几乎要扽脱了手。
吉庆和二蛋儿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把满满地一网鱼生拉硬拽地扯上了岸。那些鱼有大有小,却个个壮实肥硕,不时地蹦起来又落下去,此起彼伏,现出一派勃勃的生机。在明媚的阳光映照下,波光鳞鳞的份外耀眼。
吉庆招呼二蛋儿把船上的鱼筐拿过来,两个人一个捡大一个捡小地分别装了,细密的汗珠从两人红润的脸颊上淌下来,却因为收获的喜悦而兴奋地忘了擦拭。
“庆儿,你说,这两筐鱼我们得卖多少钱?”再回去的路上,二蛋儿摇着撸眼睛还不错神儿地盯着舱里那满满当当地鱼。
吉庆也看了看筐里,舒心地呼出一口长气,躺在甲板上美滋滋地说:“咋也得卖个十几块吧!”
“嗯,我看差不多。”二蛋儿咧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顺着下运河往上游二十里,就是俵口镇,因县政府也设在这里,外面的人也把它叫做俵口县。吉庆随着长贵,每个月都来上几次,有时候是上来赶集,有时候买一些农具。平常的日子一般上来都是走旱路,水路这倒是头一次。
小哥俩互相轮换着摇橹,逆水行舟竟也飞快,个把钟头就已经看见了俵口码头熙熙攘攘的人流。马上就要到了,吉庆和二蛋儿却突然忐忑了起来。
“庆儿,你说,咱这鱼有人买么?”二蛋儿犹犹豫豫地问。
吉庆挠挠头:“有!这么好的鲜货,咋能没人买!”话虽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是没底。
和那次大长脸的交易不算,吉庆和二蛋儿都是头一遭经历这样的过程。当初被宝来的媳妇一说,吉庆立马被勾得蠢蠢欲动,但眼看真得要把抓到的鱼卖了,却咋也不知道怎么个开始怎么个结束。
做生意,那得是多大的事儿哩!就我们两个?别到时候鱼卖不了,还惹上一身腥臊。想到这里,吉庆心里更是像打了鼓一样,把个心敲得七上八下乱七八糟的。
俵口的码头和往日里一样喧闹嘈杂,四里八乡的船只停靠在这里,有装有卸来来往往。码头往上,有一大片空场,有人从水路上过来,就近卸了船也就近卖了。再后来,也就买卖得出了名声,只要有什么可以换成钱的物件,就全都聚拢在了这里,一来二去,就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农贸市场。每日里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们摩肩接踵,分外热闹。
吉庆和二蛋儿把船小心奕奕地寻了个缝隙靠了码头,找个地界儿拴好,抬着两筐鲜鱼上了岸。让吉庆和二蛋儿想不到的是,还没等小哥俩抬起头,竟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人聚过来问了:“这鱼卖么?”
“卖啊卖啊。”吉庆忙迭迭地点头。
“咋卖啊?”又有人问。《|Zei8。Com电子书》
吉庆和二蛋儿互相对视着,心里都没个准谱,一旁的人又开始催了:“紧着紧着,咋卖啊,说个价。”
还是吉庆,想起了宝婶儿说过的话,咬咬牙却还是有些心虚地应了一嘴:
“一块钱一斤!”
“一块钱?都这个价?”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问。
吉庆忙说:“不是,胖头鱼一块,小鲫瓜子便宜,看着给点儿就行!”
胖男人哦了一声儿,猫腰在筐里面翻着,吉庆忙凑过去:“叔,不用看,都是活的,早末晌刚打下来的,没歇着就送来了。”
胖男人点点头,支起身子,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是哪个庄儿的?”
“杨家洼的。”
“杨家洼的?”胖男人凝神看了看吉庆,扑哧一下乐了:“这孩子,张嘴就来。这里卖鱼的,十个有八个都说是杨家洼的,有几个是真的?!”
吉庆倒有些懵了,杨家洼就是杨家洼,咋还蒙你不成?这杨家洼又不是啥大地方,咋还有真的假的?吉庆一时间竟不知怎样说了,张个嘴嗫嚅了半天。
“你看看,撒谎了不是!这孩子,咋也会这个?”胖男人看着吉庆六神无主的模样,瘪了瘪嘴,摇着头就要走。
“谁撒谎啦,杨家洼就是杨家洼的,儿唬你!”吉庆见胖男人一副不屑的模样,立时有些急了,脸红脖子粗的大声喊了出来。
胖男人被吉庆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身,瞅着吉庆红头涨脸的模样,还是有些不信:“真得?”
“真得!儿唬你!”吉庆拍着胸脯子信誓旦旦。
胖男人扑哧一下又乐了,一边扒拉着围在鱼筐边的人,一边对吉庆说:“中中,我信,我信。”一边对聚在身边的人们吆喝着:“别瞅了别瞅了,我要了,包圆儿!”
“包圆儿?”吉庆的心要跳出了腔子,兴奋地瞅了瞅在一边的二蛋儿一眼。
二蛋儿抹着汗,也是一脸的惊喜。
“真得?叔,你都要了?”
“都要了!”胖男人豪爽地说:“就你说的价儿,大得一块钱一斤,小的给你七毛,咋样,不亏吧?”
“中中!就按叔说得算!”吉庆和二蛋儿忙不迭地点头应着。
胖男人嘿嘿笑着,走到一旁,变戏法似地抄出一杆秤来。秤杆很长,一头是沉甸甸的秤砣,另一头当啷着绳子,绳子尽头没有秤盘却是个大钩子。胖男人回身又拿出了小盆,盆子上用铁丝吊了个把手,秤钩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