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千-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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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爷,什么是大师爸?”旁人好奇地问。
“这都不知道,师爸不就是师父嘛,入室弟子懂不懂,师父对徒弟像儿子一样好,弟子当然尊称师爸了。”
“放你的狗屁吧,哪有对徒弟像儿子一样的师傅,徒弟还不就是免费的劳力,杀猪的,洗头的,就连桑拿房里的师父都一样,哈哈。”
众人嬉笑一番。驼爷却不笑反倒有几分低落,注视着窗外,叹了口气。透过黑黝黝的窗口看不见江水的流淌,却能隐约听到水声。
钱渝全都看在眼里,心想:也许是驼爷没有弟子,一身绝学无人传授,有些遗憾吧。本地这些目光短浅的小骗子们,不过做做丢钱包、调包、装神弄鬼之类过时的小把戏,很多人三五年都弄不到十万块,还得提心吊胆被警察抓或被人抓住了痛打,根本就比不上自己。他才用一下午时间就弄到了一辆价值六位数的车,这可比那个什么六哥高明多了。他一个外地人来福建混饭吃,仗着胆大心细,到如今也算个不小的人物,也曾几次恳求驼爷收他为徒,可驼爷总是婉拒,偏偏那个六哥就这么了得,钱渝越想越不痛快。
“那种骗试镜费化妆费的招数,如今拿到大学里去已经不会有人上当了,根本早就被人用滥了,这个六哥也不过是个小骗子罢了。”看出钱渝心里不痛快,他女人忙道。
“小骗子?你是才入行的吧,居然说六哥是小骗子。”光头男人的表情更夸张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圈人,“你们知道么,他读大学的时候,每个学期的零花钱都上六位数,全都是自己赚来的。”
“快说说,他是怎么赚的?”旁边有好事者赶紧追着问。
“据说他赚钱甚至连面都不用露,只是在网上打包出售肉鸡。”秃头男人神秘兮兮地接着讲故事。
“肉鸡?在网上卖鸡肉?”
“不懂了吧。学着点,现在要想赚钱多还得玩高科技。六哥卖的肉鸡不是吃的那种,是中了木马或者留了后门,可以被远程操控的电脑。中招的电脑里所有虚拟财产和个人隐私资料全都可以拿走,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就不用我解释了吧。远程控制对方的摄像头、Q币、网络游戏账号和装备、网上银行的账号和密码,还有私人照片和私人信件,甚至商业秘密,全都可以变钱的。在肉鸡电脑上安装自动软件点击广告也能赚钱,如果是黑客的话,还可以通过肉鸡电脑做跳板对其他电脑发起攻击而不留自己的IP。总之,肉鸡就是金矿,可以像白菜一样被卖来卖去的金矿。”光头男侃侃而谈。
“这个鸡能卖多少钱?”一位年纪颇大的长者饶有兴趣地问。
周围的同行们也都露出了贪婪的目光,只要是关于钱的,他们就都感兴趣。这行的竞争大,必须与时俱进。
“现在价钱是便宜了,但六哥是国内最早卖这个的,那时候只要他开价,就有人买。”
越是贵的,被信任程度就越高,看来这位“六哥”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钱渝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他是在女人身上明白的。
“六哥是黑客吗?他也懂那些程序?”有人继续追问。
“你也不想想,如果是真的那就不算本事了。他卖出去的全是打包的病毒,用很少的钱从计算机系校友那里买来的。反正那些买肉鸡的也不是什么好鸟,被骗活该。所有交易都在网上进行,只要每次换一个代理服务器和银行账号,根本没风险。”站在光头男旁边的一个胖子插了一句。
“六哥是为咱们这一行开创了很多新局面,学他的人总是很多。”
“那当然,他什么生意都能做,也从没失过手。”
赞美声更多了,这让钱渝有些听不下去了。
“再了不得也就是个小老千罢了,这里在座的谁又没几招看家的本事。”钱渝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没想到此言一出,他立刻招来所有人的白眼和围攻。
第五章 别来有恙(2)
“六哥虽然骗人,但他从来不骗不该骗的人,他是好老千。”
“他每次骗来的钱都拿三分之一做善事。”
“钱老九,是你呀。什么时候过来的?”小一刀认出了钱渝。
“哦,最近弄了台车,来找个下家。”钱渝老家在江西,前几年因为诈骗在当地严打中被当做典型,还坐过九年牢,出狱后人称钱老九。他在当地名声不好,不断被人排挤,混不下去后这才辗转到了福建。
“什么钱老九,连六哥都不认识,根本就是个老表嘛。”人群中有人奚落道。老表的意思可不只是亲切的老乡,指的是土气和没见过世面。
“哪个王八蛋在放屁,有本事出来切磋切磋!”钱渝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上,连茶杯都震倒了。他平日自视甚高最爱面子,眼下被人当众奚落,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更何况在场的还有驼爷,心里已经下了打一场的决心。
众人知道钱渝脾气火爆,他一个外地人在福建混能出头也算有两下子,冤家宜解不宜结,谁也不想得罪他,一下子都闭了嘴,整个茶馆马上冷冷清清。
“兄弟,别生气别生气。”人群中一位蓄着八字胡的男人笑嘻嘻地出来打圆场,“我看那六哥也不过如此,名气大而已,八成是假的。究竟有没有这个人还不知道呢,咱们没必要为这个可能不存在的人伤了和气。”说着拍了拍钱渝的左肩,很轻,完全是示好的意思。
“你说的还像人话……”钱渝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打圆场的在自己左肩上就拍了一下,自己左手的拳头就攥不紧了,胳臂竟也使不上劲来。
“我替我哥向你赔不是了,他喝点酒就爱胡说,您别往心里去。都是出来混的,以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那汉子又在钱渝的右肩上拍了一下。
那人的哥并没站出来,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钱渝马上就感觉右手也有点不对劲了,一阵阵发麻。眼前这人看起来很普通,可又说不出的古怪。
钱渝只当对方是懂异术的高人,他曾听说过驼爷是什么“江相派”的。所谓的江相就是江湖上被人尊称为宰相,由一群以智谋行骗的江湖人士组成的门派,好像很有点来头。对了,宋代那位着名的法医宋慈就是南平建阳人氏,这南平说不定藏龙卧虎,还是别逞一时之气反倒吃了亏,更何况对方都说青山不改了,那是后会有期的意思,留点面子大家都好。
“我只是看不惯大家盲目崇拜,说句心里话而已。算了,我等的人大概也不会来了,小弟先走了,各位后会有期。”钱渝的脸色不太自然,但还是努力挤出个笑脸,跟大家道了别。
走出人群,在江滨花园里又坐下了,让女人帮忙捏捏膀臂促进血液循环,足足半小时后感觉不那么麻了,可还是使不上劲。钱渝起身要上车时才发现,猎豹车的钥匙和自己的钱包不见了!那钥匙原本放在裤子口袋里,后来他认出茶馆里玩刀片的小子是小一刀,便把钥匙和皮夹都转移到衬衣的上口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谁要偷也不容易。
思来想去,整晚跟自己有过肢体接触的就是那个拍肩膀的八字胡男人,难道是他摸走的?可当时众目睽睽之下,那人明明只碰到了他的肩膀而已,莫非那家伙真有什么异术?现在可好,车钥匙不见了,皮夹里钱虽不多,但还有一张身份证。
钱渝大惊之余赶紧回茶馆,大部分人已经散了,灯都关了,只剩下窗外的淡淡月光透进来,照出不甚清晰的一小块地方。驼爷不在,一个老头坐在窗边驼爷常坐的酸枝木圈椅上,旁边还摆着另外两桌,分别坐着三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妙龄女子。
两张小桌上居然摆满了精致的茶点,每一个玻璃杯里都能隐约看到小巧而精致的茶叶,却是茶馆里前所未见的上等雀舌,空气中飘散着清新的茶香。钱渝很诧异,这间茶馆可从没出现过这些东西。
那几个人都背对着月光,老头器宇轩昂,正在抽雪茄,三个年轻男人;一个胖一个瘦,还有一个中等身材,看起来全都很面生;妙龄女子高高翘起二郎腿,全然不顾那旗袍的开叉高至大腿根部,幽暗中难辨面目,修长雪白的双腿让钱渝眼前一花,顿时忘了该说些什么。
“好女儿,你的身体可是本钱,咱们财不露白。”抽雪茄的老头幽幽道。
“六哥,你可是听到了,帮我把那偷窥的混蛋眼珠子挖出来下奶茶喝。”妙龄女子娇嗔道。
不过看了她一眼居然要挖老子的眼珠子,还下奶茶喝?这女人好狠毒,钱渝心里一紧,马上意识到不该把自己人都留在楼下,现在就他单枪匹马的,单挑群挑都斗不过对方,赶紧走才是。
“请问驼爷在吗?”钱渝的声音有些发虚,他假装没听到刚才两人的对话,一边说一边往后退。
“他不舒服休息去了,有事的话,我们可以转告。”黑暗中,看不清是谁在说话。
“没事,没事,我先走了。”撂下这一句,钱渝已经脚底抹油飞快地消失在门口。刚才那女人说到六哥,难道就是今晚那些人所说的六哥?
绝不在不知深浅的水域下水,这是出来混最基础的生存法则。
出道十余年的钱渝已经隐约感觉到,那辆猎豹车可能有点名堂,里面坐着的这些人更有名堂。人在江湖,难免惹到不该惹的人,赶快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楼道很黑,钱渝心慌意乱地踏空一脚,整个人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屁股疼得厉害,像是伤到了尾椎骨,豆大的冷汗马上涌了出来。他不敢做声,强忍住疼,摸索着楼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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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的五百钱可是越来越厉害了,那家伙还不知道自己中招,他那双手三天之内都使不上劲了。”听着钱渝摔倒的声音,司徒颖扑哧一笑,偏过头冲老头说,“干爹,你的演技真是炉火纯青,今晚这群人居然没有一个发现驼爷是你假扮的。”
她所说的“五百钱”是江相派中的不传之秘,也叫做短手。与打穴、闭穴等点穴功法不同,五百钱多使用大指和中指,靠的是暗劲。高手往往借着握手、扶肩、拍衣等很自然的举动摸拿对方的穴位,防不胜防。如果摸拿的穴位是普通小穴,不过麻痛无力而已,大穴轻则受伤,重则死亡。别说是钱渝这样的小老千,真正的习武之人也很少知道。
“是啊,师父你那忧郁的眼神,还有发自内心的苦闷,简直就是深得斯坦尼表演体系的精髓。”偏瘦的男子正是单子凯。
“你这是拍马屁嘛,怎么一点屁味都没有呢?”胖胖的梁融笑着说。
“我老了,都快忘记南平话怎么说了,如果不是梁融的化妆手艺好,差点露出马脚。”老韩吐出一口烟,摇了摇头。
“托干爹的福,我又赢了,这老表还是回来了。愿赌服输啊,每人两百。”司徒颖站了起来,向三个男人收取打赌的赢来的钱。
“这局是你赢了,但我就不用给钱了吧。”梁融坐在那儿动也不动地说,“陆钟那个局里,我是赌他肯定能把车钥匙拿到。”
“大小姐,我也不用给钱了吧,我也是赌那个陆钟拿得到车钥匙的。”单子凯嘻嘻笑道。
“明明我坐庄赢了的,难道一分钱都收不到?”:wr。电子书。司徒颖有些气恼。
“不是一分钱都收不到,是你还得给我两百,因为第二局是我做的庄,第一局我没下注。”陆钟手里把玩着一把崭新的车钥匙,钥匙扣上的LOGO正是猎豹,钥匙串上还有一根极细的透明鱼线。显然,他就是用这个小道具成功地把车钥匙弄到手的,不过也得手法超快才不会被人发现。而刚才,他不过是撕掉了假胡子,钱老九居然认不出他了。
“喂,你太霸道了,居然要我给钱。”司徒颖向老头撒起娇来,“干爹,我不管啦,他欺负我。”
“大小姐也要愿赌服输。”陆钟虽然仍是笑嘻嘻的,却丝毫不为对方的娇柔所动。
“干爹,你看嘛,他这是说我赌品不好。”司徒颖继续撒娇,娇滴滴的声音像足十多岁的少女,但她成熟丰腴的身材却显然不止于此。同样的话从别的女人嘴里说出来只有做作和恶心,由她说来却天经地义,再甜腻些也无妨。
“回头让你表弟替陆钟给钱嘛,你把车还他,当然要好好谢你。”单子凯出来打圆场。
“嗯,这还差不多,本小姐从来不打赚不到钱的赌。”司徒颖仍有些不满,心里却知道这钱是拿不到了。
“哈哈哈,师叔,咱们有十年没见了……”从大厅远处走廊的尽头走来一位鸡皮鹤发的驼背老人,老人右手拄着拐杖,左边还有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搀扶着,才得以缓慢前行。
“老驼子,你真的病了?”老韩放下手里的雪茄,走上前去搀起驼背老人的双手,细细端详起对方。虽然老韩比驼背老人还年长七八岁,看起来却比驼背老人年轻许多。
“不病你就不来看我了。”驼背老人笑道。最近发生的事已经让他心力交瘁,要不强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