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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后望书-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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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一位官员的政绩工程,能给当地百姓带来惊喜和福祉,能显示国力,能使外邦叹服,能够写进历史,一定代表了先进的文化,代表先进的生产力,代表了百姓的利益。如果古代有科学院工程院,评院士,聘他当博导带研究生,是很够格的。

关于古代在敦煌形成的“文化绿洲”,我还想稍微说得远一点。

敦煌莫高窟举世闻名,敦煌石窟中深藏的“秘宝”发展成为“敦煌学”——其实敦煌对中国文化的贡献是多方面的。发达的灌溉渠系,孕育了发达的农业和商业,才有可能使敦煌成为中国文明的一个耀眼亮点。仅以书法为例,东汉著名的书法张芝是敦煌人。他以行、隶见长,尤精草书,被人称为“草圣”。张芝的父亲张奂是征战西北的名将,后触犯宦官,隐退敦煌故里,闭门不出。张芝幼而高操,勤学好古,经明行修,有几次可以应征做官,他皆不肯,而潜心于书法与治学,当时影响极大。晋代王羲之推崇说“汉魏书迹,独钟(繇)张(芝)两家。”张芝的书迹保存在《淳化阁帖》里有5帖,其中《秋凉平善帖》可以说是张草的典范,为世所珍。在张芝的周围,形成了一群书法家和书法爱好者集群,此后敦煌地区崇尚草书的风气延绵不绝。如张芝的兄弟张昶也善草书,又极工八分书(汉隶)的别名,时人称为“亚圣”。在敦煌的这一书法集群中,还有一个孩子的身影,这就是张芝妹妹的孙子索靖。在西晋时,索靖官至尚书郎、酒泉太守、征西司马等职。2003年,北京故宫博物院动用了文物征集专项资金,以2200万元购回了清宫流失的文物索靖的《出师颂》卷,可见其在中国书法史上的价值。在敦煌地区出土的汉简、唐代的敦煌写经等,在书法上都有极高的价值。古代的敦煌群星闪烁,文人名士荟萃,远非一般边地州县可比。

并非完全是现代水利的功绩,到清代康熙本年,疏勒河流域就已经形成了以安西瓜州、三道沟和玉门镇为中心的三片较大的灌区。

我不知道当代水利专家,是否研究过古代疏勒河流域灌溉工程和设计理念,有没有评估疏勒河水全部拦截后对下游生态环境的影响。河西走廊西端历史上一直是农业和牧业交错地区。既有绿洲的田园风光,也有片片草滩点点羊群。

当我们要弄清楚人类活动与自然力此消彼长的规律,反思经济社会发展决策的得失,探讨水资源的分配与管理机制,现代水利工程建设与生态环境保护,经济发展与社会自然发展的关系时,河西走廊绝对是一个样本。

在这片土地上,交织着人与自然的相互依存和难以解决的矛盾,不同地域人群之间利益和生存权利的冲突,演绎着人生的希望与失望,城市和乡村的经济的繁荣,以及文明的衰败。虽然在生态恶化的进程中,自然力显得过于严酷难以抗拒,但人绝对不是一个配角。几十年来,在“改造大自然”的舞台上,演出了一幕又一幕的大戏,热闹的场面没有维持多久,落幕却显得黯淡萧条,似乎连观众都已经走散。

近几十年来,这里的浇灌面积扩大,人口的自然增长,和定为“商品粮基地”的产业发展政策,对水资源构成了极大压力。疏勒河农业灌溉区中游干流长129公里,面积1。2万平方公里——这还包括了常年断流的下游。灌溉面积80余万亩,灌区总人口13。3万人,人均约6亩——大大超过了我国人均的耕地面积。其中双塔(水库)灌区28。7万亩,占灌区总面积34%,人口4万多。敦煌——安西绿洲人均水资源远远超过我国很多地区,原本承载几十万人口并无问题。而现在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呢?

无垠的大漠,丰富的土地资源,再加上日照长,昼夜温差大,对农作物生长有利。古往今年,人们萌生的第一个冲动就是开垦荒地,发展农业。甘肃省确定在疏勒河流域建立商品粮基地。兴修水利,大力发展小麦、玉米、胡麻、棉花的种植,此外还种植瓜果、啤酒花、啤酒大麦等,这些农产品都远销“全国各地”。

粮食是高耗水作物。在我国的东北华北等地,小麦的耗水系数为6~8。而在河西走廊,降水很少,几乎全靠灌溉,生产1公斤小麦,要用水1立方米以上,民勤、敦煌等每公斤小麦达1。4立方米。每立方米水的产出仅为全国平均水平1/16。

张掖市甘州区王其闸村农民王爱忠家,13亩地全种小麦,每亩用水1000立方米以上。每亩小麦500公斤已经不低了,这就是说,生产1公斤小麦要一吨多水。2004年,王爱忠家改种了10亩制种玉米,产量增收两成,每亩还能节水300立方米。——这户农民《人民日报》作为节水典型来报道的,一个农民一年节水3千多吨。可每亩灌溉用水还是达到了700多立方米。

农业的产业结构,还有节水技术的应用推广。河西走廊诸内陆河流域能否在新世纪可持续发展,已经到了十字路口。

人民日报2005年10月10日报道,水利部副部长翟浩辉说,“我国农业用水浪费主要表现在,灌溉用水利用系数低,目前我国农业用水的有效利用率仅为43%左右,远低于欧洲等一些发达国家70%-80%的水平。全国渠道输水损失占整个灌溉用水损失的80%以上,大型灌区骨干建筑物损坏率达到40%。二是灌溉定额普遍偏高,采用传统的灌溉模式,全国平均每亩实际灌水量达到450至500立方米,超过了实际需水量的一倍左右,有的地区高达2倍以上。”——这个“有的”,即是指河西走廊和宁夏、内蒙、新疆的广大灌区。

国内外的经验表明,喷灌一般比地面灌增产20%—30,滴灌增产40%。这样大的增产幅度,利用其他措施是难以实现的。其实,喷灌、滴灌,只是节水农业的几种方式,其他措施还有很多。而目前,许多灌区,渠系和排灌设施不完善,标准低,工程老化,失修严重,效益衰减。另一方面,连接田间地头的小型农田水利建设欠账较多,状况恶化。斗渠以下田间排灌配套率低,渠系破损、淤塞严重,灌溉技术落后,输水渗漏损失大。

知识于权力失衡,常常表现为知识从属于权力;利益分割混同甚至替代了效益分析评估。需要从最基础、最本质的地方开始,用大的智慧和有远见的眼光,深刻认识西北内陆河流域的特点,认识地表水和地下水资源转化规律,评估已有的工程项目得失,研究治本之策,谋划长久之计。热衷于修大坝、建大工程、跨流域引水调水的指导思想和机制,难道就没有误区吗?

面对滚滚黄沙,面对蜥蜴一样死去的河流,假如我们能穿过时光隧道,回到河西走廊大自然的原初,我们还会在一个干旱的高蒸发的地地修筑如此多的大坝,发展高耗水产业,建一个商品粮基地;在水资已经严重短缺的地方再兴建一座座工业城市;不计成本、毫无节制地开发与利用自然资源,只算经济产出,不计环境成本;任凭上游地区无偿占有自然资源,而下游地区只能无奈地咽下处于地理劣势带来的苦果吗?

河西走廊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就像吐鲁番—哈密神奇的“坎儿井”一样,古代河西走廊绿洲上的灌溉系统,还有许多让人心灵激动的尚未揭示秘密。

四、消失的阳关海

终于走到了条条内陆河的尽头。我坐在葡萄架下,那迷人的绿荫,带来了一丝清凉。在灼热的阳光下,眺望着——

好客的主人沏上了茶。一排整洁的平房,门前两畦菜地,再远处,便是高大的钻天杨了。从杨树的间隙,能看到蹲伏着的高大沙丘。

这是在有点逸世自居味道的阳关林场。

在眼睛被单调的白色和黄色灼得生疼之后,享受一番绿意和一杯清茶,是豪华的奢侈。杭州西子湖畔的茶座、北京什刹海边的酒巴,根本不能和它相比。从屋前的机耕路走出,登上高地,就能望见有名的阳关烽燧在蓝天黄沙间高耸着,荡人心魄——这一切如同一幅油画。

不管是怀旧还是访古,到西北不能不来阳关。

西出敦煌后,汽车沿着戈壁滩上的公路疾驰。极目望去,尽是狮黄色的沙丘与黑色的滩地。只有南方的天际有一些低矮的山峦,那是祁连山的余脉。山下,尚有断断续续的小片绿色,间或有一两株树,几丛草,其间散落着一些土坯房。离敦煌越远,景色也愈加单调。绿色完全消失了,阳光更加灼目。

到阳关,是为了探访丝绸古道,寻找一种文化?还是最后一滴清泉?

大漠空旷,人迹杳然。这时多半会感到失望。我的脑海中塞满了古往今来吟咏阳关的乱七杂八的诗句。对曾在沙漠中艰难跋涉,备受烈日爆晒、干渴煎熬死去活来的旅人们,有了更多的同情。

这时,天边幻现出一抹淡淡的海蓝,像是湖泊。经验告诉我,那是飘浮在戈壁滩上的蜃气,是海市的诱惑。

水?干涸的古河道在烈日下延伸。

阳关应该有它的生命之源。

大多数游人对古阳关下的这片绿色是不屑一顾的。

他们乘汽车匆匆而来,到阳关烽燧下照张相,又匆匆回去。丝路早已断绝,现在想要“觅封侯”的,不在万里之外的沙场而在官场。不论传唱千古的《阳关三叠》还是《胡笳十八拍》,都不再有知音。旅游变成一种产业已变得很纯粹——阳关烽燧下就有许多小贩在戈壁滩上叫卖纪念品和古币之类。沙砾荒滩上确实没有太多值得人沉思徘徊的风景。

塞外绝域,千年狂沙,我没有想到在戈壁深处,还有这么块小小的绿洲,有这么个清凉的,值得品味流连的地方,真令人心醉。

还不到成熟的季节,一串串葡萄,像碧玉琢成。

瞅着杯中的绿茶,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夜光杯和葡萄美酒。

老马说,阳关葡萄的质量好,是酿酒的上好原料。我们农场原有个小酒厂,但规模太小,从欧洲买进了设备,准备酿造高品质的葡萄酒。你下一次来,准能喝上。

我望着小渠中的汩汩清流,问,这水从那儿引来的。

这里有地下水,水位高,打口几米十几米深的井,就能出水。老马看出了我的诧异,说,这里过去是一个大湖,是一片水面……我恍然,原来坐在“海边”,阳关的海啊。

这可是祁连雪水的最后流注,怪不得这茶水如此的甘甜清冽。关于阳关名字的来历,有种种说法。

阳关在汉寿昌县西六里,玉门关之南。(据《元和郡县志》)

还有一种按中国传统的风水理论,“山南水北为阳”,那么玉门关应在依山傍水之地,即寿昌海以北,龙头山的南面。

值得关注的是寿昌海。

海,是海子,即大湖。

当时,西域有两个县城——阳关与寿昌,隔湖相望。我翻阅了《旧唐书·地理志》,在“寿昌县”条目下找到了“阳关,在县西六里。玉门关在县西北一百八十里”。《新唐书·地理志》则记载:“又一路自沙州寿昌西十里至阳关古城”。唐代敦煌称沙州,河西节度使的都府曾设在这里。唐代沙州的辖境辽阔,包括了罗布泊(蒲昌海)和天山南路的大部分,寿昌县属沙州。一个六里,一个十里,哪个精确些?现代测量的结果是,两城直线距离是六里,如走小路绕过寿昌海,则为十里。

不用再考证。

遥想当初,寿昌海碧波荡漾,岸边绿柳依依,驼铃叮咚,行旅来往不绝。

守住了海,守住了水,便守住了西部生命之源。没有寿昌海和西头沟这两处水源的补给,无论是西行穿越大沙漠前往罗布泊,还是向东入关进入敦煌,都会受到干渴的威胁。“把关”实际上就是“把水”。

备受漠风烈日和干渴煎熬,长途跋涉而来的商贾、使臣、僧侣、游人,个个嘴唇干裂,疲惫不堪地排队,等候验证过关。我不知道那时阳关城的供水要不要收费,水价如何。如果按今天与“国际市场”接轨的思路,一壶“阳关矿泉水”、“寿昌纯净水”还不卖几个波斯金币?

从阳关再往西就是谈之色变的“白龙堆”戈壁了。

岑参说:“前路无飞鸟,但见白龙堆”。当年虽然艰险,还是有路可寻的。

现在,西头沟已经干涸,前路已经断绝。清脆的驼铃不再,悠远的梵钟不再,也没有胡烟羌笛。对于连接罗布荒原的穆塔格沙漠,望一眼已经足够。20年代,由于塔里木河改道,罗布泊从喀拉库顺向北回归古罗布泊洼地时,斯文·赫定和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的科学家们曾兴奋不已——有了水,不仅楼兰能够复兴,从敦煌、阳关经罗布泊至库尔勒道路也能再度畅通——这将是连接南疆的黄金通道。可是,梦想还来不及实现,60年代初,罗布泊已经彻底干涸了。

不再有经典意义上的探险和考察了。

也许有几个想成名的现代男性或者女性,在拉够了赞助,备足了食品矿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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