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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市委常委-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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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新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提议叫他们洗洗吃饭。

饭桌上,谢景新觉得省调查组来时自己就没有很好陪一下,这时再不热情一点,人家一定会有想法。于是搜肠刮肚没话找话,以这个理由那个理由向苏子跃等人敬酒。苏子跃也确实能喝,来者不拒,杯杯干光。谢景新自愧不如,只是象征性地端杯应酬一下。见状,苏子跃假装不高兴地说:“嗳,你怎么光让别人喝别人吃,自己却装假呢?”

谢景新说:“我这个当主席的不缺吃喝,到上面开会吃,到下面调研吃,来客人了吃,如今各种关系又多,哪路神都惹不起,因此我们几位主席几乎天天有饭局,吃喝都成了负担啦。不是我们嘴馋,当个领导,有些场面不应酬一下也说不过去。好歹还能从工作需要上给自己一些安慰。”

“可不是嘛。”苏子跃抹了一把嘴边,“形式主义已经‘规范化’了,就是将不必要的东西转变成了规矩、标准。如果不按这个办,那就不正常了。那些本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经过美其名曰,运行自如,是不是?”

方军见苏子跃一副局外人的样子,插话道:“现在就是明知在搞形式主义,但面对‘这是按规矩办的’的申辩,往往也无可奈何。”

“唉,人都是环境的产物嘛。”苏子跃有些醉意蒙眬了。见此,谢景新说:“明天苏局就要回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眼下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着落,这样下去我们无法跟城建二公司的职工交待呀。”

“我回去主要是向省有关领导作个汇报,至于下一步如何运作,你们也不必过于依赖省里,该怎么弄就怎么弄。企业改制问题比较复杂,有些问题甄别需要时间。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工作也得一步一步地来嘛。”

谢景新再无话可说,总觉得由他向苏子跃施压不妥。而苏子跃似乎对这事压根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当地的经济形势和拳头产品,两次提到服装厂的产品质量,像质量万里行的评论员一样,对服装厂的西装给予了高度评价。

谢景新不只是不愿谈这个问题,而且是怕谈这个问题,因而故意装傻,每当苏子跃谈西装的时候,他就扯出一个省里的部长、处长来,给这些人敬杯酒,请苏子跃代喝。

一瓶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苏子跃提议打住,说晚上还要活动活动。谢景新知道他喜欢麻将,寒暄几句就告辞了。

在他走到办公楼门口时,恰好碰到了夏方田,两人都低头想事,险些撞在一起。夏方田说:“谢主席,你家领导来电话找你呢!”夏方田历来把妻子叫做“领导”。

“她说什么了吗?”

“她说找不着你了,手机一直不开。问我知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我说下午我们在一起,现在只能帮她找找看。”

谢景新把夏方田领进屋,然后拨通了肖莉的电话。。电子书下载

“谢景新!你想躲,你躲了今天躲不了明天。”电话里传来肖莉的声音,火气很大。

“我很忙,我躲什么啊!我没工夫和你胡闹。”谢景新耐着性子。

肖莉说:“你是很忙,我说一到晚上,你那屋里的电话怎么就打不进去呢!我接到一封信才明白,原来你是和那个姓于的在通电话!”

“你说话得有根据,得负责任。”谢景新有些想发作,但还是耐着性子说,“这事你可以找于雅先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不就清楚了吗?”

“你这主意真是妙极了!”肖莉说,“你们俩背地里捣鬼,叫我去问捣鬼的人,你当我就这么傻吗她要能告诉我你们就不会背着我捣鬼了!”

谢景新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啦!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于雅先不像你所想象得那么坏,她在某些方面特别是心地,只比你强而不比你差!”谢景新也没好气了。

“好哇!你终于不打自招啦!”肖莉在电话里尖叫,“姓于的比我强是不是?你们好上了是不是?你想离了我娶她是不是?告诉你谢景新,你写离婚申请书吧,我姓肖的给你签字,但是,得等我80岁生日的时候!你现在想离,姓谢的,告诉你,没门儿!”肖莉说完不容分说就把电话撂了。

谢景新捏着话筒愣在那里好半天没动,夏方田过去把话筒从他手里拿下来放在话机上。

“为什么事吵架?”夏方田坐在谢景新的对面,点着烟问。

“唉,这人简直是神经病!”谢景新说,“她什么事我都能容忍,但她容不下我老母亲,我绝对不能容忍!老太太一辈子不容易,还能活几年?可来我家没住几天就让她给气走了。于雅先那人,你是了解的,多正派的人,可肖莉非追问我跟于雅先打什么主意不可,你说这哪儿和哪儿的事啊!”

“谢主席,你家那位领导哇,叫我说是欠点火候,在有些事上有点四六不懂。”夏方田直率地说,“本来她应该支持你的工作,跟老婆婆处好关系,让你无后顾之忧。唉,这事你算摊上了,慢慢折腾吧。”

“家里的事我轻易不说。高处不胜寒啊,要是贫民百姓就没那些顾虑,处在这么个领导岗位上,觉得难以启齿。”谢景新说,“可肖莉是啥都不顾,怎么热闹怎么跟你闹!”

夏方田大口地吸着烟,说:“谢主席,恕我直言,你对肖莉太迁就!怕什么怕,甭说你和于雅先没有什么事,就是出格了,那又有什么了不起!你在家里受老婆的气,在外边找个情感上的寄托碍着谁了?你呀,不是我说你,活得太谨慎,太仔细,我要是于雅先,早不理你了。”

谢景新苦笑着说:“行啦,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夏方田也笑了一下说:“我闭嘴容易,你活受罪呀。人嘛,该潇洒就得潇洒!”

“你甭教导我了。”

“不,我是可怜你!”

“什么?”

“可怜你!不!”夏方田笑着说,“改成心疼吧,心疼你!”

谢景新和夏方田同时笑起来。

片刻,谢景新突然敛住笑容说:“哎,肖莉说她接到一封的信,说我和于雅先的关系……”

“肯定背后有人捣鬼了!”夏方田忽地站起来。

谢景新点了点头:“现在还不清楚那封信的具体内容,但一定很恶毒,不然肖莉不会有这么大的火气。”

“看来,事情不简单呀,眼下这环境,你想干事必然触及有些人,擦碰或冲突是不可避免的!”说完这话夏方田同情地看了看谢景新,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尹玉来了。

谢景新问:“你怎么还没回家?”

“苏领导他们在会馆打麻将,我能走吗?”

“你陪调查组好多天,你看苏子跃情绪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法?”

“满意,绝对没有问题!”尹玉觉得有些把握。

“理由呢?”

尹玉想了一下说:“第一,他们这次来我们接待的不错,该安排的全安排了;第二,参观服装厂,他看中一套西装,我和方主席商量一下,定做了三件,三位主要领导一人一件。定金交了,我们给垫的,至于全款如何处理再说,不行办公室变通一下。”

“原来你们已经给他办了?这不好!”谢景新回答得没有半点余地。当然,一个办公室主任完全有能力处理好这样那样不该处理的开支,而且尹玉能处理得滴水不漏!但如果他默许,那原则的底线以后就不好把握了,谢景新担心,他开了这样的口子,尹玉和方军以后会得寸进尺,胆子越来越大。谢景新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忍住这番话没说出来,而是说:“他苏子跃是一个几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他应该清楚,自己买衣服应该自己掏腰包。”

“这……”尹玉还想解释。

“行啦!”谢景新打断了她的话,说:“你不要把他想得那么不像话,而应该相信他的基本觉悟,毕竟是个副厅局级干部嘛!”

“理是这个理,但我觉得您还是应该多想想。”

“这还有什么多想的?以后你们办公室处理这类问题必须慎重,该请示的必须先请示!”

“谢主席,我……我是为您好啊!”尹玉忽然激动起来,眼眶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谢景新看着她涨红的脸,尤其看到她如此激动如此委屈,有些不忍。于是他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咱们市总工会好,行了吧?”他的话一出口就知道坏了,女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你和她大吵大闹倒没事,但就是不能劝。果然,他刚说完,尹玉的眼泪就滚滚而下了。谢景新最怕看女人流泪,见尹玉的眼泪不断线地往外涌,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别以为您一个市委常委、市总工会主席就能挣开多年形成的世俗网、关系网,也许您还没动人家,倒先把自己给装进去了。”尹玉的样子仍然很激动。

“我不想当包青天,也没那个能耐,但最起码的党性原则还是要有的。”谢景新也有些激动了。

“现在这个社会还有什么原则可言!”尹玉的声音一下提高了许多。

谢景新感到有些吃惊,这个平时在他面前从不高声说话、也从不敢违背他意愿的办公室女主任,竟然……于是他换了个口气说:“好啦,不说这个了,这样的争论是没有结果的。”

屋里顿时很静,静得只能听到尹玉轻轻的抽泣。

好一会儿,尹玉停止了抽泣。

她平静了一下说:“谢主席,您可能不知道,我曾经很恨您,那是在听到您要把我换掉的消息后。当时我也想赌气不干了,可又一想,您凭什么一来就要把我换掉呢,我做办公室主任如何,机关是有公论的,想换我,我偏不走,还要干出点样子让您看看。所以,开始我是尽力地工作,想让您对我有一个新的认识。但时间一长,我却渐渐地对您产生好感了,特别是您的工作精神,我想,我们这里恐怕是离不开您了……”尹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起身给谢景新杯子添满了开水,又说,“人的感情有时是很怪的,不愿离开您却盼着您能早一点调回省里工作,这里的环境太不适合您,一个小小的市工会也非您用武之地,以您的能力和条件,应该有—个更大的舞台去施展才华,所以,我整日被这种矛盾的心理所折磨。谢主席,您应该把精力放在更大的舞台上发奋地搏一回,那才是当务之急的大事。作为男人,尤其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应该把眼光放得远一些,要能拿得起放得下,而且能把握住自己人生之途中每一次机遇,否则,他就不是男人,最起码不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我希望谢主席您是个优秀的男人,是个能成大气候的男人,也相信谢主席是个能够把握住自己命运的优秀男人。”

尹玉说话时,两只略略有些泛红的眼睛望着谢景新。是探询?是期望?还是什么?谢景新一时摸不透。他思索了一下说:“你说下去吧。”

“我和您接触一段后,觉得您这个人虽然在省委机关干了很长时间,却不像一个搞政治的人,您并不完全了解官场。您要知道,世界上最光明的是官场,最黑暗的也是官场。我记不清是哪本书上写过,说官场上的人事,环环相扣,丝丝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人一旦置身于其中,根本就无法自控。你得抹平你的个性,你得掩藏你的真实想法,你对你的上司得有惊人的克制力,你对下面的人得有超乎寻常的容忍力,你得把你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而且要将搭在自己身上的每一扣每一丝搭配好,平衡好,这样你才能自如地生存。这些话不能说它全对,最起码也点出了官场上的险恶。因为,你无法绝对左右你身边的任何事,也无法把握住任何一个人,不管你的权力有多大,你都不能随心所欲地按你自己的所思所想去摆平各种各样的关系,任何时候、任何事情、任何人于你而言,都有可能置你于死地。谢主席,您想捍卫真理和做清官、好官都没有错,问题是您无法摆脱处处制约您的那张网。从表面看,有些人只是孤立的一个人,但他的身后呢?您触及他一个,就有可能得罪一大片,而当您一旦明白您触动的是一个您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的圈子、一张大网时,也许一切都晚了。”

一席话让谢景新很震撼。他很吃惊,面前这位女人,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此刻,她脸上呈现出一副宁静祥和的神色,同时,似乎还有种一吐为快的轻松感。如果面前是一个饱受磨难、彻悟人生,侃侃而谈官场真谛的老人,谢景新丝毫不以为怪。但是,她却是一个年龄比自己还差一大截的办公室主任,这不能不使他对眼前这个女人刮目相看了。同时,他感觉眼前似有一种寒气迎面扑来,将他的一腔热血瞬间凝为寒冰。

沉默良久,谢景新终于艰难地开口子:“唉……怎么说呢?我没有充分的理由去反驳你的论点,但我又无法从感情和认识上接受这些,尤其我不能苟同你把官场看得那么凶险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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