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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文革恋史-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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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铁戈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廖叔叔,我说娶媳妇那是很遥远的事,不是现在。听人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缫丝厂和棉纺厂我原来去玩过,最好的工种是开汽车。一个厂只有几台车,我肯定没有机会。差一点的工种是烧锅炉,这事冬天还好点,夏天还不把人热死?最差的就是当搬运工,下棉花,送棉纱,我才不干呢。”

“你小子真难调。实话告诉你,红州镇所有的厂都是集体所有制,不归我管,红州县的企业我也不管,我只管地直厂矿企业。地区准备新建几个大工厂,因为战备的原因都建在山区。我手里还有一个厂,就是新建的红州地区水力发电设备厂,专门做发电机和电动机,这个厂目前还在红州城里,你去不去?”

“这还差不多,做发电机电动机有技术呀,我就去这个厂。”

廖一凡给他开了介绍信:“明天你到派出所下户口,后天到厂里报到上班。铁戈啊,上了班你就是工人了,要学好技术多造好机器,为国家多做贡献。”

“我知道。”铁戈拿着介绍信早已跑了。

从七月一日填表到七月五日报到上班,短短五天时间铁戈就从一个社会青年变成了工人阶级队伍里的一员,在他看来简直如同儿戏一般就参加了工作,所以他心里并没有所谓工人阶级的自豪感,只是觉得好玩。

七月五日一大早他就到厂里报到,被分到金工车间当钳工,工厂的一位负责人告诉他这只是暂时分工,以后还要重新分工。他才不管这些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晚上下了班他照例又跑到辛建家去聊天。

辛建告诉他说:“我分到重型机械厂当了锻工。”

铁戈立马叫道:“伙计,我们这群人里冒出了个《林海雪原》里的小炉匠,哈哈真有意思。你们厂是怎么搞的,好端端的一个书生硬给分去当铁匠。完了辛建,你算是彻底废了,将来谁愿意嫁给一个铁匠?我真为你担心!”

辛建却说:“你可不要小看锻工,现代化的工业不是小炉匠比得了的。听老师傅说高级锻工可以在铁砧和铁锤之间放一点黄油,然后放一个鸡蛋上去,他能靠黄油的粘力让鸡蛋倒下,又让鸡蛋竖起来,可那鸡蛋就是不破,你说神不神?而且热处理也在锻工车间,这热处理的学问深奥得很,听说我们国家的热处理还不过关,要想干点名堂出来不下点功夫还真不行。喂,你分了什么工种?”

“钳工。”铁戈颇有几分得意。

“工种不错。人说伟大的车工,万能的钳工,又笨又重是锻工,吊儿浪当是电工。”

“咦,你个书呆子还一套一套的,第一天上班技术还没学到手就学了这些东西,谁告诉你的?”

“我们厂老工人说的,他们还说:‘车、钳、铣,好无比,冲、刨、钻,勉强干,叫翻砂,就回家。’分工种最重要的是靠关系,其余的全都看运气,你的运气不错。”

“我这钳工只是暂时的,听说建了新厂以后还要重新分工,千万别把我分去翻砂。我原来到县机械厂去玩过,那个翻砂车间真可怕,灰尘太大,工人的鼻子眼里都是黑的,那不得矽肺才是鬼变的!”

有分教:

召开九大告成功,赤县山河一片红。

且喜文革形势好,再抓生产不能松。

正是:太挑剔铁戈选好厂,无所谓辛建当锻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33。…第三十二回 临别赠言双亲好言训赤子

第三十二回

临别赠言双亲好言训赤子

豪情满怀一路高歌赴白菂

七月十五日铁戈领到十八块钱的工资,下了班直奔商店给铁夫买了两瓶“黄鹤楼”汉汾酒和一条“大前门”香烟,给妈妈买了两斤老红糖。铁戈这人虽然脾气不好但绝对是个孝子,他从来不干那种口惠而实不至的假把戏。

铁夫前几天刚从五七干校回来,调到地区石油五金公司当经理。看到铁戈给他买的东西笑着说:“好小子,第一次领工资就知道给老子买烟买酒,还是儿子记得我。我并不稀罕这点东西,我要的是这份孝心。”

铁戈笑道:“老爸老妈养这一大家人实在是不容易,原来我做工的钱寄了一些给家爹,那算是尽义务,帮家里解决一点困难。现在要不是我们厂要搬走,我肯定把钱都交给妈妈掌管。”

铁夫问道:“你们厂要搬到哪儿去?”

铁戈告诉爸爸妈妈:“我们厂要搬到巴水县白菂河去,我和另外二十多个青工明天一大早就要走,我们是第一批,听说是为了搞战备,所以我们厂要建在山区。”

铁夫听了后又开始给铁戈上政治课:“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这是党中央的统一部署,为什么那些三线的大工厂都建在山里?就因为战备的原因。当年日本人、国民党就是在山区吃了大亏。铁戈,你现在也是工人阶级的一员,党要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就要绝对服从命令,好男儿志在四方,别老在家里呆着,是东北爷们就得出去闯闯,呆在家里出息不了人。六零年我带汉剧团到过白菂河慰问演出,那时候正在建白菂河水库和发电厂。那是个好地方,绿水青山花花世界,满山遍野都是楠竹、桃树、油茶、马尾松和杜鹃花。当然喽,你去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为社会主义国家建设添砖加瓦。明天你就要走了,这是我的《毛泽东选集》和《毛主席语录》,你带去好好学一学。另外我再给你规定四条,第一、要认真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努力改造自己的非无产阶级世界观,永远忠于毛主席,坚决拥护共产党,积极向组织靠拢,争取早日加入党组织。你大伯二伯你老姑和我都是共产党员,我们都是战争年代入的党,这是我们老铁家的光荣。我希望我的下一代有人在和平年代也成为共产党员;第二、要尊重领导,尊重师傅,团结同志;第三、要为革命学好技术,像白求恩那样对技术精益求精,没有技术说为人民服务那是假的,一切都是空谈;第四、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谈恋爱。这是硬性规定,不得违反!”

铁戈却说:“老爸,前三条还行,我坚决照办,第四条恕我不能从命。凭啥谈恋爱还要你同意?”

“你今年才多大?就想着找老婆……”

铁戈打断他的话:“我都十六岁半了,要是在解放前孩子都有好几个。”他故意逗老爸道。

“放屁!小小年纪就想着讨老婆,没出息!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学好技术干革命,别的什么也不准想。”铁夫态度强硬,就像部队里上级对下级一样,实际上他把儿子看成当然的下级。

“老爸,这我就不懂了,谈恋爱和革命到底有什么矛盾?一个人谈朋友结婚生子那是迟早的事,我这也是未雨绸缪。况且革命也要接班人,没有下一代怎么接班?共产主义的大旗谁来扛?你倒好给我来一个硬性规定,那好,到时候抱不上孙子急死你。”

铁戈妈插嘴道:“别听你爸那个老东西的话,有合适的女孩子给妈找一个回来。铁戈,你明天就要到白菂河去,我跟你只说一句话:做人难。以后你不在我们身边,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照顾自己。一个人在社会上会遇到很多想不到的事,你还太小很多东西你不懂。文化大革命把人心都搞乱了,现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遇事要多长个心眼,不要轻信任何人。”

对妈妈的话铁戈倒有些不以为然,心想做人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做事吃饭,吃饭做事吗?又不要国家白养活我。还是老爸有水平,一下子给我立了四条规矩,照老爸说的去做错不了。

对于铁戈这个刚刚涉世的少年来说,人生道路上的险恶还没有显露出来,他会为自己不谙世事付出极其沉痛的代价。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才懂得临行前那天晚上妈妈说“做人难”的真正涵义。

七月十六日的早晨一辆解放牌大卡车载着铁戈等男男女女二十多人向白菂河进发,车上有铁戈小学的同学和校友,有他在文革中认识的朋友,也有刚刚混熟的工友。其中大部分人都是下放知青,能够离乡返城参加工作使这些人感到十分庆幸。

大家心情都很愉快,全然没有背井离乡的感觉。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中国这个庞大革命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无论将来党把自己拧在什么地方都是革命的需要,他们都将会为共产主义事业无怨无悔地贡献自己宝贵的青春,他们庆幸生长在毛泽东时代,真是生逢其时!

这是被共产主义理想喂养大的一代人,在一个全党迷信全民参政的疯狂年代,这种正统的教育只会让他们产生这样的自豪感而不可能有别的想法。铁戈此时心潮澎湃,他不认为这是奔赴山区,而是奔向金色的理想,奔向美好的未来。他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我们走在大路上》,不一会就有人加入进来一起唱,最后全车人都跟着唱起来,大家如痴如颠,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接着有人唱起了《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毛主席》、《革命人永远是年轻》、《见了你们格外亲》,一刻也不消停。

过了一座大桥就进入巴水县境内,公路不像红州县那样平直,起初还是丘陵,慢慢的丘陵变成了山,而且一座比一座高峻。车上的人没有见过大山,这和长江之滨的平原大相异趣,所以一个个更加兴奋异常。

接近中午时分汽车开过一个垭口,有种《桃花源记》里的感觉,顿觉豁然开朗。一座高达百余米的大坝突兀眼前,“白菂河水库”五个硕大无比的用白色大理石做成的大字仿佛横空出世,镶嵌在大坝顶端十分醒目。

众人一阵欢呼:“到了,终于到了!”

汽车开进白菂河镇,驶过月弓型的白菂河大桥进入厂区。

这里原来是省水利厅的一所中专学校,学生还没有毕业。另一所省属中专机械学校也从武汉搬到这里搞“斗、批、改”,大抓“五一六”和“北决扬”分子,所有的校舍和教室全都住满了人。

厂行政科张科长只能把众人安排在“八大家”住,所谓“八大家”实际上是对一种独门独户平房的称呼,并非只有八户人家。

铁戈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吃过中饭他抑制不住好奇心,独自一人跑到大坝去看个究竟,看看到底是白菂河水库大还是红州的南湖大。这天正好是毛泽东横渡长江四周年纪念日,他决定横渡水库以示纪念。

来到坝顶,他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

远处的蓝天上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托着大团的絮状白云,随风轻盈地缓缓往北飘去。脚下的白菂河水库高峡平湖,千倾镜净,万山拱卫,碧峰倒蘸,满眼苍翠。强劲的山风吹拂着漫山遍野的马尾松,树梢随风起伏掀起层层绿浪。风从松针的缝隙间穿过每一根松针都在不停地颤动着,发出“呜呜”的啸声,这啸声汇聚在一起随着风力的强弱掀起一阵又一阵海啸般的松涛。一片片粗大的楠竹林苍翠欲滴,而今年刚长出来的新竹还显得那么稚嫩,绿得尤其可爱。它们在山风中摇曳着修长的身姿,婆娑起舞,竹叶发出“悉悉”的响声,不甘寂寞地应和着松涛的轰鸣,那声势排山倒海蔚为壮观。林间不知名的鸟儿躲在树阴处时不时婉转地啼鸣几声,那呢喃细语清雅悠长,煞是动听。几只松鼠拖着蓬松松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松枝间上下追逐,尽情地嬉戏打闹。一只羽毛艳丽闪着金属般光泽的啄木鸟正停在一棵松树上,用它长而尖硬的喙急促地敲击着树干。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松鼠和啄木鸟,觉得非常新奇。

最美的当然要算白菂河的水了。他从小生长在长江边,觉得长江的水除了夹带着泥沙不舍昼夜地奔向东海的气势以外,再也感觉不到什么别的了。长江的美在于它雄浑的气势,而眼前的白菂河水幽深碧蓝,清澈得纤尘不染。水中一群群一寸来长的小鱼儿时而倏然灵动地觅食,时而静静地悬停在水中纹丝不动,如同凭空悬浮的蜻蜓一样怡然自得。水边浅滩处几只白鸥在空中上下翻飞,正悠闲地捕食小鱼小虾。山风轻轻掠过水面泛起一阵阵粼粼波光,白菂河宛若柔美的西子,缟衣素裳不胜娇羞。

尽管已是农历六月,刚才浑身上下的毛孔怒张大汗淋漓,此刻则享受着这难得的沁人心脾的凉意,那燥热早已被迎面而来的习习凉风一扫而光。

他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嗬,那叫一个爽啊!

水库中间有一个狭长的十多平方米的小岛,岛上孤零零地长着一棵大树,树荫下的岩石上坐着一个人。

“朋友,”他游过去跟那人打了个招呼:“怎么不游了?”

那人说:“厂里组织大家横渡水库,我来晚了干脆就在这里凉快一下。”那人说一口武汉话。

“请问你是哪个单位的?”铁戈也用武汉话问道。

“设备厂的。你呢?”

“伙计,原来是一个厂的。我叫铁戈,今天刚从红州来。请教你的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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