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恋史-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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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他回到老山包,小伙伴们都到他家里来,他把手一挥:“都到樟树下集合。”
众人呼啦啦拥着他来到文教局办公室前的樟树下的草坪上席地而坐,一个劲嚷道:“快说,看到毛主席没有?”
他有意卖个关子先不答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门”的烟,叼在嘴上点着猛地吸了一口,然后装着很怡然的样子,极有派头地吐了一个大烟圈。
大家看见铁戈抽烟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那年月小孩抽烟就会被别人看成是小流氓。
他把烟递给小伙伴:“谁抽?”除了季建设以外谁也没拿。
季建设吸了一口,被呛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他恶作剧逼迫每个人都吸一口烟,而且必须吸进肺里,结果小伙伴们一个个大咳不止。这就是他希望看到的效果,乐得他在草坪上打滚,眼泪都笑出来了。
闹够了他坐起来讲大串联的各种逸闻趣事:“要说串联哪,那可真有些故事。全国的红卫兵都凭介绍信到北京去,该有多少人?北京所有学校的教室、礼堂都睡满了人,还有的人睡军用帐篷。我们睡的是地铺,吃的是熬大白菜或者炖土豆,不要钱管饱。最难受的是坐火车,座椅上、椅子靠背上、行李架上、椅子底下到处是人,人挤人人挨人动都动不了,我的一个同学硬是被人挤得两脚腾空。后来我们占了一个厕所,你们知道里面挤了几个人?八个!别看是厕所,那可是天堂!最大的好处是可以解决内急,还有水喝。有一个武汉女学生的鞋子被踩掉了,她找乘务员说:‘同志,我的鞋子(湖北人把鞋子念成孩子)丢了。’那个乘务员很奇怪,怎么有小孩的人也来串联?便问:‘多大的孩子?’‘三十八码的。’”
大伙哄的一下全都笑倒在草坪上。
铁戈是讲笑话的高手,任别人怎么笑他都不露一丝笑意。
他接着又说:“你们知道红州话和普通话结合以后是什么效果?那是典型的‘红普’。红州高中有个学生是农村来的,有一天他要大便,急匆匆地问警察:‘叔叔,哪里有茅室?’那警察听不懂他的话,那个学生急了,把皮带解开往地上一蹲,警察这才明白他要上厕所,说:“厕所就是厕所,什么茅室!”众人又大笑不止。
铁戈接着说:“这人解完大便又到王府井逛街,他要买馒头,便对服务员说:‘同志,我要买粑。’服务员愣了一下:‘我们这儿没有粑。’那人急了:‘几播(红州土话:那里)那么多的粑,你怎么不卖呀?’”
大家顿时笑得喘不过气来,骂道:“这狗日的丢尽红州人的脸!”
他继续说道:“北京的红卫兵穿的是一色的军装,有五五年发的人字斜纹布军装,全都洗得发白。也有将校呢军装,就是军分区黄司令穿的那种,那叫一个神气。最差的也是化纤的国防绿,还全都是四个兜的军官服。骑的一色是凤凰、永久、飞鸽锰钢全链盒的自行车,几十上百人呼啸而过,车铃一片乱响,那阵势连武汉都看不到,他妈的北京人就是牛!”。“
季建设问道:“为什么要穿旧军装?新军装不是更好吗?”
铁戈满脸不屑道:“你懂什么!新军装都是六五年以后才发的,算个什么东西?五五年发的军装就显得资格老,将校呢的军装穿在身上说明你家有个将校级的老革命,那才有臭显摆的资格,懂吗?”
这一番高论让小伙伴们对刚从北京回来的铁戈不禁肃然起敬。
他又点了一根烟假装悠然地抽着,这也是一种臭显摆。
程洪问:“看见毛主席了没有?”
铁戈神情变得庄严肃穆:“国庆节那天一大早我们就起来吃饭,然后集合去天安门广场,一直等到下午毛主席和林副主席才出来接见。哎呀人群立马秩序大乱,大家拿着红宝书一遍又一遍高喊毛主席万岁,拼命往前挤都想看清楚些。我们离得太远模模糊糊看见一个轮廓,不管怎样总算见着了。我们当时都哭了,那是幸福的眼泪,大家发誓一定要永远跟着毛主席革命到底。”
那时铁戈对毛泽东怀着一种非常纯朴而又虔诚的感情,没有丝毫的功利色彩,这是那一代人那个时候的真实感情。
有分教:
飘飘红旗出鄂中,径赴京畿拜主公。
小将豪情难抑止,高歌一曲东方红。
正是:重点火领袖自有妙算,大串联学子不辨玄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9。…第八回 风云突变家家有难
第八回
风云突变家家有难
犁庭扫穴户户无为
话说文革初期批判三家村以后,无数文人开始遭难。邓拓、吴晗、廖沫沙自不必说了,《燕山夜话》被批的臭不可闻。全国各地的文教系统和宣传系统最先受到冲击,被打得落花流水。从五月十七日邓拓自杀,然后又有著名作家剧作家老舍投湖,著名文艺理论家叶以群跳楼自杀,《红岩》作者罗广斌也是跳楼自杀,被整死的更是不计其数。
而在红州地区尽管地委抛出了地区文教局的二把手宁成,但仍然抵挡不住群众运动的进攻势头,紧接着又楸出了一把手程云才和另外两个副局长。
十月中旬铁夫从房坪公社批斗回来,第二天就被地区文教系统的造反派楸到军分区教导队的礼堂陪斗。这次批斗的主要对象是程洪的爸爸程云才,陪斗的是文教系统二级单位的当权派,当然少不了红州地区最先被打倒的文教局副局长宁成和红州师范的党委书记钟惠。
铁戈带着小伙伴们趴在窗台上往里偷窥。
主席台上方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大书《彻底清算红州地区文教系统资产阶级反动黑线罪行誓师大会》。
每个被斗争的人脖子上都挂着个大木牌,一根细铁丝深深地勒进他们脖颈的肉里。木牌上面写着各人的名字,照例打上大红叉叉。每个人都被架起标准的“喷气式”,弯腰九十度。批斗大会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尽管已经是十月了,台上被批斗者的汗水顺着脸、下巴滴答滴答直往下掉,衣服裤子全都湿透了,可见极其难受。
台上发言的人正是原来派驻附小的工作组组长潘科长,这家伙屁股上安了轴承转得太快,在批判工作组时他马上反戈一击,摇身一变成了最坚定的造反派。
他在发言中历数程云才所犯的种种“罪行”,主要是在解放后十七年里推行了一套刘少奇的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红州地区文教系统所有的黑根子都在他身上,等等等等。这些批判语言都是文革中的八股文章味同嚼蜡,但在文革初期还是挺能哄人的,唬得铁戈背后一阵一阵冒凉气。
但有一条“罪行”却是爆炸性新闻,令所有人震惊。
潘科长念道:“我们红马刀战斗队外调人员前往程云才的老家河北衡水查阅了当年的敌伪档案,现已查明他于一九四二年五一大扫荡被日军俘虏后出卖战友,血债累累,当了可耻的叛徒。同志们,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就是混入我党的阶级敌人!”
潘科长略微停顿了一下,扩音器里便适时地响起一个女播音员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的口号:“打倒大叛徒程云才!”
“彻底清算红州地区文教系统资产阶级反动黑线罪行……”
“打倒刘少奇资产阶级反动路线……”
“谁反对毛主席就打倒谁!”
“敌人不投降就叫它灭亡……”
“战无不胜光焰无际的毛泽东思想万岁!”
“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胜利万岁!”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
台下参加批斗大会的革命群众也跟着振臂高呼,一时群情激奋声震屋宇。
听到这里所有的孩子顿时全都惊呆了,程洪则像遭了雷击似的满脸惨白。
铁戈赶紧拉着程洪回家问道:“你爸真的是叛徒吗?如果真是叛徒,你们全家可就惨了!”
程洪大哭道:“我爸原来是冀中军分区的地下情报员,他养成了一种习惯,从来不说过去的事,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铁戈盘算道:“完了完了!你们想想,宁桥的老爸被打倒都没说他有历史问题。程洪的老爸戴了一顶走资派的帽子,现在又加了一顶叛徒的帽子,这回算是彻底废了。我老爸也楸出来了。季建设,你老爸大概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爸身上到处都是枪伤,六零年就病休,一直没上班。前些时也被楸到单位去陪斗了几次,不过估计不会有什么大事。”他倒有些无所谓。
“张兵,你爸呢?”
“我爸五九年就得了风湿性心脏病、高血压和肝炎,也是一直在养病。再说我爸只是第二副局长,前面还有倪田的老爸顶着呢。”张兵倒是一脸轻松。
“我操你妈!你咒我爸!凭啥让我爸顶着?前面还有童局长。”倪田骂道。
张兵调戏道:“老童头没几天活头了,他的肺结核到了晚期,那肺就像丝瓜络似的,大口大口吐血,前几天进了医院,你们说林业局不楸你爸楸谁?”
倪田扑上去要打张兵,被铁戈制止了。
教导队队长的儿子郑保国说:“昨天气象局的一帮造反派押着王云鹏的爸爸王六富游街,这帮孙子太缺德,给他爸戴一顶三尺高的帽子,胸前挂一大木牌,敲着一面破锣,逼他边敲边喊《嚎歌》:‘我是牛鬼蛇神,我是人民的敌人,我有罪,我该死,我该死,人民应该把我砸烂砸碎,砸烂砸碎。我是牛鬼蛇神,要向人民低头认罪,我有罪,我改造,我改造,不老实交待死路一条,死路一条。’跟着又让他自己喊:‘王六富破坏文化大革命,罪该万死!死了喂狗,狗嫌我臭。’王云鹏跟在后面,两眼通红。我叫他别跟着,他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我看谁他妈敢动我爸一手指头,我就找他报仇!’”
张兵的小弟弟张勇问道:“什么是《嚎歌》?”
“《嚎歌》是从北京过来的传单,也叫《牛鬼蛇神嚎丧歌》。”铁戈赞叹道:“这小子有种,他老爸好像是辽宁法库的,这才是我们东北大老爷们的性格!倪田,你家是辽宁哪儿的?”
“宽甸的。”
“龙天健,你家呢?”
“营口的。”
郑保国说:“我家是辽宁新宾的。”
正说着,倪田的弟弟倪地跑来报告一个不好的消息:“童局长死了。”
原来就在文教系统楸斗程云才、铁夫的同时,地区林业系统的造反派在白刚的带领下,楸斗了童冬瓜的爸爸童梧如局长、倪田的爸爸倪俊朗和张兵的爸爸张齐鲁。
童梧如已是肺结核晚期,张齐鲁的身体也不行,局里的工作基本上是倪俊朗主持。这次童梧如被人从医院病床上拖到批斗现场时,倪俊朗和张齐鲁挂着大木牌已经恭候多时了。
批斗会开始不久,童梧如经不起折腾当场口吐鲜血一命呜呼。张齐鲁虽是陪斗,无奈身体不行晕了过去,送医院抢救去了。
老山包上的八个单位楸斗领导之风此起彼伏。
第二天郑保国兄弟三人来告诉铁戈,他们的爸爸和袁政委被军分区带走了。
铁戈不解的问:“你们部队不是不让搞运动吗?再说军分区司令和政委都还没事呢,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你老爸这个团级干部呀。”
“你不知道哇,教导队基本上培训的都是各县公社人武部部长和民兵骨干,这帮王八操的民兵骨干都到红州来批斗我爸和袁政委。你知道我爸那东北人的火爆性子,就和他们辩论,最后双方都动了手,我爸当场被打晕了。后来军分区来人把我爸抬走,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你说这可咋整?”
“咋整?我哪知道咋整?”铁戈一脸茫然。
老山包上所有二野、四野南下干部全都被打倒或靠边站,本地干部也是一倒一片,从地方到部队通通来了个犁庭扫穴。
话分两头。
却说林业局的造反派隔三差五就要把倪俊朗和张齐鲁弄出来批斗一番,每次是批判大会都白岗组织的。这让倪田和张兵心生恶意,他俩找铁戈商量要揍白刚的儿子白小江。理由很简单,你斗我老子,我就揍你儿子,我不能白吃亏。
程洪、季建设、梁杰等人都极力赞成。
铁戈沉吟了一会,断然否决这个提议:“白刚做的坏事与白小江有啥关系?何况白小江也是我们的小兄弟,哪次打架他不是冲在最前面?我操,亏你们想得出来这主意,窝里斗算啥本事?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要打就打白刚那个老狗日的!”
“你他妈疯了,敢打白刚?!”季建桥首先反对。
众人也都反对。
“你们瞎吵吵个啥?一群大傻B!你们发现没有,白刚每天晚上都要到地直总部开会,晚上总是十点多钟才回来,我们……”他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大家齐声叫好。
正是:就事论事强压内斗,以牙还牙策划复仇。
这天晚上九点多钟,他们来到上次姜蜀明痛打童冬瓜的地方,开始复仇计划。
这是一条三合土铺的路,两米多宽。路两边是大半人高的四季青灌木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