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恋史-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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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问题?”
“洗脸毛巾挂在哪里?”
“就这事?好办,我来教你。看守所里不能有任何铁器,所以墙上不可能有钉子和铁丝,绳子也不能有,那东西可以用来自杀。你看这毛巾两头没有毛,你把一头蘸上水,贴在墙上用手使劲拍,把里面的空气拍走了,毛巾就自然贴在墙上了,哪怕毛巾干了你不动它决不会掉下来。”
接着“豺狼”示范了一次,三下五除二就把铁戈的毛巾贴在墙上,铁戈看得目瞪口呆。
铁戈又从枕头下拿出一条新牙膏问:“这牙膏没有刀怎么切开?”
“豺狼”大笑道:“在门口的水泥地上磨,用不了几下就磨开了,这还要人教?真呆!”
华小六也笑道:“你从牙膏屁股用起,或者用牙齿在上面咬个洞,只要能挤出牙膏就行。”
铁戈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原来开牙膏都是用刀切,所以就老是在‘刀’字上考虑问题,就是不知道还有别的办法。唉,环境变了就要靠智慧,办法总是逼出来的。我操,坐牢坐出这么多学问,也真他妈长了见识。”
“豺狼”把铁戈拉到一边低声说:“老铁,刚才放风时我碰到辛建,我告诉他说你进来了,同时我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石庵村、叶一彪、柳六一和章子野他们号子里的人,让他们转告一声。”
铁戈急切地问:“辛建怎么说?”
“他说连你都抓了,看来你们这个案子要收网了。”
“扯淡!老子还没有提审收什么网?”铁戈不以为然。
“豺狼”想了一下说:“你等着吧,这几天肯定要提你过堂。我告诉你注意几点:一个人做的事打死也不说,那是‘舅爷’(文革期间湖北的黑话:指警察)在诈你;两个人做的事捡轻的说;三个人做的事那就要竹筒倒豆子——彻底说。”
铁戈笑道:“你个死狗日的还真有一套。”
“豺狼”得意的一笑:“不瞒拐子说我是三进宫,每次只关几个月就放了。我要是把所有的事都坦白了,不判十年也要判八年。比方说我一个人杀皮子(武汉话:偷钱包),鬼也不知道,我凭什么去坦白?那不是找霉挨吗?三个人做的事我不说别人也要交代,不如我先说了还能争取个主动,所以我杀皮子总是一个人干。老铁,提审的时候一定要顶住,咬紧牙关死不认账。他们说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那都是日大瞎(武汉话:鬼话、假话的意思)的话,就是要把你的口供掏出来。每次预审科的人跟我交代这八个字时,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千万别信这一套。进过号子的人都知道一句话,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我的几个徒弟一坦白,马上就判了。我就是死也不说,哪怕我杀了一百回皮子,除非你抓了我的现行,我也只承认这一次。你知道法院凭什么给人判刑呀?证据嘛。没有证据他怎么能给你判刑?积我三进宫的经验态度决定不了刑期,罪证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宁可相信白日见鬼,切莫相信公安的嘴。哥们,你也是个男子汉,就凭你上午那几下我们四个人都没有干倒你,我服了。我跟你说,如果你进了预审室千万不要害怕,坚决顶到底。说你是反革命我决不相信,郎超雄更不是反革命。你要是反革命,那我就是他妈的总反革命。这狗日的当官的怎么瞎搞?说破大天,我就看不出你和郎超雄是反革命!”
“豺狼”侃侃而谈,说得铁戈不得不服,笑道:“你这家伙坐牢坐精了,大概这也叫实践出真知。我不是什么抗拒不抗拒的事,老子根本就不知道郎超雄、石庵村、辛建他们的事,我自己更没有做过对不起党和政府的事,叫我交代什么?他们都在红州,我一个人在白菂河,一年只有春节和半个月的探亲假回红州两次,平常根本没有接触,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成了反革命,你说我冤不冤?”
“我和郎超雄关在一起的时候,他天天都看《毛泽东选集》和马克思的《资本论》,我就笑话他,一个反革命还看这些书干嘛?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现在时间多了,正好研究原来没有弄清楚的的问题,一个人一生的时间就只那么多,不能荒废时间。我心里就想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反革命?反革命学习毛主席著作有什么用?所以我说你们决不是反革命。”
铁戈问道:“你刚才说章子野也进来了,他是什么时候抓的?”
“豺狼”想了想说:“好像是十一月份抓的,他也没有放风。”
正说着,看守所的大铁门又响了,那个黑矮胖子押着一个人进来,铁戈看见这人的脸上有烧伤的疤痕。
铁戈笑道:“伙计们,又来了新犯子。”
中午饭来了,每人三两饭外加一勺烂白菜帮子煮豆渣。所有人都大口大口津津有味地吃着。
铁戈端着碗看了又看:“这他妈不是喂猪吗?怎么吃呀?”
“豺狼”笑道:“饿了什么都好吃,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饥饿’,在号子里最平等的就是饥饿和等待。你想想一天九两囚粮又没有油水,那还不饿死人吗?这还是所长到豆腐铺要的呢。”
“谁是所长?”
“就是那个不准你放风的黑矮胖子。”
铁戈骂道:“我操!我还以为他是个杂役。这家伙长得就像中美合作所里的大猩猩,一脸横肉,整个一个血猪头!就这副德行也能当所长?‘豺狼’,你把这些豆渣拿去吃了,我昨天晚上吃了三份萝卜炒肉,现在还没消化呢。”
“豺狼”眼里立马放出绿光:“萝卜炒肉?不说味道,我硬是连肉字怎么写都快搞忘记了。想起那年我到亲戚家吃大肉,一咬一嘴油,那滋味真他妈过瘾。”
铁戈听到他嗓子眼里吞口水的声音。
吃完饭一个外劳的犯人来收碗筷,他仔细地检查每一根筷子。
铁戈不解地问:“这筷子有什么好看的?”
“豺狼”说道:“你别小看了筷子,磨尖了可以做自杀的工具,剥下一层竹篾片可以开手铐,所以他发了多少双筷子就要收回多少,少收了一只筷子就等于提供自杀的工具,出了问题他第一个跑不了。”
“筷子也能自杀?我就知道筷子能用来吃饭。”
“豺狼”解释道:“把筷子的一头磨尖了抵在心口上,另一头包上毛巾用手使劲一拍,筷子刺进心脏人就死了。”
“筷子又怎么开手铐?”铁戈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豺狼”得意洋洋地比划着说:“手铐就是齿与齿之间的咬合,你把筷子上的篾片剥下来,用力插在两齿之间,再把手铐往里压一格,同时把篾片也往里挤,篾片就把两个齿隔开,你再把铐子一拉不就开了?”
“学问哪,真是学问。”铁戈由衷地赞叹。
华小六走到门边竖起耳朵仔细听走廊上的动静,随后做了一个“V”字形的手势。
周峰马上讨好地问道:“老铁,想不想抽烟?”
铁戈大喜过望:“伙计,你有烟?哪来的?”
“这不能说,你也别问,这是号子里的规矩。”周峰说:“我们每天三根烟,大家轮流抽,这日子要是没有烟那还不把人憋死?”
周峰从贴身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皱巴巴的烟,“豺狼”从被子上抠出一小团棉絮,在手上捻成细细的棉条,然后把棉条夹在一双手工纳的新布鞋底上使劲搓,不一会那棉条就开始冒烟,“豺狼”轻轻一吹,棉条就燃着了:“老铁,你先来,到马桶那边的旮旯里去抽,不能多每人两口。”
铁戈躲到马桶旁边抽烟,那是一个死角,枪兵看不到。
铁戈抽了两口,把烟递给等在一旁的“豺狼”,周峰用旧报纸把烟往窗外扇,华小六则在门口放哨听着走廊里的动静。“豺狼”抽了两口把烟递给周峰,轮到华小六抽时只有不到两厘米的烟屁股,他用写交待材料的信纸把烟屁股卷起来,一直抽得一点不剩,这么宝贵的东西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抽完烟铁戈要解大便,他揭开马桶盖,却发现无法使用它。
马桶边沿湿乎乎脏兮兮的,令人想起里面曾经装过的秽物,绝不可能坐在上面。可是不坐下来又怎么解决“个人问题”呢?他试着用一只脚踩在马桶边沿,双手扶墙,准备把另一只脚也踩上去,却发现这样很容易失去平衡,弄不好要搞得人仰马翻。他又把身体转过去屁股对着马桶,来了一个马步蹲裆,比划着让屁股离开马桶然后再悬空解决个人问题,就像飞机扔炸弹那样,但这必须要有很好的武术功夫,于是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抓耳挠腮无法对付,号子里所有人都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谁也不说话,就想看他怎样解决这个日常生活中最简单的问题。
铁戈弄了半天还是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沮丧的回到通铺上大骂道:“我操他妈,坐牢不会拉屎,这叫什么事?”
这时老段才说:“哎呀老铁,这是人之初就会的事,你怎么就不行?我发现书读多了并不是件好事,这样简单的事都解决不了还读什么书?文化大革命批判‘读书无用论’我看多少有些道理。老铁,你把一双鞋垫在屁股下不就可以方便了吗?老话说得不错,‘百无一用是书生’。”
铁戈笑了起来:“我操!进了号子连解手都是学问。这也不能怪我呆,你要是把做原子弹的科学家关进来,他照样麻了爪子。世界上哪有这种解决个人问题的方法?看来还是实践出真知。”
有分教:
毛巾贴罢磨牙膏,竹篾用途实在高。
最是令人苦恼处,铁窗拉屎学新招。
正是:实践出真知,坐牢名堂多。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65。…第六十五回 听故事豺狼不懂羊脂球
第六十五回
听故事豺狼不懂羊脂球
评政治铁戈盛赞小凤仙
书接上回。
话说铁戈如法炮制,终于坐到马桶上,半天却没有动静,他知道这是便秘,良久才听见“咚“的一声,一团硬便掉进桶底。
“豺狼”大笑道:“老铁,你是不是在屙石头?要是打穿了马桶大家都用不成。“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
铁戈笑道:“我屙的是羊脂球。”
“羊屎球?那是个什么东西?”“豺狼”不懂。
铁戈解释道:“不是羊屎球,是羊脂球。我是借用法国作家莫泊桑的小说《羊脂球》来形容我的废弃物,这事不能说的太直白、浅陋,要含蓄,不然显得很俗气。”
“我说呢,人怎么会拉羊屎球?”华小六笑道。
“是小说?那你快讲讲这个故事,没有烟跟故事这坐牢就没意思了。”“豺狼”说。
铁戈正准备讲故事,老段在一旁搭腔道:“《羊脂球》写得真好,我看了好几遍。
铁戈这一下算是找到知音了。
老段说:“五十年代我就看过这本书。那时候看的书真多,主要是苏联的、东欧的书,也看过都德、左拉的作品。唉,文革开始后什么书都不准看,真怀念五十年代呀。”老段直视着对面的墙,而这墙仿佛不存在,他好像看到他早已逝去的青春。
铁戈完事后钻进被子里,舒舒服服地半躺半靠,闭目养神。
“豺狼”央求道:“老铁讲讲你那个《羊脂球》吧,我们都关进来大半年好像所有的话都说完了,说来说去都是炒现饭。”
于是铁戈把《羊脂球》的故事大略讲了一下。
“豺狼”等人听了以后笑道:“哈哈,搞了半天你那个羊脂球原来是个‘舀子’的故事。”
文革期间武汉人把妓女或搞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女人统称为“舀子”。
老段在一边插嘴道:“你们不要小看羊脂球,虽然她是个妓女,但她比那些达官贵人要高贵的多。你们不觉得那些达官贵人的内心世界非常龌龊吗?其实他们真的比一个妓女还不如。”
铁戈此时谈兴大发:“对对对,老段说得对。羊脂球出卖的只是肉体,那些达官贵人却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古今中外有多少妓女其实比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要高尚得多。比如说南宋的梁红玉,明末清初的李香君,民国时期的小凤仙都是名噪一时的妓女。这些人虽然沦落风尘,但她们都有情有意有胆有识,敢爱敢恨敢作敢为,这世界上大多数须眉浊物岂能跟她们同日而语?!梁红玉原本是一青楼女子,后来嫁给南宋抗金名将韩世忠,黄天荡一战她亲自登台擂鼓,激励将士奋勇杀敌,大败金兀术。后人不提她的妓女身世,都尊她为抗金英雄。明末清初的李香君也是一个风尘女子,据说她还是秦淮八艳之一,她的所作所为连复社名人侯方域都自愧不如。在她这个青楼女子看来侯方域为了跻身仕途而卖身投靠新主子,实在是为人所不齿的行径。民国侠妓小凤仙帮助蔡锷成功逃离袁世凯的魔掌,回云南发起讨袁护国运动,也是一时佳话。蔡锷曾经送给小凤仙两副对联:‘自古佳人多颖悟,从来侠女出风尘;’‘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蔡锷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