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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1q8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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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于他不在的夜间。两者都是无法预防的。他的工作仅仅是负责老夫人和柳宅的警卫,位于院落之外的庇护所的安全,他顾不过来。尽管如此,这一连串事件对Tamaru来说,却是他个人的过失,是对他的不可容忍的侮辱。

“你做好处置此人的准备了吗?”老夫人问青豆。

“做好了。”青豆清晰地回答。

“这件工作可不容易。”老夫人说,“当然,请你做的工作,每一次都不容易。只不过这一次尤其如此。我这方面会尽力而为,把能做到的事情都做好。但究竟能在何种程度上确保你的安全,连我也说不准。只怕这次行动会比以往的更危险。”

“我心里明白。”

“上次我也告诉过你,我不愿意送你去危险的地方。但说老实话,这一次,我们选择的余地非常有限。”

“没关系。”青豆说,“反正不能让那家伙活在这个世界上。”

老夫人端起酒杯,啜饮了一口雪利酒,细细品味。然后盯着金鱼看了片刻。

“我以前一直喜欢在夏日的午后喝点常温的雪利酒,不太喜欢在炎热的季节里喝冰冷的饮料。喝了雪利酒,过一小会儿再躺下来打个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到从睡眠中醒来,炎热就会稍微消退。我很希望有朝一日能这样死去。在夏日的午后喝一点雪利酒,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去,就这样不再醒来了。”

青豆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雪利酒。她不太喜欢这酒的滋味,却很想喝点什么。与喝冰红茶不同,这次多少感觉到一点味道。酒精强烈地刺激着舌头。

“希望你坦率地回答我。”老夫人说,“你害怕死吗?”

说出回答没有花时间。青豆摇摇头。“并不怎么害怕。如果和我作为自己活着相比。”

老夫人的嘴角浮出无力的笑意。和刚才相比,她似乎变得年轻了一些,嘴唇也恢复了生气。也许和青豆的谈话刺激了她,也许是少量的雪利酒发挥了效用。

“你应该有个意中人呀。”

“是的。不过我和他实际结合的可能性,无限地接近零。所以就算我在这里死去,因此失去的东西也只是同样无限地接近零。”

老夫人眯起眼睛。“有没有具体的理由让你认为自己不可能与他结合?”

“没有特别的理由。”青豆答道,“除了我是我自己以外。”

“你不打算对他采取什么行动,是不是?”

青豆摇摇头。“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是自己从心底深深地渴求他的事实。”

老夫人凝视了青豆的脸片刻,是又干脆又爽快啊。”

“因为有这个必要。”青豆说,了碰,“倒不是刻意这样。”

深为感佩。“你这个人考虑问题真然后端起雪利酒,只是在嘴唇上碰半晌,沉默溢满了房间。百合依旧低垂着头,金鱼继续漫游在折射的夏日阳光中。

“可以创造一个让你和那位领袖单独相处的机会。”老夫人说,“这件事不容易,恐怕也要花些时间。不过最终我肯定能做到。然后你只要照老样子做就行了。只是这一次,你在事后必须隐踪埋迹。你得接受整容手术,辞去现在从事的工作,隐匿到遥远的地方去。名字也要换掉。迄今为止你作为你拥有的一切,都必须统统抛弃。你得变成另外一个人。当然,你会得到一大笔报酬。其他事情都由我负责处理。

你看这样行吗?”

青豆答道:“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工作也好,姓名也好,现在在东京的生活也好,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意义。我没有异议。”

“包括面容将彻底改变?”

“会比现在好看吗?”

“如果你希望,当然可能。”老夫人带着认真的表情答道,“当然有个程度的问题,但可以按照你的要求做一张脸。”

“顺便连隆胸手术一起做了也许更好呢。”

老夫人点点头。“这也许是个好主意。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我是开玩笑。”青豆说,表情随即松弛下来,“虽然不足以炫耀,但我觉得胸像现在这个样子也没问题。轻巧便携。而且事到如今,再改买其他尺寸的内衣实在太麻烦。”

“这种东西,你要多少我就给你买多少。”

“这话也是开玩笑。”青豆说。

老夫人也露出了微笑。“对不起。我还不习惯你开玩笑。”

“我对接受整容手术没有抵触。”青豆说,“迄今为止,我没想过要做整容手术,不过,现在也没有理由拒绝它。这本来就不是一张令人满意的脸,也没有人对它感兴趣。”

“你还得失去朋友呢。”

“我没有可以称为朋友的人。”青豆说,随即,她忽然想起了亚由美。如果我不声不响地消失,亚由美也许会感到寂寞,或者有遭到背叛的感觉。但要将亚由美称为朋友,却从一开始就有点为难。想和警察做朋友,这条路对青豆太危险了。

“我有过两个孩子。”老夫人说,“一个男孩,和一个小他三岁的妹妹。女儿死了。以前我告诉过你,是自杀。她没有孩子。儿子呢,由于种种原因,长期以来跟我相处得不太好。现在我们几乎连话都不说。有三个孙子,却很久没有见过面了。但假如我死了,我拥有的大部分财产恐怕会被遗赠给唯一的儿子和他的孩子们。几乎是自动地。

近来和从前不一样了,遗嘱这东西没有什么效力。尽管如此,眼下我还有不少可以自由支配的钱。我想,如果你顺利完成这次工作,我要把大部分赠送给你。请你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拿钱收买你的意思。

我想说的是,我把你看作亲生女儿一样。我想,如果你真是我的女儿就好r。”

青豆平静地看着老夫人的面庞。老夫人像忽然想起来了,将端在手上的雪利酒杯放到茶几上,随即扭头向后,凝望着百合光洁的花瓣,嗅着那浓郁的芬芳,然后再次看着青豆的脸。

“刚才我说过,我本来打算收阿翼为养女,结果却失去了她。也没能为那孩子尽点力,只能袖手旁观,目送她独自一人消失在深夜的黑暗中。现在又要把你送到前所未有的险境中去。其实我并不想这么做。遗憾的是,眼下我们找不到其他方法达成目的。我能做到的,不过是进行现实的补偿而已。”

青豆缄默不语,侧耳倾听。当老夫人沉默下来,从玻璃窗外传来清晰的鸟鸣声。鸟儿鸣啭一阵,又不知飞去了何方。

“不管会发生什么事,都必须除掉那个家伙。”青豆说,“这是目前最重大的事。您如此看重我疼爱我,我感激不尽。我想您也知道,我是一个因故抛合了父母的人,一个因故在儿时被父母抛合的人,不得不走上一条和骨肉亲情无缘的路。为了独自生存下去,我不得不让自己适应这种感情状态。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有时我觉得自己就是渣滓,是毫无意义的肮脏渣滓。所以,您能对我说这样的话,我非常感激。不过要改变想法、改变活法,现在有点太晚了。可阿翼就不一样了,她应该还有救。请您不要轻易放弃。不要丧失希望,要把那孩子夺回来。”

老夫人点点头。“好像是我的表达有问题。我当然没有放弃阿翼。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倾尽全力把那孩子夺回来。但你也看见了,现在我实在太累了。没能帮上那孩子,所以被深深的无力感困扰,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活力。也可能是我年龄太大了。也许不管等多久,那活力都不会回来了。”

青豆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老夫人身旁,坐在椅子的扶手上,伸手握住她那纤长优雅的手。

“您是一位无比坚毅的女性,能比任何人都坚强地活下去。现在您只是感到失望、感到疲倦罢了。应该躺下休息休息,等到醒来,肯定就会复原了。”

“谢谢你。”老夫人说着,也握住青豆的手,“的确,也许我该稍微睡一会儿。”

“我也该告辞了。”青豆说,“等着您的联系。我还得把身边的琐事处理完。其实我也没有太多行李。”

“请做好轻便转移的准备。如果缺少什么东西,我这边立刻能替你筹办。”

青豆松开老夫人的手,站起身。“晚安。一切都会顺利的。”

老夫人点点头,然后坐在椅子上闭起眼睛。青豆再次将视线投向茶几上的金鱼缸,吸了一口百合的芬芳,离开了那间天花板很高的客厅。

在玄关,Tamaru正等着她。已经五点了,太阳还高挂在空中,势头丝毫未减。他那双黑色的科尔多瓦皮鞋照例擦得锃亮,炫目地反射着天光。天上处处能看见白色的夏云,但云朵瑟缩在角落里,不去妨碍太阳。离梅雨季节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可最近这几天连连骄阳高照,令人想起夏天。蝉鸣从庭院的树丛中传来,还不太响亮,有点畏畏缩缩的感觉,却是确凿的先兆。世界的构造依然维持原样。蝉儿呜叫,夏云流漾,Tamaru的皮鞋上没有一点污痕。世界一成不变。但在青豆看来,不知为何却觉得这很新鲜。

“Tamaru先生,”青豆说,“我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你有没有时间?”

“可以啊。”Tamaru不动声色地答道,“时间倒有的是。消磨时间就是我的工作之一。”他坐在了玄关外的园艺椅上。青豆也在相邻的椅子上坐下来。向外伸出的屋檐遮断了阳光,两人身处凉爽的阴影中。

空气中飘漾着嫩草的气息。

“已经是夏天了。”Tamaru说。

“蝉也开始叫了。”青豆说。

“今年蝉叫得好像比往年早一点。这一带接下去又该喧噪起来啦,吵得耳朵都疼。我在尼亚加拉大瀑布附近的小镇小住时,就像这样喧噪,从早一直吵到晚,没有停下来的时候。那声音简直像一百万只大大小小的蝉在叫。”

“原来你去过尼亚加拉呀。”

Tamaru点点头。“那里可真是世界上最无聊的地方。我一个人在那里住了三天,除了倾听瀑布的轰鸣,没有任何事可做。喧响震天,连书都看不成。”

“你一个人在尼亚加拉,三天都做什么了?”

Tamaru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轻摇头。

片刻,Tamaru和青豆一言不发,侧耳聆听微弱的蝉鸣。

“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青豆说。

Tam aru的胃口似乎有点被吊起来了。青豆可不是那种轻易开口求人的类型。

她说:“这个忙可有点不平常。我希望你不会不愉快。”

“我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但可以听一听。无论如何,作为礼貌,来自女士的请求是不会让我不愉快的。”

“我需要一把手枪。”青豆用机械的声音说,“大小能放进小手提包那种。后坐力要小,但要有一定程度的杀伤力,性能值得信赖。不能是用模型手枪改造的,也不能是菲律宾造的那种仿制品。我就算用它,也只会用一次。有一颗子弹大概就够了。”

沉默。其间Tamaru的目光没有从青豆脸上移开。他的视线纹丝不动。

Tamaru叮咛般地问:“在这个国度里,普通市民携带手枪,在法律上是禁止的。你知道这个吧?”

“当然。”

“为了慎重起见,我得告诉你,迄今为止我从没被追究过刑事责任。”Tamaru说,“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前科。也许是执法方有所疏漏。对此,我不否认。不过从档案上看,我是个十分健全的公民,清白廉洁,没有一个污点。虽然是个同性恋,但这并不违反法律。税金也是叫我交多少就交多少,选举时也去投票。只不过我投的候选人从来没有当选过。违章停车的罚金也在期限内全部缴清。因为超速被抓的情况,这十年间从未有过。国民健康保险也入了。NHK的收视费也通过银行转账支付。持有美国运通卡和万事达卡。虽然目前我没有计划,但如果我愿意,连期限三十年的房贷也有资格申请。身处这样的位置,我常常感到欣喜。你是面对着这样一位可说是社会基石的人物,请他去弄把手枪来。这一点,你明白吗?”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希望你不会不愉快。”

“是啊,这话我听见了。”

“我觉得十分抱歉,但除了你,这种事我想不出还能找谁帮忙。”

Tamaru在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小而含混的声响。听上去仿佛被压抑的叹息。“假如我处于能办到此事的角度,按常识思考,恐怕我会这么问:你究竟打算用它打谁?”

青豆用食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大概是打这里。”

Tamaru毫无表情地望了那只手指一会儿。“恐怕我会进一步问:理由呢?”

“因为我不想被活捉。我不怕死。进监狱非常不愉快,但我想还能忍受。不过,我不愿意被一帮莫名其妙的家伙活捉,受到拷问。因为我不想说出任何人的名字。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想我明白。”

“我并不打算用它打什么人,也不打算去抢银行。所以不需要二十连发半自动那样张扬的东西。小巧,后坐力小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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