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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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不同?你就一个市人大,村支书,别的没了。看看他们,除了这些外,这位把所有村集体归到集团公司名下,他做董事长,总经理。那位,才一家贸易公司,一家工厂,其实贸易公司还是从工厂分出去的供销科,他们就一起注册了个实业公司,实业公司总经理,这名字拿出去多响亮。你们别看只是一个名字上的变化,这其中反映的是一个质的变化,说明已经从各自为政的农业社会转变为工业社会,意味着你们已经走向规范化、科学化、自动化。否则你们说,谁知道你们养猪是这样工厂化规模的?谁都想不到进你们猪场还要趟药水池消毒,人还不如猪干净,都还以为是跟传统农村养猪似的什么都吃,吃饱在猪屎上打个滚。当然说你喂死鱼,人家也信了。”
雷东宝和士根忠富三个都是听得连连点头,雷东宝更是听到一半就让四宝老婆通知正明红伟他们过来听课。社长倒还真是难得见这等实诚人,再说也有他自己的考虑,因此也是说得卖力。“刚刚说了宣传的定位,第二个要说宣传的节奏。比如宣传你小雷家,绝不能三年前见一次报就算完事了,你得不断地,有频率地把你们的消息发到报纸上来。我看,这回我们就把小雷家辟谣的报道作为宣传的起点?就让你们的小雷主笔撰写。”
雷东宝听着觉得非常有理,扔下筷子,伸手一把抓住社长的手,使劲摇了摇,道:“社长,你这不止是帮我们辟谣,还在帮我们长远规划啊。怎么谢你才好。”
刚赶来听了几句的红伟立刻灵活地道:“报社发福利吗?我们这儿包好份子送过去,等过几天西瓜葡萄梨子桔子上市,我们一份一份发车送过去。”
忠富听着心尖子里悄悄滴血,可雷东宝却笑道:“对啊,我们这里的瓜果都沼气池挖出来的渣种出来的,模样好,又比化肥种出来的甜,吃过的人都知道,他们县城的还特特意意骑车赶来买,就图个好吃。”
社长虽然一直说“怎么好意思,怎么好意思”,可在小雷家众人一致劝说下,终于从了。大家于是又讨论大纲,果然专职搞新闻的人有的是想法,说出来的意见,大家听着都说好。饭桌之上,大家把下一步工作确定下来。
酒足饭饱,司机开车送三个报社的回去,后面带上鱼虾牛蛙等物。
这边忠富抓住红伟,心疼地道:“红伟你怎么给我狮子大开口。你给报社发福利……”
红伟忙拿手比划一个大小,“你知道日报上登个这么大的广告要多少?你以为我们能白让报社宣传吗?你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上回我们电解铜厂开业,本来想登广告的,一问实在太贵。你忘了?再说这回人家答应做系列,我帮你一口说个数,你看,人家后来多爽快。”
雷东宝听见了道:“忠富你别小气,通过县里得花更多钱,还没他们直接做效果好。我看这回那主编说得好,不仅要辟谣,辟谣的同时就是宣传,直接就把小雷家提升一个档次。正好都在,士根哥,你到工商了解一下,我们也搞个集团公司,看看要怎么弄。”
士根对这个决定也是热衷,“好。我先去打听清楚集团公司是个什么样的体系,里面资产怎么归属,上下级自己怎么往来。社长说得对,拿出去如果说是集团公司,那就谁都不知道我们是村集体企业了,以后正明厂的外勤走出能名正言顺着点。”
雷东宝嘀咕:“你说,他们那些已经成立集团公司的村子,他们是怎么知道要成立集团公司的?谁教他们?报社好像也是问他们听来。”
红伟看正明一眼,道:“前几天,我还刚好与正明讨论过,现在不少厂改名叫制造公司,听上去好像好听许多。集团公司还是少,能像我们村一样有那么多厂的村子不算多。这些事情,我们平常生意吃饭就会说起,听见就上心了。”
“以后听见就跟我说。”
“可早先我们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好事,不好随便说。”红伟道。
士根则是若有所思地道:“书记,我们多久没出去考察了?都有点坐井观天了。以前你出去带来不少好主意,宋厂长告诉我们的也都很先进,去年一年好像还真没怎么发展。“
雷东宝闷声道:“都耗在电解铜厂了。不是没发展,是发展爆了。要不这样,士根哥,你布置下去,所有在读大学的,大学毕业已经分配的,一年起码要写两样出去开眼界看到的事情回来给我,写得好,我们用上的,我重奖。”
雷士根听了又想笑又发愁,只得道:“别想,现在那帮读大学的,个个爹娘的话都不听,还听我们的?我们还是有机会多接触接触外界,看看别人做什么。”
雷东宝想起几个村人家庭的事儿,不由失笑。果然,那些刚读上大学的,表面虽然恭敬,可谁都看得出那些小东西们心里个个老子天下第一。可是,又到那里找先进的好主意呢?雷东宝真是犯愁。就跟当年第一个跳出来分地,又想出开砖窑,忽然又搞了电线厂和养猪场,什么时候,小雷家才能有新的,实质性的变化呢?
好在不利谣言在报社同志的策划帮助下,反而坏事变好事。本来平白无故地宣传小雷家,还不一定有人看,不一定有人在意。而因为谣言的渲染,大家都对小雷家抱着冷眼相看的好奇,反而更多人关注有关小雷家的宣传。只是报社不敢做得太赤裸裸,就跟报社被小雷家买下似的,时间还是拖了一阵子,不过,效果最终还是出来了,小雷家的养殖又恢复正常。
忠富唯一心烦一件事。报社拿了他手下那么多东西,雷东宝不愿由村里出钱,说是本来就是为解决他这一块的问题联络的报社。忠富心说,起先即使为了他这一块,那也是村里害的,不是他这一块自作孽。怎么能把帐全算到他这一块呢?他不敢跟雷东宝多争,只能找讲理的士根纠缠。可雷东宝不答应,士根也爱莫能助。
雷东宝其实知道忠富生气,可他就是冷冷看着不说,硬是跟忠富拗到底。忠富两只眼睛只看到自家一亩三分地,而总是不考虑全村大局,令雷东宝不耐,趁此难得机会得挤兑忠富几天,再放过他。
韦春红见危机过去,才敢再进小雷家的货色。雷东宝没怪韦春红当初不帮忙,他知道这饭店是韦春红的命根子,韦春红曾跟他说起刚守寡时候没收入,带着个儿子穷怕了,幸好开个小饭店才算找到活路,因此能让饭店风吹草动的危险,韦春红都赶紧避开。不过雷东宝也知道韦春红因此对他心存愧疚,他乐得装作心有芥蒂,让韦春红千方百计来讨好他。
果然韦春红打来电话,要他快去快去,说今天有人钓了一只小脸盆大的甲鱼卖给她,她炖了一锅甲鱼乌鸡汤等他去吃。雷东宝一听就馋了,不等下班,跟士根说一声就要走。但忽然想到什么,又打电话给陈平原。最近陈平原心情不好,总是要么不接电话,要么三言两语。今天秘书又是为难地说书记整理着整理着又关上门抽闷烟了,电话一概不接。雷东宝就留下话,说有那么那么大的野生甲鱼,还有家养乌脚白凤鸡,要陈平原想吃的话就去车站饭店,权当散心。
结果雷东宝人还没到,陈平原已经到了饭店,韦春红差点郁闷至死,那锅汤,可是她用心炖给亲亲丈夫的,都没假手高压锅,全是小火慢慢炖成。陈平原一来,精华得让分去一半。雷东宝舍得,她可不舍得。
等雷东宝赶到,两人帮着韦春红搬来两扇屏风,在屋角隔岀个小小天地,不受打扰地吃菜喝酒。陈平原坐下就叹气,说这几天都是送行酒,他都不想去,不想看到那些嘴脸,谁不知道那些人的用心。还是跟老哥们喝酒的好,说是一听雷东宝说的菜,就知道是个有心的。
雷东宝不会花言巧语,陈平原是早知道的,他图的就是雷东宝不善说话的清静。他一说出来,雷东宝反而大笑,他清静?还是第一次听说,人都烦他的大嗓门。陈平原也无所谓,在雷东宝这个糙人面前更是懒得摆架子,他最近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肯露一丝随和,架子早端得累了,现在屏风一隔,他一门心思喝酒吃菜。
这甲鱼乌鸡汤还真是鲜,一只大陶盆下放一只小小石炉子,几块炭火烧着,汤越来越入味。陈平原吃到半饱,才暂时放下筷子,喝口清凉的生啤,对依然埋头苦吃的雷东宝道:“说说话,别光顾着吃。”
雷东宝没停手,“你说,我听着。”
陈平原酸溜溜地道:“我现在县官不当了,现管也不是了,你跟我说话也不耐烦了。”
雷东宝奇道:“不是你不让我说话的吗?行,我说。你到市人大,还是我顶头上司,我不也是市人大委员吗。”
陈平原不由得笑,叹道:“那哪儿一样。东宝啊,我跟你说句实心话,你……算了,这话说了你以后得看低我。”
“什么话这么狠?你跟我说实心话,我谢你都来不及。”
陈平原玩味地微笑:“真话?”
“真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谁跟我说话,只要不是恶意,骂我都行。”
“我骂你干什么。我帮你。你啊,该开窍啦。”陈平原说到这儿,声音低了下去。正好韦春红亲自端了酱爆肥肠进来,陈平原索性道:“老板娘你也坐下听听。”
雷东宝看着陈平原,不懂他要说什么。韦春红忙笑道:“陈书记,我给你满上,这菜还行吗?”
“体己菜还能不行,我不跟着东宝来,都还吃不上。”陈平原在韦春红面前就没太随意,端起刚满上的杯子稍喝一口,才又道:“东宝,这几年,我一直看着你,对你这个人,我了解得清清楚楚。说白了,小雷家有今天,百分之八十是你雷东宝一手撑起来,百分之二十是你手下四员大将的功劳。你这人缺心眼……”
“这不是骂人吗?”雷东宝竖起脖子不干了。
“是不是骂你,你听下去。你缺心眼,你下面四个,尤其是那个村长,一点不缺心眼。你缺心眼,村里赚钱就跟你自己赚钱,钱落在自己口袋里一样高兴,这么多年,我看你也没拿到多少。他们几个,未必这么想吧。以前你们刚分配改革时候,县里多少人反对,好像你们挖社会主义墙角。现在看看,你们拿得其实不多。他们能没想法?”
不仅雷东宝,韦春红也被陈平原说呆了。陈平原看着两人的表情,冷笑道:“让我说中。”
雷东宝承认:“对啊。电解铜厂刚出事那阵子人心有些乱,他们几个跟我说起,说他们担负的责任跟收入挂不上号。我答应他们让他们自己提出方案,可他们至今还没提出。我忙得倒是忘了。”
韦春红没说,虽然她平时口齿伶俐,可她更会看人眼色,知道此时不是她插嘴的时候。
陈平原拿筷子一指雷东宝,道:“关键问题就在这里。你让他们提的方案,是让他们提高提成比例,对不对?可你想过没有,分配方式这种东西,你容易建立,却不能打破。你们提高提成,势必造成别人减少提成。你们同村同门的,大家敢乱提吗?不怕被人骂死?他们拿出来的方案,就是提,也不敢提太多。我看他们心里想的是,与其背着骂名提一些些,还不如不提。东宝,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彻底改变分配办法。”
“怎么变?”
陈平原看看韦春红,笑道:“再不变,老板娘挣的都要比你这个大支书多了。”
“早就是我赚得多了,别看他汽车来汽车去的,好看个门面。”韦春红受到提示,这才敢插话。
“对,这是实话,好看个门面。东宝,我给你个提示。比如你的养猪场,你可以伙同他们四个各岀一些钱投资个猪饲料厂,现成的技术,做出来首先有个你们猪场这样的大买家撑着,你说这厂能不挣钱?挣来就是你们自己五个人分。你们投的钱你们自己分红,谁也没话说。其他的,你比我更熟悉小雷家,你自己想主意吧。”
雷东宝一听,顿如柳暗花明,眼前豁然开朗。他瞪着陶锅中的汤想了好一会儿,老实承认:“我背着一个村子,也早背烦了。我压力那么大,每天做事那么多,可要不是我每天老虎一样狠着脸,一次老书记自杀,一次上电解铜,一次电解铜厂爆炸,再一次台商不来投资,他们那些人早忘记我过去的功劳,早把我撕了。说起来我真是缺心眼。”
陈平原微微一笑:“行,你明白就好。我们点到为止,回去你自己考虑。吃菜,这个甲鱼蛋是我的。”
雷东宝知道陈平原好歹也是上司,即便是半退,可怎么也得保持着身份,今天能推心置腹到这份上,那是非常拿他雷东宝当兄弟了。他好好敬了陈平原三杯,心说到底是做大领导见多识广的,就跟老徐一样,想出来的东西就是高。
等陈平原吃完,雷东宝送他回家,再回店里,店里的人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回到店里,雷东宝呼啦一下,就感觉酒劲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