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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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士根与雷东宝坐一起,不时踢脚提醒雷东宝不要那么冲。老徐反而喜欢雷东宝的自信,雷东宝有道理他就接受,雷东宝没道理他就岀话一把拍死,也没给雷东宝留情面。
四大员终于看出,老徐与雷东宝交情匪浅。都是心说,还真是人夹人缘,这样差别巨大的两个人竟然也能成朋友。
第二天,老徐才坐着雷东宝的摩托车全县看看,那都曾是他的辖区。回来在村里巡走,经过一座小桥,忍不住问这桥下是不是他们曾经钓鱼的那条清水河,雷东宝答应是。老徐看着桥底满是白沫的污浊河水感慨万分,而且是一路感慨。他给雷东宝讲了去英国考察后了解到的英国发展-污染-再治污这么一段历史,不管雷东宝听不听得懂,他全说了,可是他也知道没用,大环境如此,这是发展必须经历的阶段,他不可能阻止沿河无数企业停工。他离去上火车前,要雷东宝回家做一件事,就是把所有排污的明沟都做成暗沟,排污口都通到河流的水平面下,起码能消除部分臭气。他说他回去找找其他地方的经验,看能不能把容易解决的污染问题尽可能解决,而又不太影响小雷家的经济效益。
老徐走的时候且喜且叹,这片令人欣喜、充满蓬勃希望的田野上,许多事情似乎正被突如其来的经济利益裹挟、扭曲,而刚刚获得财富的人们还来不及意识到发展带来的衍生物——污染。
故地重游,前后天差地别的对比,给老徐极大震撼。
元旦,宋运辉难得放自己一整天假,一觉睡到中午,还是被他妈叫醒。他的忙碌一家人有目共睹,谁都不舍得叫醒难得好睡的宋运辉。他起来就发觉家里不合常理的静,一查,果然是小猫程开颜带着小小猫宋引出去玩了,宋母说小程去了小虞家。宋运辉看看正是吃饭时间,拿起电话本来想打到虞山卿家要小猫回家,可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过去一趟。他要爸妈自己吃饭,不用等他们。
女儿出生,宋运辉即使再忙,也没忘记要给女儿找个好名字,没想到父母与妻子都中意宋颖这个名字,宋运辉不喜欢这种一看就是太多小女儿味的名字,硬是要改,不过拗不过一家其他三口的坚决反对,只改字不改音。南边人说话不分前鼻音后鼻音,大家也就凑合同意。倒是虞山卿见了这名字大力叫好。虞山卿的妻子与程开颜差不多时间进产房,孩子生下来后,两家交往因孩子而密切,大人小孩经常一起走动。宋运辉知道小猫这个钟点还没回家,定是与虞山卿妻子难分难舍。
他套上大衣从楼梯下推自行车出门,屋后的腊梅又大好多,大冬天里开得又香又美。他知道宋引虽小,却已知道臭美,最爱头上戴几朵娇黄腊梅,对着镜子面前左顾右盼。没想到出门就遇见手上捧着十来包方便面的刘总工。刘总工退休一年下来,人看上去反而年轻了一些,可见少了心事。宋运辉主动跟低头走路的刘总工打招呼。
“刘总,好久不见。”
刘总工一愣抬头,就笑眯眯道:“你也是难得白天在家属区出现啊。怎么样,一分厂技改到什么进度了?”问了又呵呵一笑,“你看,我都退休了,还问这些事干啥。”
宋运辉忙道:“我们做技术的,说起一辈子伺候的设备,多的是感情哪。刘总,很想请你做顾问,可惜闵厂长一直不允许。”
刘总工又是呵呵一笑,“老了,还是小闵体恤我,让我安心养老。再说我也帮不上忙,有你在,差不多了。你好样的,亏你拿出那样的第二方案,太冒险你知不知道?”
宋运辉心头一亮,小心地道:“谢谢刘总考虑三天后还是批准通过。”
刘总工叹一声气:“谢什么。看了你的方案,我才知道我真该退了,给你们这些年轻人让路。唉,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可惜我们那时没那么好机会,一生蹉跎。你去哪儿?”
“中饭了,找女儿回家吃饭。”
“噢,我刚才经过,见你爱人在小虞家里,听说你跟小虞走得近?”
“是啊,真巧,我们一起进厂,连孩子都是差不多时间出生,孩子妈常带孩子一起玩。”
刘总工有些神情古怪地看看宋运辉,忽然提醒一句:“你好好一个年轻有为的……唉,别同流合污。”
“是,谢谢刘总提醒。”
刘总工又看看宋运辉,“老水去美国,是你安排的?”
宋运辉万分小心地回答:“水书记带队去美国现场检验待装船设备。”
刘总工仰天“哈”地一声,“他去?他什么用?小宋,再劝你一句,你大好青年,少助纣为虐。”
宋运辉没有应声。刘总工走出一段路,看到自家在望,才对宋运辉道:“谢谢你陪我老头子走一段,不过我还是多嘴,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人总得有点坚持。小伙子,你勤奋好学,又何必自甘堕落。”
宋运辉听着只觉得脸上发热,看刘总工上楼,才转身上自行车去虞山卿家。他不得不在心里感慨,刘总工现在说这些很有气节的话,当年呢?人在江湖,谁能由己?可刘总工的话还是敲打了他的心扉。
虞山卿今年明显收敛,没再呼朋唤友办极其奢华的圣诞晚会。不过,家中物质之丰富,依然如故。宋运辉上门就被满眼先进家用吸引,尤其是那套看上去低调华贵的木质音响。
虞山卿关上家门,就低声道:“扣留你孩子,就知道能引你上门。嘿嘿,你难得休息啊,我们今天喝一杯?”
宋运辉大步跨过去,先眉开眼笑摸摸女儿的胖脸,才跟虞山卿道:“你好像有事?”
“对,我们书房说话。”虞山卿拖宋运辉进去书房,关上门,才严肃地道:“老干部处帮刘总工等五个老干部买了明天进京的火车票,奇怪的是,他们没要老干部处预定部招待所的床位,看来不是游山玩水。”
宋运辉不由想到刚刚见到的刘总工手中捧的方便面,还有刘总工一再的告诫。愣了会儿,才道:“你说……你会不会是风声鹤唳?你去年一直担忧到现在。”
“不。我了解消息后才侧面打听一下,知道有人关注我内贸科和你的出口科。还有,我爱人说,一年来。有两个老头曾借口关心上来家东张西望几次。然后,你难道不觉得现在是他们最佳进京告状时机吗?”
宋运辉闻言沉默良久,才道:“去年初,刘总工也是有些莫名其妙地进我家考察一圈。不过我家一楼,不进门也可一目了然。你的意思是,他们趁水书记出国,准备在部里搅岀一些响动?”
“对。这几天水书记肯定会联络你,但不一定联络我。如果水书记有电话来,你跟水书记说一声。我看他们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小宋,无论如何,水书记待你如同亲生,这种事,你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水书记。”
宋运辉虽然有些吃惊老头子们真会动手,可没太吃惊,他从去年虞山卿焦燥时日起,已经感觉总有人会看不下去拍案而起。他定定看了虞山卿好一会儿,才道:“我晚上联系水书记,我知道他现在哪里。我也奉劝你,最近别太招摇,穿工作服上班,别给水书记惹麻烦。”
虞山卿点头,“我知道你对水书记是有良心的。这回水书记出国,究竟是你大力促成,还是闵大力促成?”
宋运辉再度惊异,看了虞山卿好久才答:“我最近一直忙于工作,竟没留意。是闵提议的,闵建议水书记退休前到处走走看看,我顺水推舟。难道是……”他没说出来,可立刻想到闵与刘总工早已暗通款曲,可见闵策划已久。
“闵连一年都不能等。此人做人也太刻薄。我还听说他暗中查账,如果不是财务处朋友经我逼问跟我说岀疑点,我一点不会怀疑到闵。我很怀疑,闵想通过这么一手,彻底清除水书记退休后在总厂的影响,方便他自己以后在总厂一手遮天。小宋,你是最能威胁闵地位的人,如果水书记不保,你得留点脑袋考虑后路了,闵这人不能容人。”
宋运辉点头,这点,他早就与岳父预见,可有时身不由己。他一点不客气地问:“你自己考虑后路了吗?有没有想过怎么不影响水书记?”
虞山卿冷静地道:“我想与水书记商量后定。小宋,你打电话时候这么告诉水书记。”
两人开门出去,看到各自儿女,却又换上笑脸。宋引只要妈妈抱,不要爸爸抱,依然令宋运辉心烦。
送妻女回家,宋运辉便拐去岳父那里,将虞山卿的密语说与岳父。程厂长听完反问一句:“你相信虞山卿?”
宋运辉摇头,“不信,他无非是想搞大事端把我也拉进去一起焦急,然后最好与他一起对抗闵。可我个人没啥可焦急的,唯独如果牵涉到水书记,我得为此做点事。”
程厂长异常自信地道:“闵不可能出手对付老水,这是虞山卿误导你多想。我们总厂以前书记厂长打得不可开交,这都没事,人之常情,现在闵对你藏着手段,这也正常,唯独闵不能反水。你想,坐高位的最怕什么?最怕下面背叛。闵敢反提携他上进的老水一次,以后他在系统内的名声就做臭了,谁都知道他脑后有反骨,谁还敢提携他?闵还年轻,还要找机会上去,即使在金州,他也还没坐稳一把手位置,他哪敢对老水明目张胆。他花力气安抚好老水统共加起来也不足一年了,急什么急。老刘他们想趁现在还有力气,上京告状才有可能。”
宋运辉听了大受教益,人与人的关系,真是千变万化,万花筒一般,稍转一个角度,又是一副绚烂图案。“那么,闵查虞山卿的帐目,是不是表明闵还是想在内贸这事上有所作为?会牵累到我的外贸吗?”
“你啊,怎么能被虞山卿转移注意力呢?早跟你说了,虞山卿不值一提,水书记没把虞山卿当人用,闵更不会把虞山卿当人对付。闵要留意的是你。反正你小心做事吧,别做多错多,被闵抓住把柄往死里整。现在要你向闵臣服也不行了,你这人做不出这种低三下四事,闵也不愿意养你这条冻僵的蛇。你还是管好你自己,跟虞山卿撇清关系,晚上找时间与老水通个电话通报他一声让他有所准备,其他你都别参与。”
宋运辉听了这些不由笑了,“爸,虞山卿那些事,拿到爸面前真是不值一提,我明白了。刘总工他们会威胁到水书记吗?”
程厂长摇头:“不知道。老水不上路,没让我们参一脚,谁知道他平时怎么做的,老刘他们总是抓到一些风声的吧。与你无关,你那外贸能做出什么手脚。不过如果老水真出事,闵不知多快活,他可以早日出头。但你就麻烦了。”
宋运辉有些无奈地道:“没想到上进太快也是坏事,会搞得闵睡不着觉。福兮,祸之所伏。”
“是啊,谁让你一上来就锋芒毕露。我再替你看看你去哪里更好,估计金州……除非你肯忍气吞声。看样子,这事我得抓紧了。”
“爸,给你添烦。”
“烦什么啊,说不定柳暗花明,人这几十年,起起伏伏多了。你就安心做你的项目,千万不能岀大纰漏。”
宋运辉从岳父家出来,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岳父总是认为他不肯忍气吞声。他已经辩解过几次,岳父依然不认可,难道他现在看上去就这么张狂?按说不啊,他对出头露面的事一向推而又推。
回到家里,本想陪快不认识他的女儿睡觉,不料一进家门,他爸就塞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十来个来电需覆。他没劲地看看那些总厂分机号,一时懒得回复,就找以前读大学那城市的电话打过去,这个号码有些眼熟,心说难道是同学找他?他一边拨号一边又想到梁思申家电话,难说,他让去美国检验设备的同事带去美国托客户邮寄的包裹这么快到梁思申手上了?没想到,对方接起电话的声音,竟然是如今很是熟悉的梁思申的。
宋运辉大惊:“你怎么回国?没听你说起。”
“本来不回的,可家里出了点事,我后天就得去北京上回去的飞机。老宋你有时间吗?如果有时间,我明天就去北京,我们北京见个面。”梁思申现在称宋运辉老宋,最先有些戏谑,后来就叫顺了嘴。
宋运辉想想火烧眉毛一般的日程安排,只得很是遗憾地道:“分身乏术,一天都不能离开。希望你暑假能回来,那时候我这儿的项目告一段落。对不起。家里没要紧吧?”
“太遗憾了,我好想看看老宋现在有多威风八面,可是我查了从我这儿到你们那儿的行程,无论如何我都来不及赶上回美国的飞机,太遗憾了,你没空。我家差点岀大事,可被我治好了,现在没事了。”
宋运辉忍不住笑:“你念数学,又不念医学。”
“话虽这么说。”梁思申笑嘻嘻地耍顽皮,“我爷爷这个老革命退休了还想革,以前的关联单位请求他帮忙参股一家股份公司,他老人家积极踊跃地把当年的补发工资和现在的储蓄倾囊而出买了几百张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