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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何夕-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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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规模看起来很庞大,连住院部都有三十层楼高,楼下偌大的花园里还有不少病人在走动,等到了28层,电梯打开,一下子就像进入了隔离的世界。

这家医院是专治脑部问题的,技术先进医师精良,在世界都排名赫赫,周心悦只是没想到,这里连探视都需要预约,所有医护人员连对待脑死亡的病人都带着从容的微笑。

岑君西显然是预约过的,他们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主治医生都候在那里了,护士将他们引进病房,难为岑君西知道自己得了感冒,要了一只口罩戴上。

周洪山的病房很安静却并不失生机,甚至还养了盆栽,枝繁叶茂。岑君西请的陪护正在给周洪山听音乐,见到他便站起来,微笑着叫他:“岑先生。”

周心悦看着父亲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因为她怎样也没有想到父亲被照顾得很好,比她之前在比利时,亲自照顾的还要好。周洪山脸上不再是病态的苍白,都有了血色,人也胖了许多,只是还是老样子,半睁着眼,永远不知道是醒了还是睡了。医生给岑君西低声说着这一周的恢复情况,不时有些字眼传到她耳朵里,是些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而他竟然听着,有时候还会问上一两句。

护工把音乐关了,拿出一盒护手霜给周洪山的一只手搽着,她连忙去洗手想搽另一只,再回来却发现岑君西已经陪着医生走了,护工也不知去向。

房间里只剩下仪器发出轻微而单调的滴答声,阳光透过玻璃铺洒上病榻,将床上的人和被褥映出些温和的颜色,这叫她看得难过,低下头去。她给父亲搽完一只手又搽另一只,一直到天彻搽好了,才低声开口:“爸,我一直没来看你,你一定生气了,对不对?”她停下,手里玩着那盒护手霜,把盖子一下一下扭紧扭松。

“你都这个样子了,我怎么还能、怎么能……”她声音渐低下去,过了好久才又低弱的响起来:“有些时候我只能劝我自己,忍下吧,忍,总有熬出头的那一天,可是爸爸——”

泪水渐不可抑,她有点哽住,负气的把头扭向一旁,使劲在脸上抹了两把。

“爸你快醒来吧,我一个人坚持不下去,我要坚持不下去了爸爸……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我骗得过他,骗不了自己,我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但是我管不了我的心。这么些年了,你看着我们在一起又看着我们到现在,当初如果听你的话就好了,不该错到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回不去了,什么叫来不及了。”

“爸爸,你说我这么辛苦,你叫我怎么办?”

26Chapter 26(新更)

周心悦站在床前,像个没了家的孩子,一直站了很久,最后岑君西回来了,大摇大摆的往沙发上一躺,长腿一伸,两只脚翘起来搁在扶手上,一边抖腿一边打开陪护的PSP。他好像在玩战神,因为两只手扳着游戏机,全神贯注的在动。

周心悦站着看父亲,给他掖掖被子或者拢拢头发,过了一会儿,听到岑君西说:“说吧,接着说,尽管给你爸告状,我这个畜生怎么欺负你的。”他似乎玩完了一局,停顿了一下,缓冲的时候又说:“你看他能不能醒过来,再算计死我。”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回复他,他好像被怪兽锤死了,低低咒了一句把游戏机扔到一边去了。周心悦只是想,这要是真的,就好了。

他们跟周洪山道别,岑君西什么也没说,周心悦只是握着父亲的手,依依不舍:“爸,我下次再来看你。”

岑君西还戴着口罩,一次性的医用口罩,浅蓝色的,挂在耳朵上从下巴一直覆盖到眼睛,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出表情,却声音愉快似的提醒她:“那要看表现。”

她不说什么,低下头去,主动放开了父亲的手。

护士一路把他们送到电梯,程浩已经按好了楼层,护士问他:“岑先生,下周还来吗?”

他伸手解下口罩,只是说:“我会让秘书跟你们预约。”

护士保持着职业一般的微笑:“好的,岑先生、岑太太再见。”

护士并不知道她那句“岑太太”又惹得岑君西差点发了狂,他阴晴不定的靠在电梯上,最后电梯开门的时候发出一声冷嗤:“岑太太?你也配。”

周心悦觉得无趣,人也没有说话,跟着他默默的上车。她本以为岑君西这就要回家了,没想到他居然好兴致,带了她去逛市中心。

其实没什么好逛得,他又不肯进购物中心,只把她往奢侈品卖场领,然后悠闲地往名店的沙发上一坐,指挥她试这件试那件。

周心悦的衣服定制的居多,所以这些店里并没有记录她的号码和尺寸,店员拿着皮尺小心翼翼的在她身上量,然后小声报数,另外一个店员单纯的负责记录,她则站着任人摆弄,无所事事的看看周围。

岑君西身边似乎只有程浩一个人,但她心里明白,其他那些柜台看似闲逛的人,有不少都是岑君西的保镖。这两年他在登州的房地产做的风生水起,不仅仅是依仗着头脑灵活,也是因为一脚踩着黑道,靠着手段打出来的基业,像他这样混到现在,拿钱买他命的人不在少数,所以他那么谨慎又怕死的一个人,怎么会只带了程浩来陪她逛街?

她又觉得可叹,真是难得,他从来不需要出来消费,连睡衣都是特别定制的,两年了,还是第一次带她出来买衣服。其实依着岑君西的品味,根本不知道质地做工的好坏,哪懂那些名牌只接受定制?一开始的时候简直是看数字花钱,以为钱到了,就是好东西。他大学的时候整天穿地摊货,人又瘦,随便一件均码都能穿,一年在衣服上都花不了几个钱,所以即使他现在挣了那么多钱,也不知道到底怎么花,只好把钱再拿出去继续生钱。不过有钱的好处就是什么都不缺,包括各种人才,他虽然不会花钱,但是可以雇人来教他,于是他有了私人顾问,专门学习怎么花钱。

“这件看着还不错,把她的尺码找出来。”岑君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在衣架前挑挑拣拣,看中了样式就让店员去操作。

她并不缺衣服,家里的衣帽间都要塞满了,可偏偏岑君西喜欢,拿了一件又一件,后来她都累了,麻木的试衣、换衣、给他看,等从商场里出来的时候,程浩已经拎满了大包小包,而岑君西又要去吃饭,程浩只能先把东西放到车上又回来。

岑君西带她去的一家餐厅是新开张的,还没有名气,在这城市的高层建筑顶楼,是家旋转餐厅,环境跟他公司的餐厅倒是有的一拼,全面的观景玻璃,海岸线清晰可见,整座都市星罗棋布,一切都仿佛置身脚下,俯身便是众生繁华。

餐厅经理跟岑君西好像是旧识,亲自出来接待,把菜单递上去,而岑君西只是翻了两下就用一根指头合上,笑了一下:“听王总说这里的海鲜都是北海道运来的,蟹尤其是一绝,就尝尝这个。”

经理很热情,将菜单交给侍者,又亲自把镇在冰桶里的香槟开瓶,敬了岑君西一杯酒才离开。

大概是新开业的缘故,客人不多,诺大的餐厅只有两桌有客人,因为装修间隔的很好,只能隐隐看着屏风后面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在用餐。

过了一会儿菜品上齐了,果真是一绝,也不知道是不是招牌菜,一桌子全部都是蟹,侍者小声的介绍:“这是帝王蟹,这是毛蟹,这是红楚蟹,著名的北海道蟹之三味。”

这些蟹周心悦几乎没见过,尤其是那只帝王蟹,两只蟹脚伸出来足有一米长,真是壮观,而厨师又烧制的出味,蒸、焗、煮、煨、烤,最后还上来一口螃蟹火锅,把周心悦吃的实在过瘾,砸吧着嘴,喝汤都差点咬到舌头。岑君西却吃的不多,钟情蟹腿,面前一堆螃蟹壳。

周心悦讶然,因为她没想到岑君西现在吃饭何止斯文,简直是优雅,就连吃螃蟹这么复杂的工程他都可以把蟹钳蟹钎运用自如,举手投足像是标准的礼仪示范,养眼到夺人双目。金钱的力量如此强大,让他跟从前简直是差别千里。

看看岑君西再看看自己,她都觉得汗颜,岑君西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声音有些不冷不淡:“我劝你低头吃自己的,下回别指望着我再带你出来吃饭。”

周心悦也不在乎,低下头继续吃,反正她就这个样子了,他也不会娶她。

吃得太饱,离开餐厅的时候周心悦忍不住去了一趟洗手间,再出来,从这个角度可以看清那一家三口,顿时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她都有一点恍惚,以为是幻觉。

她竟然看到了沈静北和邵颖,他们带着沈子涵坐在餐桌上用餐,而岑君西站在屏风旁,看她的表情说不出来的暧昧不明,嘴角上弯,那抹笑意玩味十足。

涵涵还背对着她,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只能看到他的背景,灰色卫衣的帽子叩在头上,帽子上还支楞着两个不伦不类的狼耳朵。

小孩子还不知道岑君西是谁,更不知道妈妈就在身后,捧着饮料杯很有礼貌的唤了一声:“叔叔!”声音听着带着撒娇般的奶声奶气,而后又软软的问沈静北:“爸爸,叔叔是来给我们付钱的吗?”

沈静北手里是一双象牙筷子,乳白色的箸头镂刻精细的花纹,捏在他手里更衬得一双手白皙,玉质的一样。他搁下筷子用餐巾给儿子擦手,对着儿子微笑:“涵涵,是餐厅的经理叔叔请我们来品尝的,不需要付钱。”他又看了一眼岑君西,继续对儿子柔声柔气:“涵涵该叫叔叔‘大伯’。”

涵涵很听话,乖乖的叫他:“大伯好,大伯帅!”

岑君西这才偏过头去,目光从周心悦移到孩子身上,声音似乎很平静,连笑容都有,只是跟他应酬人一个口气,不冷不热的:“哟,嘴还挺甜的,跟我说说,叫什么名字?”

“沈子涵!”小男孩鼻子上架着一副黑边的大眼镜框,一双眼睛在镜框里面睁的大大的:“大伯,螃蟹很好吃,你要吃吗?”涵涵说着就把手里的螃蟹腿举起来,上面还带着白色的蟹肉,看着鲜嫩无比。

孩子人小,短胳膊短腿,岑君西居然弯下腰来,就着孩子的手吃了一口,然后顺势把孩子抱起来掂掂重量,“还挺重。”他仔细端详孩子的脸,忽然笑了,声音充满着诱惑力:“谢谢你请我吃螃蟹,我决定送你一个礼物,你一定会喜欢,很喜欢。”

涵涵没想到大伯居然这么慷慨,高兴极了,一手油花就往岑君西那身笔挺的西装上抓啊抓,看的周心悦心里都发毛了,岑君西却说:“那你亲亲我。”

爸爸没说话,奶奶没说话,涵涵毫不犹豫,“吧唧”就是一口,岑君西光洁的脸颊马上种了一颗饱满的小草莓,确切的说,是饱满的小油印,他却满不在乎,转了一个身,让孩子正对周心悦,闲闲地说:“你看,那是谁?”

涵涵一定以为自己做梦了或者眼花了,小手透过眼镜框在眼睛里揉啊揉,最后终于确定了,尖声惊叫起来:“妈妈!妈妈!”他不管不顾自己是不是还在岑君西怀里,凌空就要奔跑,奈何岑君西把他抱得紧,怎么挣扎都动不了,他只好可怜巴巴的求岑君西:“大伯,要妈妈……”

岑君西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腾出一只手来,对她伸手招了招。

周心悦觉得自己的腿有千斤重,一步一步走过去,真想有隐身的技术,可以把孩子抱走,再也不要纠缠这么多了。等她走到跟前,岑君西才把孩子递到她手里,涵涵扑上来那一瞬她觉得心都碎了,因为孩子一边大哭一边大喊:“妈妈!妈妈你别不要涵涵!妈妈!涵涵听话!”

孩子大哭,一边哭一边抽泣,气都喘不匀了,眼镜框也掉到地上去了,只是哭,把餐厅经理都吓出来了,小心翼翼的带着一众服务员过来看情况,她把孩子搂在怀里,谁也不让碰,眼泪陪着孩子一颗颗的往下掉。餐厅经理命人拿了玩具来,服务员也拼命做鬼脸,可涵涵还是委委屈屈的在哭,把头埋在周心悦怀里撒娇打滚,最后沈静北都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接过玩具陪着周心悦哄孩子。

岑君西打了一个电话,再回来就拖了把椅子,顺手一转放下,然后他坐上去翘着腿,一副看戏的表情。他至少今天有的是时间。

邵颖还在喝汤,对这一切似乎都充耳不闻,后来掏出手机来看看时间,提醒儿子:“小北,留心一下时间,我让司机来接我们。”

沈静北正在对儿子扮猪像,应了一声算是回答,岑君西却把两只手交叉着扣起来放到桌上,拉开聊家常的架势:“有时候没见着妈了,气色不错,不知道我上次托人送去的西洋参吃得怎么样?”

27Chapter 27(新更)

天目釉的瓷盘里乘着薄切的吉次鱼;入口糯软;邵颖画着圈研磨山芥;一直没有说话。

那是北海道最矜贵的白身鱼,只有网走的吉次鱼,每次捕捞的时候要用无钩钓鱼法;捕鱼的人没在水里;用很短的鱼线直接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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