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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夜幕下的哈尔滨-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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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奶,只吃一块面包他也给摆到那“熬姆”里去,而且坚决不收小柜,只许他少算钱,不许王一民多给一个大子儿。因为在老何头的心目中,王一民已经是一位抗日英雄了。王一民突然在北市场的出现以及后来的负伤(他经常想起王一民忍着剧烈的伤痛,还谈笑自若的非凡表现),都给他造成强烈的印象。他猜他一定是一位负着抗日使命的英雄,说不定还是个领头人呢。他曾几次试探着问过老李贵,李贵却笑而不答。这不答真比答的内容还丰富,使他可以放开思想去任意想象,越想越觉王一民像个不平常的英雄。尤其是今天早晨,当他又知道一个新情况以后,对王一民的敬重更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王一民走进小食铺的时候,老何头正在给客人往上端酒菜,一见王一民立即把酒菜交给他儿子了,他转过身笑逐颜开地让王一民进“熬姆”。往次王一民总是谦让一番,这回却点点头越过柜台,敏捷地进了小屋。他走进去的时候柳絮影还没露面呢。
老何头紧跟着王一民进了小屋,他高兴地张着嘴朝王一民伸出大拇指,话还没有说出口,王一民立即对他摆摆手,带着歉意地说道:“何大爷,咱们有话等会再说,你先出去,把刚进门的一位穿着||乳白色旗袍,鬓角上插朵白花的年轻小姐请这屋来。”
老何头忙把伸出的大拇指收回,点点头迅速地走出去了。
不大一会儿,门帘一挑,柳絮影进来了。王一民看着她不由得一乐,原来她眼睛上多了一副墨镜。这姑娘还真有些招数呢。
老何头这时急忙过去打开屋角上的电扇,清风吹来,小屋里立即凉爽起来,这小小的“熬姆”里设备还挺齐全呢。
王一民请柳絮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问道:“吃晚饭没有?”
柳絮影笑着摇摇头。
王一民对老何头伸出两个手指头说:“来两盘肉饼,一碗‘苏勃汤’,一盘面包。”
老何头刚转身要走,柳絮影又招呼住他问道:“有没有葡萄酒?”
“有。”老何头直望着柳絮影说,“您要是想喝好的,我还存着陈年张裕葡萄酒,给您开一瓶……”
“不。”柳絮影摆摆手说,“随便来两杯就可以了,我们喝不多少。”
老何头答应着出去了。临往出退的时候,又直着眼睛看了看柳絮影。
王一民等老何头退出去以后,才悄声问柳絮影:“你怎么到这儿来等我?事情进行得怎么样?”
柳絮影摘下墨镜,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芒,她也悄声说:“问题都解决了。我等不及回家,就赶这来了。我怕你晚上又有事出去,见不到,就特意跑到学校门口等你……”
“你见不到我,卢淑娟也会告诉我的。”
“她告诉你是一回事儿,可是我……”柳絮影的大眼睛忽闪了一下,微笑着说,“可是我得亲自告诉你呀,说表示谢意大外道了,但是这满心的感激之情非表达不可。”说到这里她又看了看小屋说,“这里虽然还于净,但是做不出什么好菜来,您跟我换个地方吧,横穿过马路就是有名的筵宾楼,他们那里我认识,让名厨师王四喜给咱们做几样拿手菜,您也借机会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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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民听到这里不由得笑着说:“你忘了我为什么不和你在一块儿走,为什么那么小心地把你引进这屋来。这附近净是我的学生,你是一位名演员,今天又是……”他看了一眼她的穿戴说,“这样出众,这么引人注目……”
柳絮影不由得也看看自己的衣服,忍不住笑着说:“都是淑娟姐的好意,她特意把她的新衣服找出来让我穿,还帮我打扮,说越这样越显得我和弟弟没什么关系,越显得我不怕威胁和恐吓。这从表面上看是示威,实际呢,却是对弟弟的不悼念的悼念,因为我穿的是一身白,连戴的花都是白的。”
王一民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暗点头,他佩服卢淑娟的心计,这姑娘不但生有一颗慧心,还有战斗的谋略呢。
柳絮影接着说道:“她给我戴花,我就任着她戴。因为我今天心里确实高兴啊!事情解决得太顺当了!昨天晚上,淑娟领我去找了卢老伯,老人家听了后一方面对我弟弟赞不绝口,一方面又对葛明礼骂不绝声。他当时就往葛明礼家里挂电话,告诉葛明礼我是他办的剧团的台柱,如果对我有一点伤害,拆了他的剧团,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也说了我和弟弟是一母两父,毫无感情,请他高抬贵手,放开我和我的父母,不要再给任何刁难。葛明礼答应他连夜安排,尽快给他这位‘妹夫’一个满意的回答。果然,今天早晨葛明礼亲自坐着汽车跑来,说一切都按‘妹夫’的吩咐办了,守在我们家的警、特人员已经全部撤回,并且告诉街长、保长、甲长和派出所,说我们家是满洲帝国的安顺良民,今后要好好看待。这时候我才知道他们已经派特务到剧团去‘蹲坑’,准备抓我。葛明礼说对剧团他也和对家里一样,都交代清楚了。
“听到这些情况以后,淑娟姐还不放心,又特别派她的心腹丫环冬梅,到我们家去了一趟,真像葛明礼说的那样,守在我们家的警察、特务是今天早晨撤走的,临走前竟然给道了歉。家里给翻得盆朝天碗朝地,连天棚都给挑了,敌人还虚情假意地张罗着要给收拾,我妈妈没让。
“小冬梅把我平安无事的情况也告诉妈妈了,她老人家听了也很高兴。蒙在我们家屋顶上的这片乌云就这样散了。”
王一民听完后点点头说:“是很顺利,可是还要警惕,明枪撤去,暗箭会不会又伸出来?今后要在警惕中进行战斗。”
柳絮影领悟地点着头。
老何头在小屋外低低地咳嗽两声,随即手托食盘走进来了。还没等王一民和柳絮影看清他托的是什么菜,只见他对着柳絮影一乐,又一指她说:“哎哟,果然是柳小姐!方才我就觉着像,这一摘墨镜我才敢认了。”
王一民忙笑着问:“何大爷认识柳小姐?”‘“认识,认识。”老何头一边往下放托盘一边高兴地笑着说,“是在戏台上认识的。改换便服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可台上台下差不了多少。恕我老头子说句粗俗的话,柳小姐在台上像月宫里的嫦娥,在台下也像天上的仙女下凡,照得咱这小屋都亮堂了!”
老何头说得柳絮影的脸发红,她一边笑一边用手遮住了半边脸。
王一民也被老何头说得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问道:“何大爷也爱看话剧?”
“从前不爱看。不,说不爱看还不够,是根本不看。平常就爱听听京戏。可是自从看了柳小姐演的话剧以后,我这老脑筋就变过来了。柳小姐在台上不唱,可是说起话来比唱还好听,您能让看戏的人跟着您笑,跟着您哭;您喜欢谁咱们就跟着喜欢;您恨谁咱们也跟着恨,您就像有魔法一样,简直能在咱们脑袋里行云播雨。咱老何头这一辈子也看过不少名角,可哪个能比得上您!您今天能到我这小吃铺来吃饭,真给咱增光添色。咱一定要好好招待招待您。”他说到这里一指托盘里的菜说,“这几盘,是我敬玉老师的,回头我再单敬您几盘。”
王一民和柳絮影这时才注意到托盘里的菜,只见除了王一民要的肉饼之外,还有一盘沙拉子、一盘生鱼片、一盘压卷肉。
王一民看看这些精心调配的菜,又看看老何头,奇怪地问道:“何大爷,今天非年非节,您为什么要‘敬’我这些菜?”
“敬你这些菜我还嫌少呢,你呀!平常何大爷长何大爷短的,看着挺不错,可有这样事你竟不告诉我。”
王一民不解地问道:“什么事?”
“你呀!你……”老何头看看柳絮影,嘴于张,说不出后来了。
“什么事,您说吧。”王一民一指柳絮影说,“不要把柳小姐当外人,凡是对我能说的话对她都能说。”
老何头憋得脸通红的说:“我,我想说几句满洲国以外的话。”
“说吧。”王一民手在屋里一划,压低声音说,“现在在这个屋子里的都是中国人。”
“好!”老何头点点头,又咳嗽了一声,然后非常庄重地问王一民,“我问你,我们中国的小英雄罗世诚是不是你教出来的学生?”
王一民迅速地看了柳絮影一眼。柳絮影正以惊奇的眼光看着老何头。老何头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王一民,在他那老年人的眼睛里放出一线兴奋的光亮。
王一民声音低沉,但是有力地对老何头说:“‘罗世诚是我那个班级里的学生,但是他的行为不是某一个人教出来的。他是中华民族的优秀子孙,是中国人民的好儿子。”
“你看你,又跟我绕上弯子了。”老何头急得脸发红,指点着王一民说,“是你班级的学生,就是你教出来的,这和我的影子是我身体照出来的一样清楚,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看一个青年学生的好坏,着重看两条:一是家长,一是老师。现在他的父母亲人咱们难以查考,老师却是近在眼前。高师出名徒,只有你这样的好老师才出这样的好学生。自从昨天晚上老李贵告诉我这真情实况以后,我就一心要把你请来敬你几杯。现在你自己来了,你说,我不应该敬你吗?”说到这里,他又转对柳絮影说,“柳小姐,您也是我敬重的人,方才王老师又告诉我不要把您当外人。那么我就能大着胆子和您说了。若是您也看见过那宣讲小英雄拼死杀日寇,血溅警察厅的传单,知道罗世诚这英雄美名以后您也一定会赞成我敬王老师的这份心意了。”
柳絮影眼睛湿润了,她站起来,激动得声音有些发抖地说:“我非常赞成您的话,我想王老师也一定会领您这份心意的。”
老何头对柳絮影点点头,又转过脸直盯着王一民看。
王一民也站起来说:“您对我的赞扬,我确实不敢当。但是您这真诚的心意,我领了。”
“好,你领了就好。”老何头把托盘里的菜和两杯葡萄酒摆在桌上,拎着空盘说,“我再去加俩菜,还要开一瓶张裕葡萄酒。如果柳小姐不嫌我老头邋遢的话,我要提前关板,专陪二位痛饮一场,不知二位赏脸不?”
柳絮影忙说:“我们一定要叨扰你老这一顿。”


老何头拎着托盘,兴冲冲地走出小屋。
屋里只剩下王一民和柳絮影。两人激动地对看了一会儿,然后王一民举起酒杯,庄严地对柳絮影说:“让我们为世诚永远活在中国人民心中而干杯!”
柳絮影举起酒杯,和王一民对碰了一下,两人一同喝干了。
47
王一民和柳絮影在白露小吃铺分手,柳絮影去找塞上萧。她已经和王一民商量好,要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以激发他的爱国热情。
王一民喝了几杯张裕葡萄酒,脚步轻快地往回卢家的路上走。这时候已经是明月初升,万家灯火。从松花江上吹来的阵阵清风,使王一民觉得凉爽而提神,他的脚步更加快了。
最近几天说不上为什么,王一民每往卢家走的时候,心头总是泛起一种甜丝丝的感觉,这感觉是那样新鲜,那样富有引力,是他活了三十来岁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这感觉的性质如何?他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和分析。这感觉还只是才发生,还很模糊,很朦胧,但它又确实存在着,而且在他身上起着作用。比如现在的脚步加快,就是这种力的推动作用。
王一民走进卢家的院门,楼里面静悄悄的,好多房间没有开灯。他的眼睛不由得向二楼东侧的一扇窗户望去(最近两天他已经习惯于看这扇窗户了)。窗户敞开着,灯光从里面射出来,窗旁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仍然伸展着枝条,抚摸着窗扇,向屋里窥探着……忽然,一个俏丽的身影出现在窗前,向大门这边看了一下,很快地又不见了。王一民这时正从门灯的灯影里走出来,她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真让人难以琢磨。
王一民走进西楼门,上了楼梯,发现他住的房间门留了一道缝,屋里黑洞洞的,没有开灯。显然是冬梅收拾完屋子忘记锁上了。这屋里只有他俩有钥匙。这个细心的姑娘怎么也粗心大意起来?
王一民推开屋门,打开电灯,忽然,看见冬梅斜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这姑娘睡得真香,灯开了,她也没醒过来,只是眼睫毛动了动。她的眼睫毛又黑又长,动起来看得非常明显。她脸睡得红红的,脸上还挂着笑意,一条辫子垂在胸前,一只手顺着沙发扶手耷拉下来。手下面的地毯上扔着一卷白纸,看上去像似画卷。王一民踮着脚,轻轻地走过去拾起来,展开一看,果然是幅画。是用水墨在宣纸上勾勒出一个飞跳着的人物,这人双脚凌空,身子向前倾斜着,右拳曲向脑后,左掌劈向前方,一身轻软的中式便装,被风吹拂着,大有乘风归去,飘然欲仙之势。王一民看了一眼心就跳起来,忙向画中人的脸庞上望去,哎呀!虽然只是淡淡的几笔,眉目却那么酷似自己,如果说有一点不同的话,就是比自己漂亮了。不对,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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