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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黑白道-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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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个人说:“你说的还少点,我有个亲属在市工商联,他统计过,说已经超过一亿元了……哎,你说,他要这么多钱干啥?可怎么花呀?”
  “听你的话就是老屯,钱还怕多?花钱还不容易?首先,顿顿吃好的,上饭店,要不,就多找几个老婆……这不行,犯法……对,就天天打小姐。他不是开了腐败一条街吗?手下好几百小姐,每天夜里一个,轮班干呗……”
  车里爆发出笑声。有的人还接茬说:“那得有个好体格,这么整,大概没轮一遍就得痨症了,弄不好,小命都搭上了……”
  “是啊,还是咱们好,没钱,找不起老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也是个丑八怪,落个好体格……”
  ……
  就着这个话题,人们开起了带点黄|色的玩笑。看来,他们很善于苦中作乐,很健忘,这么快就把刚才的愤恨忘到了脑后,这使李斌良想起了鲁迅《职Q正传》里边的人物。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告状又不顶用,难道去愁,去苦就行了吗?也许,他们只能这样在生活中寻找一些乐趣。
  看来,无论是阿Q还是小D,他们的精神胜利法,都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呀。
  这时,李斌良忽然发现,自己对这篇学了多遍的名著有了新的理解。
  想着这些,李斌良把母亲生病的事一时都忘了,直到快要到达目的时,才回过神来,看到了前面曾经十分熟悉的地方,在那里,在那所朴素的校园中,他曾整整度过六年的光阴。李斌良的心激动起来。
  27
  李斌良的初中和高中都是在这里度过的。那时,他每天都要往返一趟,为了学习,中午不能回家,吃着母亲准备的干粮和咸菜……对这里,他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车还没进乡,他就从车窗探出头往外看。乡里的变化不算大,只是增加了两幢楼房,一幢是乡中学楼,离得较远看不清,只觉得挺大,还有一幢小一些,是乡党委和政府的办公楼。街道两旁的砖房也比从前多了一些,路况好象也稍好一点。市场经济已经渗透到每个角落,瞧,街道两旁成了市场,很多人在这里摆摊叫卖,街道上的人也很多,公共汽车要特别放慢速度。李斌良的目光从一个个摊点上扫过,希望看到本村的熟人,打听一下母亲的情况。忽然,他看见路旁一个卖烟叶的摊点,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在给一个顾客称烟,这……他的心狂跳起来,一下脱口叫出声来:“妈——妈——”
  李斌良知道,母亲耳朵有点背。可是,儿子的呼唤她却一下子就听到了,抬起头向公共汽车上观看。李斌良更大声地叫起来:“妈——妈……我在这儿……”他把车叫停下,急不可耐地跳下车,奔向母亲:“妈……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病了吗?”
  母亲的白发和脸庞在阳光照耀下,显得非常明亮。她并没有生病的样子,好象比上次见面更结实了,只是脸色晒得黑了许多。看到儿子,明亮的脸上更加放射出夺目的光彩,她放下手中的烟摊,用灿烂而慈祥笑容迎接着儿子。
  看着母亲的脸,李斌良再也忍不住,眼泪终于流出来。到底为什么流泪,他也不知道。是因为母亲欺骗了自己而委屈,是看到母亲安然无恙而欣喜,或是看到母亲摆地摊而心酸自责……他也说不清。这几年,随着年令的增长,每次见到母亲,他的心里总是涌出一股特殊的感情,总是想流泪。
  母亲看到了儿子的泪水,急忙掏出手绢为他擦着:“别担心,妈没事,一点病也没有,就是有点惦念你,想见见你……别这样,让人笑话!”李斌良闻到,母亲的手绢上有浓重的旱烟味道。
  李斌良哽噎着说:“妈,你咋还干这个呀,走,咱们走,回家,不卖了,妈,今后你再也不能干这个了,我不同意,走,咱马上走……”
  李斌良说着眼泪又流出来。母亲已经六十多岁了,她养大了三个儿子,有一个儿子还在市里工作,还在公安局工作,还是刑警大队教导员,还马上要提拔副政委了,可她居然还要摆地摊卖烟叶。这里离家八里多路,每天跑一个来回就是十六里,还要挑着烟叶,这是多么重的体力劳动啊?母亲怎么受得了?!李斌良七手八脚地收拾着烟叶要走,母亲拦也拦不住,只好随他的便。在他收拾好之后,母亲才说:“我饿了,中午这阵儿买卖好,连饭还没顾上吃,妈先吃一口再跟你走!”
  母亲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塑料包,拿出两个馒头和一块咸菜要吃。李斌良更受不了啦,一把夺下,把自己带来的袋子打开,拿出糕点、香肠和水果、饮料:“妈,你吃这个……嗯,先喝点这个,解解渴,这叫可口可乐,是美国口味!”
  母亲没有推辞,在相邻摊主的注目下,接过儿子的食品,坦然地大口大口品尝起来。李斌良的心这才好受了一些。
  每次回家,李斌良都要给母亲买些好吃的,而且特别注意买一些母亲没见过没吃过的。母亲过去吃的苦太多了,现在,应该让她品尝一下生活的甘甜了。然而,他没有想到,母亲居然还在卖烟叶,两个哥哥在干什么?他们怎么就忍心?李斌良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对哥哥的不满。
  母亲好象看出了他的心:“斌良,你别多想,是妈自己要干的,你哥哥嫂子们都不让,可他们拦不住我。我身体还好,呆着也是呆着。再说,你二哥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妈得帮帮他们!”
  母亲就是这样,她的心总是惦着儿子,而且,哪个日子过得不好,她惦念哪个。旁边一个卖菜的中年妇女对母亲大声道:“大婶子,你养个好儿子啊,多孝顺你呀!”
  母亲自豪地大声回答:“是啊,我儿子小时候就知道心疼我!”
  周围都投来羡慕和好奇的目光,李斌良却觉得无地自容。妈妈的话和这些目光都刺在他身上,刺进他心里。自己难道真是孝顺儿子吗?有这样的孝顺儿子吗?让六十多岁的母亲摆烟摊……
  母亲吃完东西,拉了儿子一把:“走吧,你要不来,妈还能卖几斤。依你,走,咱们回家!”
  李斌良挑起母亲的烟摊,用一只手扶着母亲,穿过市场,向八里外的村子走去。母亲边走边高兴地和一些摊贩打招呼,告诉他们跟儿子先走一步,语气和笑声中充满自豪。可李斌良的心中却充满苦涩,走出好远,他还感到市场上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走在路上,母亲才有几分歉意、几分得意和几分神秘地对李斌良说:“妈知道你忙,不这么说怕你不回来,告诉你吧,妈给你又做了件坎肩,你一定要穿在身上!”


  李斌良有点哭笑不得了:肯定又是李瞎子喷了佛水……原来,母亲是为了这个让自己回来的。他没有指责母亲,他不忍心拂了母亲的心意,为此,他也深深地痛恨那杀手,因为是他使自己的母亲牵肠挂肚。
  记忆中,好象还没有陪母亲走过这么长的路。一个多小时,又是上岗又是下坡,他的腿都有点酸了,可母亲却没有说累。这又使他感到安慰。
  28
  四点多钟,他们才来到村头。一个乡亲看见他们母子,羡慕地冲母亲叫起来:“哎呀大嫂子,老儿子回来了,陪你一起回来了,多高兴啊!”
  母亲大声地:“高兴,高兴!”
  母亲和二哥在一起生活,他们到家时,哥哥嫂子都没在家。三春不赶一秋忙,这时候,凡能干活的人都下地了,侄子上学也没有回来。母亲进屋就抱柴禾做饭,李斌良要帮着抱她还不让:“你别动,把衣服都弄埋汰了!”她总是这样,自上中学后,除放寒署假下地干些成趟子的活儿之外,母亲从不让他干零活儿。她说:“妈已经有两个儿子下地干活了,你不能再干了。就是干也要干大活儿,这零碎活不用你干,人一干琐碎活儿,脑袋就乱,想不了大事了,你得用脑瓜念书,将来干大事!”
  母亲的脚步里屋外屋咚咚地忙活着,震得李斌良心痛。他想,母亲这要干多少活啊?来回走十几里路,卖一天烟叶,回来还要做饭……他心疼母亲,又帮不上忙,只好里屋外屋地随母亲转。母亲对他说:“你上屋里歇歇吧,我得给你二哥二嫂把饭做好,他们累一天,回来吃口现成的。”
  母亲就是这样,她总是想着别人累,却从不知自己累。这个年纪了仍然如此。
  晚饭做好后,二哥先回来了,他一进院就吵嚷着:“妈,你知道不知道谁干的,好好的筛子底给弄坏了,少了一大块。这可是钢筛呀,好端端的不能使了,买的话好几十块钱呢!”
  母亲迎出去:“行了行了,已经坏了,再说也没用了,买就买吧……快进屋吧,斌良回来了!”
  二哥走进来,冲李斌良笑笑,说了声“斌良回来了”,就没什么话说了。李斌良知道,二哥就是这样的人,憨厚,不会说不会道的,心里有也说不出来。又过了一会儿,二嫂和上学的侄子都回来了,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乎乎地吃饭。妈妈按李斌良的要求,做的是农家便饭:玉米楂子,土豆炖窝瓜,大咸菜。李斌良很长时间没吃过这东西了,直吃得肚子撑了才放下筷子。
  吃完饭,在妈妈和二嫂到后屋收拾碗筷的时候,李斌良对二哥说,千万不能再让妈妈到乡里卖烟叶了。二哥卷颗旱烟边抽边说:“谁让她去了,挡也挡不住她呀,我和你二嫂又不能整天在家看着她,实在没办法……”
  二哥说了一半停下来,李斌良忽然感到有些羞愧。是啊,你说得好听,为什么不把母亲接到你的家里去呢?你也是儿子啊!李斌良想起了妻子那张漂亮的脸蛋,想起她看到母亲时那淡淡的表情……是的,母亲不愿意在城里住,她习惯了农村生活,老想着帮二哥一把,可是,也有一个原因不容回避,那就是,她不喜欢看儿媳那张脸。尽管她从来没有说过。
  李斌良感到自己脸红了,掉过头,不再说这个话题。
  晚上,李斌良和母亲住在西屋。虽然和二哥一起过了多年,母亲一直保留着这张大炕,是为了年节儿子归来团聚用的,具体地说,也是给李斌良准备的。在睡下之前,母亲又现出神秘之色,从她那不知用了多少年的老式柜子里拿出一件东西:“斌良,你穿上试试!”
  这就是母亲说的那件坎肩,和上次的兜肚不同,这个坎肩是用两层布做,在两层布之间还絮着薄薄的棉絮。母亲说:“天凉了,你先试试大小,从明天起就穿在身上!”
  李斌良试了试倒很合身。坎肩是老式的,与妻子给自己买的毛衣和毛背心是无法相比的,但这是母亲的心哪。他笑着说:“好,我一定穿着它。不过,你没让李瞎子再喷佛水吧!”
  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有,这个没有……不过,那些法子有时候还是灵验的。从明天起你一定穿着它啊!”
  李斌良答应着脱下衣服躺到炕上。母亲也躺下了,闭灯后又和他唠了很多喀,说这几年农村受灾,粮食不值钱,乡下人日子比前两年难过了,苦干一年也就对付个温饱。又说,人还得念书才能有出息,侄子现在学习也很好,只是将来上大学太贵,怕二哥供不起。后来又说到现在的一些农村干部太坏,不给老百姓办事,就算计向老百姓要钱,还大吃大喝,乡里的饭店成天不拉桌,里边都是乡村干部,他们还花好多钱买轿车。母亲说着说着又说回来:“斌良啊,你将来要是当了官,可不要学他们,要多为老百姓办事,少冲老百姓要钱哪,老百姓不容易啊……”
  对母亲的嘱托,李斌良喏喏答应。这使他想起小时候的事。母亲在教育孩子上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她总是在稍有闲遐时,比如在临睡前嘱托自己:要好好学习,不要和人打架,要讲卫生,不许说假话……那时,他经常伴着母亲的谆谆嘱咐进入梦乡。现在看来,那些嘱咐当时不觉得什么,可就在那有意无意之间,都已经渗入自己心田,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都与母亲当年的教诲有关哪!
  他感谢母亲,他觉得,从一定意义上讲,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这虽然不能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却具有真理的内涵,或者反过来说,没有一个优秀的母亲,很难有优秀的儿子,没有刺字的岳母,哪来精忠报国的岳飞?记得在一本刊物上看过,已经有学者在研究母亲与儿子、母亲与社会和国家的关系,并提出了“拯救母亲”的口号。看来,这确实十分重要。
  母亲又问起他家里的事,孩子咋样,妻子咋样。母亲对儿子和儿媳的感情心里是有数的。她嘱咐着:“你别惦念我,和媳妇好好过日子,别老想让我上你们家去,城里我住不惯,哪象农村,天大地大的,空气也好,城里那乱劲儿我可受不了,夜里睡觉外面车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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