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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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会成为大富翁的时候,她更没有理由离我而去。这笔钱肯定不能给她老爸,这不仅仅是一个打赌问题,更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实现卖掉女儿的企图。法律早已明文规定禁止人口买卖。我不能为了一个狗屁赌,去干违法的事。但是不能为难梅竹。这是我跟她老爸两个男子汉之间的事。她是无辜的。
这些天来,梅竹虽然没有累瘦,却惟悴许多。她在单位请了长假,在加工点和快餐车之间来回督阵,把手下人使唤得昏天黑地,以最大的供应量和最快的速度,满足快餐车下面那条贪婪的长龙。在这期间我吃惊地发现,她发起火来也够恐怖的,谁的手头慢了一点,她那尖尖的、令人心里发毛的喊叫就会随之而至。她是干护士的,稍懂医学,知道人不是机器,但正因为这一点,她才会用她的歇斯底里让为我们干活的人超负荷运转。我奇怪她怎么没有累倒,而只是憔悴了一些。我用的打工仔打工妹都是从农村招来的,他们从小就像牛一样在地里摸爬滚打,应该说练就了一副钢筋铁骨,但还是有一半人累趴下过。梅竹却没事,她高昂的斗志和旺盛的精力,使她奔走的速度快得像只猫,几乎使人忘记了她肥胖的身躯。特别是在晚上点钱的时候,她的眼睛贼亮,犹如月黑风高夜下蹲在树梢上的猫头鹰。我能够拥有这笔巨财,梅竹应该说是第一功臣。我没有理由为难她,我要为难的是她的老爸,那个号称“天下第一梅”的丹青高手。
错乱 七(4)
“那好吧,我们走。”我拍拍梅竹的肩膀,拎起提包。
梅竹的父母早已做好迎候我们的准备。冬日里少见的水果摆满了一桌子,有一刹那,我感到自己是个金元帝国的王子,走进他们寒酸的房间,是他们的荣幸。如果老头子夸我几句,说不定我会把手中的提包拱手相让。但是这种眩晕的感觉很快被我遏制住了。我现在所拥有的财富离我的目标还差十万八千里,我不能被愚蠢的自我陶醉害了。
“爸,吴昊把钱带来了。”梅竹自豪地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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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数吗?”当妈的问。
我把提包放在桌子上,拉开拉锁,一万一叠,整整十叠。房间里静得出奇,10万块钱对丹青高手来说也是笔巨款。
“去香港度假够吧?”梅竹老妈问自己的丈夫。
“够,你不要太多的东西就完全够了。”老头子眼睛放光,和当初打赌时的神态判若两人。
“那就拿过来吧,还等什么,这是女婿的一片孝心。”当妈的说道。
“等等,”我挡住了梅竹老爸伸过来的两只青筋暴露的手。我可不想让他们用我的血汗钱到香港去潇洒。“我只想向你们证明,我吴昊是有能力挣来这笔钱的。至于打赌的那件事,我不想当真。”
“你什么意思?”梅竹不安地问。
“我的意思是,这笔钱我要带回去。”
“你说什么?”梅竹老爸好像遭到雷击,惊愕地问。
“我说算了。对不起,梅竹,如果他们同意,我会马上娶你的。”
“不交钱就想把我闺女领走,你妄想!”当妈的首先暴跳起来。女人对钱的敏感是天生的,满以为到手的钱又不翼而飞了,陷入歇斯底里状态是可以理解的。我不能理解的是梅竹老爸以一个老人绝对少见的速度把提包抓在了自己的怀里。他的动作敏捷而滑稽。抢到了胜利果实,他用一副可怜相结结巴巴地说:“我承认我输了,梅竹你领走,钱你留下。”
事情到此我已无话可说。我慢慢地伸出手,抓住提包。显然我的力量是不可阻挡的,几秒钟后,提包已物归原主。
在我就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梅竹冲了上来。她不是来夺提包,而是用茶杯在我额头上狠狠一击。作为两位老人的女儿,她的表现称得上是个英雄壮举,从我额头上流下的鲜血,多少会抚平老人心头的创伤。作为我的情人,她是用实际行动了结了我们之间曾经要死要活的关系。
“再见!”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鲜血。我不能让血流进我的眼睛,那样会激起我的报复心理。人有报复心就会变成野兽,而野兽是不能用立体思维改造世界的。
我骑上自行车,一路心惊肉跳地直奔宿舍。月朗星稀,西北风像大片刀一样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片来片去。此时此刻,带着一笔巨款当个夜行者,好像处处暗藏杀机。我尽量走大道,一边警觉地巡视前方,一边跟自行车较劲,这时不论是遇见警察还是强盗,10万现金和我脸上的血迹都会给我带麻烦。
谢天谢地,我终于回到自己的小屋。小屋冰凉。我钻进被窝,把提包当枕头。说来奇怪,头枕在钱上,感觉是硬邦邦的,好像枕在了金条上。
错乱 八(1)
今天是清明节,是活人奠死人的日子。这一天,对死人的恩恩怨怨会随着和煦的春风飘散,显露出来的是不曾有过的刻骨铭心的爱。
哥哥姐姐像是约好了似的,一大早就前后脚来到加工点找我。和梅竹分手的第二天,我就搬到了加工点。加工点是一座有二百平方米的四合院。正房是我的办公室、财务室、餐厅和卧室;东偏房是打工妹的宿舍,一共4间,每间住6个人;西偏房是打工仔的宿舍,有3间,每间住4个人。整个院子下铺水泥地,上盖石棉瓦,我的加工车间就设在这里。生人进来,马上就会被浓烈的膻味熏得晕头转向。我和我的手下喜欢这种挥之不去的味道。膻味越浓我们越高兴,因为我们就是靠这膻味吃饭的。
哥哥先来的。自从上次我住院向他借钱被他拒绝后,我们一直没有见过面。我从没有告诉过他我的近况,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承认有让亲人分享成功的念头,但由于哥哥姐姐对亲情的冷漠,我实在没必要再去求他们什么,我现在有的是钱,腰包鼓了,腰板自然会硬。对哥哥的到来我没有感到奇怪,他是个摄影记者,职业的敏感会使他很容易了解到他想了解的东西。最近有几家新闻单位报道了我的快餐车,甚至电视台都来采访了。也是,在排队购物已属罕见现象的今天,快餐车下终日不断的长龙肯定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连一般百姓都会被这条长龙引发好奇心,更别说有着职业敏感的记者了。
“你现在发了。”哥哥开门见山。他挎着装满摄影器材的摄影包,好像来捕捉什么新闻。
“我要不发你也不会来。”我毫不客气地说。对什么人说什么话,是当老板的基本素质。
“规模不小,”他像是没听见我的话,巡视了一遍加工点,掏出了相机。
此时,20来个打工妹打工仔已经坐在长条案子两边,埋头穿起羊肉串。他们人人手脚麻利,我给的定额是每人每天必须完成800串。800串以上每增加一串奖励1分钱,800串以下每减少1串扣2分钱。别小看这一两分钱,串得最快的一天能达到2000串,一个月基本工资加上奖金能从我这里挣走500块钱。500块对他们中的有些人来说,超过老家1年的总收入。我鼓励他们多挣,他们多挣1分,我就多挣7毛5分,上不封顶,下不保底,有金钱作动力,劳动场面自然会相当感人。
哥哥寻找角度,抓拍能激发他灵感的画面。我随他去卖弄自己的艺术才华,只要不影响我手下人干活就行。好在我手下人多少经历了一些世面,新闻记者来过几拨了,面对闪光灯他们穿羊肉串的绝技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姐姐进院了。她一身素裙,带着为人师表的矜持走了过来。我对她没有什么好感,但对她的漂亮多少有些得意,她和我毕竟是从一个娘肚子里钻出来的。
“小弟,你干得不错。”她笑容满面地说,好像和我从来没有过什么不愉快。
“这里没有人这样叫我。”我不是当初那个乞求她的穷光蛋了,我需要维护自己的尊严。
“那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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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我说完后,不看她的反应,大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不用猜,这两个孤儿肯定是为钱而来的。自从我的腰包鼓起来后,行行色色的人就像走马灯似的蜂拥而来,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对你大唱赞美诗,然后开口要钱。什么捐助、解困、济贫、合作开发能赚大钱的项目等等,实际就是骗你的钱,干他的事。对这些有苍蝇习性的人,我一般都让他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我要用自己的钱干自己喜欢的事,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想让我拿钱,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傻的老板。当然,那些卡我小脖子的部门,像工商、税务、卫生、街道、公安、环卫等等,有人托个什么事,该出血还得出血。
错乱 八(2)
哥哥姐姐推门进来了。我用沉默来等待他们开口。其实他们不用枉费心思,我早已打定主意,他们不会从我这里拿走1分钱,就像我当初落魄时他们对我实行经济封锁一样。
“今天是清明节,我们来找你是想和你一起去看看母亲。”姐姐说。
“我们不知道你把母亲的骨灰放在哪儿了,所以才来问你,希望你不要误会。”哥哥说。
他们想看母亲,这倒是我没有料到的。母亲去世10年了,他们这是第一次提起母亲。不管怎么说,血浓于水,这份迟到的亲情给我的是一种具有震憾力的感动。
“10年了,母亲她走了10年了,你们才想起来看她。”我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是我们的不对,你知道,我们从小就被送出去,吃了很多苦,当时很难重新唤起对母亲的情感。”哥哥说。
“我从你这里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很长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虽然没有像哥哥那样受过什么苦,但让我自己选择的话,我宁愿陪在母亲身边,吃多大苦,受多大罪,我都会愿意的,因为再优越的物质生活也替代不了那份与生俱来的亲情。”姐姐说。
“你们知道吗,如果你们留在母亲身边,我们都不会活到今天。母亲她也不愿意把你们送给别人,事实上也不是她送的,是二舅爷把你们领走的,当时我们的父亲已被押到东北去改造了,母亲生我时难产,你们两个留在家里没有人照顾,二舅爷就把你们领走送给了他的两个孩子。母亲生下我后身体一直不好,把你们接回来大家肯定都活不了,就默认了。我知道她很内疚,总想向你们解释清楚,但直到她去世,你们也没有给她机会让她把心里话说出来。”
“你把母亲的骨灰放哪儿了?”哥哥问。
“我们一起去祭奠。”姐姐说。
“我留在了她住的那间小屋。”
“现在还在吗?”哥哥问。
“不知道,我没有再回去过。”
“我们现在去看看。”姐姐提议道。
说走就走,我叫上司机,坐上我新买的130卡车,直奔母亲的小屋而去。半个小时后,我们拐进了我曾生活了20年的大杂院。还好,景物依旧,10年没有来,眼前的一切除了更显破旧外,房屋的格局没有大的变化。
我们来到母亲生前住的小屋前,此时的小屋已非彼时的小屋。窗户门已被漆成绿色,以前是土红色,窗帘是大红绒布,原来的窗帘是粉底碎花布。在原来我们摆放炉子的地方多了间小厨房。门上的扣吊和锁也全换了。
“就是这间吗?”姐姐问。她被领走的时候才两岁,对这里显然毫无印象。
我点点头,肯定道:“就是它。”。
“我记得门前有棵枣树。”哥哥说。他离开这里时是4岁多,看来还有些朦胧的记忆。
“它死了,就是在母亲去世前1年死的。那年冬天很冷,可能是被冻死的,开春就没长出叶子。”
姐姐从挎包里掏出一堆纸钱,哥哥把纸钱点着了。在哥哥的带领下,我们跪在母亲的小屋前,向心中的母亲磕了3个头。透过眼前这团跳动的火苗,我仿佛又看到了母亲那慈祥的目光。她那在天上孤独飘荡10年的灵魂,在她3个儿女的祝福下,今天终于可以安息了。
哥哥姐姐都流泪了,我相信他们的眼泪是真的。他们的泪水使我感动不已,我在母亲面前发誓,从今以后,我们一定要像真正的兄弟姐妹,互相照顾,同舟共济,去迎接世间的风风雨雨,让母亲的在天之灵为我们感到骄傲和欣慰。在我们要离开时,一个精瘦的老人忽然出现在我们身后,他无声无息,像一片枯叶飘然而至。他的目光像锥子一样越过我们刺向母亲的小屋,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他和这间小屋有着特别的关系。
错乱 八(3)
“你是谁?”哥哥问。
“你们是谁?”老人问。
“我们是这间屋子原来的主人赵芳珍的孩子。”姐姐回答道。
“你叫吴同,你叫吴妮,”老人指着哥哥姐姐说,然后问我:“你叫什么?”
“我叫吴昊。”我回答道,我感到老人和我们有着某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