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语-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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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许臻确实不出李承宪所料,是瑞王手下谋士,此次是许臻投入瑞王麾下後,主动请缨,来替瑞王谋划西南大事。本是头次出马,自是使出浑身解数,为瑞王定下大计,只身来到湛城投入郭聃门下,几番筹谋,挑拨邝胜与郭聃互相猜忌,又待在郭聃身边出谋划策,才促成湛城眼下的局势。现下又发现了李承宪这员大将在内做策应,更是成竹在胸,自信大计可成,誓要为瑞王一举夺下湛城。
许臻与李承宪心照不宣,表面上相敬相惜,私下里共谋大事。滕翼亦喜於自己在城守府中得了这麽一个好朋友,跟许臻极是亲热。於是许臻来偏院走动更勤,与滕翼关系更是愈发好了。
08
这天李承宪从外面回来,老远便听到偏院里不似寻常平静,隐隐传来兵刃破空的声音。李承宪心叫不好,难道是滕翼出了什麽事了?急忙快步奔进院子,却见一人手执两柄弯刀,正在院子里演练一套刀法。那人身形灵动,刀法精到,在院中腾挪跳跃,上下翻飞,不是滕翼还能有谁?
只见滕翼为了行动灵便,将外衫去了,只著一件杏黄小褂,一套素白纱裙随动作飞舞,衬著院子里开得正豔的春桃,煞是好看。
李承宪见是滕翼,又见许臻原来也坐在一边观看,看到自己进来,也与自己点头示意,这才放心。
又想,自己与他相处也不短了,竟不知他还会武功。自己的这个新娘不禁面貌姣好,品性率直,而且带著少数民族特有的强韧与活力,真是每刻都会给自己新的惊喜。
李承宪身在行伍,再者体谅妻子出身西南夷族,故此对滕翼的一些看似不甚合礼法的行为也不太在意,甚至对滕翼喜欢舞刀弄剑这一点还相当欢喜,心道自己征战沙场,妻子也不可太柔弱了才好。
於是便安下心来,看滕翼正舞得兴起,也不出声打断,默默站到一边观看。这一看,不禁在心中暗暗称赞,滕翼的刀法虽不精致,但刀刀精准迅捷,无一丝多余动作,很是精妙。
待滕翼一套刀法演练完毕,许臻起身鼓掌,滕翼尚未看到李承宪已经回来,收了双刀,直奔许臻过去,口中兴奋地道:“许大哥!怎麽样?”
许臻笑著赞道:“李夫人刀法精妙,果然好身手。早听闻侗彝族居於青山脚下,虽与世隔绝,不想武学也是极为高深,不逊於中原。”
滕翼高兴地大叫:“太好了!连许大哥你也这麽说!那你看我能不能跟著你还有李承宪参军上战场?”
许臻尚未答话,李承宪早闻言色变,大叫一声:“不行!”说罢,大踏步向院中两人走去。
滕翼闻声回头,这才看到李承宪,听他语气不善,而且直接否决自己的决定,不悦道:“为什麽?许大哥也赞我刀法好的。”
李承宪满脸怒色,道:“战场上打打杀杀,刀刀要命,竟是些血肉模糊的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瞎掺合什麽!”
滕翼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冲口而出自己又不是女孩子,忍了几忍将话又咽了回去,也怒气冲冲的顶回去:“凭什麽不行!我武功也不弱,能保护好自己!”
李承宪异常坚决,仍是不准:“若真是到了战场上,彼此均是血肉相搏,刀剑无眼,岂同儿戏?待到杀红了眼,手撕牙咬,无所不用其极,你纵是武功再好,遇上这等不要命的打法,又有何用?”
滕翼被噎地无话反驳,仍强辩道:“你就能去,我怎麽就不行!”
“我说不行就不行!”李承宪态度强硬,毫不让步。
一旁的许臻看两人要闹僵,也急忙插话道:“李将军,此事也不是不可通融,待此间战事了了,再从长计议不迟。”
没想到李承宪态度坚决,丝毫不肯让步:“许先生不必再说了,他少年人年轻气盛,学了一点武功便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战场也如比武争斗般视若等闲,等到真到了战场上见了活生生的生死相搏,又吓破了胆,才知道自己有多幼稚无知。总之此事绝不可行,休得再提!”
“你!”滕翼气得浑身哆嗦,甩下手中弯刀,转身回自己屋里,狠狠摔上房门。
许臻见两人终於还是闹翻了,又拿话劝了李承宪几句,看李承宪还是态度坚决,只好作罢,先告辞了。
随後几天,滕翼和李承宪仿佛又回到两人刚认识的那段日子,虽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是见面无话可说。滕翼恼李承宪居然如此专制,见了他也混若看不见一般,不言不语。李承宪虽是想跟滕翼说说话,见滕翼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又怕自己一开口,滕翼又要提参军之事,便也作罢,想等滕翼的心思淡了再说。
两人就这样冷战了几日,这天李承宪从外面回来,正碰上刚从屋里走出来的滕翼。滕翼一手提双刀,一手提枪,走到李承宪面前,抬手把枪甩给李承宪,道:“和我比试一场,我若赢了你,你便再也不许拦我!”说罢,不待李承宪反应便提刀攻了过来。
李承宪连忙拿枪格挡,虽心里不愿与他动手,无奈滕翼攻势凌厉,自己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滕翼刀法精妙,李承宪看看自己若只是防守实在讨不了好去,又不愿出手伤他,只得看准机会挑飞他右手弯刀,大喝一声:“住手!”
滕翼右手弯刀脱手而出,正斗到兴起,怎肯罢休,左手刀转至右手,提气又向李承宪攻去,却见李承宪不挡不避,反而也将手中长枪扔到一边。滕翼大惊,这一刀劈下去岂不伤了李承宪?急忙转势收刀,将刀斜劈至李承宪身侧。不想此时李承宪却趁滕翼收势不及,伸手抓住滕翼右手,牢牢制住。
滕翼大怒,原来李承宪竟是故意不躲闪,使心眼赚自己收刀好趁机捉住自己,便使劲挣扎,不想李承宪臂力强劲,怎麽也挣不开,心下恼怒,提起左拳向李承宪面门打去。
李承宪急忙侧过头去,避开这一拳,又抬手捉住滕翼左手手腕,大喝:“不要打了!”
滕翼哪里肯听,虽双手被制,仍是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李承宪的钳制,李承宪也只好用力压制住他,两人竟由比试变成了完全没有章法的扭打。
随即碰的一声,两人在扭打中一起摔倒在地,扬起一片尘土飞扬。
李承宪好不容易压制住滕翼,正呼呼喘气,心中暗道自己的这个新娘力气还真不小,这才发现原来两人在挣扎间竟成了自己用身体将对方紧紧压在地上,双手还按住对方手腕的暧昧姿势。
李承宪大感尴尬,但是看著身下滕翼小兽一般恶狠狠瞪著自己的眼神,实在不敢起身,怕一松开他,滕翼又跳起来伤人。
两人就这样僵持许久,滕翼终於转过脸去,不去看李承宪,口中冷冷道:“放开我。”
李承宪道:“放开你可以,可是你不许再出手伤人。”
滕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也不回答。
李承宪只得放开他,站起身来,伸手去拉滕翼起来,却被他啪的一声拍开伸过去的手。滕翼起身,李承宪看他身上都是尘土,想伸手去帮他掸灰,又被滕翼侧身躲开,只得讪讪地收回手,站到一边。
滕翼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绕开李承宪,看都没看他一眼,回自己房里去了。
李承宪无语,只得拾起地上掉落的兵器,回自己屋里。
09
滕翼回房後便没再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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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宪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出门,连晚饭也没出来吃,不禁又担心起来。
想想滕翼是侗彝族人,与中原文化不同,肯定不能用中原的这一套来束缚他,在这事自己确实太过强硬了。又想起今日日间两人打斗时,自己将人压倒在地上,实在是太不合宜。思及此又不禁面皮发烧。
於是李承宪拿托盘端上饭菜,来到滕翼门前。敲了几下房门,屋里也没什麽回应,想来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李承宪叹了口气,便扬声道:“滕姑娘,我进来了。”便抬手推开门,走进屋里。
李承宪自是知道滕翼来自西夷青山脚下,那里民风淳朴夜不闭户,故此滕翼自从来到中原之後,也都是从来不锁门的。
进了屋,果然见滕翼正坐在桌边,背对著自己,听到自己进来也不理不睬。李承宪走过去将饭菜放到桌上,看到滕翼又别过头去,不愿看自己。
李承宪无奈,只得柔声劝道:“别生气了,吃点东西吧。”
滕翼也不答言,只冷哼一声。
李承宪想想两人继续闹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的,於是开口道:“不让你参军是为你好……”
话未说完就被滕翼打断:“你又有什麽权利来替我决定什麽是对我好的?”
看到滕翼对自己的话终於有了反应,李承宪解释:“滕姑娘,我只是……”
“只是什麽?你不要拿你们中原那一套什麽三从四德来约束我,我才不吃你那一套!我们侗彝族向来不讲这些酸腐的东西!”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又是什麽意思?!”滕翼拍案而起,怒视李承宪。
李承宪看滕翼发火,咄咄逼人,眼见两人又要闹僵,只得更耐心地说:“你从未上过战场不知道,战场上的残酷与无情是你想象不到的。若是有法子,谁都想离战争远远的。”
滕翼冷笑,道:“如此说来,那你为何又要参军?”
李承宪闻言沈默不语。
滕翼看他答不上来,只是冷笑。
许久,李承宪才沈声道:“当年我学艺有成,从师父那里出来,一腔热血,只想保家卫国,也为自己一身武艺求个功名。”
滕翼听他开始讲自己过去的事,扭过脸去,装作不感兴趣。
李承宪看他这样,笑笑,也不生气,又继续道:
“那时正是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武艺天下无双,便投身军中,想在沙场上挣个出身。
当时正值南方贼寇横行,我投入当地厢军,参加剿匪战。想著自己一身艺业承自名师,技艺不凡,定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横扫千军。没想到……没想到刚一上战场,看到敌军向我冲来,口中呼喝怪叫,双目中赤红一片,凶光迸射,我登时傻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
李承宪似乎想到自己当时的青涩模样,嗤笑了一声。
“其实他们只是些贼寇土匪,连正规军也算不上,身上的装甲武器也混乱无章,简直不值一提。
可是他们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一上战场,便有前无後,眼中只有敌人,只是一块块等待砍剁的没有生命的肉。
这实在与我想象的大不相同,在战场上,彼此都是以命相搏,武功招式反倒全没了用处。你若是没有将对手看做死人一般砍杀的觉悟,那任你武功再高,也无从施展。
直到我觉得身上疼痛,才发现自己右肩上已经中了一刀,那一刀深可及骨,差点要了我的性命。”
说著,李承宪拉开自己的领口,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右肩斜向胸前,滕翼看得大骇,多年後仍如此触目惊心,可想当时受伤有多重了。
李承宪整整衣领,又继续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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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才回过神来,看到一名大汉,正拧笑著从我身上抽出刀来,待要举刀再砍来。我从他血红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脸色惨白木然──竟已经是个死人。
那时我第一次觉察到死亡的来临。真真切切。
我只想到自己不能死。绝不能死。
下一刻,我都不记得自己如何动作,刀已自腰间拔出,向那人砍去。那人的头颅应刀而落,滚出去老远,身体却仍站立著,腔子里喷出一澎血来,淋了我一头一脸。
我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麻木的举刀挥向下一个敌人。我不停的挥刀,砍杀,直到战役结束,才发现手臂早已酸软无力,抬不起来,配刀也被砍得卷了刃,无法再用。身上衣甲早被鲜血染成黑色,也不知是被我砍杀之人所流,还是我自己的血。
那一战我杀敌数十人,得了晋升,我却没有什麽高兴的感觉,头脑里一直回想著那些断臂残肢,回想著那个滚远的头颅和那个没有头的站立著的身体。
之後的数月,我每晚忍著呕吐的欲望逼自己入睡,却整晚整晚地梦到我站在战场上,只有我一个,周围却全是敌人,不停的冲杀上来。我挥刀不停地砍,不停地砍,漫天肢体横飞,鲜血四溅。这样的厮杀不知何时是头,似乎永无止境。直到我发现自己竟突然离地而起,飞向空中,地上的景物离我越来越远,我却从空中看到一群杀红了眼的人中,赫然站著一具没有头的躯体──是我。”
听到这里,滕翼顿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