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案:大唐李淳风传奇-第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听他如此说,校尉已知有险,连忙抽出腰间宝刀。他是武将世家,此刻宝刀在手,心随意动,渊停岳峙,自然凛凛生威,真有万夫莫敌之概。然而四顾之下,莫说敌人,连个小小麻雀也看不到,未免可惜了架势。
“将这棵枯树砍倒。”
这才明白对方其实只是要自己砍树,登时心神一松。依言举刀,沉腰侧转,凝神聚气。刀锋随着身体的转动画出半圆,耳旁只听金风飒飒,有如狂飙骤至,喀地一响,枯树断成两截,树冠轰然倒下,一股白烟随即从中窜升起来,迅速弥漫。烟雾入鼻,突然觉得头脑微微晕眩。李淳风敏捷地拉住尉迟方向后退了两步,与此同时,塞给他一粒药丸。不假思索将药丸送入口中,苦中略带辛辣的味道令精神一振。伸袖驱散烟雾,勉强能够看见周围景象:树根之下隐隐显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依稀可见其下长长的甬道和梯级。
“大有乾坤啊……”酒肆主人冷静地说着,一面俯身察看洞口内的状况。突然回头,向尉迟方一笑。
“倘若害怕,此时回头,还来得及。”
“什么话!”尉迟方不悦道:“到了这地步,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岂有回头的道理?!”
提刀便行,却被李淳风不动声色地拉住了。
“嗳,莫挡路。”
青衫一拂,抢先走入洞口之中。
入口狭窄,天光只照亮了几级台阶,其余部分便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李淳风自怀中取出一样小玩意,迎风一晃,立刻便有火光于手中燃起。
“这是?”
“磷石磨碎,加硫磺、药粉薰制,涂染在木片上,可以随时取火——来,记住不要离我三步之外。”一面说着,一面走下梯级。空气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混浊,可见此处时常有人进出。地气微暖,从下往上吹拂着,隐隐嗅到一些令人不快的气味。越往里走,越见开阔,空间之大超出想象,而台阶上的磨痕、四壁的水渍全都说明,此处绝不是新近建成,却是年深日久。尉迟方紧紧跟随对方脚步,右手宝刀随时戒备。大约走了四十多级阶梯,终于来到一个高大的石屋之内。
“果然大有乾坤!”
向四周望了望,尉迟方大为惊叹。这石洞高约五丈,长宽均在二十丈开外,四面都由砖石砌成。回声隐隐,越显得空旷。正中一座土台,上面安放着一只铜鼎。鼎身绿锈斑驳,一望便知是数百年前的古物。墙上还挂有数盏油灯,灯芯剪痕犹新,显然最近有人来过。将油灯一一点着,室内顿时明亮了许多。
“真正的乾坤在这里。”
北侧墙壁上嵌着一只黄铜门环,除此之外并无特异。伸手一拉,并不如想象中沉重,而是意外轻松地现出一扇石门。
“啊!”
尉迟方忍不住叫了起来,门后密室中的景象十分可怖:那是七八具衣衫褴褛的流民尸体,靠墙直立,面色青灰,双目紧闭。另一面墙上则张挂着一幅白绫,颜色已经变成暗黄,上面用朱砂写着许多奇怪的字样,看上去好像符箓。中间绘着正反两个人形,身上还有线条和字迹。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闹鬼的根源了。”李淳风返身取来一盏油灯,凑近那幅白绫,“灵枢经络图……若我判断不错,这正是徐福弟子手札上的内容。”
“可是,它怎会在这里出现?还有,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油灯上下移动,在白绫上方角落现出一张地图,平原之中有个墨点,看地形绘制的正是这一带。
“原来这里就是秦始皇要方士炼制长生不老丹的秘密洞穴。”李淳风伸手指向地图下方的奇怪丹书文字,低声读了出来,“地穴丹房,石屋以藏。”
环顾四周,尉迟方恍然道:“难怪有铜鼎与火痕!”想到这洞穴竟是数百年前始皇炼丹的地方,油然生出敬畏之意。
“不过,如今它似乎被人用来当作研究傀儡术的地方。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故事中,手札的最后下落么?”
一边回想,尉迟方一边道:“你说到魏纪在征蜀途中得到手札,却被部下所杀,手札也不知下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本手札以丹书文字记录了传说中的灵枢经络图中断章,其中的不传之秘便是傀儡术。若我猜测不错,谢、崔二人正是当年杀死魏纪,夺走手札之人。”
空气从不知所在的罅隙中吹了进来,发出嘶嘶微响,令火光摇曳不定。寂静中李淳风的语声显得格外清晰,如闪电横空划过,照亮了那些过往岁月中潜伏的暗影。尉迟方猛然抬头,“这二人……”
“这二人均在此事中先后登场。”打断了尉迟方的话,李淳风不动声色续道:“崔元启喋血城楼,谢应龙也险些成为傀儡,绝非巧合。可以断定,必然和十年前魏纪之死以及手札下落有所牵涉。”
他望向墙壁上的白绫,似有所悟。将近前一具尸体面朝下放下,撩起衣襟露出后背,便看到尾椎处有紫黑颜色。自怀中取出一柄小刀,沿志堂穴挑破肌肤,一枚细小银针便显露出来,看起来正和从谢应龙身上找到的细针一模一样。
“埋针体内,以逆脉顺制之法,沿人体奇经而动。针极细小,初入体时难以觉察,游走至心包络之后便会导致假死。而后再施以特定刺激,令受害者成为傀儡,可由施术者控制行动。”
想起开远门前那一场惨案,尉迟方不寒而栗,“崔将军所中的就是这傀儡术么?”
“不错。”
真相渐出,尉迟方却说不清什么滋味。他对自己上司甚为尊敬,而今得知他与这阴谋有关,一时心中茫然。突然想到一件事,精神一振:“可是,如果按照你的说法,魏纪得书被杀,手札应是落在这二人手中。为何他们自己反而受害?”
“魏纪确实是二人所杀,但二人并没有得到手札。”
“什么意思?”
“谢、崔是武将,就算知道手札重要,也不懂如何使用。因此,必定还有第三个人知道此事,而那个人……便是此事的幕后真凶。”
校尉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猛然想起一件事,正色道:“那人是谁?还有,李兄为何知道有关这部手札之事,又如何得知上面的内容?”
李淳风刚要回答,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笑声。这声音突如其来,带着回音,震得四壁嗡嗡作响。
“谁?!”
尉迟方反射性地抽刀护住自己和同伴,仓皇四顾,却什么也看不见。与此同时,听到石门关闭的轧轧声,油灯骤然熄灭,眼前一片黑暗。大惊之下反手一拉,却拉了个空,连李淳风的所在也失去了。
第十三章 揭隐
没等尉迟方细思源头,一阵烈风毫无预兆地向自己席卷而来。习武之人躲避危险乃是本能,尚未动念身体已经一侧,听风声所在出刀斩去。似乎砍到了什么,却没有听见对方的惨叫。琴声隐隐,听起来相当古怪,含着一丝凶险意味,顿时想起废城中那夜,自己听到的就是这个曲调。
“住手!”
黑暗中看不见,也不知敌人来路,本来并不指望对方有所反应,意料之外地听到先前那人的低笑,“和尸首说话么……”
声音幽渺飘忽,以尉迟方的耳力,竟无法分辨出到底来自什么方位。大惊之下猛然想到,这密室内除了自己和李淳风,就只剩下流民尸体。仿佛为了验证这个可怕的想法,一道冰冷气息突如其来吹拂在脸上,长刀已来不及收回,只得用左掌一推,触手之处冷硬如铁,没有丝毫温度,不似活人。脑中一炸,浑身寒毛倒立,如同中了魔咒。只想放声大叫,却什么也喊不出来,原本紧握长刀的手竟忘了挥舞。
就在此时,暗中一丝火星腾空,紧接着在半空中爆裂,散落成无数烟火,让室内大放光明。尉迟方猛地从方才受制的恍然中回过神来,一瞬间,看见李淳风正站在对面石壁之前,火光便是由他手中发出。来不及出声招呼,先前围攻的复活尸首已不约而同舍弃自己,纵身向青衫男子扑去,而火光恰在此刻熄灭,一闪即逝,重回不可见的黑暗。
“李兄!”听不到回应,情知那人已凶多吉少。心惊之下,奇迹般地恢复了力气,脑中也清明起来。长刀虎虎生风,不再理会周围环境,一心一意专注于刀上,化守为攻。尉迟家传刀法本来凌厉刚猛,此刻急难,潜能更是发挥到十分,满室刀气纵横,开阖洒落。刀锋碰上石壁,擦出串串火花。偶尔劈中人体,便发出钝闷声响。点点潮湿溅上了自己面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精疲力竭,再也支撑不住,终于缓了下来。这才发觉琴声已不知何时停止,而周围一片寂静,杳无声息。将刀拄着支撑身体,一边大口喘气,疲累与紧张已将全身力气耗尽。就在这时,飘渺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却夹杂着轻笑:“好刀法。”
尉迟方的身体在听到这声音时倏地一僵,随后便发现,这并不是刚才那人,而是一个熟悉的口音。没等细想,眼前忽地一亮,密室的门已缓缓打开,一人从门口施施然走入,手中托着一盏油灯,脸上懒洋洋的笑容,此刻看来却分外让人雀跃。
“李、李兄?”校尉脱口叫了出来,昏沉的头脑无法理解,明明在密室中的人,何以突然到了密室之外。
“没错。”拍了拍身上衣裳,酒肆主人表情愉悦,“童叟无欺,如假包换。”
“可你明明和我一起……”
“三清祖师传下来的奇门遁术,听说过么?”
“没有。”尉迟方望着眼前这神秘莫测的男子,既惊且佩,“原来世上真有穿墙之术!”
“嗯。回头看。”
依言转头环顾四周,地上横躺着几具尸首,已经全然不动了,对面石壁上却赫然现出一个暗道,直通外室。
“你!”这才明白对方是如何脱身的,方才言辞全是玩笑,上当之余不免悻悻然。
“洞府中空,潮气甚重,三面墙上均有水滴渗出,只有南墙不见水痕,故知另有暗道。”李淳风伸手一转石壁上一盏油灯,刚刚开启的通道缓缓闭合起来,“机关消息之学,有趣之外,总算也还有些用处。”
叹息声忽起,“果然不愧是黄冠先生之子。”这声音已不像方才诡谲,但仍然能听出,正是在密室中听到的那人。连忙走出密室,却看见一名白衣人正立在铜鼎之侧,背对两人。
“你是……”“谁”字尚未出口,身边的李淳风却拱了拱手,“公孙先生。”
那人转过头,是一名从未见过的陌生中年人,面貌清癯,泛着一种常年未见阳光似的苍白,双眼之下却泛出鲜红的阴影,看上去略觉怪异。
“你已知道我是谁?”
“明翠阁主号公孙,瑶琴一曲动乾坤——论及琴艺,当今之世谁又能及得上公孙先生?”
“原来你就是明翠阁那位阁主?”尉迟方吃惊道。公孙赦曾是隋宫乐正,明翠阁得名,便是因他一曲引得百鸟和鸣,此事长安人尽皆知。但这人一直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也是近日来在长安城中,以傀儡术操纵‘尸首’杀人的真凶。”
这句话自李淳风口中说出,听起来便像是谈论天气一般自然随意,却让校尉立刻呆住。中年男子瞥了二人一眼,眼下红痕更加深浓,“不错,的确是我。”
尉迟方不自觉地吐了一口长气。此人既已认罪,事情本该了结;但围绕此事的重重谜团却仍然未散。疑惑的目光投向李淳风,后者却低垂着头,若有所思。倒是中年男子代他问出了心中所想。
“你是怎样知道此事的?我自问并未泄露形迹。”
“两个字:因果。”
“因果?”
“譬如马行于道,鸢飞于天,鱼游于水,世间事物皆有一定之规。善钓者不必见鱼,只要见到水面动静,即可推知水下情形。这件事中,你一直未曾出面,但痕迹却宛然犹在,正是这些痕迹,令我猜疑到你。何况,在崔元启掌中写下名字,岂不正是为了诱我前来找你?”
“哦,你倒说一说,是什么痕迹?”
“首先便是琴声。在事发之地的开远门、遭遇阵图的那夜,以及谢应龙出事之时,都曾有人听到琴声。我因此猜想,音律是用来操纵傀儡人的。能够做到这一点,此人必定对乐韵有极深了解,这个条件,公孙阁主自然是符合的。”
“确实,但天下琴艺高超者何止千万,岂必是我?”(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精通音律者千万,不过既通音律,又与此事有关者,非你莫属。”
尉迟方一头雾水,看看中年男子,又看看李淳风,忍不住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可一点也不明白。”
“其实这便是你刚才的问题:谢、崔背后的第三个人。我曾请马周寻找前朝秩簿,发现当年跟随出征的还有一名医官,名叫公孙敕,是教坊乐正公孙赦之弟,两人琴艺在当时有不相伯仲的名声。而这位医官除了医术精湛、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