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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猫蛊手记-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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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划过夜空,啸啸作响,夏明若维持着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继续胡扯:“公元前278年左右,著名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教育家关羽开始协助秦国统一六国,大战秦琼三百回合,武器就是这把长刀。”

“所以这是一柄战国古刀。”楚海洋补充。

学名叫镏金蟠螭纹双头刀,楚海洋他爸(文物学家,主攻古代兵器方向)简称其为“蟠螭刀”。

“哇。”小陈反正对历史没研究,管他是战国还是五代。他伸手摸摸刀刃,“这是哪儿来的?”

“西陵秦公墓出土的,建国以来挖掘的首屈一指的大墓,光墓道就有一百二十米长,你看看这刀的钢花,可谓星汉灿烂,”夏明若跷起兰花指娇滴滴地说,“海洋,我饿了。”

“少不了你的!”楚海洋翻白眼。

夏明若立刻坐下来吃饭。

“基层同志面前给我注意点儿行不?”楚海洋提醒他用餐礼仪。

“哎,自己人,自己人。”夏明若捅捅小陈。

小陈的眼神还停在长刀上:“乖乖,战国的……”

“而且过了两千年依然锋利,因为刃上有致密的氧化层,就是这层黑色的东西,”楚海洋举刀随手一砍,刀刃过处,树枝杂草齐齐断开,“看,古人的神奇。”

“你可以想象这刀切你的脑袋时,就像切菜一样。”夏明若摸摸小陈的脖子。

小陈一个寒战。

“可惜铸造工艺失传了,”楚海洋惋惜地叹口气,“我爸他们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就开始努力,撇开‘文革’浪费的时间,到现在还没有仿制出来。”

小陈瞪大眼睛,不信两千多年前的东西现在还做不出来。

“做不出来的多了,”楚海洋问,“兵马俑知道吗?”

问了也是白问。

“1974到1975年,在发现兵马俑的同时还发现一种秦代的弩机,现在也仿制不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声闷响。说不清是什么,并不响,但绝对回声绵长。

“枪声?”夏明若说。

“不敢肯定,”楚海洋摇头,接着下命令,“睡觉。”

“真不过去?”夏明若问。

“不能过去!”小陈又急忙忙强调。

楚海洋把夏明若往帐篷里一塞:“养精蓄锐去吧。”半分钟后夏明若就维持着被塞进去的姿势睡着了。

“你也去睡,我守夜,每两小时换一次。”楚海洋拍拍小陈的肩,便坐下来看着火堆,看着看着,视线移到蟠螭刀上。

好刀啊好刀,你看这青铜镏金手柄,出土时是有锈的,经过几千年的地下埋葬哪有不长锈的,比如土锈,比如地子锈。用弱酸溶液浸泡,用小刀细细剔除,再酸洗,花纹渐渐显现。美啊,真美啊!蟠螭、鱼肠、纯钧、泰阿、湛卢,国之瑰宝啊……

小陈上下牙床直打战,爬到他身边:“大哥!”

楚海洋说:“啊?还没睡啊?”

小陈灰白着脸说:“我求求您不要在半夜里擦刀行不行?”

楚海洋一口答应,钻进帐篷里推醒夏明若:“换你了换你了!别信,起来!”

夏明若嘟囔说:“我死了……”

楚海洋把他拉起来:“守夜去。”

夏明若半闭着眼睛:“小陈不是在吗……”

“你这是什么觉悟,”楚海洋半哄半骂把他推出去,“别丢咱北京人的脸,快。”

“我不是北京人,我爸乃江南人士,我也是。”

“我才不管呢,给我守夜去!”

夏明若极不甘愿地侧躺在篝火边,托着头,望天。天上一轮朦胧的月亮,微微发红,以前乡下人常说的鬼月亮就是这种。

“小陈……”夏明若缓缓开口,“睡着了吗?”

刚有点儿睡意的小陈背脊一凉,夏明若于是阴森森笑起来。

夏明若这厮可能是祖上在五胡乱华时被弄混了血统,肤色要比一般人白很多。平时看没什么,晚上就有点儿吓人了,尤其在这种荒山顶上,在阴风吹着,野兽嗥着,孤魂厉鬼都要出来活动的晚上。

“小陈……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以前在湖北挖掘汉代大墓,第一层椁室怎么都打不开,我家老黄猫也在一直叫,就好像里面有个人使劲拉着一样,真是邪门儿了。好不容易打开了,竟然还有一层,于是又拼了老命把第二层撬开,”夏明若的声音陡然压低,“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小陈捂着耳朵跳起来,急切地说:“小夏你去睡吧,我来守夜!”

夏明若为难道:“哎呀,那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

夏明若于是心安理得地躺回帐篷,又心安理得地睡到天亮,睡到楚海洋揪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别信,你太不要脸了。”

“哪里哪里,”夏明若撇开头对着眼圈黑黑的小陈微笑,“是基层同志太客气了。”

笑容很友善,小陈不敢看。

喂饱了肚子便往对面山峰上走。小陈昨天晚上估计得完全错误,三小时?三乘以三小时还差不多。

第一,完全没有路,密林里长满了有毒植物,湿度极高,雾气很重;第二,山谷里有湍急的深溪,泅渡时很费了一番工夫;第三,云贵多喀斯特地貌,夏明若掉进了隐蔽的溶洞,还压坏了一条两亿年才能长成的石笋。

两亿年啊,我们可以预想李教授知道后,办公室的墙面上肯定布满了凹坑,都是用他那博学的脑袋撞的。

下午六点钟时到达山顶,山顶生有几棵稀疏的矮树,裸露的土壤呈红色,土壤下是石灰岩。顶上有一处隐蔽的灰烬堆,大概是一两天前的遗留,这让楚海洋反而松了口气,说明行动方向并没有选错。

从山崖顶上到洞口,目测距离八米。

六点半,趁着太阳还剩一丝余光,楚海洋和夏明若最后一次检查装备。

“多用刀?”

“带了。”

“水壶、压缩饼干?”

“有。”

“指北针、手表、相机、手电、铲、刷子、筛子、绘图册、笔、皮尺、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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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牛油蜡烛?”

“……吃了。”

楚海洋抬起眼问:“谁吃的?”

夏明若马上指着小陈,小陈问:“什么叫牛油蜡烛?”

楚海洋便玩儿命抽夏明若说:“叫你赖皮,叫你赖皮。”

六点四十,楚海洋摸摸腰上的绳子,开始下悬崖。

这一下楚海洋才发觉自己也估计错了,山崖上的风至少比想象的大十倍,勉强滑下两米后就被风吹得晃里晃荡直往悬崖上撞。楚海洋咬牙抡起登山镐,深深凿进岩石,两腿奋力一蹬当做支架,这才维持了平衡。

他意识到夏明若那厮绝对不可能一个人完成这些动作,可惜夏明若不是一只猫,便对崖顶上喊:“别信!你也下!”

喊了两声却不听人回答。

“别信!”

小陈探出脑袋:“小夏同志跑了。”

“啊?!”楚海洋瞪大眼睛,“跑哪儿去了?”

“他说他回北京了,”小陈举起手中的俄罗斯套娃给楚海洋看,一脸茫然,“临别礼物,给我的。”

楚海洋立刻又噌噌噌爬上去,对着某人的背影大吼:“夏明若!你有种再跑一步试试!”

夏明若潇洒地挥手:“再见!Досвидания(俄语,“再见”的意思)!”

楚海洋刚想解绳子去追,却看到地上的蟠螭刀:“别信!刀没带!”

那人便立刻兜回来,结果被楚海洋一把勒住。

夏明若呜呜哭起来,他抱紧楚海洋的腿可怜巴巴说:“海洋,看在你我青梅竹马的分上……”

楚海洋被气乐了,一言不发往他腰上系绳。

“别,别啊!”夏明若抓着楚海洋的手哀求说,“你拿根绳子把我拴悬崖上那还不如让我死呢,我怕高啊!”

“怕啊怕啊就不怕了。”楚海洋拖着他往悬崖边走。

夏明若说:“不不不不不不!算了算了算了!哥们儿哥们儿!”

“别信,”楚海洋侧着头看他,郑重地说,“这也许是赵老教授生前最后一个愿望,你真的忍心不替他看一眼吗?”

夏明若愣了愣,和楚海洋对视半天,最后下定了决心:“你看了也就等于我看了嘛。”

……太不要脸了(在乡政府的老黄现在正聚精会神地蹲在一个耗子洞前)。

楚海洋果断地布置:“重行李不用带,拿好常用工具。小陈你不怕高吧?我们仨下。”

小陈骄傲地一挺胸脯,心中充满报了一箭之仇的快感:“不怕!”

楚海洋先走到悬崖边,抓紧绳索:“我第一个,别信跟着,和我保持一米的距离。”

夏明若高喊:“等等!”

楚海洋便等着。

夏明若说:“让我酝酿酝酿!”

楚海洋说:“小陈,我包里有军用背带,麻烦拿给我。”

小陈立刻奉上。

楚海洋一躬身把夏明若背起来,像打包裹一样把他打在自己身上。

夏明若说:“别别别!”

楚海洋说:“你现在才不好意思,晚了。”

“我哪能呢!”夏明若说,“我是说别把我放后面,万一绳子断了我可就做自由落体运动了,换前面行不行?”

“前面也一样自由落体,你还指望我捞你?稀罕去吧你!”楚海洋将他放到胸前,用背带扎紧。夏明若深呼吸,迅速进入应激状态,所谓应激状态就是闭上眼睛后僵直,任凭时空在四周流动。

楚海洋开始慢慢放绳,借助登山镐保持平衡。两个人比起一个人重心容易稳定,但不代表好控制,一不留神就在崖壁上打转。此时才能体会什么叫做命悬一线,万一绳子断了,两人就都算是捐躯了。

几块碎石被楚海洋踩塌,坠入了深崖。

夏明若问:“到了没?”

“没呢,”楚海洋满头是汗,喘着气说,“你别动啊。”

“不敢不敢,到了说一声。”

“差不多了。”楚海洋艰难地掉头看,洞口就在脚下。

“别信,你的脚能碰到崖壁吗?”

“能。”

“那就现在,和我一起蹬,一、二、”楚海洋喊,“三!”

四足发力,蹬离悬崖,楚海洋同时松绳,惯性将两人甩进山洞。

然后跌个狗吃屎。

夏明若捂头说:“卑鄙啊……”

楚海洋说:“活该,谁让你要在前面。”

这是个下行洞,洞内平整,洞四周有人工开凿过的痕迹。洞体延伸极宽,但除了落日光线能照射到的洞口部分,其余都隐藏在浓浓的黑暗中。

楚海洋解开腰上的绳结,将其固定在洞头突出的岩石上,然后探出头去喊:“小陈!下来!”

小陈答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呢,他的人就已经站到了眼前,速度之快,动作之敏捷,就像一只猫,楚海洋自叹弗如。

“我小时候,爷爷带我采过药。”小陈同志终于露了把脸。

这时夏明若的低呼声在空旷中传来:“我的天哪……”

楚海洋拧开手电:“啊?”

夏明若掩饰不住兴奋地指着洞穴深处,楚海洋前进几步,吸口气说:“竟然让你猜对了……”

悬棺。

不是一具,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数十上百具。黑色的棺木大多已经坍塌腐朽,地上有零碎的尸骨——有的还是尸骨,有的已经腐朽成粉。

夏明若反射性地抖开手帕扎在口鼻上,然后就听到扑通一声,小陈吓晕了。

夏明若跑去掐他的人中,掐醒后被小陈突然一把抱住:“棺材!”

夏明若说:“嗯,都是木头。”

小陈哭喊:“死人!”

夏明若说:“人类骨骼。”

小陈歇斯底里了:“鬼啊——!”

夏明若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脑勺。

他一边卷袖子、戴手套,一边说:“小陈同志,激动是应该的,这是我国目前发现的最大的悬棺葬群。待会儿我们邀请你一起合影留念,然后光荣地刊登在考古学报上。”

楚海洋把皮尺的一端扔给他:“别信,测量。”

夏明若接过,往外推小陈:“你别贴着我,我没法干活。”

小陈抖抖嗦嗦说:“小夏同志,我害怕!”

楚海洋说:“小陈,你在洞口等我们。”

小陈大喊起来:“别丢下我一个啊!天要黑了,这里有鬼!有僵尸!白白白白毛僵尸!吃吃吃人的!被吃了就投不了胎,要当孤魂野鬼的!”

“啧,”楚海洋叉腰说,“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还白毛,白毛那是正常现象,尸体本身会霉变,一霉变就长白毛。一定湿度,一定温度,有营养的提供体,加上真菌感染,于是长白毛。”

“如果你有脚气,以后肯定长白毛。”夏明若笃定地说。

小陈翻着白眼滑倒在地上:“……我有脚气。”

“那你前途很光明嘛。”夏明若说。

“你别吓他了。”楚海洋轻轻触摸着棺木。

夏明若叹口气,干脆把自己和小陈拴在一起,拍拍腰上的绳子对他说:“我到哪儿你到哪儿,这样不怕了吧?”

小陈点点头,夏明若于是抖抖皮尺:“测量。”

“东三,完整,长1。84米,宽0。74米,高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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