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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至死爱方休:择界-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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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血腥,恐怕再洗涤不清。

可我无悔。

一阵风过,满树花瓣簌簌而落,彷若一阵大雪而下,落得紫涵满身都是,浅紫衫上点点雪白,漫天飞舞的花瓣下,她蹲下身子,取出一颗鸽蛋大小的珠子,浓绿泼辣,如染巨毒,将其仔细埋入土中。

珠子看着眼熟,我想了想,顿然大悟,此乃当年欲之塔破裂成粉末,豫让收集而成种下的种子,想来是那成熟后的欲望之果。

紫涵似知晓我在想些什么,点了点头:“或许这是唯一能与神树相抗衡的世间之物,少游他将这个交给我,让我一定要过来给你。”

“师傅,他与姑姑见面了?”

“是。”

“师傅,他好吗?”

紫涵声音温暖:“好,他终于摆脱开心魔,决定与我一起留在择界湖,我们哪里也不去,不再投生,但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她的笑容灿烂若夏花。

心痛得厉害,原来,那一次,师傅是来与我告别,他坐在树上向下看着我的样子,他的眼神,他的头发,他白色的衣服,都是我自小最熟悉的,以后,却再也看不到了。

他最后甚至没有对我说一句话,给我一个足够想念他的理由。

他宁愿不投生,那许多年独自盘桓在人间,只为了找出是谁杀死他最爱的人,可以报仇。

到最后,得到的答案是那样残酷。

对他,对我。

他放弃了。

为了我。

就象紫涵姑姑说的,很多事情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我们只该留在原地,等待命运之手将我们任意推动,我已经觉得累了。

不是释怀,而是疲乏。

再怎么强硬,也挣脱不过命运之轮盘。

不知从何时开始,大片大片的花瓣不再凋零,好象整个韶华曾经住过的的宫殿都明亮起来,本来,总有一层抹不开的灰色笼罩在上空。

紫涵如释重负的样子:“如梦树已经带着吸食到的生命而消逝,下一次再出现不知是何时何地。”

我怔怔地望住她,她的人,象水彩那样淡开去,手还拉着我的:“小颜,少游不忍再来见你,我替代他见你一次也是好的,你不要再对过去耿耿于怀,我和他都选择了遗忘,希望你也这样。”

她的手没有温度,我依然舍不得松开,拼命想要挽留,好象那是一方落水人手中唯一的枕木,眼泪流下来,整颗心一下子就坠到了无边无际的地方,仿佛碎掉。

“我们都很好,小颜,总有一天,我们会相见。”她的笑容里竟渗出浅浅的哀伤,她的影子终于消散在空气中,淡淡的菡萏的香气留在天与地之间。

留在我心尖,永远。

我慢慢地蹲下身子,卷成小小的一团,眼睛里全是水,哭得不能自己。

有人在我身边跑来跑去,无暇理会,我只独自哀悼自己所失去的,再不愿意回头的他们都曾经是我所爱的人。

这一刻,如果不哭出来,大概我会因为心痛而死去。

“护国师,朱殷国全军撤退。”

“护国师,朱殷国主送来免战签约。”

“护国师。”

“容颜。”

乌金终于没有再叫我的名字,我知道他依旧站在我的后面,影子覆盖在我的影子上面,安静的,驻留。

直到再哭不出一滴眼泪,我站起身,风,从我的身体透彻地穿过,师傅,我记得你的话,心就痛得象要裂开一样,那种痛比世间任何一种伤害还要毒,还要狠,还要撕心裂肺。自那一天起,心被刺穿,风从空洞中呼啸着嚣张穿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这是一个永不能弥补的伤口,而这伤口日渐扩大,终有一天,会将人整个吞噬下去。

在被完全吞噬下之前,我会好好的。

五十八章:只影成三人

湖边的荼蘼开了一重又一重。

花尽芳菲,落英缤纷,始终是满树皑皑的雪一般的颜色。

我带着一坛清酒,遥对明月,只影成三人。

朱殷国主十分守信未再来犯,吴广国安宁很久,我乐得清闲,调教出一对如花似玉的姐妹俩,蓝萱,蓝芫,按照雪夜留下的法术统统教会她们,乌金封其为仲祭祀,虽不如碧那样法术玄妙,也算很有天赋,做事干净果断,断不叫人操心。

碧,我想得这名字,眼神黯然,雪夜的宫殿融化了,爱他念他一世的青鸾走了,只留给我一道月泠轮,看到雪夜留下的文字才晓得这个名字,与娘亲的月情轮真正是成对的,藏在胸口,犹如两道灿烂的伤口。

人去多年,已经成了习惯。

仰头灌下一大口酒,都说美酒醉生梦死,我喝着,思线依然清晰分明,清冽的水珠顺着面颊向下流淌,分不清楚是泪是酒。

或许是不去想分清楚。

直至天色远远泛白,起身将空的酒坛子远远对着湖中央抛去,划过一道弧线,扑通一声泛起无数涟漪。

“护国师又喝了一晚上。”乌金的声音自身后清冷响起。

蓝萱,蓝芫一左一右站在他旁边,对我眨眼睛,我好笑地看着他,这口气不再是个孩子了。

“护国师近来越发倦怠了。”声音里有一丝细细的怜惜,恐怕是说给我一个人听的。

“我想请王允许我搬回到蕉井林中修养。”

“不许。”

“国中已有仲祭祀打理事务。”

“不许。”他不紧不慢的,就是不肯松口。

我泄了气,住哪里不是住,留在这里也好,可偏偏又不想放过他:“王的年纪已经不小,蓝萱,这事情全权交由你,将国内的待嫁女儿一一交给王过目,有合适的就把婚事给办了。”

蓝萱掩口轻笑,应下来:“是,属下一定尽心尽力。”

乌金恨恨地咬牙回答:“这事不劳护国师烦心,孤自己会处理。”

“那请王不要耽误国事。”我坐回花架下,不去看他们。

乌金不再是初次见面时,那个惶恐又勇敢的孩子了,等他们走得远了,我才抬眼望着他日渐高大的背影,迎面说话时,已经要抬起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圆圆脸,圆圆眼睛的孩子,不过是恍惚间,已经长成大人。

而我,借由湖水照着倒影,皮相上看,好似没有任何变化,只有自己才明了驱壳内早已是千穿百孔,迎风而立,几乎可以将整个人穿透。

抱手坐了大半天,乌金又折回来,这次只他一个人,换上便装,看着更显得挺拔,面上笑容让我不明所以,他没有看我只是看远处,停一会儿才说:“是不是只有我和你还记得他。以前他也坐这里等你,一坐就是大半天,十多年后你回来了,他月不在了。”

清风抚面,我的心微微荡了一下:“他不过是去了别的地方忘记回来。”如果再等十多年,碧是否也会回来?

他背过年幼时的我,每次来见都带小颗粒的桂花糖,融化在口中甜蜜异常,仔细回忆起来,才晓得面具下的那张脸生得何等惊心动魄,隔开年岁能叫人念念不忘。

不,他不会再回来,爹爹也没有再回来过。

指甲慢慢掐进肉里,不觉得疼。

乌金伸手要为我拭泪,我侧过头,避开,他执意地高抬着手,只得由他去,不过是拿袖子在眼睛下抹来抹去,倒被这孩子气的举动逗得笑起来。

我们相视而笑,那之中隔着很多东西,乌金如今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勃勃英气,如花蕊般墨黑的瞳孔还在,他信誓旦旦地说过要做个最好的君王,而且一直都做得很好。

他碰触到我腕间的石镯,指尖暖意融融,渗透过来:“这个已经戴了好久,自我第一次见到护国师的时候,你就戴着它。”

人无缘,镯子与我的缘分却不浅,长久得戴着件东西,才不会特别寂寞,石头上一层蒙蒙的光晕笼着,夜里借月光越发清泠。

我转动着石镯,走过千山万水,心很累,坐在花架下时时会走神,我不再拥有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我已经选好此处做埋骨之处,依着潋滟明媚的湖水,还能年年闻到荼蘼的幽香,当然,当然还有白三陪着我一起。

“想什么呢?神情这样悲伤。”

我随口应道:“在想我和大祭祀的法术同出一门,他能修炼得盘古之术,我应该也可以的。”

下一刻,肩膀被乌金紧紧扣住,不晓得他怎么这么大的力气,抓得我好痛,涣散开的视线凝在一块,落在他脸上,他整张脸煞白,重复着:“不许去想这个,不许!不许!”

我碰一碰他黑鸦鸦的发,靠得近了发,他不过还是个孩子,被我一句无心的话,急出一额汗,那样坚决的眼神,直直进到了我的心里,再也挥不去,强笑道:“王,这是做什么,我们一向玩笑惯了的,难道是怪我逾越身份不成,那以后我只认真说话就是了。”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拂开,后退一小步。

“护国师真的想离开?”

我冲他笑笑,没有作答。

他咬了咬牙,半天才继续问:“走了可还回来?”

望着乌金的眉眼,水晶一般,干净明亮,拍拍他的手背,以做安慰:“我哪里也不会去,吴广国就是我的故乡,也是唯一能让我有所留恋的地方,王小的时候,我答应过会一直留在这里,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依然会是的。”

说这些是为了他安心,也是说了给自己安心的,我知道,再多的美好,终是有尽头的。

指着那荼蘼枝梢最高的一点,嚷嚷:“那里居然有一点粉色的花苞,真是奇了,难道还会独开出一朵其他颜色的不成。”

乌金顺着我的手指望去,果然不差:“可要折下来?”

我摇摇头,这荼蘼依湖水畔而长,多年吸收日月精华,这一次只怕会冒出点我们都想不到的事情来。

五十九章:荼靡成形

纯白的帷幕下,铺一张暖暖软软色彩斑斓的毯,大部分时间,我都懒懒地单手支颊,依靠在软枕上看一些蓝芫整理出来的折子,无非是一些求雨祈福的祭祀时间安排,近年已经很少露面,护国师在民间的流传中越发神秘。

看得倦了,半阖眼,房中燃的是静心香,香雾缭绕不过是为了打发那多余的时光。

蓝萱急匆匆地赶进来:“请师傅去湖边的荼蘼花架下一看,好像有点异状,”她们姐妹都叫我师傅,心底已经默认她们为承继人。

自藤蔓顶上现出一点粉红,我已经料到会出状态,没想到这么快。

蓝芫已经守在那里,只远远看着,一脸紧张。

“怎么回事。”

“我们今晚巡查至此处就看到一大团白光拢在花架下,隐隐绰绰光晕中还有东西在动,只怕是有妖物。”

“王知道了吗?”

“还没有,只通知了师傅,不敢惊动王。”

“很好。”

夜雨沙沙落在碧琉的湖面上飘渺青烟,细细密密,白光内果然是一张一弛,象有什么要破茧而出。

蓝萱抽出双剑:“师傅,真是妖物待我趁其位成型前去除了它。”

“不必。”伸出手,自空中,拈一朵莲花,幻化无形,罩在蓝光上空,缓缓转动,莲花花瓣絮絮琐动,半张半阖透出些许透明的珠光白,“花落花开,有生有灭。不可伤它,不过是荼蘼花快成人形了。”

不知道这藤这蔓这花在这湖边已经守护多久,世代的护国师都在它的花架下流连过,心头微颤颤,说不上是何种滋味,竟是期盼着什么似的。

三人伫立静候了近两个时辰,白光整团浮起,飘坠,不停的改换形状,翻卷升腾,似有生命般在空中舞动,雨丝落在上面溅起萤火一般的星星点点,光团渐渐暗灭下去,反而不如初见时灵光闪现。

情况不妙。

“蓝芫,替我去次苍狐山,向狐王借一枚定型珠来,看来荼蘼修行还差了一点,让我们助它一臂之力也算是做件好事。”

自两国休战交好后,吴广国与苍狐山的联系保持和煦中带着些微的冷清,却不使人觉得疏离淡漠,若有所需,均派使者来回,我与豫让却再无见面的机缘。

蓝芫俏脸透红,哼哼几声,扭捏着不肯动。

“这是做什么?”我大奇。

“回师傅,这妮子每次见了狐王回来都要愣愣好几天,还会无缘无故地对着人傻笑,不晓得是中邪或是中蛊,不如让我去吧。”蓝萱笑着回答,躲避开蓝芫的追打,口齿零乱地念完速风咒,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

“师傅,不要听她乱嚼舌头。”蓝芫恨恨地辩解,眼巴巴地望着苍狐山的方向。

我嘴唇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在黑暗中默默微笑,豫让那样美到极致的容貌,连我尚不敢去回忆,怕心伤,何况是一个孩子。

“师傅,我没有见过象他那样的男子,我怕以后再无其他人可入眼。”她的声音极低,宛如叹息。

我同样没有见到过,隔着一个遥远的距离,过去的无法挽留,我学会把他忘记,留淡淡的一个印子。

“蓝萱好像看了也无动于衷。”

“她眼睛里只有王,其他人看在她眼里都是木桩子。”

“是,可见个人入个人眼,你明白这道理?”

蓝芫似懂非懂点点头,扯着衣带,不言语。

望着凄迷夜雨下的湖水,伸出纤细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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