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船-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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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他们驶出树林之后,虽说是透过蒙上一层霜的护目镜向外看,前方的景色还是变得更加明亮清楚了。白色的山谷向两旁延伸,向下面倾斜的山坡渐渐变得平坦起来,然后又逐渐升高,直到它在远处变成了按战斗序列排成的一行行树木。
来到开阔地后,他们再次加快了速度。邦德觉察到机器的负担减轻以后,他的雪橇的头部便低俯下来了。现在他所操心的是不让雪橇在冰上打滑。
在他们向下驶去时,他愈来愈强烈地感觉到,他们正处在极容易遭到袭击的地位上。柯尼亚曾经告诉他们,这条路经常被越境者使用,因为左右两侧十英里以内都没有边境小分队,而且他们极少进行夜间巡逻。邦德希望他是正确的。他们很快就会来到平地,进入山谷底部了——再驶过半公里的平坦冰面,他们在尽头处便会逐渐攀升,进入俄国母亲的森林里。在那之前,布拉德·蒂尔皮茨就已经死了——至少计划是那样的。
邦德想起了很久以前他驾驶车辆穿过西柏林东部边境带的那次经历。那一次的冰雪不像这次这么糟,这么刺骨,但是他记起了经过赫姆斯特德西区的边防检查站时,他们警告他沿着东部边境带的宽敞的高速公路走,切勿偏离。这条公路的头几公里,路旁两边全是树林。但是他清楚地看见了高高的木结构守望塔以及聚光灯,还有穿着白色冬季服装的红军士兵蹲在树林里和公路旁边。现在,在斜坡顶上的树林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士兵在等着他呢?
他们到了平地,开始笔直向前。如果布拉德没有搞错,整个事件在几分钟内即将发生——顶多两、三分钟。
柯尼亚加快了速度,仿佛想快点跑到前头去。邦德稍稍放慢一点,跟在后面,心里只盼着蒂尔皮茨已经作好了准备。邦德在坚硬的座垫上扭了一下身体,向后面望了一眼。他放心地看到,布拉德的雪橇,正像他们计划好的那样,已经远远地落在了后面。他看不清楚蒂尔皮茨是否仍在那里:雪橇放慢下来后,只看得见一个模糊的黑影。
在邦德转过来的时候,事情发生了。他仿佛是在数着分秒,计算出准确的时刻。也许这是直觉?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爆炸声。他看见的是,他身后的模糊黑影那里,闪起了强烈的火光——一片白色的磷光中间包着猩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照亮了被溅向夜空的雪柱。
然后才是响声,震荡着耳鼓的两声沉重的爆炸声。冲击波撞击着邦德的雪橇,捶打着他的脊背,使他偏离了方向。
12蓝野兔
在爆炸的时刻,邦德的本能反应便立即自动发挥出来。他紧握操纵杆,猛地煞车,雪橇向旁边滑出去老远,才慢慢地、不可抗拒地停了下来。邦德几乎在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以前,已经靠拢了柯尼亚的雪橇。
“蒂尔皮茨!”邦德高喊道,由于耳朵被严寒冻僵,又被经过的冲击波震聋,所以很难说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奇怪的是,他知道柯尼亚向他喊叫的是什么,虽然他不敢肯定自己确实听见了那些话。“看在老天的份上,别靠拢过来!”柯尼亚尖叫道,他的声音像是一场暴风雪中的尖利的风啸声。“蒂尔皮茨完蛋了。他肯定是偏离了方向,碰上了一枚地雷。我们不能停。停下就是死。紧紧跟在我身后,邦德。
这是唯一的办法。”他重复道,“紧紧跟着我!”这一回,邦德知道他听清楚了这些话。
已经完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有微弱的火光,那是蒂尔皮茨雪橇的碎片在雪地里燃烧。柯尼亚的雪橇发出了哀叫,从冰上冲了过去。
邦德开大了油门,跟了上去。他现在紧紧地跟在俄国人后边。如果计划成功了,蒂尔皮茨这时已经套上了滑雪板,那是他在出发前足足一小时就偷偷放到雪橇上的。
他们是这样计划好的:在离他偷听到柯尼亚下令炸死他的地点还有三分钟路程时,他就把滑雪板、撑杆和背包扔下去。一分钟后,蒂尔皮茨就得调整好把手并把它锁定,然后慢慢地滚下雪橇,躺在雪地里,在最后一刻把油门打开。如果时间掌握准了,又碰上了好运气,他就可能躺在炸不到他的地方,然后甚至可以不慌不忙地去取滑雪板。他有足够的时间到达和邦德商量好的地点。
别再想他了,邦德想道,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就当作蒂尔皮茨已经死了吧。你只有自己,再没有别人了。
远处的斜坡并不容易爬,柯尼亚却使劲赶路,好像急于赶到比较隐蔽的树林那里。在他们攀到漫长的开阔地带的一半路程时,一场漫天飞舞的雪花开始在他们四周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他们终于到达了森林,进入了黑暗中。柯尼亚停下来,招手让邦德停在他身边,偏过身子对他说起话来。在高高的枞树和松树中间,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雪橇停下后的轻微颤动声。柯尼亚并不像在高声喊叫,而这次他的话听来十分清楚。
“蒂尔皮茨的事很遗憾,”他说,“那可能发生在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他们可能重新调整了地雷的布局。现在我们仍然缺一个人。”
邦德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像蚂蟥一样紧紧跟在我背后,”柯尼亚继续说道,“头两公里不太好走,不过在那以后,我们多多少少有一条宽一些的路了。事实上,是一条公路。我一看见车队,就关上手灯,停下来。所以你一看见我关了灯,就马上停下来。我们一到‘蓝野兔’附近,就把雪橇藏起来,拿上相机步行进去。”
他拍了拍捆在雪橇背后的背包。“没有多远,在树林里走上大约五百米就行了。”
大约半英里,邦德想道。一定会很有趣。
“如果我们不停地走——大约一个半小时,”柯尼亚接着说,“你行吗?”
邦德又点了点头。
柯尼亚驾驶着雪橇慢慢向前去了,邦德假装检查排档,拉着小绳,把指南针扯了出来。他打开指南针,扯下了手套,把它平放在手心,低头看着发光的罗盘。
当罗盘的指针固定下来以后,他测出了大致的方向。他们大致是在柯尼亚说他们要来到的地点。那么,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如果他们真能跟随车队从“蓝野兔”到达“冰宫”的话。
邦德把指南针放回他的棉夹克里,伸直身子,举起一只手臂,表示他已准备继续前进。他们缓慢地启动了,几乎是以步行的速度驶过开头这最困难的两公里。如果车队要从芬兰方向过来,那么这儿显然会有一条进入这片保
护性树林的更宽的道路。
果然,正如柯尼亚所说,他们越过第一段道路以后,便驶上了一条覆盖着冰雪的宽路——路上的雪冻得十分坚硬结实,但是有些地方已被压出了深深的车辙。说不定柯尼亚并没有玩弄花样。车辙说明不久以前刚刚过去一批有履带的车辆,虽然还无法弄清楚它们到底过去了多久。因为天气是如此寒冷,任何沉重的东西,轧破上了冻的冰雪表层以后,只要几分钟就会留下冻得同样结实的痕迹。
柯尼亚开始加快速度,邦德轻松地跟随他驰过平滑的路面,他的头脑,虽说被凛冽刺骨的寒冷冻得麻木了,仍然开始提出问题。柯尼亚在穿过边境的道路上显得十分熟悉,熟悉得几乎难以令人相信——特别是穿越森林的那一段。如果说他以前从未走过这条路,没有许多次地走过这条路,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对于邦德来说,他一直是聚精会神,丝毫不敢懈怠。然而,蒂尔皮茨在此行中大部分时间都稳稳地呆在最后。现在邦德回忆起来了,就连经过树林的那趟七拐八弯的路程里,布拉德·蒂尔皮茨都从来没有紧紧跟着他。
他们两人以前是否都曾通过这条路越过边界?这肯定有可能。邦德反复回忆,越来越迷惑不解,因为柯尼亚即使在最难走的地方也保持着飞快的速度,并且从没有用指南针或者地图来查一下方向。他仿佛在依靠外部手段来指引方向。无线电吗?可能。自从他们在雪橇那里重新集合之后,就没有人看见他脱下他那套行头。柯尼亚是不是根据某种导航电波带领他们的?在他的保温帽下边藏一只耳机是很容易的。他提醒自己,要查看一下柯尼亚的雪橇,看看是否上面有根插着导线的插头。
如果不是靠无线电,会不会是做了标记的道路呢?那也有可能。因为邦德一直忙于让他的雪橇紧紧跟在柯尼亚后面,如果在路上有什么细小的灯光或者反光镜之类,他是很难注意到的。
他想起另一件事。克利夫·达德利,他在“破冰船”上的那位前任,并没有主动告诉他,在他和蒂尔皮茨打架以及马德拉情况介绍会之前,这个小组在北极圈干的是什么工作。记得M 仿佛暗示过,或者直截了当地说过,他们从一开始就要求邦德参加小组?
的确,四个不同的情报机构的代表到底干了些什么?他们是否已经进入过苏联?他们是否已经对“蓝野兔”进行了侦察?然而,几乎所有的过硬情报都来自柯尼亚——来自俄国,从高空飞机照片到卫星图片,更不用说地面情报人员侦察出来的情报。
人们曾经谈到搜寻冯·格勒达,谈到证实他就是“纳萨”的总司令,甚至就是阿内·塔迪尔的问题。然而,冯·格勒达就在那里,正在吃早餐,千真万确——就在旅馆里——人人都认识他,而且没有一个人对此表示了丝毫的关心。
如果邦德从一开始就不信任任何人,那么这种感觉已经发展成了对任何与破冰船行动有联系的人都抱着深深的怀疑的地步。甚至包括M ,他在需要介绍细节的时候,也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詹姆斯·邦德猜想,M 是不是有可能故意把他打发到一个无法防守的位置上?就在他们在冰雪里轰隆隆地向前滑行时,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答案。
是的:这是情报局部门的一种老伎俩。把一名非常有经验的人员派到一个他几乎一无所知的位置上,让他自己去发现真相。而对于007 ,这个再一次触及了他的痛处的真相就是,他现在确确实实是在孤军作战了。早些时候他私下里得出的这个结论,实际上正是M 本人推理的基础。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小组”,只有四个机构的代表,他们在一起工作,却又各自为政。四个孤家寡人。
邦德跟在柯尼亚后面,驾驶着雪橇风驰电掣地在无边无际的雪野和起伏不平的冰原上飞奔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估量着这个想法。他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只感觉到寒冷,摩托的吼叫声,以及柯尼亚的雪橇背后那条长得没有尽头的白色带子。
后来,邦德慢慢地意识到他的左前方——西北方向——树林中发出了亮光。
不久,柯尼亚熄灭了他的照明灯的那一点微小亮光。他慢了下来,向道路左边的树林里停靠过去。
邦德驾着他的雪橇,停在柯尼亚的雪橇旁边。
“我们把雪橇搬进树林里去,”柯尼亚低声说道。“它就在那里——‘蓝野兔’,灯火通明,像在开五一劳动节的庆祝会一样。”
他们放好了摩托雪橇,并且尽力把它隐藏起来。柯尼亚建议他们穿上白色雪地服。“我们要藏在能够监视军火库的大雪堆里。我有夜用望远镜,所以你用不着再为什么特别的设置而操心了。”
然而,邦德已经在为特别的设置而操心了。他借着穿上雪地伪装服的机会,已经用冻麻木了的手指解开了棉夹克的摁扣。至少,他现在能迅速地拿到P7 型手枪了。他还设法把一枚‘惊吓’手榴弹和一枚L2A2 型杀伤炸弹从背包里转移到他现在穿的那件宽大的带兜帽的白色雪地服的大口袋里。
俄国人似乎对此并没有注意到。他自己也带了一件武器,相当公开地把它挂在胯后,那只大夜视望远镜就挂在他的脖子上。当柯尼亚递给他一只自动红外线照相机的时候,邦德在黑暗里觉得他看到了柯尼亚那张变化无常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俄国人腰带上吊着一只装了磁带录像机的背包,相机则用一根皮带吊在望远镜下面。
柯尼亚指着发光的地方。光线是从他们上方的斜坡后面树林里射出来的,现在它似乎直接从树丛中间明亮地射了过来。他在前边领着路,邦德紧跟在他后边——像两个沉默的白色鬼魂,穿过死寂的土地,在树丛中间绕来绕去。
他们迈了几步便来到了山坡底下。小山顶被灯光照得通明,光线从远处一直射了过来。他们看不见警卫或者哨兵的踪影。起初邦德走起来还有些困难,由于驾驶雪橇走了很远,他的四肢仍然冻得僵硬。
他们到了山顶附近,柯尼亚用手掌做了“趴下”的姿势。两人紧挨着钻进了那片埋住了树根和粗树干底部的大雪堆。在他们下方,被叫做“蓝野兔”
的军火库沐浴在明亮的灯光下。三个小时以来邦德一直在努力地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