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泥犁狱-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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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关,也只有你能设计出来。”
法雅含笑点头:“法师还查出什么了?”
“分工。”玄奘想了想,“如此庞大的手笔,无论空乘还是崔珏,都不可能是幕后的策划者和掌控者,能够策划出这么复杂的计划,能够调动这么庞大的财力,也只有老和尚你了。照贫僧看,佛门对此事应该并未广泛参与,顶多只是暗地里以钱粮支持,那么也只有你的地位能够调动起佛门这个资源;至于在朝廷中,主事的人应该是裴寂大人吧?修建兴唐寺是太上皇的旨意,又发起这么大的场面,朝廷中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支持,绝对无法实行。贫僧本来怀疑是萧瑀,也只有他对佛门的狂热,才会冒着触怒皇帝的风险来支持你。不过,他权位不足,后来贫僧听说裴寂的地位岌岌可危,料来朝廷中的那位贵人应该是他了。”
“没错。”法雅欣赏地看着他,“裴寂大人是太上皇的辅臣,当初限制秦王府、诛杀刘文静,做了不少令陛下反感的事情。陛下登基之后,根基未稳,又恪于‘三年无改父之道’的古训,一时间倒没对裴寂下手。不过裴寂自己心知肚明,一直这么被动下去,他的下场恐怕会追随刘文静了。因此才和老衲联手,做了这场局,冒险一搏。”
“贫僧至今未明白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以当今天子的雄才大略,你们未必能够如愿。”玄奘摇摇头,“你这个计划很周密,佛门提供资金,朝廷中裴寂提供保护,甚至能出动大军把山贼给抓来干劳役。地方上,则有崔珏全面负责,寺庙里,有你的心腹弟子空乘坐镇。只怕到目前为止,唯一的破绽就是耗资实在巨大,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派人来查崔珏的账目,逼得崔珏不得不假死,暗中躲藏起来吧?”
法雅沉吟了片刻,摇摇头:“这点算不得破绽。当年的资金并非朝廷提供,而是用崔珏四处募捐的名义,因此账目并不受朝廷支配。朝廷派人来查账目固然麻烦,但崔珏之所以假死,还有个原因是因为地面建筑已经完工,剩下的地下工程需要他日日夜夜监管。于是他这个县令就做不得了,干脆自缢假死,一则人死账销,朝廷没了因由,二来他可以脱身来监督工程。真正最大的破绽,不是崔珏,是长捷。”
“长捷?”玄奘悚然动容,“贫僧的二兄在这里面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当年长捷杀师逃亡,令玄奘痛苦不堪,发下宏愿一定要找到长捷,昔日婆罗门女因为母亲堕入地狱,愿尽未来劫,使母亲脱离苦海,自小长捷待他如兄如父,做弟弟的岂能看着哥哥沉沦苦海而毫无作为?他这才跋涉数月,满天下的寻找长捷。
“长捷便是这个计划中最容易暴露的一人,联络信使。”法雅叹了口气,“其实无论老和尚我、裴寂大人还是崔珏和空乘,都相对安全,不会引人注意,最容易暴露的人,便是四下里奔走,把各方意志进行传达、协调的那人。当年老衲为了这个人选煞费苦心,这个人长相要普通,不引人注意;但学识要渊博,去各个寺庙能够说服那些住持们;另外还要机警、大胆,对佛门有矢志不移的信念。你知道这个最佳的人选我们一致公认是谁吗?”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玄奘,眼睛里是无穷无尽的韵味。
“难道便是长捷?”玄奘皱眉。
“不是长捷,而是你呀!”法雅神情复杂地望着他,“当年仅仅二十一岁的玄奘和尚!”
“我?”玄奘惊呆了。
连波罗叶都忘了吃喝,嘴里塞着一块水晶糕,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长相普通,学识渊博,沉着冷静,胆大心细,信念坚毅……”法雅幽幽地叹气,“这些优点,谁能比得过你?”
“没错,没错。”波罗叶含混地赞同,这个和尚的厉害他可真是见识过了,这些优点远远不足以概括他的厉害。
玄奘苦笑不已:“为何竟没有人和贫僧谈起过此事?”
“不是老衲我不愿找你,而是空慧寺的住持玄成法师不愿。”法雅无奈地道,“也不知玄成法师为何会对你那般欣赏,竟直接告诉老衲,说你乃是佛门千百年难得一见的杰出人才,甚至有可能使佛门的兴盛达到一个巅峰,他绝不允许老衲把你要了去,当作一颗棋子消耗掉。”
“玄成法师……”玄奘的眼睛湿润了,当年自己兄弟俩逃难到了成都,身处乱世,衣食无着,正是蒙玄成法师收留,言传身教,珍本经书毫不吝啬地赠送,才使玄奘学问大增,在成都闯出了自己的名号。但玄成法师从未对他讲过,他对他的期许竟然这般高!
“后来你一门心思想着外出参学,游历天下,竟留下书信,不告而别,老和尚也没了办法。正在这时,你哥哥长捷主动请求自己担任这个角色,当时玄成想让他做自己的继承人,把衣钵传给他,心中也是犹豫。但长捷坚决要做,老和尚见他意志坚韧,也不比你差,于是就同意了。”法雅道。
玄奘只觉喉头有些哽咽,自己的哥哥……竟是替自己走了这条路啊!
“那他为何杀了玄成法师?”玄奘低声问。
“不得不杀,不能不杀。”法雅的眼睛也湿润了,“老和尚的这桩计划,一旦成,足以保佛运百年不衰,但是一旦露出破绽,就会遭到惨重的打击。非但所有参与的人活不了,就是参与的佛寺,整个佛门,都会有灭顶之灾。长捷既然做了这桩危险的勾当,就要彻底脱离和空慧寺、和整个佛门的关系,甚至成为我们的敌人。于是,玄成法师立志舍身,让长捷一刀斩下了自己的头颅。”
玄奘默默在心中复原着那场血腥的往事,想着玄成法师的惨烈悲壮,哥哥长捷内心的煎熬和痛苦,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要寻找的亲人,竟然是这场神秘计划中的一个殉难者。
“那么长捷现在何处?”玄奘充满期待地问。
法雅苦笑:“他在哪里,这个世上没人知道。若是知道,他早就死了。”
“这是为何?”玄奘吃惊地问。
法雅有些踌躇,思忖半晌,才叹了口气:“算了,老和尚就原原本本告诉你吧!长捷为了执行计划,协调各方,整日奔走在京师各个寺院、官邸,武德九年,玄武门兵变爆发,朝中形势混乱不堪,计划无法再进行,于是老和尚决定收缩,把力量暂时隐藏起来。那段时间裴寂的地位摇摇欲坠,谁也不知道新皇帝即位后会怎么对待他,为了安抚他的情绪,老衲自己不方便出面,便让长捷住在他家中,稳定他的心情,给他做法事。裴寂家中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已经出嫁,只剩下三女儿,名叫裴缃还在闺中。也不知怎的,两人或许是接触久了,或许是这么多年的艰辛让长捷疲惫了,他竟然和三小姐裴缃私定了终身……”
“什么?”玄奘怎么也没料到竟然发生了这种事,一下子目瞪口呆。
法雅苦笑不已:“老和尚也没想到啊!这种事根本瞒不住人,连裴寂都知道了。当时是什么情况,裴寂作为太上皇的辅臣,还不知新皇怎么处置他,整日焦虑难安,偏生家里又出了这档事。更可怕的是,新皇位置不稳,又赶上义安郡王李孝常谋反,新皇怕朝中重臣和李孝常勾结,还在裴寂家里派了不良人监视,这下子,连皇帝都知道了……”
事情确实危急,连玄奘这个局外人也是一头冷汗。波罗叶在旁边补充了一下:“没错,我当时已经进了不良人,被安排在一个西域胡商家中监视。因为贼帅觉得这个胡商有可能为李孝常贩运军械。”
“那么后来呢?”玄奘急忙问。
“后来裴寂暴怒之下,想杀了长捷。没想到长捷神通广大,居然在戒备森严的相府中,把三小姐偷了出来,两人一起私奔了。”法雅一直摇头,“这事越搞越大,这丑闻连朝廷里的同僚都知道了,裴寂也是骑虎难下,干脆派了一队杀手追杀。这时候,老和尚才知道自己选人的眼光有多好啊,长捷居然以一人之力,带着个女孩,不但摆脱了杀手,而且悄悄把两份信函递送到了老衲和裴寂的手上。”
“他信函中说些什么?”玄奘问。
法雅想了想,道:“他在信函中讲,这些年忍辱负重,隐姓埋名,自己已然是无戒不犯,心中信念早已经崩溃。唯一活着的理由,便是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而活。直到遇见了三小姐,才明白了人生的另一种意义。他今生只愿带着三小姐隐居乡野,男耕女织,再不愿牵涉入人间是非。他希望老僧和裴寂放他一条生路。”
仅仅透过法雅的转述,玄奘依然能感受到长捷心中的那种痛苦,无可名状,无可排遣。他冷笑一声:“你们会放过他吗?”
“他手段了得着呢!你以为是在哀求我们吗?”法雅苦笑,“他将我们的整个计划写了一份备要,不知道放在何处,扬言只要我们敢对付他,那东西就会呈递到皇帝的面前。你说我们能怎么办?”
玄奘哑然。
“于是老和尚和裴寂不得不妥协,算了,他爱怎样怎样吧!只要我们能顺利将计划执行到底即可,只要计划成功,抹去了一切痕迹,他哪怕亲口告诉皇帝都不妨。”
玄奘也苦笑不已,真没想到自己的哥哥居然有这等手段,连谋僧法雅都被他涮了一把:“怪不得几日前我与崔珏谈起他,崔珏对他恨之入骨呢,原来竟是他背叛了你们。”
法雅点点头,脸上现出怜悯之色:“这世上,最恨长捷的人只怕就是崔珏了。”
“这是为何?”玄奘好奇道。
“崔珏被他害惨了呀——”法雅摇头不已。
正在这时,忽然两人的床榻底下一震,仿佛有一头小兽正从地底下拱了起来,玄奘身子一歪,随即一条鲜亮的人影从床榻下钻了出来,抓住法雅叫道:“我爹爹到底怎么样了?”
玄奘、波罗叶顿时目瞪口呆——这位从床榻下钻出来的人,赫然是绿萝!
“小姑娘,稍安勿躁。”法雅摆了摆手,“不是让你好生听着吗?怎么这时候蹦了出来?”
“我要见我爹爹!”绿萝的眼波匆匆掠了玄奘一眼,瞪着法雅道。
“你爹爹眼下可见不了人。”法雅失笑道。
玄奘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何绿萝突然出现,但他也知道这个少女的一大心愿,低声道:“绿萝小姐,你爹爹此时只怕是假扮空乘,正陪伴着皇帝呢。”
“空乘?”也不知为何,绿萝的眼光始终不愿和玄奘碰撞,低下了头道,“空乘不是已经被我杀了吗?”
玄奘苦笑:“正因为你杀了空乘,你爹爹才不得不假扮他,应付皇帝。”
说着将那日发生在婆娑院的事情讲述了一番,绿萝霍然抬头,凝视这玄奘,颤声道:“你是说……那日和我母亲在一起的……是我爹爹?”
法雅呵呵笑了:“小姑娘,老和尚不是告诉过你,能满足你所有的心愿吗?难道,和你母亲密会的人是你父亲,你不满意吗?”
这巨大的冲击让这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孩呆滞了。
那日她被法雅带到了兴唐寺,说要解决她心中的两个难题,可醒来后却是躺在菩提院,没多久法雅出现了,带着她进入这间密室,让她钻到床榻底下,叮嘱她,无论见到什么人,听到什么话都切不可发出声音,更不可出来。
绿萝信誓旦旦地答应了,没想到来的却是玄奘!
她早就对玄奘抱了异样的心思,还以为法雅是来规劝玄奘还俗,偿自己的心愿,一时间心中小鹿乱撞,连身子都软了,没想到两人的对话却丝毫不涉及这方面,她正自失望,却被两人的对话惊得目瞪口呆!
——自己的爹爹竟然活着!
——当年的自缢身亡竟然是一场假死!
绿萝做事虽然鲁莽,却不是毫无心机,当下耐心听着,随后便听到自己的父亲被长捷害惨了这类的话,她再也忍耐不住,当即钻了出来。
她痴痴想了半晌,问法雅:“那……爹爹和娘亲私会,自然是……可以的吧?可郭宰呢?我娘不是也嫁给了他吗?这算不算对不住他?”
此言一出,饶是法雅和玄奘都是智慧高绝的人物,也不禁面面相觑,做声不得。这如何回答?说李优娘不守妇道吗?也不对,那毕竟是她前夫。说她应该和崔珏幽会吗?这更加不妥,两人虽然不曾离异,可崔珏死了,婚约自动废止,而且她又嫁给了郭宰……
两人一时头大无比。
法雅只好拿个话岔开:“小姑娘,好歹老和尚算是解开了你心中的枷锁了吧?从此你不会再恨你的母亲了吧?”
绿萝想了想,自己也觉得这事儿想不明白,但到底对母亲的恨意冲淡了许多。好像……好像私会的对象是父亲,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于是点了点头。
“老和尚说话算数,你的第一个心愿算是完成了吧?”法雅笑眯眯地道。
绿萝红着脸点点头,敛衽一礼:“多谢大师。”
玄奘和波罗叶从没见过她这么温婉有礼的模样,一时都有些发呆。看她憋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