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沉璧-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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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孩童举着糖葫芦兴高采烈的追逐着从沉璧身边跑过,她怅然的叹了口气,缓下脚步。几天前就看到青墨在收拾行李,想必是不打算久留了,可他似乎没打算告诉自己下一步打算,尽管两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起游笑愁这个名字,但有些事情,彼此心照不宣。
既然没有人情可讲,沉璧的想法也很简单,由她而生的杀戮,她要陪他承担。
“姑娘请留步。”应答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梨花带雨
沉璧讶然回头,发现一直默默跟着她的韩青墨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她第三次见到的祈州庄稼汉,只不过,换了身普通装束,走在大街上也不容易被认出。
“怎么又是你?”
“在下郑桓宇,奉少主之命,给姑娘送一样东西。少主还让在下转告姑娘,最近如无要事,尽量少在京城街上晃荡,以免招惹事端。”
沉璧疑惑的接过郑桓宇递来的绸布包,打开了,是一块巴掌大小的血玉铭牌,上面雕刻着繁复的图案。
“请姑娘随身携带,他日再遇麻烦时出示此物,自会有人前来相救。”郑桓宇在一旁补充。
“有那么神奇吗?”沉璧好奇的拿起铭牌把玩。
郑桓宇笑而不答。少主出手相赠的,哪样不是罕见之物,天义门徒不乏叱诧风云的各派掌门,遍布江湖的眼线众多,谁会不认得门主令?换作北陆亲贵,更是一眼就能识别出铭牌中央的古鲜卑文“越”字——边关重军将领手中的虎符,无一不是“越”字的半边,见者必定肃然起敬。
“姑娘只需收好,少主当然希望姑娘用不上,留在身边……”言至此处,郑桓宇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接着忠心耿耿的转达了一句与少主行事风格极不相称的话:“留在身边,也能做个念想。”
好在沉璧没有笑,她慢慢折叠好绸布包,显是斟酌一番后才开口道:“无功不受禄,况且这次是他救了我,我怎么还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替我谢谢他,就说不用这个,沉璧也不会忘了朋友。”
“这……”郑桓宇万没料到沉璧会拒绝,直到沉璧将绸布包送到眼前才反应过来,情急之下忙劝说道:“这东西也不是很贵重,北陆诸侯每年进贡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少主心情好,想送谁便送了,也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
几公里外的慕容轩连打几个喷嚏,心情无端郁闷起来。
郑桓宇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就此打住,心中忏悔不已,只祈求少主看在他是在努力完成差事的份上,将来不要责罚得太厉害。
沉璧见郑桓宇频频擦拭额角,知道自己此番举动让他不好回去交差,而且人家都说了没别的意思,真要拒绝还显得自作多情,细想之下忽觉好笑:“那就是说,你家少主对别的姑娘也慷慨大方得紧咯,不过……照他那习性,再多宝物也不愁送不完哪!”
几句嘀咕传进郑桓宇耳中,他暗自叫苦不迭,却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擅自应声。下一刻,手里多了一方粉色丝帕,沉璧轻快的声音让他松了口气。
“只要我不是最后那个让他破产的就没问题。”
郑桓宇胡乱抬抬手便算擦过汗了,他悄悄的将帕子塞进袖中,抬眼见沉璧拎起铭牌顶端的金绦绳往脖子上挂,目光却不住的往他身后飘。
一个漂亮姑娘站在护城河桥头左顾右盼是很引人注目的,郑桓宇见周围回头率渐增,不得不提议道:“在下送姑娘回去吧。”
“不用,与我同行的还有一个人,可能走散了。”沉璧有点纳闷,青墨怎么也会有跟人跟丢的可能性?
“姑娘回去等岂不更好?他若见不着姑娘,自然也会先回去看看。而且,”郑桓宇压低了声音:“少主的兄长也还留在京城,姑娘莫不是还想再撞见?”
“不,不想。”沉璧胳膊上冒出一层小疙瘩,无奈道:“那好吧。”
郑桓宇微微侧身让沉璧的先行下桥,不料她走了没几步,裙角被人扯住。
“姐姐!”稚嫩的童音。
沉璧低下头,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可爱小男孩。
“姐姐,给你!”
小男孩举起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挂在山楂上的糖汁令人垂涎欲滴。
沉璧忍俊不禁:“姐姐不吃,你自己留着。”
“小西自己有,大哥哥说这串是买给姐姐的,他还说姐姐吃完了也要乖乖回家,一定要回自己的家。”
“那位大哥在哪里?”沉璧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顺着胖乎乎的小手指去的方向,只看到兜售糖葫芦的老人。
沉璧失神的往前走了几步。
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没有一张相识的面孔。
她不甘心的睁大眼,然而,视线却开始一阵阵模糊。
记忆的潮水退尽,穿透十多年前的时光,同样熙熙攘攘的街道。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背着一个小女孩艰难的穿行其中,经过卖糖葫芦的小摊,几番踌躇,他轻轻摇醒打瞌睡的小女孩:“璧儿饿不饿?”
梦中的肉包子飞走了,小女孩乖巧的摇头:“不饿。”
“想吃糖葫芦吗?”
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甜香,小女孩依然坚定摇头:“不想,很腻。”
“那……哥哥想吃。”
少年买来一串亮晶晶的糖葫芦,抱着妹妹坐在背风处,一颗颗喂进她嘴里。
“甜吗?”
“甜,可你为什么不吃?”
少年笑得很满足:“哥哥方才只是累了,但是看见璧儿吃糖葫芦的样子就会有力气,所以哥哥今后要努力,要买很多糖葫芦给璧儿,然后璧儿就要像今天这样开开心心吃完,好吗?”
“哥……”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上少年的颈项,小女孩的嗓音娇娇嫩嫩:“只要有哥哥在,璧儿每天都很开心。”
依偎在你身边的日子,真的很开心。
“哥!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为什么不见我?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都把我当包袱,生怕挨着了就会甩不开吗?”
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糖葫芦“啪”的摔到地上,沾满尘土,撕心裂肺的疼痛化作无助的低喃。
“为什么……为什么不征求我的意见,我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不需要你像小时候那样寸步不离,我甚至可以照顾你……”
“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不明内情的郑桓宇急得团团转,要是被少主碰见沉璧蹲在街头哭成这样,不暴跳如雷的拆了整条街才怪。
可是沉璧只当他不存在,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如入魔怔般盯着脏兮兮的糖葫芦,然后慢慢伸出手,似要重新捡起……
郑桓宇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找人将自己打昏再抬去见少主,这样就不必接受少主对沉璧一举一动乃至一个表情的不厌其烦的细致盘问。
路过的人们纷纷驻足看热闹,一辆马车还未停稳,车上便跳下一个人。
“沉璧?!”
程怀瑜震惊的弯下腰,待确定没认错人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将沉璧拉了起来。
梨花一枝春带雨。
沉璧打小就生得水灵,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但以程怀瑜的判断,美人的前提是女人,他见惯了沉璧堪称彪悍的伶牙俐齿,早就忽略了她的性别。
于是,他将不规则的心跳归咎于偶遇沉璧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出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人?”
焦虑,却也不自觉的柔缓了声调。程怀瑜四下没见着青墨,自然而然的,将不善的目光投向沉璧身边的男子,但见他神情坦荡,眉目间也流露出殷殷关切,当下倍觉奇怪。
沉璧遭遇罕见的悲伤情绪大爆发,正郁闷得死去活来之际,猛然被人打断,她泪眼朦胧的望着眉峰微锁的年轻男子。过了好一会,慢慢反应过来。
“眼睛进沙了……干嘛这幅表情看着我?”浓浓的鼻音,不满的语气,很明显的没有发泄够。
一切恢复正常。
程怀瑜放下心的同时不免有些遗憾,见此情景也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瞅瞅地上的糖葫芦,索性朗笑出声:“多大的人了,掉了串糖葫芦竟哭得这么伤心,来来来,哥哥再给你买一串!”
一边说着,一边给小猴子使了个眼色,小猴子屁颠屁颠跑开,片刻功夫,竟将卖糖葫芦的老人带了来。
“爷,这儿有山楂的、金桔的、葡萄的、裹芝麻的、裹瓜子仁的、裹核桃仁的、填枣泥的、填豆沙的……不知姑娘爱哪口啊?”
草桩上插满各式糖葫芦,排列整齐的大小果实穿在竹签子上,外层裹着透明糖稀,红橙黄绿紫,像一颗结满硕果的小树,煞是诱人。
有其主必有其仆,小猴子搅浆糊的功力也是一流的。
围观人群发出善意的哄笑,三三两两的陆续散去。
沉璧目瞪口呆,笑也不是,恼也不是。
程怀瑜若无其事的挑了串个大的山楂放在她手中,自己也取下一串咬了一口:“尝到甜的时候,就会暂时想不起苦的味道,不信你试试。”
白衣如雪的男子在浅金色的阳光下微笑,晶莹的瞳仁坦承着一种清冷而又脆弱的纯净,仿佛阳光照进湖心深处,折射出无关于己却毫不吝啬于他人的温暖。
沉璧低下头,依言咬下一颗熟透的山楂,酸酸甜甜的沁凉触动味蕾,驱散了堆积胸口的烦闷。
“你要去哪里?”她随口问道。
“去姨母府上,送贺礼,还有些杂事。”程怀瑜的口吻听着很寻常。
沉璧没说话,接连吃下两颗山楂,再抬头,见到的是弯成月芽儿的眼。
她不屑的皱皱鼻子,一巴掌拍上他额头:“笨啊,你以为只有笑才能装出无所谓吗?到人家府上以后,不要笑,不要轻易笑,和平常一样,继续扮演温文尔雅举止有礼谈吐不俗的贵公子就对了。”
“我可不可以认为这是委婉的赞扬——你总算承认我温文尔雅举止有礼谈吐不俗了。”
“可以,不过最准确的定义是安慰。”
程怀瑜又一次笑了,在他自己尚未察觉之前,浓浓的笑意已漫上眉梢嘴角,俊秀的面孔数日来第一次焕发出生动的神采。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倒是一直在等你们安慰,可算在有生之年等到了。回头记得替我转告青墨,有些东西还是不要掩着藏着为好,无视兄弟就算了,兄弟我心胸开阔,得罪小女子可不成了,瞧我至今都还不时挨戳呢!”
“谁戳你了?青墨和你又不一样……”沉璧回嘴回到一半,忽然意识到怀瑜别有所指,俏脸“腾”的一下涨红。
程怀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话,招手唤来小猴子:“我先走一步,你驾车送姑娘回梨香苑。还有,”他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卖糖葫芦的老人,接过他手中壮观的“小树”,笑眯眯的吩咐道:“剩下的带回去给姑娘吃个够。”
陌路之局
“属下愿向门主领罚!”
空旷的大厅回荡着清冽的声音,沉重的石门在紫衫男子身后缓缓阖上,他面色淡然,话语中亦不带任何情绪。
前方数重幔帐后,端坐着一个人,他“啪”的扔掉刚收到的信报。
“领罚?”桔黄灯火映上冰蓝眼眸,幻化成奇异的墨绿色,令人联想起漂浮在深海中的水藻,艳丽,却寒冷,慕容轩强压下怒火,慢条斯理的反问:“既然明知做错了什么,为何不去弥补,反倒急着来见我?”
紫衫男子沉默片刻才开口:“属下不打算再插手有关程怀瑜的任何事情,除此之外,万望门主不要伤他性命。”
“我曾给过你很多选择,包括这次带他走的机会,你都擅作主张的放弃了,如今却提出这般不情之请,凌右使觉得我可能办到吗?”
“四海承义,平定天下。天义门既担此名,历代门主所作所为也配得上群雄归依。”许是感觉到对方的咄咄逼人,紫衫男子下意识的挺直脊背:“如今南淮国主无为而治,北陆对中原虎视眈眈,一旦相拼,祸及无辜百姓。属下从未违逆门主之意,因为属下相信门主最终是为造福苍生,但属下不明白,程怀瑜并非奸恶之徒,且才情胆识无一不出类拔萃,如果有朝一日由他来平定天下,未必不是苍生福祉,门主为何定要将他剔除?”
“仁者治天下,却不足以得天下。就算我不出手,他身边照样危机重重,你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慕容轩似笑非笑:“莫非,你还想替他打江山?”
“门主见笑,恕属下逾越,敢问门主想替谁打江山?”
尖锐的言辞,提问的人却举重若轻,点漆般的墨瞳坦然迎视着骤然犀利的蓝眸。
由古至今,庙堂江湖两条道,井水不犯河水,偶有暴政强施之下的绿林起义,绝大多数也是由受压迫最深的农民自行组织,有识之士或许会伸出援手,但从没有哪个江湖门派积极的进行幕后操纵,即便是以佛度众生为名的百年古刹少林寺,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也懂得暗施救济明哲保身。无奈归无奈,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王朝,他们干预不了的,也不想干预,老百姓只要能生存下去,也不会很在意皇城里坐的是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