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盗鲁平奇案-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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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好奇心,驱使着李瑞麟,他想问问这怪事的大概情形,但他是读过许多侦探小说的,知道凡是大侦探,都有那么装腔作势的一套,于是,他忍住了。
他恭送这位大侦探,悠然出门。回到楼上,妻子佩华在呻吟,他的好朋友朱龙与女侍凤霞,正露着焦急。
霍桑答应三天后再来,实际上,他在第二天早上,提前就来了。奇怪的是——他的来,不在白天而在深夜;并且,他不是堂皇地光顾,而是偷偷地光临。
格外奇怪的是——大侦探再度光临时的情形:
深夜两点钟后,霍桑在十三号屋的后门口,仰面咳了一声干嗽,那三层楼楼后小窗中的灯光立刻响应着这咳声而发了光。不到两分钟,十三号屋的后门轻轻开成了一条窄缝,一个鬼魅般的影子在门缝里,探了一下子头,接着,霍桑紧随着这个鬼魅影挨身进了屋,动作轻轻地。
这探头的魅影——读者也许已预先猜知——她是女侍凤霞。
两个黑影在乌黑中贼一般地摸索上楼梯,一直掩上了三层楼,内中一个黑影在发抖。
到了三层前室的门外,这神奇的大侦探,取出一串百合钥,不费事的开了门,他让凤霞走入这黑暗的室中,他轻轻把门关上,立刻,他又熟稔地摸着了灯钮,开亮了电灯。室中窗帘深垂,灯光不会有一丝的走漏。
大侦探像回到了自己府上一样的悠闲,他拣一张最舒服的沙发坐下来,首先是取出纸烟,燃上火,平平气。并且,他还招待亲友似的,向凤霞摆摆手说:“请坐。”
女侍者的颤抖未停,呼吸很急促,眼睛里射着不知所措的光。
霍桑吐出了一口土耳其香烟,接着又说:“今夜的情形,和前夜你引那姓朱的家伙进来时的情形,有些相同吧?”
这女侍沉倒了头——是默认了的样子。
“不过前一夜,你们并没有到这三层楼上来。那个家伙,约你偷偷同进主人的卧室,预备窃取你主人颈间的小宝物,他答应作什么酬报呢?金钢钻,是不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们预备下的克罗方姆,为什么不用?胆小吗?”
对方仍没有回答。
“哈哈!你叫凤,他叫龙,这名字太好了,也太巧了。也许,就由于这一点上,你们老早就发生了罗曼史。这句话你懂不懂?”大侦探只管俏皮。
这女侍的两颊红上加了红,羞惭战胜了害怕。
其实,大侦探的论断,多半出于虚冒,这正像星相家的江湖诀一样。但是,看对方的反应,很侥幸,他都猜中了。
最后,霍桑看了看他的手表,惊觉似的说:“干正事吧!”
他嘴里打着哨子,悠然走进那座神龛,揭起了绸帷,他探怀取出一个电筒,光照着这铜像的左耳,用点力,扭着这耳,这耳由竖的变成了横着,左耳轮的部位,露出了一个奇形的小孔。
他又探怀取出一封信封,把一件小东西,郑重地由这信封中倒出来,这是一条小龙,和李瑞麟所有的一条,形式没有丝毫两样,但他这东西并不是金的而是钢铁制成的。
奇怪呀!霍桑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呢?
记得吗?上一天,他把李瑞麟的小金龙,带进了盥洗室,他把那东西,捺在两片肥皂之中,得到了一个印模,这是第二条小龙的来源。
这时霍桑把那铜像的耳孔,仔细估量了一下,他小心地把那龙尾,插入小孔,用力旋了一下。
在一种微微的心跳之下,他对这铜像发生着一种热烈的期待。但是,片晌之后,这个铜像依然铁板着脸,没有半点反应。
他皱皱眉,有点焦急,又沉思了片晌。
忽然他又跳起来,再狂扭着这铜像的右耳,他发觉这右耳轮下,同样地,也有一个孔,再经过一回察探,他又把这小铁龙的头部,插进这右孔,他焦灼而又热烈的期待着。
大约是因年代太久的缘故吧?或右或左,他拨弄了好些时,猛然间,一种像时钟发条的声响,“廓郎”的一响,只见这铜像的头,向后仰倒了下去,自铜像的颈部以下,顿时露出了一个大空穴,细看接笋之处,恰在衣领的部分。
哈!好精密的机械与设计!
这魔术般的表演,使站在一旁的女侍,忘了她所处的地位。她呆怔住了。
数十年的秘密之源,完全发露了。聪明的霍桑,从这铜像的空廓的腹部,找出了一册线装的书本。在这小小一册书中,他发掘出了一个含有历史性的大秘密。
这本书被卷成了一个卷子,用许多棉花,紧塞在这铜像的腹内。用意当然是怕后人搬动这铜像时,会发出里边的声音,即此一点,可见用心的周密。
这册小书共有五十五个页码,全书完全是蝇头小楷所录,单看这字迹,是那样的工整而苍劲,这是李丹葭氏的亲笔,上面钤有李氏的印章。但这书并不曾留下一个题目。
霍桑严肃地捧着这书,他走到一只接近灯光的椅子里,静静坐下来,翻阅这书的内容。他以最高的速度,阅读了一部分,他发觉这本书的所述:是一种精密完整而兼伟大的兴建海军计划!
书中有一个特点,就是:他所拟具的计划,全部注重实际,不看半点空论。虽然,这计划在眼前已完全失去了它的时间性上的价值,但在当时,如能付诸实施,它所发生的伟大的效果,也许将为后人所无法能想象。
但是,可怜!这惊人的壮举,终于因着种种的关系而湮没了。
霍桑又感慨地翻阅下去。
这书的后半部分,指出了当时李鸿章所练海军的弱点,他并指陈出它的必败之道。关于这一部分,他的论断,语语鞭辟入里,无可驳诘。于此,可以窥见李丹葭氏眼光远大的一斑。但是他这计划,当时不为李中堂所采纳,这也许就是原因所在。
全书最后部分,附有李丹葭氏给付子孙的遗嘱。这遗嘱再三恳切叮嘱,李氏后人,如能获得适当的环境与机会,无论如何,应继承他的遗志,把这计划,设法贡献于朝廷,而监督其实现。如果后人中无人能遵行遗嘱嘱咐,那么,应该留心寻觅一种具有远见而能负担这重大使命的人,将这一个小册,郑重付托给他。
遗嘱最后部分,述及李氏在出使德国之际,因某种关系,蒙该国的铁血宰相俾斯麦克,送他一种丰厚的馈赠。——那是十二颗最精美的大钻石。遗嘱上并注明:后人如得了这钻石,不能当作私有的财产,他们应当等候国家能实施他的计划之时,捐献出来,作为兴建之一助。这钻石也藏在这铜像里。
霍桑看到这里,他暂时从书本中收回了视线,他想:在当时,这李氏所藏的钻石,也许在无意中,曾在人前露过眼;当时那钻石可以用作斗量的传说,其来源就在于此。
霍桑把全书与遗嘱的大略,匆匆浏览了一遍,时间已费去了不少。最后,他依照这书中遗嘱所指示的,从那铜像的另一部分——头颅里,不费事地找到了一个小锦盒。
灯光下,十二颗稀见的钻石,落到了他的手掌之中,发出活水一般的光华,潋滟着,潋滟着。
一旁那个瑟缩而又焦灼的女侍,偷眼一看,她的眼珠宕了出来。
最后,五分钟内,这神奇的侦探,做出了如下的动作:
他把这铜像的头,恢复了原状,并垂下了这神龛的绸帷。
他们向这个神龛一鞠躬,致敬着龛中人生前伟大的人格。
接着,他再一鞠躬,致谢这铜像的赏赐,于是,他温文而又客气地,把那贮着十二颗巨钻的小锦盒,放进了他的衣袋。
他回头向那惊悚着的女侍说:“多谢,辛苦你了,现在你去安睡吧。我的酬报,就是代你守着秘密。如果你肯相信我的话,我还要警告你。你那位幕后的情人并不是个好人。有机会,我预备把同样的话警告你的主人哩。”
当这女侍拖着迟疑与不安稳的步子被驱回她自己的卧室时,霍桑轻轻关上了门。他把那册小书,重又翻读了几页。他打着呵欠,似乎有点疲倦。他熄去了灯。把室中一张虎皮毡裹在身上,预备养一会儿神,但不久,他竟睡熟了。
直等天色透明,这位聪明朋友,方在他人的鼾声之中,悄悄溜了出去。
隔夜的事,室中不留痕迹,那女侍凤霞,她当然不会声张出来。这里,主人还在期待大侦探的凤临,大侦探当然是守信用的,在第三天后,他寄给了李瑞麟一封信,信上只有一个最简单的答实,他说:
“那夜,在黑暗中伸出那只“鬼手’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好朋友朱龙。他的目的,是要窃取你的辟邪的小宝物。”
随函还附寄来一册小书,李瑞麟发觉这是他曾祖的着述,自己从来不曾见过。他不明白这书怎么会落到那位大侦探手里去?
可遗憾的是,这位小布尔乔亚,始终不曾在跳舞打牌之余,抽出些功夫来,一读这书的内容,因此那铜像,钻石,以及那鬼手的最后的目的,他也始终一无所知。
于是,这故事的全部就完毕了。
俱乐部中那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演述到这里,有一个人跳起来说:“怎么!霍桑竟没把那十二颗钻石,还给它的当事人?”
“我想,那是不必要的。”穿中山装的人,冷冷地回答。
“什么话?中国唯一大侦探霍桑,他的人格,会这样的卑鄙?”
“且慢!我要代霍桑辩护。”中年人伸着手,“那不是真正的霍桑哩。”
“不是真正的霍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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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职业的贼。”
“职业的贼,他怎么会冒了霍桑的名,接受这件事?”
“那是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那天,这一个职业的贼,趁着霍桑的事务所里没有人,他想去窃取一种文件,无意中,他接得了那事主的电话。”
“这一个聪明的贼,他毕竟是谁呢?”
“我!”中年人指指他自己的鼻尖。
“你是谁?你的名字?”
“我是一个衰朽的落伍者,世人遗忘了我,我也遗忘了世人,我没有名字。”中年人搔着他的花白的头发,感叹地说。
许多条困惑的视线,纷纷投射到了同一的靶子上。
“你们一定要问,我也可以给你们看看我的商标。”
这神奇的中年人,指指他自己的耳轮。灯光下,有一颗鲜红如血的红痣,像火星般的爆进众人的眼帘。
“呀!你是——”
“不错,是我!”
这演说家扬声大笑,在众人的惊奇纷扰声中沉失了。
俱乐部的灯光下,缭绕着氤氲的烟雾,浓烈的土耳其烟味,遗留在众人的鼻管里。
乌鸦之画
上
走下了若干级宽阔的石梯,迎面,有两带矾石面的柜台,四周环绕过来,围成两个小小的长方形的部分。这是××公司地下室中的饮食部。
在柜台里面,备有一些简单的茶点,与几种冷热的饮料,供给顾客们的需求。这里的侍应者,都是年青的女性,她们有着鲜红刺眼的樱唇,有着上过电刑的秀发,也有着纤细的腰肢与纤细的眉毛。她们的每一支线条,都充分显示都市女性的特有情调。
由于某种条件的限制,她们的年龄,都在十七八岁之间。内中有几个,似乎还没有到达成熟的年岁;而她们却借着人工的辅助,努力装点出了成熟的姿态——这像树头的鲜果,原还没有透露天然的红艳,而它们亟于使用一种人造的颜料,涂抹上了鲜明可见的色彩。
在柜子外边,四周安放着若干独角的圆凳,这是给顾客们的座位。在这里,你可以随意饱餐美食,并随意饱餐“秀色”。——这是一个中等阶级的小小享受的所在。
这时候,大约还没有到上市的时候。右手的柜前,只有寥寥三五个顾客点缀着“市面”,而左侧的一排圆凳,却还空虚虚的,并没有一个人。
生意既很寥落,那些姑娘们,不免感到无聊。她们原是很活跃的一群,于是,在无事之中,不免找些事来做做;无话之中,不免寻些话来说说;甚至,在无风无浪的平静的海面,她们曾扇动出些意外的风波来,大家骚扰一下。
“喂!你看,那个人的面庞熟得很。”一个穿淡红绒线背心的姑娘,操着广东式的国语这样说。她把她的热情的眼色,从自己这边的柜台里穿过去,投到了对方的柜台边。
“哪一个?”问话的姑娘,穿着一件裁剪得很配身的水绿色的旗袍。她伸起涂着指甲油的纤指,撂了撂她新做过的鬓发。
“左边第四个——穿西装的一个。”第一个姑娘轻声地回答。
“你认识他吗?”第二个姑娘闪动着她的长睫毛。
“不是认识,我说他的面貌,很像一个外国明星。”
“她的侧坐着的姿势——手插在裤袋里——有点像‘劳勃脱杨’,是不是?”
“不,我是说他的面貌。”第一个姑娘立刻加以纠正。她把一个食指,搔搔她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