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魂香-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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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小实的描述,方鸿卿思忖片刻,说:“你听到有人长啸放歌?是不是这首——万里长江,淘不尽壮怀秋色,漫说秦宫汉帐,瑶台银阙,长剑倚天氛雾外,宝光挂日烟尘侧!向星辰拍袖整乾坤,消息歇……”
“对的,前面我没听见,但是这后面两句,的确没错。”
方鸿卿点了点头,又道:“你听到的只是一半,这首词应该还有下阙:龙虎啸,凤云泣,千古恨,凭淮说。对山河耿耿,泪沾襟血。汴水夜吹羌管笛,鸾舆步老辽阳幄。把唾壶击碎,问蟾蜍,圆何缺?”
听他将整首词都背了出来,小实奇道:“鸿卿,你有眉目了?”
收拾好东西的老板,瞥了他一眼:“让你没事往这儿跑,有空多给我在家读读书。”
被老板念了这一句,小实苦下一张脸来,只有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方鸿卿。方鸿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听不出来也正常,这首词并不是什么千古名句,教科书里没这个。你应该听说过抗金名将韩世忠吧?”
“韩世忠?”小实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恍然抚掌,“有点印象!是跟岳飞同时期的是吧?北宋的抗金大将。”
方鸿卿点头笑道:“你梦境中有滔滔河水,有击鼓,还有这首词。再加上那女孩子说她老家在镇江,我想这大概与当年宋军与金军黄天荡一战有关。”
宋军金军小实知道,说什么大战那就是一窍不通了,最多还能知道个“靖康之耻”还是从《射雕英雄传》里看来的。小实端坐一边,乖乖听方鸿卿讲史:“当年完颜宗弼率金军一路南下,攻入江浙一带。宋朝皇帝老儿赵构为了保命,竟然一路逃到了海上。金军不善水兵,也因战事深入江南,恐久居不利,便在大肆掳掠之后,准备北返。当时正任浙西制置使的韩世忠,听说金军北撤,立刻率水军八千人急赴镇江截击。金军十万兵士,宋军只有八千,这场仗的艰辛可想而知。但韩世忠利用地形,一连打退金军十几次,让金军始终不能渡江……”
小实不由赞道:“好厉害!”
方鸿卿长叹道:“但最终宋军还是败了。”
“咦?为什么?”
“完颜宗弼杀人祭天,祈求一个无风之日。因为宋军所用的海船都是大型船舰,稳定性好攻击力强,但是在没有风的情况下就很难开动。完颜宗弼就看准了这一点,在那个无风之日向宋军发动总攻。他以小船纵火,用火箭射击宋军的船帆,致使宋军大败,两名大将战死。你所听到的鼓声,应是战鼓。而那首诗,则是韩世忠在与金军这长达四十八天的对峙中,即兴创作的。”
小实“哦”了一声,想了一会儿,他忽然眼睛一亮,一把抓上方鸿卿的胳膊:“鸿卿,你买了玉牌,是不是要去行动了?”
看出了他在打什么如意算盘,老板立刻打短:“给我乖乖上学。”
“我还在放假啊,”小实大声辩解,“难得的寒假,就让我跟你们去见识见识嘛!镇江又不远,两个小时的火车就到了!鸿卿,带我去吧,带我去吧!”
见他央求的样子,方鸿卿笑了笑,最终点头说下一个“好”字。小实乐得在店里乱转,开始盘算起要带什么旅行用品。看他乐得找不到北的模样,老板走近方鸿卿,敛起眉头,轻声道:“你明知道他……”
“我知道,”方鸿卿打断他,抬眼望向友人,淡淡笑了笑,“听天由命吧。”
老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瞥了友人一眼,沉默。
难得出门旅行,小实本就跃跃欲试,一想到会遇到稀奇古怪的奇妙事件,更是兴奋得整夜都睡不着,第二天上了火车竟然还是不困,始终偏着脖子一直朝车窗外看,似乎那风景都看不厌一样。方鸿卿一开始还能笑着拿他打趣,说句“也不怕脖子给折了”,但随着车程渐远,便开始歪着头打盹,跟着火车在铁轨上有规律的震动,满头银发的脑袋一点一点的。老板嘀咕了声“也不知道谁折了脖子”,认命地将鸿卿的脑袋揽了过来,让他靠在肩上睡个安稳。
这一眯瞪就是一个多小时,到了站,老板重重一推,方鸿卿才如梦初醒,眯着两眼迷迷煳煳地说:“都到啦?”老板懒得搭理他,拍了拍肩膀,径自提了行李下车。小实背着自个儿的小书包,笑吟吟地冲方鸿卿挤眉弄眼。方鸿卿刚想笑他一句“抽筋啦?”,就见小实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自个儿的嘴角。方鸿卿愣了一愣,赶紧伸手往嘴角一抹,登时面子挂不住,再联想到秦秋先前拍肩膀的动作,他一瞧,果然在对方衣服上看见一道水印子,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出了站,三人先找了家馆子解决民生大计。那盖锅面淋上香喷喷的小磨麻油,嫩得掐得出水的青葱配上金灿灿的香油,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那香得真是十里外都能闻见了。再就上一叠肴肉,小实吃得太欢差点没咬了舌头。方鸿卿兴致来了,叫了一罈丹阳封缸酒,喜滋滋地咪了两口。老板更绝,连着两碗下肚面不改色,还能催他们两个快点吃。后来小实才知道,这酒后劲大得吓人,传说关公那张红脸就是给这酒熏的,一辈子都没褪色。
吃过饭,三人摸出地图,开始寻找昔日的“黄天荡”。在如今句容宝华、下蜀镇的便民河、大道河流域,千百年前是被人们称作“老鹳河”的地方,因为宋金一战杀得血雨腥风,十万金兵为逃命竟用刀枪挑出一条通江河道,所以后世也称其为“刀枪河”。然而,九百年匆匆而过,昔日一片汪洋的河道,已经变为良田万顷,再也瞧不出当年黄水荡荡、芦苇茫茫的景象了。
老板租了条船,老船家一摇橹,水波荡漾,船便向前推进了数米,在水面上留下一道清清浅浅的痕迹。沿着便民河一路前行,老船家用他特有的口音讲着几百年前的大战。虽然那方言小实听得不是很懂,但是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些黄天荡战役的来龙去脉。直到这时候,小实才知道,原来方鸿卿口中的完颜宗弼,就是历史书上看见过的金兀术。
“嗳,鸿卿,既然韩世忠他们那么厉害,逼得金兵在老鹳河上挖水渠逃跑,那为什么最后又输了呢?”小实最疑惑的是这一点,“你说金兀术杀人祭天,求一个无风之日才打了胜仗。老板,这巫蛊祭天什么的,真的有用么?”
话音刚落,先前笑呵呵讲古还算和蔼可亲的老船家,丢开橹,冲过来“唰”地给小实一个嘴巴子。这一巴掌又狠又准,满是老茧的粗糙的手重重地扇在小实脸上,登时给他抽红了。[517z小说网·。517z。]
小实整个人都被打懵了,他完全没反应过来,根本不知道船家为什么打他,只能捂着阵阵发痛的脸蛋,呆呆地望着对方。更让他委屈的是,方鸿卿和秦秋没有一个帮他说话的,都在那儿干看着,丝毫没有维护他的意思。
从小没受过这种委屈,小实的鼻头立马就酸了。脸颊上热辣辣地疼,却疼不过心里那种酸不溜丢的滋味儿。他看看鸿卿,又看看老板,突然觉得这面无表情的两个人,是那样陌生。
老船家抽了小实一巴掌,然后竟然看也不看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船头,忽然跪下磕头,口里喃喃地念着:“老锚老锚不见怪,小人做事要担待;老锚老锚没生气,刚才小狗放个屁。”念了好半晌,才又磕了三个响头,走回去摇橹,一边狠狠地瞪了小实一眼。
小实红了眼,张口就要问:“你凭什么打人?”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方鸿卿一把捂住了嘴。小实“呜呜”地要出声,可方鸿卿的手捂得更紧。就在这时,突然,船身重重地一摇,两人歪向一边,差点摔出船舷外。老板长臂一伸,立刻扯过二人,将俩人塞进乌篷里。
“江左(猪)!”
老船家面色一变,大叫一声,没命地就开始摇橹。小小的乌篷船摇摇晃晃地掉头,可原本还算是平静的河面上,突然高高地荡起了水花,直冲在船舷上,直将小船推得向一侧倾倒,一浪又一浪地冲击着。
船剧烈地摇晃着,老板东倒西歪,赶紧扶住竹篷才没摔进河里。方鸿卿搂紧小实,在这危急时刻,身处晃动不停地小船上,小实明知随时都有翻船落水变水鬼的可能,可他却平静下来——老板敛紧的眉头不是作假,鸿卿搂紧的手臂不是作假,他们没有不管自己,他就不觉得害怕。
安心下来的小实壮着胆子望向河面,只见水面上陡然出现了一个正在打转的漩涡,浪花翻滚,激起半米高。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此时也已变了天色。云层厚厚地遮住了日头,阴沉沉的天幕似乎随时都会下雨。突然,小实看见一个黑影猛地划过水面,下一刻,小船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浪花溅进船舱,打湿了他满脸。
老船家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什么,那方言小实听不懂,但是看他神态,想必是在说“老天保佑”一类的话。见老头儿丢下橹直磕头,老板一个箭步冲上去,捡起橹来拼命地划。小船直往河岸移动,可那水下的黑影像是看穿了他们的意图,竟绕着圈地迅速游动。水面的漩涡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深。巨大的力量直将小船往中心拉扯,似是不让船翻覆便绝不罢休!
老板一看脱逃无望,一脚踹向船舷踹下一块木板,丢给方鸿卿。自己则抄起那把铁伞,疾奔数步,愤然跳入河中!
小实“啊”地一声,死盯着水面,心都跳到了嗓子口,生怕老板跟那怪物斗。就在这时,方鸿卿横了胳膊搂紧小实的腰,在他耳边说一句“抓好了”,随即用右手死死抱住了那块木板。
轰然一声巨响,河面上翻起两米来高的浪头!大浪直冲小船,巨大的冲击力让船体倾斜向一边。又一个浪头紧跟而上,终于将船彻底打翻!
骤然落入河中,冰凉的河水将他淹没,耳朵里灌入低沉的水声。小实学着方鸿卿的动作抱向浮木,他费力地睁开眼,想去看清那头老板与怪物搏斗的状况,却只能听见水流涌动的激动声响。
忽然,小实觉得脚踝一凉,那是一种比河水更为冰寒的触感。紧接着,一种怪力将他向河底拽去!他挣扎地蹬腿,却只让那东西抓得更紧。他努力划动臂膀,向浮出水面,可肺部憋涨的痛感让他不由地唿了一口气。登时,河水侵入口鼻之中!
小实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河水呛入了他的气管,他已经无力对付脚下莫名的力量,只能任由它将他拉向黑暗的水底。朦胧之间,他听见有人在唿喊,有人在咆哮。阵阵鼓声,就像一棍一棍击在他的心头上……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鼓声,喊杀声,浪涌之声,短兵相接之声,在耳边连成一片!他听见有人惨唿,听见有人悲怆长啸,大火燃烧伴着爆裂声,重重地撞击感让他坠落的身躯颤了一颤。
对山河耿耿……泪沾襟血……
不甘心!
长剑倚天氛雾外……
不甘心!
向星辰拍袖整乾坤……
不甘心哪!故土成焦,胡虏当道,大事未成,岂能身死?!
猛地睁开眼,透过涌动着的深蓝水流,他看见耀眼的白光一荡一荡。他奋力地向水面上方游动,却感觉到脚踝被重重地拉扯。他回过头,只见一具佝偻白骨,正死抓他的脚不放,骷髅上空洞的眼窝盯住他。
他大力地踹向那森森白骨,借着蹬力一跃而起!忽然间,脚下一轻,那一只死抓不放的白骨之手,竟在这一蹬之下,从躯干上脱落。他再也不顾其他,带着那只仍抓着自己的白骨爪,奋力游向河面。
鼓声愈发逼近,战事正酣,火光闪闪,映红河面。咚,咚,一声,一声,激昂又沉稳,“他”还在……
“小实!”
眼前满是火光的战场骤然消失,映出方鸿卿与秦秋担忧的脸。四周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坏境摆设,无一不表明自己身处宾馆。小实打了一个寒战,方鸿卿立刻扯过被褥,将他裹了起来。小实这才觉得冷,牙齿冻得直打颤。
“鸿卿,我看见……”他急急地想说在水下发生的一切,方鸿卿却抬手制止了他:“先好好休息,别的事情待会再说。”
老板闷声不吭端来一碗姜汤,捏着他的下巴给他灌下去。嘴里热辣辣的滋味儿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喘过了气。
方鸿卿伸手摸上他的额头,确认了一下温度:“还好,没事了。”
缓过劲来的小实将水底看见的奇异景象说给两人听,当说到那具死抓着他不放的白骨,方鸿卿和秦秋对望一眼,忽然掀开了他的被子——只见小实的脚踝上印着一个黑乎乎的手印。
小实登时就懵了,难道这不是幻觉?
方鸿卿话风一转,问他:“小实,你农历生日是不是腊月十九?”
“嗳?”小实愣了愣,不明白方鸿卿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丑时?”
小实又愣,没听明白:“什么时?”
方鸿卿耐心解释:“就是凌晨一点到三点。”
“嗯,是啊,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