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裁令-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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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沦陷,国难当头,帮派组织也四分五裂,卷入历史的璇涡。“青帮三巨头”之一、多年担任中国红十字会副会长的杜月笙,组织成立了上海市救护委员会,救护抗日受伤军民数万人,积极为抗日募捐,并与戴笠合作,创建了一支有一万多人的抗日别动队,基本由帮派人员组成,配合国民党正规军,参加抗战。另外他还通过共产党人潘汉年向八路军无偿援助1000具荷兰进口防毒面具,并向共产党表示,决不让手下妨碍中共的救国运动。
而黄金荣则以年老体弱为由,谢绝伪职,既不抗日,也不卖国,保持中立,两耳不闻窗外事。实际上,他参与组织了上海市难民救济委员会,担任副会长,将他的“大世界”开放为难民收容所,容纳数千难民。后又将“共舞台”“黄金大戏院”“荣金大戏院”和“金荣小学”改为难民收容所,为饱受炮火袭击,妻离子散的难民提供遮风挡雨之地。
另一个“巨头”张啸林则与杜月笙、黄金荣背道而驰,在日本特务机关的授意下,张啸林成立了“新亚和平促进会”,主要经营物资供应,为日军收购、运销急需的煤炭、大米和棉花等重要物资,在经济上大力支持侵华日军,成了日本军队的好“后勤”。
而此前与黄金荣打得不可开交的顾竹轩,其地位已直逼“三巨头”,大有后来居上之势。抗战爆发后,他审时度势,走的是另外一条路。1937年9月11日,他在《申报》刊登大幅公告《顾竹轩正告江淮同乡》:“谨与诸同乡约,在此国难当头,宜各竭其心力,对国家尽一份责任,即是对自己泄一份私愤,最要帮同政府,消除汉奸。凡有丧心病狂、甘为敌寇效死,暗中为敌方作鹰犬者,无论是何骨肉至亲,绝对举发,使难逃国宪。而我前敌阵地,乃愈加巩固,始不愧为中国国民,始可对我列祖列宗。”顾竹轩在苏北移民中具有相当的影响力,四天后《申报》报道,南市、闸北、沪西汉奸已绝迹。后来,他更是为抗日不遗余力,摇旗呐喊,并大力支持共产党,掩护中共地下党员,给共产党运输枪支弹药,购买药品,还把自己15岁的小儿子顾乃瑾送去参加了新四军。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话用在帮派也合适。顾竹轩的手下人马并没有全部跟着他抗日,战火纷飞,人心涣散,分崩离析,比如像娄兆三这样的角色,就为了丰厚的俸金投靠了汪精卫。丁默邨看不惯顾四爷手下这帮虾兵蟹将,地痞流氓,即使甘心情愿为“新政权”效犬马之劳,也令他不齿。但历史上任何一个政权草创之际,对鸡鸣狗盗之辈都是无所不容的,毕竟队伍壮大才是最重要的。话虽这么说,丁默邨还是想早早收拾这帮乌合之众,免得将来像顾四爷那样,越做越大。娄兆三为江湖义气把钱白胤放进了吴宅,丁默邨掏出手枪,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颗很不江湖的子弹,正中他的卵蛋。
现在的问题是,钱白胤到吴宅干什么去了呢?丁默邨顺藤摸瓜,派人把当天“东华暧气公司”来吴宅修理烟囱的修理工抓来审问。陆财根和闫铜正恨得咬牙切齿,被刺的马师傅刚刚咽气,遗下一对孤苦伶仃的母子,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于是他们便一五一十地把当天发生的事细细向丁默邨描述了一番。琐碎而冗长的情节丁默邨都可以略过,他真正感兴趣的是钱白胤说“只想到吴宅取点钱财”。这句话让丁默邨眼前为之一亮,他立刻想到吴宅的前身——法国海上冒险家吉尔布雷送给他情妇伊雷娜·克耶的礼物。会不会吴宅里埋藏着金银财宝呢?有这个可能。但是钱白胤怎么知道吴宅里藏有财宝?丁默邨百思不得其解。恰在这个时候,一个被抓获的军统特工透露了一个让丁默邨欣喜若狂的情节,说钱白胤过去在军统时曾经进入过吴宅,著名的“伊雷娜·克耶奸杀案”就是钱白胤所为。
丁默邨带人连夜对吴宅像篦子一样梳理了一遍,一无所获。他不得不请出正被“隔离审查”的吴瘦镛,让他回忆吴宅有什么地方可以隐藏财宝。吴瘦镛听后大为惊奇,他不知道他的家还是个宝库,想想也是,吴宅过去毕竟是法国海盗的巢穴,隐匿若干财物,上海沦陷又没来得及带走,完全有这个可能。不过再多的财宝跟他都没关系,有关系的是壁炉里的发报机,如果搜出那个,就什么都完了。
他不知道在丁默邨在对吴宅进行大规模搜查之前,发报机已经被妏夕丢到花园厕所里了。音乐使人聪明,节奏使人固执,她在练习吉他和弦时悟出了一点人生哲理,任何事物都应该是“三位一体”的,否则就不稳定。既然父亲和薛妈出事,那么还应该有一个关键的东西支撑着这两点,她来到父亲的卧室,东翻西找,终于在壁炉发现了这个东西。这就像一个曲子最终要回到主和弦一样,不回到主和弦,整首曲子就会偏斜。她找到大调歌曲主和弦最根部的那个音,唱出它,才能拽住上面那两个音。
“1——”她高兴地大声唱着“哆”,抱着那个怪异的机器向花园跑去。
吴瘦镛带着丁默邨等人回到家里,他的担心变得多余,他发现,壁炉炉盘已被移开,发报机已经不见了。如果是丁默邨发现的,他早就不是“隔离审查”了,他会被立即送到龙华监狱,跟简晗薛妈为伴。那么,是谁把发报机拿走的呢?是薛妈发完电报就把它藏起来了?
眼神就像指路灯,再隐蔽也会发光。狡猾的丁默邨顺着吴瘦镛的目光感觉壁炉里一定有什么端倪。他成功了,搜查人员顺着烟囱向上爬,终于在烟道中间部分发现了一道暗门。打开暗门,则是一个带着阶梯的台阶,顺着台阶再往下走,一个小小的地下室出现了。一共有5大箱财宝被抬了出来,里面装满金银首饰,以及欧洲中世纪古董字画,价值连城。
丁默邨给闻到腥味的李士群分了一小部分,自己得了大头。意外之财,使得丁默邨对吴瘦镛的审查大打折扣,他担心吴瘦镛把这件事给捅出去,一旦大白于天下,他害怕没分到财宝的财迷们怒发冲冠,更害怕分到财宝但数量少了许多的李士群恼羞成怒,跟他撕破脸。
另外,丁默邨搜查吴宅薛妈卧室时,在褥子底下找到一份泛黄的旧报,报纸是1932年10月5日的《川报》,其中“社会新闻版”有红笔勾画出一则短讯:
昨夜因天雨路泞,行人早已绝迹,居民铺产早已闭门就寝,故未到二更时,街面即已静悄无人,匪人乃乘机而出,在和尚街劫车。详见后述:车夫牟云武,年约卅,系新津县人,嗜鸦片,前曾历充各部队军士,因各部实行减汰烟兵,故始弃来省,拉车为生,是日接拉下班,自正午接车后,约得铜元二千余文,即经太平街吸烟片,至午后四钟许,乃过瘾而出,当时因天雨路泞,街面行人过稀,延至二更时车租尚无着落,而街面已寂无一人,殊行至和尚街中段,突来匪徒数人,各持连枪马刀,且将牟所拉之车劫去,牟正欲出声求援,当被匪等饱以刀背,立即毙命。
报纸里还夹着一张信纸,上面有几行歪歪扭扭的文字:
至情云武,旧报伴我,业已七载,鬓发厮磨,回放不辍,痴心无悔……
这封没有写完的信似乎在说,她在思念一个叫牟云武的大烟鬼,可能是已故丈夫或情夫。这跟吴瘦镛没关系吧,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不过,可以带回去研究研究。
丁默邨连夜撰写好对“吴宅事件”的调查报告,第二天便交给了上级,他把钱白胤描绘成跟园丁争风吃醋的色鬼,两个人为姓薛的女仆大打出手,直至闹出人命。当然他在吴瘦镛身上用了很多溢美之词,好像吴比他还靠拢汪精卫,还像“汉奸”。不过,别以为丁默邨从此就能放过吴瘦镛,丁默邨素以狡诈着称,他委任给吴瘦镛的职务只是一个虚职,他时刻没有放松对吴瘦镛的戒备。
简晗出狱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1940年春天,所以她对上述事件一无所知。由于吴瘦镛被丁默邨冷却,位卑言轻,他对简晗的几次救助都被汪伪内部讥为“为自己的小情儿摇旗呐喊”。除了林丽博对她进行过几次惨无人道的摧残,日本和汪伪特工并没有对她严刑逼供,大概认为她仅仅是个从日本归来的女教师,实在无料可挖,也可能吴瘦镛起了一些作用。整个关押期间,简晗没见过凶残的伊藤见司,也没见过色迷迷的丁默邨,只有一个书记官模样的人,在审讯室简单记录了一下她在日本从学的经历,家庭、籍贯、父母姓名等等,就再也没人搭理她了。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接下来一个月转眼即逝,甚至在她被关押两个月三个月的时候,仍然没人搭理她,似乎龙华监狱的犯人档案根本没她这个人。简晗被激怒了,她在囚室大喊大叫,大骂日本人和汉奸,公开宣称自己是军统特工,是共产党间谍,她的叫嚣如石沉大海,根本无济于事,连林丽博都认为她精神已经失常,再也没来找过她的麻烦。后来她明白,他们是故意的,想彻底遗忘她,让她自生自灭,直至崩溃。此时,即使简晗渴望被审讯,被鞭打,被唾骂,甚至渴望死亡,也没人会来满足你。他们的目的就是,让一个连绝望都变成奢望的人,在黑暗的囚室独自体会“欲生欲死”洗涤灵魂的漫长过程。
任何朝代的监狱,都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即使失去关押的意义,只要条件允许,也要关得你灵魂出窍【】,你必须有把牢底坐穿的心理准备才能应对。简晗没有这种心理准备,所以她才疯狂,才痛苦,才自己折磨自己。
另外,薛妈和龚姐,还有作家胡斯枚的牺牲,给她心灵带来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她们为了抗日,面不改色毅然走向刑场的情景时时侵扰着她,她们忘我的“大”衬出她的“小”来,让她自省,自惭。当初老沈让她加入军统,她还一直犹疑不决,即使被汉奸的丑陋行径激愤,也从来没有意志坚定地跟老沈刘晓鸥们站在一起。但现在不了,她的血被牺牲的烈士们弄热乎了,急欲从血管喷发出来。她想,一旦出狱,她会立刻找到老沈和刘晓鸥,义无反顾地加入到抗日队伍由去,做一名优秀的军统特工,消灭一切以人民为敌的汉奸。
近些日子,监狱一下子喧闹起来,一批又一批的人被抓进龙华监狱,简晗虽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样风起云涌,但她猜测抗日斗争一定进入一个非常艰难的时期。她的感觉是对的,这个时期,军统在上海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大批军统特工被汪伪抓获,侥幸脱身的也都藏匿起来,一时间,军统在上海的锄奸工作完全处于停滞状态。
监狱人满为患,2号囚室一下子关进来20几个女犯,她们像受惊的兔子,紧紧挤在一起,等待命运的宣判。这段时间,每天都在枪毙人,龙华监狱不愧为上海第一大屠场,有时候一天好几次,子弹像炒豆子一样,死囚的歌声也唱得震天响,跟枪声交相辉映,此起彼伏。2号囚室也是,进来没几天的女犯很快就被拉出去枪毙了,然后又换几张新面孔进来。
在这些新面孔中,有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姑娘,引起了简晗的注意。她皮肤白皙,个子高挑,乳房丰满,似乎要撑破贴身的蓝色旗袍。她是晚上进来的,一进来就用四川话破口大骂,其中不乏粗俗的脏话。尽管不堪入耳,但简晗听着亲切。她招呼那个姑娘睡到她身边来,悄悄问:“你是四川人?”
“是噻,重庆的。”姑娘一点不避讳,一副豪气冲天的样子。
“我也是。”简晗小声说,心里为找到一个老乡而兴奋。
“我姓危,危险的危,你呢?”姑娘低声说。
“危?你是不是危雅云?”简晗大吃一惊。
“你是……”
“我是简晗。”
黑暗中,两个人的手紧紧抓在一起,手心流淌着冷汗,并微微颤抖。她以前没见过被维吉尼亚密码救出来的危雅云,不是不想见,是无法见,没机会见,谁知道她们却在监狱邂逅。“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她激动着,好像找到了亲人,一刻也不想放开危雅云的手。她想把一肚子的冤屈与仇恨向她恨倾吐。
“你怎么被抓进来的?”
“是一个代号鼬鼠的人把我们都给出卖了。”
“鼬鼠?他是谁?”
“说出来你可别吓着,是老沈。”
危雅云的话让简晗瞠目结舌,问道:“老沈?搞错了没有?”
“没有搞错,千真万确,他早就叛变革命,是一个潜伏很深的汪伪特工。”
“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汪伪特务头子丁默邨和李士群,一个主任,一个副主任,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李士群一直觊觎丁默邨的位子,并想方设法想把丁默邨搞下去。老沈叛变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