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裁令-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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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是伟大的。”
“是的,但她很容易被人误解,被传统道德观唾弃。伟大过后,就是悲剧。貂蝉当年不就被诬为‘祸水’而遭杀害了吗?”
“即使是悲剧,也会有人前赴后继,毫无怨言,我从心里佩服她们。前些日子我就亲眼目睹了一起……”
“前些日子?”
“对!这个女孩叫郑苹如,是上海滩颇有名气的美女,实际上她是中统特工,奉命埋伏在丁默邨身边,在静安寺西伯利亚皮货店预谋行刺时暴露了身份。李士群得到情报,他是知道行刺丁默邨这件事的,当时西伯利亚皮货店附近,就有李士群的人,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郑苹如和丁默邨进了皮货店,又眼睁睁地看着中统特工在门外开枪射击仓皇逃窜的丁默邨。他们没有事先通知丁默邨,因为李士群想看丁默邨的笑话,别看他们平时称兄道弟的,背后却恨不得捅他一刀。我事先也知道这事,但是我无法跟郑苹如沟通,无法告诉她,她的身份已经暴露。我们和中统没有正常的沟通渠道,同样抗日,却各自为战,这就是现状。”
“后来郑苹如怎么样了?”
“本来她是没事的,她一口咬定是情杀,加上她母亲是日本人,按照日本军方规定,谁都不准动任何跟日本有关联的人。但是,日本方面以郑苹如的生命为筹码,逼迫郑苹如的父亲郑钺出任汪伪司法部部长,却遭到郑父的严词拒绝,这下把日本人也惹怒了。郑父知道,女儿的未婚夫和哥哥,都是国军飞行员,他们正在天空跟日本人鏖战,他不能用女儿的性命换取一个令祖宗汗颜的汉奸头衔。郑苹如是被李士群下令枪决的,我远远看着她被押走,却无法相救,我……我……”
吴瘦镛从烟盒摸出一根烟,他的手在颤抖,说:“就像,就像……”他说不下去了。
简晗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她不想打断他的思路。
等了几分钟,吴瘦镛的情绪才稳定下来,他说:“就像我当初看着你母亲被押走,却无法相救一样。那一刻,郑苹如让我想起你母亲,她们走得一样平静,一样坚强。”
“我母亲的死跟她的身份暴露有关?”
“是的。随着抓捕行动接连几次扑空,他们知道,一定有共产党特工打入了国民党内部,于是从南京派了一个专门的调查组调查这件事,你叔叔就是调查组成员之一。那时候你父亲刚刚病逝不久,我整天以社长的身份,以安全的名义接送你母亲赶赴各种宴会,不是吕海序,就是李国标……”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母亲经常很晚才回来,满身酒气,回来就一个劲儿呕吐。”
“对,你母亲一直在吕海序和李国标之间周旋。你叔叔见到丧夫的旧恋人后,提出跟你母亲结婚,但你母亲心里早已经没有他,她的心思全用在怎样获取情报上了。后来你叔叔在一次宴会上,看到你母亲放浪形骸的样子,大为震惊,他不相信他曾经热爱的女人变成这个样子,这等于把他对你母亲所有的爱恋,以及他在大学时代建立起来的爱情观全部摧毁了。你母亲否定的不单是他的爱情,还有他以为甜蜜的记忆,那些无数个思念恋人的夜晚,在你叔叔看来,已经没有一丝值得留恋的地方了。他找到我,大骂我不是东西,说看着自己过去的同学堕落竟不加阻拦,相反还每天开车陪她去各种令人作呕的酒宴。我不能替你母亲辩解,我只能说,我一个小小的社长,能违抗掌管宣传的吕海序和李国标吗?我只能赔着笑脸看着她湮没在灯红酒绿中,在权贵的怀中呻吟。我说这话的意思是让你叔叔死心,转移他的视线,别总盯着你母亲,那是要坏事的。我的话深深地把你叔叔伤害了,他蹲在地上,像几天没吃东西的狗一样望着我。说实话,看到他哀伤而无助的眼神,我也替他难过,但是我什么都不能说,这是特种工作的需要,我不可能告诉他真相。他开始嚎啕大哭,算是对青春的最后交代。”
“我叔叔恨你吧?”
“恨之入骨。他认为是我把你母亲改变成现在这样的。不过,就算你叔叔不知道你母亲的身份,他们的视线也一样会转移到吕海序和李国标这两个酒囊饭袋身上去。他们太显眼了,在这两个人眼里,国家和政党的命运和酒精的地位是平等的,酒精浓度一高,他们就开始口无遮拦。这样的人最容易引起怀疑,于是,调查组顺藤摸瓜,把目光从他俩身上转移到你母亲那里,你母亲成了最大的怀疑对象。正巧,他们破获了一个共产党据点,准备实施抓捕行动,于是他们把行动时间写在一张纸上,故意放在吕海序和李国标的口袋里,然后一帮人带着武器,埋伏在那个据点周围,守株待兔。果然,他们猜对了,递送情报的人急匆匆赶来了,这个人就是你母亲。”
“啊?她当场就被抓捕了吗?”
“你母亲口袋里是带着毒药的,我们叫它‘光荣丸’,按规定,在被抓获之前她应该吞下它。但是调查组的成员知道这招儿,他们早有防备,一下子抓住你母亲的双手,狠狠地扭向背后,你母亲只能放弃反抗。唉!”吴瘦镛又停顿下来。
简晗感觉他有其它的事儿要说,果然。
“本来该由我去传递那份情报让同志们疏散的。可是,就那么凑巧,我那天正好去履行你父亲临终前嘱托我的一件事儿……”
“为那个女人?”简晗问。
“对,女人对这种事总是非常敏感,并且准确。那个女人是上海人,当时在重庆搞地下工作,也是个共产党员。你父亲很爱她,经常往返成渝两地。其实……我很难评价你父母的爱情,我只知道,你父亲爱那个女人胜过爱你母亲,也许他从骨子里不喜欢你母亲所扮演的角色,它会时刻提醒他对弟弟的愧疚之心,这让他很难过。于是他逃避了,从这点上看,你父亲不适应做特工,他缺乏你母亲那种舍生忘死的素质。”
“那个女人是谁?”简晗急迫想知道。
“说出来,你别吃惊,你见过的。”
“我见过?”简晗不是吃惊,而是大吃一惊。
“是的,她就是吴宅的吴太太陈子卉。”
“吴太太?她不是你的夫人吗?”
“不!你错了,那只是表面。你父亲临终前交代,让我把陈子卉转移到上海,他怀疑,陈子卉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那天,我通过在浙江的老同学,刚刚给她找到安身地点,于是我到重庆朝天门码头送她和她的两个女儿……”
“就是吴妏秋和吴妏夕吗?”
“对!”
“他们也不是你的女儿?”
“不是。也不是你父亲的,是她跟以前的丈夫生的。她丈夫由于叛徒出卖,在汉口被国民党特务枪杀了。”
“哦,那后来吴太太……””
“我们以夫妻名义来到上海,没有结婚,她只扮演贤妻良母,给外人以婚姻稳固的假象,这一点很重要,可以有效地消除别人的疑心,因为夫人和孩子跟我在一起就是最好的说明,说明我坦荡,心无瑕庇,你想想,如果我有二心,是不可能不顾及她们的。”
“等于捆绑成一个让别人信任,谁也攻不破的挡箭牌。”简晗插嘴道。
“可以这么说。”
“纹秋和妏夕知道你不是她们的亲生父亲吗?”简晗问。
“她们从成都走的时候已经记事,瞒不了她们的,但她们从来没问过。”
“两个过早成熟的孩子。”
“是的。”
“在抓捕我母亲的现场,我叔叔也在吗?”
“当然在,可想而知他看到你母亲时是什么表情。我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回到成都后马上就被逮捕,我意识到,你母亲出事了。你叔叔为了给你母亲减轻罪责,向上级汇报,说我是共产党头目,是引诱你母亲走入歧途的罪魁祸首,说你母亲是无辜的,但你母亲并不领情。我们特工人员的规矩是,一旦被捕,拒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就算刀架在脖子,就算枪毙,就算活埋,也一律不认账,免得给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是一个特工应有的素质,我就是这么干的,尽管尝遍严刑拷打,我一直没有松口。我想你母亲也会如此。谁知道,她没这么干,她从被捕的第一天就承认自己是个共产党,是驻扎在成都最大的共产党特工头目,她是唯一在现场抓捕到的人,她知道她有口难辩,所以她想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揽在她身上。用自己的生命,营救我们的同志。不久后,我被释放了,他们在我身上找不出任何与共产党有牵连的痕迹,唯一跟你母亲有联系的事情是每天用汽车送她赴宴,但很快,这一条也被他们否决,我的社长身份起了一定的作用。”
“你没有营救我母亲吗?”简晗的手心开始冒汗。
“唉!怎么没有。我被释放后,马上秘密组织了一支突击队,一共20个人,带着轻重武器去宁夏街劫狱,但最终失败了。为了营救你母亲,你知道我们牺牲了多少个突击队队员吗?7个,包括黎哥的弟弟黎鸣。”
“黎哥?就是以前那个保镖?”
“对,我跟你说过的,认识他20年,他一直在我身边,在重庆,在武汉,在成都,在杭州,在上海,始终形影不离,直到爱多亚酒店那场爆炸。”
提到爱多亚酒店,简晗的心里猛地一震,她问:“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打你来吴宅的第一天起,我和黎哥、薛妈就开始嘀咕,直到最后确认是你。你的眼睛跟你母亲太像了,就算你整容,戴眼镜,也掩饰不了那对黑黑的眼眸。”
“爱多亚酒店爆炸的时候,你不是也在舞厅里面吗?为什么黎哥被炸死,你却安然无恙?”
“因为那时候我跟你在一起。”
“啊?!”简晗捂住自己的嘴巴,“原来你就是救我的那个蒙面人?”
“还能有谁?钱白胤是多么危险的一个人啊!你去接近他,你知道叫我多担心吗?”
“谢谢!”简晗心里漾起一股感激之情,没有吴瘦镛,她早被恐怖的钱白胤蒸发了。“那为什么我母亲以杀人罪被判刑?薛妈又是怎么回事?”简晗问。
“是的,故事还没完呢!当时的成都警备司令部副司令吕海序被你母亲这个案子搞得灰头土脸,但是他的能量太大了,不但没丢乌纱帽,反而通过关系,硬把你母亲定为谋杀罪判处死刑。因为一旦把你母亲定为共产党,就必然会牵扯到他和成都市公安局副局长李国标,那他们的脸就丢大了,不但无法在成都立足,还有可能军法处置。你母亲被定为刑事案,你叔叔坚决不同意,他宁可过去的恋人是共产党特工,也不愿意让你母亲跟杀人犯这个罪名同流。他大闹警备司令部,威胁要把这件事上报给南京政府。但是后来他突然缄默了,传说他得到某人暗示,让他好自为之,因为吕海序有亲戚在蒋介石身边,胳膊拧不过大腿,他斗不过吕海序的。他带你去了日本,把你弟弟留给了你的外婆,他之所以只带你去日本,我想可能是他想每天看到你那对和你母亲一模一样的眸子。”
吴瘦镛大概说累了,起身从床头柜拿出一瓶酒,简晗看清楚了,是梅道克。
“这瓶酒是放在书房的那瓶吗?”简晗慌里慌张地问。
“怎么了?”
简晗说:“如果是,那就别喝了!”
吴瘦镛笑了,说:“简晗,你不知道吧?从一开始我就防着你的,我喝的酒都是当天从外面带回来的,酒柜里原来的酒我一动未动。”
“你的警惕性太高了!”简晗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赞扬,还是掩饰自己的遮尬。
组胺,英文名Histamine,1910年亨利·戴尔在研究黑麦毒素时发现的。
她应该跟组胺说声再见,它已经是她冒失幼稚的代名词,她不想再提起它。
“那你知道我弟弟的消息吗?”简晗问。
“你没打听过吗?”吴瘦镛啜了一口酒,说。
“打听过不知道多少回,我叔叔只告诉我他还活着。”
“他当然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他在哪里?”
“当时,你母亲英勇就义后,组织上就命令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你和你弟弟。但是我们来晚了一步,你已经随你叔叔离开成都,而你弟弟,则是一个月后我们在你重庆的外婆家找到的。当时你外婆已经病入膏肓,根本无力抚养,于是在征得你外婆的同意后,我们把你弟弟带到了延安。”
“他现在在延安?”
“不!他目前在莫斯科大学深造,已经加入中国共产党。”
简晗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了弟弟的消息,心里别提多兴奋了。
“讲讲薛妈吧!她是怎么死而复生的?”简晗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故事听完整。
“薛妈的丈夫是当兵的,叫牟云武,跟薛妈青梅竹马,两个人感情非常好。但牟云武有个毛病,好吃鸦片,刘湘的部队开始清除烟兵时,牟云武自然在淘汰之列,正巧你母亲出事,当天晚上吕海序就派人给牟云武带话,让他把老婆从成